中国民间文学和谐论*
2016-10-10李雄飞
李雄飞
中国民间文学和谐论*
李雄飞
[提要]中国民间文学的书面作品呈现出形式、内容等稳定的完美和谐,纸质异文呈现出文字、图片等后续的局部和谐,口头文本呈现出声音、场景等原初的动态和谐。这三种丰富复杂的文本和谐围绕着和谐因素的综合运用与不和谐因素的多重冲突而展开,呈现出相辅相成的多质性、多层次性与相对性,分别构成一个由浅至深、由表至里、由简单至复杂的逐级向上的和谐梯度,构成一个不断超越与否定不和谐、低层和谐而趋向高层和谐的辩证统一的生命历程,相互之间形成质变。其背后隐藏渗透了无数之说唱者、搜集者、整理者与编辑者的巨大心血。
中国民间文学作品异文口头文本和谐
中国民间文学具备自身的和谐系统与诸多和谐性,探究这种草根文学的本体和谐问题,既能有效地揭示它在不同社会发展阶段的演变规律,也能揭示它与自然、社会、文化、人等复杂多变的和谐关系或不和谐关系,还能为与之相关的诸多学科的和谐构架,提供启示性、借鉴性乃至建设性的建议。
那么,什么是和谐呢?《说文解字》曰:“和,相应也,从口禾声。”①“谐,詥也,从言皆声。”②即,和谐的本意是指声音的相应、相和,后来引申出多种含义:如和睦、协调、融洽,调和、使和睦协调,配合匀称、适当、协调,和解、和好相处……总而言之,和谐是事物之间或事物内部各个因素之间的一种有序、均衡、协调、顺畅的良性互动关系,是一种相辅相成、相反相成且互促互补、共同发展的辩证统一状态。
一、民间文学书面作品的和谐
比之作家文学作品与通俗文学作品,我们通常能够见到的书面民间文学作品,似乎呈现出更加和谐的文本面貌与审美形态。它的题材主题、人物情节、体裁结构、修辞手法、语体风格、展示形式等,一般处在共生共消、共存共融、平衡有序、相互弥补的稳定状态里,高度和谐者多,各有各的和谐,而非整齐划一;纷乱不和谐者少,各有各的瑕疵,而非诸弊丛生。既有以和谐艺术形式表现不和谐生活题材——诸如表现藏族历时漫长之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篇幅浩繁的史诗《格萨尔》,结构宏伟,气势磅礴;也有以和谐艺术形式表现和谐生活题材——诸如表现汉族寻常生活之知识、经验、智慧的短小精悍的谚语“家和万事兴”,精炼含蓄,表述巧妙。似乎此种内容必须要以此种形式谐和,彼种形式必然要谐附彼种内容,无法改易。这种内容与形式的高度和谐,决定了书面民间文学作品与广大读者之间多种维度的和谐或不和谐:粗识文墨的草根阶层或具有亲民倾向的知识分子一般对之表现出程度不等的亲睐与谐惬,高居富贵的官宦富商或饱读诗书的士大夫阶层常常对之显露出神色不同的鄙夷与不屑。以不为常人所见、荒诞怪异、不和谐的崭新艺术形式表现和谐生活题材或不和谐生活题材的所谓“民间文学作品”,就是“伪民间文学”,进入不了民间文学作品的范畴。与之相类,相同或相近体裁之书面民间文学的内容与形式,也显露出较为和谐的面目。比如散文类的书面文本,内容上人物不多,情节紧凑,题材单一,主题明晰;形式上篇幅短小,线索清晰,用二元对立的方法简炼叙事,塑造出正反两类多样化的扁形人物,少有景物渲染、肖像描写、心理刻画、议论抒情等。不同体裁之书面民间文学的内容与形式各有各的和谐传统与和谐样式,相互独立且面目各异,相互借用又相互衍生。如表现万物来历、部族纷争的神话场面瑰丽,奇幻天真;表现地方风物、人物事件的传说亦真亦假,优美动人。随着蒙昧时代、野蛮时代向文明时代逐渐过渡,神话也渐次过渡为传说。同一体裁的书面民间文学作品里,不同书面文本更是各有各的和谐因素与和谐技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套用,共同塑造出单一的草民个体形象与丰富的民众群体形象,共同形成单纯、简练、淳朴、率真、明快、刚健、清新、生动、活泼、自如等艺术风格。个中缘由,一是民间文学作品是作家文学作品、通俗文学作品的草创形式、奠基形式与简单形式,始终以边缘与低层次的状态生存,没有得到自足的呈现,更易和谐;它们通常从无数民间文学异文中筛选出来,背后蕴藏了民众、采编者的许多心血,是民间文学的典范之作;二是民间生活就是春种夏耘、秋收冬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般的男耕女织、侍老抚幼,尊卑有序,尚群贵和;三是老百姓向往和用、和气、和淳、和悦、和舒、和恒、和泰的生活,奉行长幼有序、男尊女卑、互济互助、以和为贵的传统理念;书面民间文学作品满溢着“众人就是圣人”的集体认同因素,以一种文字审美的方式传达出草根气息的和谐意向与和谐理念,和谐意蕴对于书面民间文学作品具有统摄性与制约性;四是老百姓在创造、修改与传承口头民间文学文本的时候,为了好传易记,形成并遵循着一定之谐辑各种艺术因素的创作规则与说唱技巧,如类似的情节、程式性的结构、互相套用的语言、“箭垛式”的人物等。
只是,如果我们详究每篇寓庄于谐或寓谐于庄的书面民间文学作品的内容与形式,它的和谐形态总是围绕着内部的和谐与不和谐等多重意蕴而展开的有机整体。以同一情节、场面连续出现三次的“三叠式”结构的民间故事为例:多为有限的情节单元通过繁多复杂的谐晤,由此形成多种情节链,最终构成无数写实性或幻想性的民间故事的深度和谐:有的从和谐的人事叙起,有人的地方就有人事纠葛,“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随着情节的展开渐渐出现了不和谐的误会、偏见、争端、纠纷,最后在矛盾双方的相互认识、理解、竞赛、碰撞与斗智斗勇中找到解决问题的途径与方案,始于和谐,继于不和谐,终于和谐,如流传于河南中部的《狼外婆》。③有的从纷乱、残缺、差别、矛盾处展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中间一波三折,时而和缓的情节转向突兀,时而突兀的情节得以和缓,好事多磨,好人多磨,最终才取得谐遂结局,始于不和谐,继于暂时和谐,续于不和谐,终于和谐,如流传于广东番禺的《疤妹和靓妹》。④少有贯穿始终的人际和谐与人事和谐,也罕见从始至终的人际不和谐与人事不和谐。这至少说明,优秀的书面民间文学作品之所以赢得亿万读者的喜爱,具有惊人的传播范围与传承岁月,无穷无尽地“返输”民间而再次变为恒河沙数般的口头民间文学文本,不是依靠随意、平庸、浅薄、粗糙的和谐取胜,而是在表现勤快与懒惰、真诚与虚伪、聪明与愚蠢、无私与自私、坚强与软弱、忠厚与奸诈、善良与凶残、正义与邪恶中不断实现对立统一;在整体和谐里蕴含着不和谐的现象与成分,在局部不和谐里隐藏着和谐的事理与因素;依靠不和谐要素相互对比,逐步展开多个矛盾冲突,逐步推进整体情节走向高潮,逐步使得主要人物之情感、智慧与才干的优势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依靠和谐要素相互补充,暂时保持情节单元的相对完整,暂时为人物情感智慧的强劲发挥敛劲蓄势,始终维系整体情节顺畅发展,末尾取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皆大欢喜或差强人意的结局;从较低层次的不和谐或和谐走向较高层次的和谐或不和谐,然后再从较高层次的和谐或不和谐走向更高层次的不和谐与和谐;最终遵循了不断地由合到分或由分到合、“张起要合”与“飞起要落”、分合有序并“九九归一”的原则,遵循了由量变到质变、“螺旋式上升”与“波浪式前进”的原则,遵循了既普遍联系又相互制约、既普遍渗透又相互独立、既普遍发展又相互统一的原则而达到前进性与曲折性的有机统一,在动态对比中达到一种相对和谐。内中没有绝对的和谐,也没有绝对的不和谐,关键要看作品的每种艺术因素处在什么样的关系域中——每种艺术因素本身并无和谐与不和谐之分,能否与其他艺术因素相协调,决定了这种艺术因素的和谐性或不和谐性;要看由此形成的和谐艺术因素与不和谐艺术因素占据的比重大小与处在什么样的关系域中。究其原因,一方面,每种书面民间文学作品依靠许多艺术因素之相辅相成、灵活适宜的综合运用而谋篇布局,遣词造句,表情达意,臻于和谐;虽有一种乃至几种艺术因素起主要作用,却并非依靠一种乃至几种艺术因素“唱独角戏”,也非所有艺术因素均衡用力。举凡寓言的蕴意谐隐,笑话的谐趣横生,谜语的巧妙精致,歇后语的出人意料,绕口令的拗口逗乐,民谣的合辙押韵,民歌的八音克谐,叙事诗的复沓回环,曲艺的有声有色,小戏的惟妙惟肖,无不是多种艺术因素奇妙结合的和谐效果。马克思说:“任何神话都是用想像和借助想像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因而,随着这些自然力的实际被支配,神话也就消失了。”神话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⑤说的是想象或幻想乃为神话的主要艺术因素,并不意味着排除了神话的象征与隐喻等。另一方面,书面民间文学作品对于现实的反映相当直接,也相当真实;就民间实际生活与民间文学题材之间的关系而言,达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和谐程度。这种和谐是书面民间文学作品存在与发展的前提,是书面民间文学作品与受众和谐、赢得最广大受众的契机。但是,即使经过对于素材的精心剪裁、已经变成了书面民间文学作品题材的艺术化了的老百姓生活,通常还是有和谐,有不和谐,以不和谐的忍耐、妥协、批评、斗争等求取和谐的时候居多。即,和谐是短暂的,不和谐是永恒的。现实中的不和谐反映到民间文学作品中,就产生民间文学作品题材主题的不和谐。且不说乱世之下穷苦百姓饥寒交迫、颠沛流离的不和谐生活状态居多,“穷相讥,饿相吵”;就算是真的政通人和了,千家万户真能展现“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娃娃热炕头”的和谐美景,也是“不如意事常八九”。一方面,草民就是草民,不会穷酸恶醋地淡薄什么名利,更不会超凡脱俗、仙风道骨地和光同尘。也许他们此时此事和谐了,彼时彼事又不和谐。所谓“黄河有底,人心无底”,数说的就是这种人性。加之事无完事,时而和谐发展,时而不和谐发展;人无完人,时而和谐往来,时而不和谐往来——我和谐了,你不和谐;你认为和谐,我认为不和谐;彼此自然会“面和心不和”或“心和面不和”。谁若想个万事谐协,只能拜大年时说说!再者,就算是草民把和谐要求降低到最低层次——活着就是和谐,和安、和良、和谨、和敬、和悌、和顺、和服、和驯、和软、和柔、和弱至极。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民和谐了,官不和谐;家和谐了,国不和谐;充其量又是相对和谐状态下的绝对不和谐。公平、自在、解放是和谐的媒介,从古至今,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草民总是随时随地受到禁锢与伤害,很少能够支配或捍卫什么权利,永远有数不清的不和谐的外在力量日久天长地折腾他们,不让他们和谐。所谓和谐,只是他们千百年来永恒追求的一个目标,是他们祖祖辈辈永无止境的一个梦想!
二、民间文学纸质“异文”的和谐
只是,为了达到如上之完美和谐,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者付出了颇多心血。一篇书面民间文学作品的基本定型,对于训练有素的本行同道者而言,首先必须经过多种和谐的人际渠道——在不同时间、地域、场合或民族、群体、说唱者那里全面搜集各种口头文本,尤其是全面搜集源于同一母体之正面的与反面的、传统的与现代的等土香土色的异文,甚至向同一说唱者多次搜集新鲜活泼的异文,也有在历史文献里辑录僵化多年之异文的。之后采用多种技巧准确记录,力求保持与还原口头文本与书面文本的和谐关系。可是,无论“田野作业者”如何克服不懂方言或民族语言、不会速记等困难,掌握标音、记谱、摄影、录音、录像等知识技巧并娴熟运用之,事先精心考察准备,组成由不同学科成员参与、相互配合谐适的专家小组,与当地文化工作者和勉一致、和衷共济,与优秀的民间艺人、歌手、故事家同吃同住同劳动,平和、温和、谦和、柔和、和蔼、和易、和善、和婉、和颜悦色、和风细雨地与他们交流,与他们建立和好、和洽、和美、和惬的人际关系,调动他们说唱的积极性,搜集时“以歌引歌,以故事引故事”,缔造和暖、和煦、和怡的说唱情境,力求与他们的心灵和谐共振,“使讲唱人能够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地充分发挥其讲唱技巧”,⑥让他们在和乐、祥和的情绪下和盘托出“绝活儿”;采用科学的当面速记、事后补记、相互校记、注释附记、录音摄像等分工协作的技术手段,尽可能忠实于说唱人的活态文本,怎样说唱就怎样记录,说唱什么就记录什么;并以注音、释意、图表等保持方言称谓,以单项材料或附记记录流传的地域、民族或搜集的时间、地点等,记录说唱人的姓名、年龄、籍贯、民族、学历、职业、经历、才能及其表演的神情动作等,记录与口头文本相关的人物事件、风俗习惯、文本来源、观众反映等,不添加,不删削,更不只记故事梗概与大致轮廓,力求最大限度地避免遗漏与失误,让所有材料互为补充,和谐一体;其成果,是能搜集到充分可靠的原始资料,大致还原口头文本流传民间的多种面貌,却谁也难免遗珠之嫌,谁也无法网罗殆尽口头文本的立体和谐体系。因为,每次收获成果数量的多少、篇幅的长短、情节的繁简、质量的高低等,都同说唱人大脑记忆的强弱、艺术涵养的薄厚、表达能力的巧拙等因素相关;都与观众“刺激叙事者的表现欲望”、“决定叙事者的表演内容”、“带给叙事者精神上的满足”、“导致叙事者重新设计讲述策略”、“触动叙事者对文本价值有新的体认”等因素有关。⑦每个说唱着的口头文本,只能达到草民集体艺术成就的某个层次,每次说唱都有缺憾或不和谐,不会十全十美。说唱之中或说唱之后,这些缺憾或不和谐,说唱者与搜集者有时能够发现,感觉得到;有时发现不了,感觉不到。至少,搜集者难以竭泽而渔地打捞殆尽与说唱作品关系和谐或关系不和谐的一切材料,难以完整无漏地捕捉或再现说唱现场的和谐气氛或不和谐气氛。从口头文本转变为书面文本,活蝴蝶变成了干蝴蝶,动态的文本和谐变成了固态的文本和谐,不可能与原貌完全一样,整体质量必在递减。
接着,整理者面对记录在案的纷乱繁杂的异文:每篇异文虽有自身的和谐体系,一般只是局部和谐甚至不和谐,而非完整和谐乃至完美和谐,能够直接转化为书面文本的很少。少数异文基础很好,比较定型,和谐度高;多数异文良莠并存,残缺与弊端并存,比较和谐;一些异文仅存吉光片羽,和谐度差,甚至藏污纳垢:宣扬统治者功德、宗教迷信、成仙出世、因果报应、上智下愚、自私自利、生理缺陷、贪财好色、男女媾和等低级趣味,叙述没条理,意思不清楚,常有“关公战秦琼”式的乖讹错乱,语句不通顺,陈词滥调的“车轱辘话——来回说”,不雅驯的生造词语满纸尽是,“锣鼓长了没好戏”。“异文”与“异文”之间,有的“主干”相同,“枝叶”歧异,只是置换了个别字、词、句、段,彼此和谐度高,如“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穷、草、狗)窝”等简短谚语;有的“枝叶”相同,“主干”歧异,差异很大,彼此和谐度低,如湘、赣、粤、桂等地“刘三姐的传说”;⑧也有题材相同、体裁不同之异文构成的彼此和谐,且这种彼此和谐甚至被影响、渗透、蔓延、移植到与其他民间艺术品种的和谐里,如《孟姜女千里送寒衣》,有传说,有俗语,有歌谣,有叙事诗,有说唱,有小戏,还有器乐、舞蹈以及剪纸、年画、雕塑、石刻等。
三、民间文学口头文本的和谐
后来,这个原始本经过时空变迁的洗礼并与广大民众长期反复地磨合,在民间翻来覆去的说唱中达到了与受众之间的日益和谐,又被认同它的民众反复检验、挑选、修改、补充与完善,不断变异,总体上变得日趋和谐精美,社会历史意义越来越大,艺术性与生命力越来越强;特殊时空里,也有可能变得简单、平庸、偏离、异化、扭曲,甚至遭到篡改而变差。蜕变突破了“度”,就会发生质变。没有最和谐,只有更和谐。其和谐与不和谐也是相对的,也是相比较而存在,相抵触而发展的。纵然如此,时代在前进,社会在发展,草民的生活也在变化,口头文本必然跟着改变:永远在产生,永远在流动,永远在流传,永远没有定本。口头文本内部艺术因素的矛盾运动决定了它的流变,决定了它的和谐是在流动中求取,流动中形成,流动中完备,流动中体现,有一个由不太和谐到逐渐和谐的成长过程,有一个由简单和谐到复杂和谐的过程,有一个不断超越低端和谐而走向高端和谐的过程,是通过对低端和谐的否定之否定、在无数人的和谐或不和谐的生活气氛中与心理作用下完成的,是一个和谐与不和谐与时俱进的过程。一般是题材主题先变,体裁与技巧不和谐了,才跟着改变,才逐渐有了新形式。之后,面对更新的内容,新形式不和谐了,再次发生渐变,也再次促进题材主题发生改变,力争达到说唱愿望与说唱效果更高层次的和谐:内容变化快,形式变化慢,周而复始,无穷尽也。每个口头文本较为稳定的内容与形式,由此形成一种传统,这种传统持续地支配着这个口头文本继续和谐流动或不和谐流动:一切以时间、地点、民族以及说唱人与观众构成的情境为转移,促使口头文本内部艺术因素此消彼长,增减置换。流动的过程与结果,就是口头文本存在场所的不断变更,就是不断产生相同或相近、相差或相异、长篇式的或残片似的异文,产生无数歧异的“母题”,产生许多程式性技巧,最终汇成一个口头异文的海洋。当然,任何优秀的口头文本不是绝对的,永恒的,迟早要被否定。很多口头文本不能适应民间社会发展的需要,也有可能完全失传。
综上所述,中国民间文学的书面作品呈现出形式、内容等稳定的完美和谐,纸质异文呈现出文字、图片等后续的局部和谐,口头文本呈现出声音、场景等原初的动态和谐。这三种丰富复杂的文本和谐围绕着和谐因素的综合运用与不和谐因素的多重冲突而展开,呈现出相辅相成的多质多层次性与相对性,呈现出一个由浅至深、由表至里、由低至高、由简单至复杂的逐级向上的和谐梯度,相互之间形成一种质的递变。其背后隐藏渗透了无数的说唱者、搜集者、整理者与编辑者的巨大心血。
①②[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天津:天津古籍书店,1991年,第32、53页。
③④高等学校民间文学教材编写组:《民间文学作品选》(上),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年,第199~204,174~178页。
⑤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2年,第113页。
⑦参见江帆:《民间叙事的即时性与创造性——以故事家探谭振山的叙事活动为对象》,北京:《民间文化论坛》,2004年第4期,第24~25页。
⑧钟敬文:《钟敬文民间文学论集》(下),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第93~120页。
[责任编辑韩冷]
I2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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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114X(2016)05-0176-09
李雄飞,广东海洋大学文学院教授。广东湛江524088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规划项目“清代西调辑校及其文本解读”(项目号14BZW070),广东海洋大学创新强校工程项目“‘回回曲’考论”(项目号GDOU2014050232)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