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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面人贾樟柯

2016-09-28杨蕾杨琛

财经天下周刊 2016年13期
关键词:西河樟柯

杨蕾+杨琛

第六代导演领军人物贾樟柯所展现出的商业头脑和不断扩宽的事业版图,

都令他的“多面性”逐渐为人所知,有人称他为“新时代的晋商”。

但仔细观察后你会发现,贾樟柯的“多面性”里,循环着他对电影的热爱、对市场的思考、对当下的关注、对未来的耐心。

这点似乎与二十多年前贾氏风格确立之初没什么不同。

提问贾樟柯

EW:目前做过的哪一个项目让你最有成就感?

JZK:每一部影片都经过十月怀胎,我对我的电影一视同仁。而且它们带给我的情感经验,哪怕我拍一个短片,也都是很饱满的情感经验,就很难拎出来哪一个更怎么样。当然我觉得对我来说最难忘的还是《站台》,因为那个是非常态的拍摄,拍了一个星期就把剧本扔了,一边旅行一边拍,看到什么拍什么,想到什么拍什么,再也没有那样创作,是比较特别。

EW:是什么在激励你的创作?

JZK:不用激励,有感而发,人总是有感知的,自己又是创作者,有感知就想把它说出来,不用什么激励的,自己会感受这些东西,然后把它讲出来,拍出来。

EW:描述一下你的创作风格是什么?

JZK:随心,我没有风格,就是随心而做。

2016年,戛纳国际电影节期间的一个早晨,贾樟柯去酒店找英国制片人杰瑞米·托马斯开会。杰瑞米长期与意大利导演贝托鲁奇和日本导演大岛渚合作,他正计划与贾樟柯拍摄新片《双雄会》,讲的是1949年中国香港发生的间谍故事。

合作事宜谈完后,杰瑞米送给贾樟柯一个Zippo打火机,贾樟柯接过,发现上面刻着一句话:“人们憎恨我,因为我是多面的人,一个天才,一个富有的、世界著名的天才。”这句话出自美国喜剧泰斗杰瑞·刘易斯。

杰瑞米对贾樟柯说:“这个打火机就传承给你了。这样,你去做更多事情的时候,就会成为一个多面人。因为电影,我们拥有了一点点财富,但之后便会面临憎恨。”

贾樟柯将这段经历写入《戛纳,我们为什么要来》里,这次他以电影工场导师的身份来到戛纳,指导全球青年导演。他创立短片平台“柯首映”,也将在六月上线。这个平台依托于微信公众号和其他网站社交媒体来进行运作,致力于将全球短片在中国内地首映。

早在杰瑞米赠言和“柯首映”之前,贾樟柯已经是一个“多面人”了。

他是第六代导演的领军人物,多部作品斩获国际重要奖项;创建了西河星汇,业务涉及电影制作、拍摄商业广告和国际版权分销;与前媒体人王宏、财经作家吴晓波、投资人曹国雄一起创立“暖流电影”,主做商业类型电影;在老家汾阳的村子里建了一座现代艺术中心,在太原开了一家面馆,在汾阳投资了晋菜餐厅“山河故人”。

正因为这些不断扩宽的事业版图,有人称他是“新时代的晋商”。他并不避讳聊一些商业和资本的话题:“人类社会就是用钱组织的,所谓的商业社会就是人和人连接的方法,这是社会的组织,社会是被商业原则组织起来的,这个真的没有必要去回避。”

作为国内商业广告接拍价格最高的导演之一,贾樟柯会通过高价酬劳来控制数量。一方面,保证了品质和门槛,另一方面,赚来的钱可以维护他的电影团队,确保大家衣食无忧。即便是公司利润很低的时候,每个人都能拿到很好的薪水。“拍商业广告是一个现金流非常活跃的事情,钱当然很重要了。”

这个和资本、商业始终走得紧密的“新时代晋商”,今年已经46岁。但他还是跟当年那个20多岁偶然之间看了《黄土地》兴奋不已立志当导演的年轻人一样。在他此刻的“多面身份”里,循环着对电影的热爱、对市场的思考、对当下的关注和对未来的耐心。

他会为了帮助年轻导演拍出第一部作品而设立“添翼计划”。对于这样带有明显公益性质的投资,他显然不求回报:“赔了就赔了,认了。自己做点别的事情补上,这就是个心愿,不为赚钱。”

导演身边起码得有两个人

只要不出差,贾樟柯每天都会去自己的公司—北京西河星汇上班。通常他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上午处理公司事务、商讨制片方面工作;下午2点到6点是创作、写剧本的固定时间,他会尽量保证这个时间段不被人打扰;晚上有时会去见人。

贾樟柯几乎每部作品都是自编自导。写剧本是他伏案时的主要工作。剧本创作是第一个环节,改剧本则是贾樟柯在电影制作每个环节里都不可少的部分:拍前改、拍摄现场改,就算拍完了也要改。

从大学时期,贾樟柯就开始尝试写剧本,那时他就读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经常坐在自习室里为别人赶写电视剧本。他的剧本能力是写电视剧写出来的。

他拒绝团队集体写作剧本。“我觉得还是个体来做剧本比较好。就跟一个人的血脉一样,能够贯穿始终,特别是情感的逻辑,你要仔细地体会它,只有一个人去操控它才会准确。”贾樟柯告诉《财经天下》周刊,“个体创作有一个好处,能让人很快进入一个很神秘的状态里面,说得悬一点,很多时候不是你在驾驭,按古代说法是神在驾驭,某种程度上我的确有这种感觉。因为你也不知道怎么就出来了那些想法。集体讨论是不可能进入这种状态的。只有写出来,只有一个人在孤灯下,你把控了电影的第一句话,一直到写完每一句话,你的想象也才能够在此处产生,我觉得很难的”。

尽管个体创作艰难,但贾樟柯还是会要求自己每次在初稿内完成剧本核心创意的同时,完成人物关系、影片中涉及的重大事件、风格和语言表达。之后贯穿电影制作始末的修改,都是在坚定创意基础上,针对结构和节奏的调整,比如,某段对话啰唆点好还是精简点,哪一句对白用哪种方法讲更准确,贾樟柯都要细细斟酌。

贾樟柯很幸运,他几乎在大学期间就拥有了成为一名导演所需要的一切:核心伙伴、被认可的作品和投资。他在大学时期和同班同学顾峥、王宏伟组成了“青年实验电影小组”,并拍摄了三部学生作品:《有一天,在北京》 《小山回家》和《嘟嘟》。

《小山回家》讲述的是青年民工小山去找老乡回家的故事,刻画了中国民工在大城市里各种各样的生活状态。这是贾樟柯拍长片之前最重要的一个短片,他说,《小山回家》让自己学到了很多,比如怎么找经费、组织摄影,如何拍完、怎么剪接、混录,怎么发行、推广。

1996年,《小山回家》获得香港独立短片及录像比赛故事片金奖,贾樟柯因此认识了后来成为他的制片人的周强和摄影师余力为。这些人至今也还是贾樟柯创作小组的核心成员。同时,贾樟柯在香港还认识了一名投资人,从投资人那里,拿到了拍摄第一部剧情长片《小武》的30万元。

贾樟柯拿着投资,带着摄影师余力为回老家汾阳探亲。家乡的人觉得他每天要拉赞助,“好辛苦”。他却发现记忆中的县城发生了巨大、动荡的变化,这使他产生了拍摄这些即将消失的一切的迫切感,他发觉整个中国正处在巨大的变化里,这个变化可能不会持续很久,但却会带来巨大的痛苦。“我觉得有一种激情,要拍一个普通中国人在这天翻地覆时期中的生活。”他认为,诚实记录年代变化的影片太少了,于是他重新写了剧本,准备拍摄《小武》。当时贾樟柯就跟工作人员说,自己要表现当下的情况,直到现在,他的电影一直在强调当下。

拍摄《小武》时,贾樟柯就决定,将来的拍摄中都会采用即兴的、开放式的、半记录式的工作方法。“只有当你对故事的性质有了足够的把握时,你才有可能在无数个偶发因素中始终保持方向感,及时发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对贾樟柯来说,拍电影从来不是转述剧本所写的内容,而是在剧本所提供的基础上,用镜头跟大自然接触、跟空气接触、跟演员接触。现场的节奏感、时间感,演员和演员碰撞出来的东西,会产生化学反应,生成崭新的东西。“剧本是一个梯子,要踩着梯子望出去,这才行。不能说凭剧本翻译出一个梯子来,也有导演那样做,我觉得很死板。”

诗人西川曾出演贾樟柯的电影《站台》,他回忆说,虽然贾樟柯事先会有一个大概的脚本,但到了片场还会有所发挥,“电影里的偶然性随处可见”。

贾樟柯认为拍电影的过程里面,会有很多意外之喜。比如,拍两个人在走路,突然刮了一阵风,剧本里没有风,但是大自然给你了,拍到了,就变得很美。在拍摄现场,贾樟柯不太关注有没有把剧本涉及的东西传达出来,“就像你在炒一盘菜,要盯着火候,不要看那个菜谱”。

直到现在,贾樟柯的电影一直在强调当下。

有些剧组拍完素材,会做一年的后期,看起来很辛苦,而贾樟柯团队有时三个月就能做完后期,“不是说我们不刻苦,我们三个月真的都在剪。那些后期做了一年的,可能一直在折腾那些素材,为了一些小问题,比如格式,就倒来倒去。有了技术支持,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时间浪费,直接能进入到制作的核心,就是创造里面去”。贾樟柯向《财经天下》周刊解释后期制作。他说,导演身边起码有两个人,一个是摄影师,一个是制片人,前者提供技术支持,后者负责钱的支持。

制片人是组织日常生活、衔接市场的人,要在财务上来保证制作,包括现金流的把控:怎么分配资金,怎样使用现金流能保证制作的顺利完成,其中有很多技巧和门道。而摄影师则是整个技术部门的负责人,拍电影时,首先要有技术的设计,用什么器材、灯光和画幅,还包括声音格式,立体声还是全景声,要根据题材的不同来做很好的设计。好的摄影师会提供坚强的技术支持,无论是用什么润色剪辑,还是把现场的素材迅速转化成剪辑机里面的素材,这些都需要设计。

摄影师余力为就是这样的总负责人,他和贾樟柯合作了18年。余力为在中国香港出生长大,在法国学过广告摄影,后来又去布鲁塞尔皇家电影学院学习了4年。他和贾樟柯在电影理念上比较接近,都很喜欢布莱松的电影。现场拍摄时,贾樟柯从来不看监视器,他会提出一些方向性的要求,而具体的取景、构图、用光都由余力为来落实。

跟余力为一样,团队里的很多成员都与贾樟柯相识共事多年,没有更换过。贾樟柯说:“说得神一点,像是上帝派了一个人和你认识,帮你做电影,缘份吧,真的是缘份。他们好优秀,没必要换来换去,真的很优秀,每个人出来都是行业里面顶尖的。”

贾樟柯喜欢在影片里用方言。他觉得普通话太干了,词不达意,情绪的浓度不够,每种方言情感表达的细腻程度都超越普通话。“比如说一对男女相爱了,普通话说喜欢,或者说爱,广东话说中意,这个感觉差异好大,普通话明显比较粗,中意有一种相位感,本身就有情感的那种状态。”

他注意到日常生活中,人和人之间的语言是有障碍的,比如山西人遇到四川人,一定要集中精神听,甚至在双方都讲普通话的情况下,有广东口音的听起来也很费劲。电影可以用同一种语言创造没有障碍的语言世界,但贾樟柯喜欢电影里有点语言障碍,这样得看字幕,你可能听不太懂他在讲什么,因为你正进入到一个新的区域。

比如贾樟柯电影里最常展示的山西,他认为理解这个地区和理解语言是一样的,需要进入。“现在年轻人越来越喜欢看英文原版电影,因为他看字幕,影片的语言跟它的空间地域是一样的,虽然多一个媒介(字幕)才能进入,但一体性是比较强。”

文艺片导演的“掘金术”

2015年10月30日,贾樟柯新作《山河故人》在国内公映,这是他的第三部国内公映影片,此前的两部是《世界》和《三峡好人》。上映两天半,《山河故人》的票房就超过了前两部的国内票房总和。最终,《山河故人》获得了近3000万的票房。

2006年,贾樟柯的父亲去世,母亲一个人住在山西,他照顾不了,拍电影时又四海为家,而且是他和妻子赵涛一起忙着。此前,贾樟柯每次回家都会给母亲一些钱,后来他发现,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母亲接来北京住。

这件事,是促使贾樟柯把视线放回情感层面的契机。除了考虑和母亲的关系,他还考虑起了和朋友们的关系。

过去很多朝夕相处、如胶似漆的好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就减少了联络,直至中断,甚至现在连对方的微信号都没有。贾樟柯正在逐渐恢复跟这些朋友的联系。“时间会告诉我们,生活里面这些被自己忽视的东西,很珍贵。”

而这些,正是让贾樟柯想拍《山河故人》的原因。“我觉得整个社会里,人在其中太紧张了,无论是付诸精力到事业上,电影、经商,或者从政,大部分人都在所谓的事业里面太紧张了,忽略的东西太多了。”

《山河故人》上映期间,贾樟柯和演员们在22天内跑了20个城市,每个城市至少有6场路演。贾樟柯十分看重路演:“路演的过程就是找到观众的过程。只有通过路演,你才能通过观众把第一批的口碑传播出去。这些观众先睹为快,他们直接的反应可能比做多少宣传物料、发多少片花海报更重要,因为它是来自于观众的真实反应。”

另一个原因是,院线的发行方对文艺片一直有成见,而路演可以让院线负责人看到观众的真实反应,从而帮助电影获得更多的排片空间。《山河故人》的路演,以一、二线城市为主,场场都爆满,上座率百分之百。

起初,贾樟柯以为他的观众是70后、80后这些人。但实际上,很多点映场特别像高中课堂,大家一说话、一欢呼的时候就像高中课堂,因此贾樟柯估计很多都是95后。这些年轻观众里,很多人都看过贾樟柯以前的作品,这让他非常惊讶:“我以前也知道我的观众不少,虽然很多年不发片子,但是电脑后头那些人是谁我真不知道,这次真的是很震惊。”

贾樟柯说,原本行业内部乐观预测《山河故人》票房极限是1500万,悲观预测是800万,结果最终达到了3000万。这样的成绩虽然超出了预期,但贾樟柯还是有遗憾的,“没有在三、四线城市上映”。依据市场经验判断,院线认为,当地观众不会看这类影片,所以没有上映。而贾樟柯认为这样放弃三、四线城市,从情感上讲是很令人难过的,“我就是在那么小的县城长大的,这种东西跟他们无缘,我很难过。大家都得挤到城市里,资源分配明显就不均衡。经营的人按商业逻辑做决定,但我不是站在商业逻辑想事情,我在想,那儿的人不看了吗?或许看的人真的少,但是你更加不给看,更加绝缘,这是人为的限制。这个无解的事情让我很难过。我中学的时候也去看《老井》,一堆同学看《红高粱》,能不能不要按80年代想现在。我没有办法再辩解这个事情,他们真的是在一线做发行,是经过市场实践的,但是大家就这样把三、四线城市放弃了吗?不能想一些别的方法吗?这是真的让我很难过的事情,真的就屏蔽了。别人跟我说,‘三、四线城市观众不看,导演别费劲,我们不排,排了也是浪费,(他们)肯定不看,你的市场就在北上广做好就行了。可是我真的难过”。

国内票房只是贾樟柯电影收入的一小部分,海外发行收入和电视频道的点播版权才是重头戏。目前贾樟柯最赚钱的影片是《三峡好人》,该片曾获得2006年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海外发行了50个国家,每个国家按10万美元的定金算至少也有500万美元收入,再加上电视版权,差不多一亿人民币左右。

贾樟柯透露,与国际同类导演相比,他的电影在国际电影市场里收入算是偏高的。“不夸张地说,是畅销国际十几年。反正每部影片,即使我拍的纪录片,都能维持在30个国家左右发行,故事片就40多个国家了,50多个国家也有。我们最好的时候连印度、不丹都卖过。”贾樟柯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单是在法国,他的电影最少也会有30万人入场,市场成绩很稳定。

贾樟柯电影海报及剧照

2006年,贾樟柯在香港与周强、余力为共同成立了西河星汇影业,西河是贾樟柯老家汾阳在唐代时的名字。西河星汇成立初期的主要工作是打理贾樟柯和余力为的电影版权,当时已经有接近10部作品,分销在很多国家的市场里。如今,西河星汇在北京、香港、上海三地都有办公室,北京负责电影制作业务,上海主要承接商业广告,香港是国际版权分销中心。

西河星汇主要负责制作贾樟柯的电影、投资年轻导演的电影。在这里,电影制作基本都是一种模式——公司是占主导地位的投资人,然后再去融资。这样可以保证能在最大限度内贯彻导演的意愿,减少资本的影响。贾樟柯拍电影时,没有预算限制:“需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需要3800万就用3800万,需要1200万就用1200万,需要一个亿就是一个亿,预算永远是跟着制作走的。”

对他们来说,融资不仅是弥补资金缺口,更是设计未来市场的过程。贾樟柯的国际声誉吸引了很多国际一流的制片公司来跟西河星汇合作。从第二部剧情长片《站台》开始,周强就是贾樟柯电影的制片人,那是贾樟柯第一次尝试工业化制作电影,跟来自法国、日本、中国香港多家公司联合投资,发行到20多个国家,周强帮助贾樟柯熟悉了国际电影市场运作的系列手法。

贾樟柯电影的投资人团队也没怎么换过。一般是上影集团出1/3,西河星汇出1/3,北野武工作室加法国MK2公司出1/3。这个合作模式已经运作了十几年,贾樟柯一有新项目就通知给大家,有时甚至只在合约上改个片名就签定。由于找投资不需要花费时间,贾樟柯拍片也比较快。“我的电影没有让大家赔钱,都赚到钱了,所以这个组合相对比较稳定,持续到现在。”

引入国外资本,就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当地的发行渠道。法国MK2公司是法国第三大院线,擅长将艺术电影导演的作品大众化,曾捧红了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美国导演大卫·林奇等。在法国的影院,MK2公司也会全力配合放映贾樟柯的影片。

《小武》之后,有很多欧洲著名制片人找过来合作。贾樟柯选择了日本制片人市山尚三作为接下来几部作品的制片人。选择市山尚三,是因为他曾制作过侯孝贤的《南国再见,南国》和《海上花》,同时也是北野武公司的制片人,曾帮助侯孝贤开拓日本市场。

除了电影作品,贾樟柯还是身价最高的商业广告导演之一。接拍商业广告也是西河星汇的主要业务之一,每年平均接十几条,就算在电影拍摄期间,也会保持这个数量。如果没有片子,数量就会多点。有一年拍了26条广告,其中1/3是贾樟柯自己拍的。

接广告时,贾樟柯首先看的是价钱。因为广告是商业工作,如果价钱符合,就去谈一谈。贾樟柯把广告价格定得比较高,以此来控制拍摄数量。“价格的门槛,既是看别人对你价值的诚意,也是给自己一个控制。我们主动地设立一个价格的门槛,钱给到了,大家能谈就做,不能就算了。”

贾樟柯拍广告的历史比拍电影还早,他从大三开始拍广告,以后就没有断过。在他看来,拍广告和拍电影是完全不同的工作。尽管都有摄影、灯光,但思维模式和表演模式完全不一样。广告公司负责将广告的思维模式和宗旨定下来,导演围绕着定下来的创意去想怎么展示。

贾樟柯经常跟年轻导演讲,广告是服务业,拍广告时,导演的智慧体现在专业度上,把客户的想法表达好。“你不要老想挑战人家,那叫脑子有毛病,客户比你更懂什么是商业。”接拍商业广告时,贾樟柯特别欢迎广告公司拿来完整、清楚的脚本,自己的团队直接去执行。因为只有服务商家的广告公司最理解,这支广告里要传达什么,它的受众是什么,这些东西需要经过长时间调研,西河星汇主要负责制作呈现。广告公司抓不住灵感的时候,贾樟柯团队会提前介入,帮忙想创意。有时,一些企业没有广告公司,品牌又特别好,西河也会合作,承担一些本应由广告公司负责的事情。

常年拍广告,贾樟柯的整个团队都比较衣食无忧,大家还可以经常在一起磨合。团队里大部分都是自由工作者,如果没有凝聚力,就会变得四分五裂,“这个跟电视剧去了,那个跟电影去了,散得比较厉害”。但如果每隔两个月或者一个月就有广告,大家能再聚一次,同步的磨合就会特别好,维护得特别好,团队的稳定度也就能一直保持。

投资人贾樟柯

2016年4月23日,贾樟柯与王宏、吴晓波、曹国熊共同创立的商业电影公司“暖流文化”正式宣布完成A轮3000万元融资。融资后,“暖流文化”估值3亿,5家资本方分别是:微影时代、招银国际、景林资本、头头是道和天津梦想者,他们将持有暖流10%的股权,贾樟柯依然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融到的钱几乎全用在公司运营维护、版权购买和项目前期开发上。

融资前,暖流文化曾进行过一场路演,路演结束后,各个资本都找上门来。暖流文化CEO王宏说,从接洽这些资本到确定,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贾樟柯说,暖流文化主要做商业的类型电影。他认为,过去商业电影里很大的问题是:上马太草率、太匆忙,资源有很多,但是却没有充裕的创作时间。

暖流文化准备做好这条生产线,让每一个步骤都有足够的时间孵化,最终,能产出经得住推敲的东西。“我觉得抢快钱的时代会很快过去,拼质量的时代很快到来。”贾樟柯说。

2016年暖流文化计划包括:由东野圭吾作品改编的《悖论 13 》;李宇春的导演处女作《人民路女神》;贾樟柯与杰瑞米·托马斯合作的《双雄会》。

而西河星汇的股东结构就简单多了,最大的股东是贾樟柯和他身在太原的姐姐。有时候决策权大多在贾樟柯手里,赔就赔了,做点别的事补上。但贾樟柯不希望暖流也这样的,他希望暖流每一步都很清晰,将来能够走更远,“能有好的履历,不要赔钱,要赚钱,每年都盈利地往前走”。

短期内,暖流都会选择将项目交由成熟的、表现醒目的导演和监制去完成,步入正轨后才会考虑给年轻导演机会。2009年10月的釜山电影节上,贾樟柯曾宣布推出“添翼计划”,用一亿元投拍年轻导演的前两部作品,每部电影里贾樟柯的投资不少于1/3。他希望可以借此帮助年轻导演跟投资市场建立关联,跟电影工业建立关联。这个计划,也是放在西河星汇来执行。

贾樟柯和西河星汇的宗旨就是让年轻导演拍贵一点的电影。大部分的年轻导演创意非常好,但基本条件太差,达不到工业要求。贾樟柯希望能给他们提供好的工业支持、好的器材、好的工作人员,找来非常有经验的摄影师、灯光指导、录音师、美术指导辅佐他们。比如,2007年,西河星汇推出的《Hello树先生》,贾樟柯监制,导演是韩杰,而作为技术总负责人的摄影师则是拿过金像奖,拍过《无间道》 《武侠》和《十月围城》的摄影师黎耀辉,这样一核算,投资成本也不小。添翼计划中,西河星汇占主导地位,但也会找合作方来一起分担风险,同时开拓资源。《Hello树先生》的投资方就有三家,博纳影业、上影集团和西河星汇。上影集团负责行政操作,投一部分钱,博纳影业负责销售发行。有些项目,贾樟柯也知道通不过,发行不了,但如果他特别喜欢脚本和导演,就算是赔钱买卖也干了。

贾樟柯希望年轻导演能多关注市场,不要视市场为敌人。因为他自己正是市场的产物,过往拍摄的电影作品,看起来市场接受难度比较大,但之所以能够存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懂市场。贾樟柯说,他会观察整个产业的变化,以及行业内的很多改变,“不管拍任何类型的电影,都应该关注市场,独立创作跟市场是不矛盾的,不要把市场当作自己的一个敌人。市场是一个终端渠道,直接决定有多少人通过正常渠道看这部电影,这是很重要的通道”。

在贾樟柯执导的所有作品中,只有第一部剧情长片《小武》有过资金问题,“每个人的处女作都很难”。《小武》获奖之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但贾樟柯认为,跟得奖关联不大,还是得市场认可。

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小武》卖到了法国、韩国、日本。第二年,影片就陆续在各国上映,贾樟柯一下子变成市场里面的导演。“这很重要,别人可以直接评估你的导演能力、市场能力,投资马上就都过来了。那时候,亚洲片在国际很受欢迎,市场反应很好,有时会有金融危机,有时亚洲片整体上不受关注,但是都没有影响到我个人。”提到作品在国际市场上的认可度,贾樟柯十分自信。

2016年5月7日,他宣布入股新媒体公司以上传媒,并在其平台推出全球短片推介平台“柯首映”。做这样一个平台是贾樟柯多年来的愿望,接连错过门户网站和视频网站浪潮,贾樟柯决心站稳移动端的风口。他认为在移动互联网大潮下,短片特别适合观众在移动端上观看。

柯首映将同时服务年轻导演和电影工业,贾樟柯希望这个平台也能够给年轻导演提供崭露头角的机会,也能够与主流的电影工业在创意上形成互动,启发电影工业有更良性的创作。柯首映计划一年播出108部短片,每周两部。贾樟柯将这比喻为“108次短打”,意指用短片与时代交手。每部影片将有三天的排播周期,第一天是预告日,导演讲解想要传达的意念;第二天是正式的放映日;第三天是评论日,由专家和观众提供他们的观感。

贾樟柯还想做艺术院线。在他看来,在中国,真正爱电影的人缺少凝聚的地方,而且很多电影资源都白白浪费了。就中国目前的院线体制,电影都变成了快消品,但有些电影是可以长销的,比如《红高粱》和《霸王别姬》。“长销在文化上意味着,这个民族的电影文化可以不停地介绍、输出给年轻一代观众,否则他们接触不到,这个文化是浪费的。而这个工作,单靠一些学术机构是绝对做不了的。”

他很喜欢日本,因为日本各种各样的院线常年在做导演黑泽明等人的作品回顾、学术梳理。“观众每年都是新的,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刚考上大学,在初中、高中有可能看不到。但读大学之后,自身独立之后,拥有自己的共鸣,开始进入城市生活,是有机会看到这些的。对他们来说,电影不存在旧电影和新电影,只要没看过的,就是新电影。”

贾樟柯以20世纪80年代的电影《老井》为例,尽管是二三十年前的电影,对没看过的人来说,就是崭新的电影。他想做艺术院线的兴趣点在于,用好的电影策划来迎接一代代的年轻观众去了解中国究竟有哪些电影、发生过什么事情。“这是很好的商业企划,也是很重要的文化工作。”

而如何让艺术院线在中国市场生存下来,贾樟柯说,需要做好几个步骤的衔接。第一,电影的预告、预售体系要做好,要让大家知道;第二,电影的放映跟评论,要跟媒体保持密切的关系。很多电影策划默默做完,排斥跟公众分享,贾樟柯认为这样不好。“我觉得一定要有非常密集的曝光,媒体把这些电影介绍出来,电影媒体甚至是更大众化的媒体,才能激活这个文化。电影就是打开门做生意,让人来看的。”

贾樟柯把艺术院线的试验田放在上海、成都等重点城市,而老家汾阳的村子里也会有一座贾樟柯艺术中心。目前正在装修,预计2017年10月正式开馆。这家艺术中心是一座多功能场所,贾樟柯捐出了一个图书馆、一个影院和一个展厅。“就跟我们做添翼计划一样,本来就是按赔钱打算的,就做吧。”

贾樟柯正在拍摄的新片《在清朝》,预算高达一亿一千万人民币,讲述发生在民国初年的事,中心事件来自贾樟柯在老家地方志里发现的史实。清末民初,科举制度废除后,整个山西,包括汾阳周边几个县城,都曾经有秀才进行过示威游行。他们整个一代人读四书五经、求功名仕途,甚至求一个职业,科举被废除了,这条路就被阻止了。

为了这部影片,贾樟柯做了7年的资料收集。这是他的第一部类型片,商业类型片是贾樟柯大学时主要研究的方向,但因为现实一直更吸引他,所以大学毕业以后就没有去拍。“《在清朝》里面的人物很像《二十四城记》里面的人物,《二十四城记》里面国企要改革,很多人失去工作下岗,《在清朝》是讲因为科举制度被废除了,很多举人没出路了。没出路的人怎么活下去?”贾樟柯坦言,这是让他特别着迷的一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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