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守望者

王国梁

故乡的大平原开阔坦荡，千里麦田一望无垠，无比壮观。我坐在回乡的汽车上，在麦田间穿行。绿色的麦浪涌动，宛如绿绸舞动。这个时节，麦子已经抽穗，田里清香的味道飘进车窗。高远的蓝天，绿油油的麦田，组成一幅美丽诗意的图画。麦子们呼吸着畅快的风，努力地生长着。用不了多久，麦田就会泛黄。

随着大片大片的麦田与我擦肩而过，我忽然发现麦田里散落的大大小小的坟茔——祖辈的坟茔。祖辈们年年岁岁守在麦田里，已然站成了一棵老树，任凭岁月流逝，岿然不动。他们是麦田守望者，亲眼看着麦子一岁一枯荣，亲眼看着粮食颗粒归仓，他们在颔首微笑。

我记得，我的一位本家爷爷就是在割麦的时候倒在麦田里的。那天晌午，他还吃了三大碗饭，踌躇满志地把镰刀磨得亮亮的，准备热火朝天地干上半天。成熟的麦田变成了金黄色，闪着迷人的光泽，本家爷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弯下腰，熟练地开始割麦子。一小会儿工夫，几垄麦子都躺倒在地。可是，谁都没想到，他突然一头栽倒在麦田里。众人把他扶起来，他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就把我埋在这儿，我要把没干完的活儿干完……”

一片麦香中，本家爷爷的坟突兀而起。小时候，我特别怕看到坟，总觉得生与死的距离是那么近，又那么远，近得只是一抔黄土的距离，远得是从此阴阳两隔。我总是想，一个人死去了，他的魂灵一定还在。就像这位爷爷，他会永远做一位麦田守望者，固守在祖先的土地上。

放眼望去，麦田有那么多并不孤独的守望者，他们一定会在丰收时节把酒话桑麻，或者谈谈儿孙们的幸福生活。父亲在麦田里忙忙碌碌，祖母的坟地就在麦田里，静静的，就像她生前安静恬然的笑容。她在麦田里已经守望了十几个年头，我总觉得她还在，还在守望着麦田，也守望着我们。父亲一边干活，一边和祖母说着话：“娘，您瞧今年的麦子，长势多好。这些年，麦子年年大丰收……”微风拂动麦浪，有的声响，仿佛祖母欣慰的笑声。

回到故乡，我一定要在麦田里走上一遭。有时我坐在田埂上，看着麦田涌动，炊烟升起，村落安详，心很快就会静下来。夕阳西下，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橘黄色中，让这片古老的土地变得朦胧而美丽。这块土地上，有喷香的麦子，还有这些虔诚的麦田守望者。

祖辈们勤劳的双手，创造了属于我们的一切。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又在这块土地上永远地停驻下了，并且永远守望，守望成一尊塑像——永远是对土地虔诚膜拜的姿势。

勤劳的人们，一代代，就如这麦田一样，生生不息。每一个辛劳的农人，最后都要成为麦田守望者。这些散落的坟头，静静地躺在麦田里，宛如一首深情的诗，吟诵着土地的赞歌。祖辈们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后辈，土地是我们的根，要永世不离不弃。

（编辑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