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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与新鲜(节选)

2016-09-20李明葱

参花(上) 2016年9期
关键词:阿呆领导

李明葱

我生于七十年代,我们这代人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共同经历了和感受了由淳朴时代到信息时代的各种变化。当前,党和政府正在持续深入地开展反腐败斗争,小说《平凡与新鲜》虚构的正是这代人在社会上经历的一些腐败现象,小说突出一个细字,从细小的角度,细小的人物,细小的事件,集中反映了基层存在的一些腐败事件和人物,在老虎苍蝇一起严打的今天,至今仍有警醒意义。

——题记

“终于当主任了,总算可以大展宏图了。”想到未来美好的前程,阿呆禁不住有些洋洋得意,自言自语道。

因为从乡下调到县城工作,还当了主任,调令下达的当天晚上,阿呆特意叫上好友绍军、生跃、民开等一干人,到馆子里好好地庆祝了一番。虽然平时很少喝酒,但今个儿高兴,所以阿呆也放开喝,凡是敬酒,阿呆来者不拒。几轮推杯换盏下来,阿呆终于“招架不住”,趴在饭桌上,在迷迷糊糊中睡去,最后还是朋友们打“的士”把他送回家。

此刻,朋友们都已离去,房间里静悄悄的,阿呆虽然觉得头有些胀痛,但心里特清醒。想到自己的人生坎坷路,如今时来运转,不但进了城,还当了“官”,阿呆禁不住握紧拳头,做了一个向前冲的挥拳动作,以庆祝自己的胜利。或许,一夜之间,自信又重新回到了阿呆身上。

阿呆出生于偏远的农村,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走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大学毕业后,几经周折,最后总算凭自己的本事考进了一家名为交管总站的单位,单位职责主要是负责交通规费的征收和客运、货运、维修、驾驶员培训、车站等整个运输市场的管理,单位属行使行政职能的事业单位,职工绝大多数来自城镇退伍兵和一些关系户,整体文化素质不高。

记得大学刚毕业分配工作那会儿,阿呆曾贸然到交通局咨询接收单位的事宜,却被局长告知单位人太多了,没有编制,要阿呆到其他单位找找,阿呆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交通局。哪知道,当年交通局就接收了三名大中专毕业生,两个分在局机关,一个分在下属的事业单位,都是吃“皇粮”,其中一个还是阿呆高中的同学。阿呆知道后,那种无可奈何的心痛,令阿呆茫然了许久。最终,阿呆被分配进了一家半死不活的集体企业,虽然说按国家政策分了工作,但其实同不分根本没有区别。阿呆在企业上班半年,企业就停产了,阿呆不得已只好到沿海打工去了。

打工半年后,有同学来电话说:“县里有几家行政事业单位招考文秘人员,你在大学学的是中文专业,何不回来试试?”

想着也是,于是阿呆赶回老家,参加了县里举行的文秘人员招考,录取十人,报考者竟有五百多人,竞争非常激烈。好在阿呆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学习成绩优秀,中文功底深厚,一路过关斩将,总算以总分第二的成绩被录用。

但在分配工作单位时,又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成绩在阿呆后面的都分在县委、政府、人大、政协等四大机关,唯独阿呆被分在了交通局下属的运管总站。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交通局的领导和运管总站的站长找阿呆谈话时,阿呆又见到了那位“熟悉”的局长,当然局长已不认得他了。局长鼓励阿呆:“运管总站很需要你这样的大学生、能人,好好干,前途无量。”

“谢谢领导关心,以后一定努力工作,以最大的成绩回报领导。”阿呆尴尬地笑道。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阿呆驻足仔细看了交通局的办事公开栏,记住了局长的大名“李本龙”。

阿呆进入运管总站后,并没有在机关上班,而是到乡镇的运管站锻炼了两年,第三年,总算总站领导“慧眼识珠”,阿呆被调到总站机关办公室任主任,总算当了一个小小的“官”了……

想到此,阿呆似乎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先前的醉意也消退了许多。

清晨,在闹钟的闹铃声中,阿呆早早地起了床。从读初中起,阿呆就习惯了用闹钟,这么多年来,学习、工作从没耽误过。不过,因为昨天晚上多喝了些酒,阿呆还是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

办公室有一个老员工叫费东,姓黄,平时大家都叫他老黄,阿呆是清楚的。老黄近五十岁了,以前是领导的司机,前些年因为单位新换了领导,加之他年龄也大了,所以被调整到办公室干些杂事。

当阿呆来到单位的时候,还没有一个人。于是,阿呆拿起扫帚、拖把,搞起办公室和走廊的卫生来。

同事陆陆续续来到单位,看到阿呆在搞卫生,大家都向阿呆问好,致意。

老黄来了,看到阿呆干得正起劲,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我来,你当主任的不必这么辛苦。”

“没事。我今天来得早,顺便扫一下。”阿呆笑道。

有了老黄的帮忙,阿呆很快搞完了卫生。

之后,阿呆到站长李源、书记杨彩虹那里请示工作。领导说先熟悉一下情况,有事会找他的。

阿呆办公的桌椅,老黄早就准备好了。老黄这人憨厚、踏实、待人热情,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做事勤快,有个这么好的下属,阿呆不由得感到十分的欣慰。

老黄告诉阿呆,他已在办公室六年,算老办公室人员了。阿呆客气地要老黄以后多多照顾,老黄爽朗地笑道:“我是你的手下,照顾谈不上,但我年龄比你大,又给领导开车多年,有事给你参谋一下也许还行,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用客气。”

为了把办公室工作干好干实,阿呆决定把每天的工作大事记下来,这些都是以后在主任岗位上要经常应对的平凡之事,工作做好,自然是对自己、对领导信任的一种交待。

上午,接到县委办电话,到秘书组领了两张“电影票”,说是电影票,其实是参加会议的座位票。秘书组的人说,这次召开的作风整治动员大会很重要,县委书记、县长亲自做报告,务必要单位党政一把手参加。

回到办公室,阿呆问老黄:“为什么开会要到电影院去开,还要发票?”

“电影院现在早垮了,也就是开开会或者租给演出团做舞台,挣些租金,发职工生活费。你看,以前电影院是何等的红火,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电视、电脑,哪还有人看电影?再说了,在电影院开会,一个位置一个人,好清点人数。”老黄答道。

会议是下午两点半召开的,当阿呆拿着座位票准备去向站长汇报时,老黄插话说:“这样的会,领导是不会去开的,开会的不是你,就是我。”

“为什么?上面吩咐的,领导必须亲自参加。”阿呆颇感疑惑。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这样的大会开得久,难坐。领导是不会去的,也就是派两个人顶替,在签到表上签上领导的名字就行。虽然,每次开会县里都有纪检会的工作人员核查,但只要座位上有人坐着,不缺席就行,这么多人开会,核查人员也认不得,再说他们就是知道有人顶替开会,也不会这么较真的,何必得罪人呢?当然,有时开会,县领导头脑发热,也会对一些缺席的单位和人员点名通报,但他们都是一些缺席的,或者是签了名就离开了会场,座位空着的。记得有一次,有一个叫黄生根的副局长中途退场,同在门口守着的纪检人员发生了争吵,后面汇报到县领导那里去了,还给了那名副局长停职检查的处分,看起来挺认真的,不过停职了一个月,后来听说又恢复了。”老黄感慨道。

对老黄的话,阿呆将信将疑。

阿呆拿着座位票,进了站长办公室,把开会的事同领导进行了汇报。

“我和书记都没空,这样吧,你和老黄代替我们去开,但要记得在签到表上签我们的名,回来把文件和会议精神给我们传达一下就行。”李站长笑着对阿呆说。

“可是上面说会议重要,要求领导必须亲自参加,我们去,行吗?”阿呆试探着问李站长。

“没事!你只要记得签我们的名就行。”

“那好吧。”阿呆起身离开了李站长办公室。想到老黄之前说的话,阿呆不由得对老黄暗自佩服。

下午,阿呆和老黄代替领导开会,开到五点半下班时间,都没有散会,县领导一个个发言,长篇大论,内容大体上都一样,听久了,阿呆都觉得疲乏和厌烦,而老黄,早在座位上昏昏然睡着了。期间,督查人员来核查参会人员时,阿呆本想把老黄叫醒,但看到核查人员瞟了一眼老黄,没有作声,所以阿呆也就放了心。

会议在六点钟总算开完,阿呆叫醒老黄,两人一道出了电影院,各自回家。

上午,审计局到站里送文件,放到办公室。文件是一份对运管站的行政处罚决定书,阿呆不敢怠慢,立即带审计人员来到站长办公室。

“高局长,坐……坐!你领导还亲自来送,打个电话,我们去拿就行。”李站长热情地招呼审计局一行。

“这是我们的工作,再说,多来一次,还可以增进感情嘛!”高局长应道。

“阿呆,给领导倒茶。”李站长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四包极品芙蓉王香烟,给来人每人一包。

“不用客气!”高局长应道。

“这次审计,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这次处罚的两万块钱,希望你们这个星期交到审计局。”高局长笑着对李站长说。

“行,等会儿吃中饭再走,以后还要你们多多关照。”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个多星期了,也醉了好几次了,身体背不起,今天就免了。”高局长边说边起身准备离去。

“那下次再聚。”李站长起身同高局长等人一一握手。

等审计局人员走后,李站长要阿呆把会计冬香、出纳晓群叫来,并对她们说:“这次审计组对我们单位也是特别照顾的,审计出违纪金额五十多万元,按规定完全可以处罚二三十万元以上,但他们只罚了两万元,也算是好的了。这个星期就把这两万元给付了。”

“好!一切按领导的指示办。”冬香爽朗地应道。

到办公室,阿呆向老黄了解有关审计检查的事。

老黄告诉阿呆:“审计局到单位是每两年来检查一次。只要他们来检查,反正都能查出问题,现在的单位,没有一个不存在问题的。好在李站长同他们局长、副局长都很熟,所以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从轻处罚,特别是他们局长李茂璇,胆子很大,公开在县城开了一个饭店,只要到他店里多去吃几餐,一切好商量。当然,他店里的消费,不是一般饭店可比的。以前几次审计,查出的违纪金额都只有几万元或十几万元,没有这次的多,所以最后都只罚了几千元,最多的一次也就罚了一万元。今年来审计的,带队的高局长在交通部门工作过,所以就更好办了。这次审计我们站里,主要存在着三大问题,涉及金额五十多万元。一是招待费严重超标,超标了十多万元,二是偷漏个人所得税八万多元,三是违规收取培训资料费三十多万元。说招待费超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领导来得多,接待得多,接待规格高,酒,稍好一点的就要几百上千元一瓶,烟也是几十元一包,一顿饭上千元几千元是常事。我们站里按规定招待费一年不超过三万元,这次他们审计来检查,喝的酒都是八百多元一瓶的,要是县领导、市领导来,烟酒更高档,这样算下来,能不超标吗?审计组也说了,招待费超标完全可以理解。再说收取车主的培训资料费,本来培训要有省里的正式文件才行,可现在上面查得紧,为了减轻群众负担,很多培训都取消了,交通部门哪还有正式允许培训收费的文件?也就是因为单位经费紧张,想改善一下职工的待遇,最后不得已想了一个培训收钱的主意。当然,要说培训完全没经过允许,那是不符合实际的,我们的培训是县政府领导签字同意的,而且县政府法制办公室都核准了的,因为收培训费要经过县物价局批准,所以县政府法制办给我们出了一个主意,就是收资料费,不收培训费,而且县政府法制办说了,出了事他们可以帮忙协调。有政府法制办撑腰,当然我们站里就大胆地收取车主的高价资料费了。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培训上课的是县法制办的工作人员,上课的工时费很高,而且收到的资料费还要跟县法制办分成,免不了还要给政府领导和法制办人员每人一个红包。但即便有县政府法制办担当,县物价局还是来查了,县法制办虽然出面协调,但还是摆不平,最后请县物价局的领导吃了饭,封了红包,并罚了五千元方才了事。这次审计来查,说物价局虽然已经处罚,但不算数,他们也要处罚,所以就作为一个大问题给指出来了。至于偷漏个人所得税的事,确实存在,但交也是应该交到税务部门,不该审计收,但审计说了,既然他们查出来了,审计就要收。审计局的目的就是要把问题搞严重,把违纪金额尽量放大,到时他们就掌握了处罚的主动权。”

“审计人员有审计纪律,到审计单位不是不准接受请吃吗?”阿呆不解地问。

“话是这么说,但是所有的法律、规定都要靠人来执行,审计人员不接受请吃,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员来审计的目的就是捞油水,捞好处,收钱。再说,完全照章办事,根本做不到。就如同我们执法,运输违规按法律动不动就罚成千上万的,但你罚得到位吗?领导一个电话,上万元的罚款一分不罚就放行了。唉!按规定办,在当今的社会,难啊!”

“既然存在这么多的问题,最后又是怎么给摆平的,只处罚了两万元了事?”阿呆继续问道。

“这个你就不懂了,审计把问题搞大,就是要站里去找他们讲好话,拉关系,他们好做人情。审计带队的副局长是交通部门出去的,自然要为我们说话,你不知道,审计到我们站里一个星期,光招待费就花了近万元,当然全是在审计局局长开的饭店吃的。还有,在审计决定书出台之前,审计组专门喊站领导到审计局协调、商讨,听取站里的意见,看能够有多大承受能力。最后,高局长把李站长叫到一旁,悄悄告诉他,审计局开了党委会,初步定是罚款五万元,最低不少于三万。得到处理意见的第二天晚上,李站长就买了五千元的烟酒,分成两份,一份送给高副局长,一份送给局长,他们两人推辞一番后均收下了。今天收到的审计处罚决定,只对站里实施两万元的处罚,想来礼品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年头,对一个单位两年的账目审计,罚款两万元,处罚其实还是挺轻的。”

听完老黄的陈述,阿呆哑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一切令他感到新奇又迷茫。

清晨,阿呆刚到办公室坐定,李站长就来到阿呆办公室,把办公室门反锁了,说:“有个事想请你帮忙,盖个章,不要同别人说。”站长神情有点神秘。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阿呆忙应道。

李站长递给阿呆一个报告,阿呆一看,是关于他儿子退伍的报告。站长的儿子大学毕业后,通过关系到部队当士官阿呆是清楚的。

“现在我国的兵役制度改革,你也清楚,新的《兵役法》已通过,城镇兵不再分配工作,士官兵要到部队干满十二年才分配工作,因此,我想打个报告,要儿子提前退伍安排工作。你在报告上写个‘情况属实,盖个章就行。”

阿呆粗略地看了一下,意思是说李站长夫妇俩得了重病,诸如高血压、中风、心脏病、尿毒症之类的,卧床不起,说有多严重就有多严重,需要照顾,因此恳请部队领导特殊照顾,批准其儿子提前退伍。报告上县人民医院、镇政府、居民委员会都签了字“情况属实”,并盖了章,县民政局签了“情况属实,同意接收安排工作”的意见并盖了章。

这么多单位都敢盖章签字,不怕担责任,不怕犯错误,怕啥!阿呆想。

于是,阿呆很快拿出公章,签了“情况属实”的字样,但在落款日期上,阿呆写在最后,这样万一出了差错,上面查起来,责任也最小。但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出差错的,阿呆知道。李站长当了这么多年的领导,在县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不然这么多部门和单位也不会给他作假,更何况,李站长肯定到部队拉好了关系,搞不好,这个点子还是部队领导给出的。李站长给儿子买指标到部队的事,职工都知道,谈不上什么秘密。这年头,为了有个工作,城镇兵、士官兵炙手可热,由于大学生不分配工作,公务员录用指标又少,而且又要层层考试,竞争相当激烈,于是乎,当官的、有钱的,纷纷把子女送往部队,城镇兵指标因此水涨船高,一年一个价,听说近两年一个城镇兵指标都卖到了十二万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仅交管总站,近两年就有七个子弟到部队当兵,花费最少的十二万元,最多的十六万多元,凡是体检不合格的、文凭不合格的、有病的、纹身的、不到年龄的,都要加钱,一项不合格加钱一到两万。但就是这种情况,听说李站长的儿子仅花了八万元就搞定了,由此可见李站长关系之硬。儿子去部队后,阿呆听人说,李站长不久也去了一趟部队,疏通关系,仅半年,儿子就从连队调到了团机关工作,可谓一路畅通。想来,这次提前退伍的事,也是铁板钉钉的事,打个报告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这个事不要同任何人说。”李站长走的时候,再一次叮嘱阿呆。

阿呆当然知道这种事的分量,为了自己的前程,他不会也不敢得罪单位一把手。所以,李站长儿子的事,阿呆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同老黄都没有提半句。

上午九点钟,李站长来到阿呆办公室,要他一起到市里出差。

说是出差,其实就是到市里送礼,送本地的农产品特产——杨梅。其实,说起来很“滑稽”,杨梅并非阿呆他们当地的特产,而是邻县的特产,只因同邻县距离近,加之交通方便,所以邻县的杨梅就在本县大卖特卖,成了阿呆所在县的“特产”,每年外地前来买杨梅的人络绎不绝、数不胜数。阿呆所在县的机关单位,到了梅雨季节,前往省、市相关部门送杨梅也成了一件约定俗成的大事。听李站长说,站里每年购买的杨梅及接待费少则万元,多则好几万。

杨梅李站长早就订好了,六十件,四千二百元,每件七十元,阿呆同司机、商贩一起装货,因太多,一台车装不下,阿呆问李站长,怎么办。

李站长说,不要着急,还有一台车,说着,李站长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杨老板吗,在哪里,你不是要到市里办业务吗,今天我正好到市里去,你马上到卖杨梅的摊位这里来!”

打完电话,李站长对阿呆说,杨老板马上就到。

就在等人的这会儿,阿呆无意中碰到了一个远房亲戚,看到阿呆在买杨梅,主动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了!这里有个自家亲戚在卖杨梅,我正过来帮忙呢!要买杨梅的话,就到我这里买,照顾一下亲戚的生意。”

“不好意思,都买好了!下次有机会一定照顾!”阿呆对着亲戚笑笑。其实,说是亲戚,平时也很少来往,仅是认得一下而已。再说,李站长熟人的生意,阿呆也不敢抢,他只是敷衍一下亲戚而已。

仅十来分钟,就来了一台高档小车,停在李站长身旁,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走下车,毕恭毕敬道:“报告领导,我来了,有什么指示?”

听杨老板说话的口气,阿呆知道,杨老板同李站长关系不一般。

“这是我们单位的阿呆主任,这是开车的龙姣莲师傅,这是我们县里星海汽车大修厂的杨秀煌杨老板,大富翁啊!”李站长介绍道。

“阿呆主任好,龙师傅老朋友好!”杨老板热情地招呼道。

阿呆知道,星海大修厂是县里最大的汽修厂,汽修行业是运管总站许可和监管的,这些年,星海大修厂能够做大做强,同李站长的关照肯定是分不开的。而且,这么多年来,运管总站的车辆也一直放在星海汽修厂修理,李站长一定得了不少的好处,阿呆想。

李站长要商贩把剩余的杨梅装上杨老板的车,半开玩笑半带命令的口气道:“杨老板,你再买二十件,到市里办事用,今天吃的、玩的一切都由你安排。”

“那是当然,包管你们吃好、玩好!”杨老板笑嘻嘻地应道。

装好杨梅,李站长要阿呆坐杨老板的车,一同出发。

在车上,杨老板同阿呆说了一些李站长的事,说他们一直以来是哥们,很随便的。以后,汽修厂的事,还请阿呆多多关照。

“只要能够做得到的,一定帮忙!”阿呆客套地应道。

中午十二点钟,车到隆海县,离市区还有五十公里,杨老板边开车边打通了李站长电话:“到隆海吃中饭吗?我叫隆海县委副书记做东,吃一顿好的。”

……

“好,那就到市里吃中饭。”杨老板挂了电话。

很显然,李站长的意思是到市里吃饭。不过,杨老板说,李站长要到隆海县城去一下,顶多二十分钟,我们先走,到市里点好菜等他们。

李站长要到隆海县城,一定是给他情妇送杨梅。阿呆想。之前,在同老黄的闲聊中,老黄曾悄悄告诉阿呆一个秘密,李站长在隆海县人民医院有个情妇,是他隆海县战友介绍的。李站长爱打牌赌博大家是知道的,爱不爱女人一般的职工就不太清楚,大凡领导都要注意形象,要防止别人抓住把柄,所以即便找女人也是相当隐蔽的,一般人不可能知道。

“隆海县的县委副书记是我们一个村的,同我关系很铁。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前几天,他到我们县,没有去找县委、政府的领导,就只在我这里,我是包吃包住包玩,好好地陪了他三天。如果今天我们在隆海县吃中饭,我一个电话他百分之百做东,请我们。可惜我不在单位上班,不从政,要不然,他肯定可以帮扶我不少。去年,我隆海县的一个战友,在乡医院上班,因单位效益差,要我帮忙调个单位,我只同他说了一次,一句话的事,他就帮忙把他从医院调进了卫生局。”说起隆海县这位当书记的哥们,杨老板滔滔不绝,很是得意。

从乡医院调卫生局,在一般人看来,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领导出手,这一切或许又另当别论。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公平,有的人一辈子不用努力就可以坐享其成,升官发财,轻而易举拥有一切;而有的人,埋头苦干一辈子,凭本事、凭业绩、凭知识、凭能力,到头来仍是一场空,退休都混不到一个名分,再好的成绩都顶不上领导的半句话来得重要。联想到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阿呆忍不住生出许多感慨来。

在阿呆看来,杨老板的话不可全信,又不可不信,这年头,关于领导参与商界的事暴露得太多太多,上面也查处得太多太多。

在隆海县,杨老板在高速路口也稍停了一会,把几箱杨梅交给了一位胖墩墩的中年人。中年人提前在高速路口等候,很显然,杨老板早就联系好的。

“这个朋友很有钱,开了足浴馆,还开了家大歌厅,我到隆海县,基本跟他玩得比较多,这次到市里,我顺便给他带了几件杨梅。做生意这么多年,我朋友相当多,大家知道我们那里出杨梅,好些朋友都会来,买杨梅的钱少,吃、住、玩的钱花得多,还不如主动给他们送过来划算。”杨老板像对阿呆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是,那是!”阿呆附和道。在阿呆看来,杨老板真不愧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

中午十二点四十分的样子,到达市区。阿呆注意到,一路段公路旁摆满了小车,连人行道都挤得密密麻麻。

“就到这家饭店吃中饭,肯定不错。”杨老板好不容易找了个停车位,对阿呆说。

阿呆定睛一瞧,路边有一家新开的饭店,挂满了庆祝开业的横幅,甚是气派。

“这么多人吃饭,口味肯定不错!我进去点菜,你在外面等李站长他们。”杨老板对阿呆笑道。

阿呆拨通李站长电话,李站长说马上就到。等了十来分钟,李站长和龙师傅总算到了。

饭店环境不错,装修也豪华,杨老板订了一个包间,休息了二十分钟不到,就上菜了。

一共上了五道菜,其中“口味蛇”和“鹿肉”是店里的招牌菜,味道相当好。由于要开车,下午又要办事,所以大家中午都没有喝酒。

“今天本来想请大家在隆海县吃饭,让县委书记作陪,也算够得上档次,哪知我们李大哥不给面子。不然,一定可以喝几瓶好酒。”杨老板笑着调侃道。

“酒就不要喝了,再说我们是到市里办事,我同书记又不熟,坐在一起拘谨,没必要麻烦人家。”李站长说得似乎在情在理。

吃完一结账,服务员说一千二百元,阿呆一惊,禁不住道:“太贵了!”

“只要口味好,大家吃得高兴就行。”杨老板边说边付了款。

吃完饭,来到市运管处,李站长打了运管处一位副处长和办公室主任的电话,没几分钟,主任就到了。

“你们太客气了,全部放到传达室就行了,到时我再来分配。”

“这是送杨梅的名单,同往年一样,只送处领导和科室负责人,处领导每人四件,科室负责人每人两件,一共五十六件。”李站长边说边把一份名单递给主任。

“朱处长还想多要几件,还有吗?”主任笑着问道。

“就只这些了,再也没有了,下次吧!”李站长有点不好意思,答道。

把杨梅卸掉,阿呆一行人到市区转悠了一阵,很快就到上班时间了。

来到维修管理科,互相客套一番后,李站长介绍道:“邹科长,这是我一位相当要好的弟兄,星海汽车大修厂的杨老板,这次想批4S店,资料都报上来了,还望你一定帮忙关照。”

“既然李站长这样说,领导发话了,不办也不行,我们全市现在4S店仅批了四家,县城目前还没有,从现在星海汽车大修厂的资料看,有些地方还要改进,到时我们再下来考察验收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多亏领导帮忙!随时恭候市领导到厂里指导工作!”杨老板边说边把用报纸包好的两条烟塞进了邹科长办公桌。

阿呆知道,邹科长这样说,基本上就等于批了,考察验收,不过是走走过场,到厂里拿点好处而已。

“车上还有二十件杨梅,杨老板给维修管理科的领导们买的,你们去拿一下。”李站长悄悄对邹科长道。

“你们太客气,下次可不准。”

下午仅半个小时不到,李站长就把杨老板修理厂的事情搞定。

“现在看你的了,杨老板,时间还早,到哪儿去耍?”

“到魏海大酒店洗个澡吧!”杨老板想了下,冲李站长笑笑。

来到魏海大酒店,李站长和龙师傅坐在大厅休息。阿呆陪着杨老板去了洗浴中心的营业大厅,一问才知,洗浴中心爆满,没有多余的小姐,不过老板说,你们以后可以预约,这是我们这里的名片,上面有电话,说完,递给阿呆和杨老板每人一张名片。

离开魏海大酒店,杨老板又找了两家洗浴中心,都生意爆满,没办法,只得继续寻找。

“洗浴中心生意这么好,真想不到。”阿呆感慨道。

转了好几条大街,来到郊区一家名为“夜来香”的洗浴中心,一问,还有小姐。于是,杨老板把李站长、阿呆、龙师傅都叫下车。

营业大厅很宽敞,没有一位小姐,服务台前仅坐着两位男士。墙上挂着洗浴价目表,项目有中式按摩、泰式按摩、盐浴、修脚等,价格从四十元到一百六十八元不等。

“小姐呢?”阿呆禁不住问道。

“都在楼上,要什么服务,价格多少,到上面小姐都会同你们说的。”

“走,上楼。”杨老板带头上了楼梯。

来到楼上,杨老板很麻利对一位老妈子道:“多叫几个小姐来!”

“你们先在这间房里休息一下,我立即去叫。”老妈子不敢怠慢。

不一会儿,老妈子就叫来了十来个年轻的女孩,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这些小姐普遍只有二十来岁,身材、面容都不错。

“李老板,你先选!”杨老板对李站长笑道。

“安全不?”李站长问。

“保管没事。”老妈子答道。

“放心,没事的!”杨老板似乎很有把握。

李站长用眼瞟了几眼,指着一位女孩说:“就你吧。”说完,李站长起身同女孩离开了房间。

“龙老板、阿老板,你们两个选。”杨老板接着笑道。

龙师傅点了一个女孩,径直走了。

这种场所,阿呆之前从没到过,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谦让地对杨老板说:“你先选,我等等。”

“那就不客气了。”说着,杨老板也选了一个女孩,进了另一间房间。

看到大家都选了女孩单独开了房,阿呆也只好点了一个。

进房间后,阿呆看了下,房间是隔开的,里外都有一张床,里间的床用塑料包着,有一层薄膜覆盖,很显然,是供洗浴用的,外间的床同普通的睡床无异。

女孩笑着对阿呆说:“我们这里有三个标准,最低标准一百六十八元,洗浴半身服务;中间标准二百六十八元,洗浴全身服务,包括做‘快餐;最高标准三百六十八元,洗浴全身服务,包‘吹,包做‘快餐。老板,你选哪个标准?”小姐边说边宽衣解带,并随手丢了一个避孕套在床上。

看这架式,明显就是一个卖淫场所,联想到站长反复问是否安全的话,阿呆顿时明白了一切。

“哎哟,肚子痛,不好意思,我等下再来。”阿呆捂着肚子,作出一副难受的样子,转身离去。

“真没劲!运气背!不做就不要来……”后面隐约传来女孩的埋怨声。

阿呆在走廊上走过,几乎所有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里面不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偶尔还有女孩诱人的叫床声、男人的喘息声和床震动发出的咿呀声。

偶尔也有男人走出房间,都是步履匆匆,快速离去,从不停留和张望。

阿呆在外面等了近四十分钟,李站长和杨老板、龙师傅才陆续出来。

“没有做?”李站长小声地问阿呆。

“身体不舒服,功夫也不行,所以就没有洗了,没事,你们开心就好!”阿呆装作有些无奈,朝站长笑笑。

上班刚到办公室,李站长告诉阿呆,今天和他一同下乡,到乡下考察公路。

“我们是管运输市场的,还要考察公路?”阿呆问李站长。

“没办法,乡村公路路况差,现在又要方便群众乘车,县里要求我们多开通农村客运班线,可一旦出了事,哪个部门都承担不起,所以县政府就组织交通、交警、安监等部门一起考察公路,县里相关部门一起担责任。特别是前不久,邻县发生了一起特大沉船事故,死了三十多个学生,中央、省、市都非常重视,海事处的处长和该县的主管副县长都被撤了职,我们县里的领导也怕出事担责,所以下文要求大力发展农村客运,取缔三轮摩托车、农用货车、拖拉机非法载客载学生的现象。在我们县,三轮摩托车、农用车、拖拉机载客是一个很大的隐患,一台小小的三轮摩托车,按规定是不准装人的,就是装人,也只够装四五个人而已,但现在每台车载二三十名学生上学是普遍现象,驾驶室都塞满了人,一旦发生交通事故,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县领导急啊。这次,为发展农村客运,县里出台了很多优惠政策,给投入的车辆买保险、发放各种补贴。近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往乡镇跑,人都跑烦了。一句话,就是县领导怕丢‘帽子,把责任往下推。”

李站长的口气,也是牢骚满腹。

“你的任务,就是带一本笔记本,记一下看哪些公路,路况如何,大家的意见如何,到时县政府还要开会的,出台会议纪要,我们按照会议纪要的精神批线路即可。”李站长吩咐阿呆。

上午,阿呆同李站长一道,会同县政府办、县交通局、县安监局、县交警队等部门的人员,跑了两个乡镇,察看了四条乡道、五条村道,之后将近中午,由所在乡镇招待,在镇上的酒店吃中餐。盛情难却,虽有工作任务在身,但领导们还是喝了两瓶白酒,饭后,借着酒兴,领导们兴致很高,在饭店玩起麻将和纸牌来。牌打得很大,所以阿呆不敢参与,只在一旁观战。

玩牌后,整个下午领导们没再提去考察公路的事,一直玩到下午六点钟,吃过晚饭后大家才打道回府。在车上,谈到牌局的输赢,大家兴致很多,欣喜者有之,遗憾者有之。工作的事,在阿呆看来,领导们早已抛到脑后了。

下乡一天,阿呆也有收获,就是得到了两包极品芙蓉王香烟,价值六十多元。还有,就是认识了几位政府部门的领导。

今天,统计局来了四个人,说是来检查统计工作。李站长甚是不解,统计局有什么检查的,听说还要看财务账目,更是不明白了。

李站长把阿呆叫到一旁,耳语道:“你看看《统计法》,看他们有权力查账吗?”

阿呆到办公室立即把《统计法》调了出来,查看了有关条款,告诉李站长说,统计检查人员有看账的权力。

李站长得到阿呆的答案后,同统计检查人员磨了好一会儿,好说歹说,勉强同意会计把账目搬出来,让他们查看。但这回并没有给检查人员发整包的香烟。想来,对统计检查人员,李站长压根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瞧不起他们。

查了一会儿,会计叫上阿呆,来到李站长办公室,对李站长说:“统计局以前来检查过,收过几千元钱。这次来检查,看来目的也是来搞钱的,应该热情招待才行,不然到时被动,不好说话。”

“那就给他们每人发包烟,吃饭的事,等他们查完后再说。”李站长对会计道。

于是,阿呆按李站长的意思,给每个检查人员发了一包香烟,检查人员严肃的脸上,总算微微见到了一丝笑容。

统计检查速度很快,上午十一点就检查完毕。检查人员来到李站长办公室,通报了检查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其实在阿呆看来,都是一些小问题。

带队的检查人员对李站长说:“统计方面,总的工作还是可以的,但还是存在一些问题,一些项目没有纳入统计数据,我们回去还要仔细算算,到时会下一个结论过来。”

“工作嘛,总有差错,以后改正就是,处罚就不必了。既然来了,又到中午了,先吃中饭再说。”李站长和颜悦色地挽留道。

好在会计冬香认得带队的统计人员,再三挽留,检查人员总算答应吃过中饭再走。

在阿呆看来,检查人员肯留下来吃饭,问题就好处理。

果不其然,当中午酒过三巡后,统计局带队领导就表态说:“你们这样热情相待,我们非常高兴,作为兄弟单位,如果问题不大,我们不会处理,就是处理,也是象征性的。你们放心。”

“谢谢了,以后有机会还望你们多多来单位指导。”李站长客气地应道。

一位年轻的检查人员借着酒兴插话:“很多单位瞧不起我们统计人员,不把统计检查放在眼里,其实统计的权力是很大的,前不久,县审计局到统计局来审计,要罚统计局五万元。第二天,我们统计就到审计局检查,下了罚款八万元的处罚决定书,最后审计局同我们说好话,互不处罚了事。”

看着年轻人神采奕奕的神情,阿呆和会计连声附和道:“那是,那是……”

饭后,阿呆问会计和李站长:“我们这么热情的招待,他们统计局应该不会处罚我们吧?”

“但愿吧。现在的单位,哪一个都得罪不起!”李站长愤愤然。

看来,李站长这个站长,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刚到办公室,阿呆就接到统计局的电话,要站里派人到统计局去一趟,把统计检查的事了了。

阿呆请示领导,领导说要会计去一下。于是,会计叫上票管员秋香,专职司机明苗,赶紧开车到统计局去了。半个小时后,会计回来对阿呆说:“幸亏昨天我们招待得好,统计局对我们不处罚了,只要我们订了七百元的统计刊物。”

这样的结果,阿呆其实早就预料到了。

“又是订刊?”老黄愤愤然,“为什么现在的权力部门对订刊这么卖力,宣传部订党报党刊,纪检会订纪检监察报,检察院订检察报,交通局订交通报,工会订工人报,税务订税务报,审计订审计报,物价订价格报,人事局订人才报……各部门各行业都利用自己的权力和影响,争相推介订阅自己行业的报刊。我们这样的小单位,光是每年报刊订阅费都要上万元。”

“或许订刊都是有回扣的吧!不然,谁会把它当成一项重中之重的工作任务来完成呢?”阿呆道。

上午十点钟,不知什么原因,六台中巴车开到站里,把办公楼大门给堵了,还来了十多个人,在李站长办公室上访,偶尔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想来又是上访闹事的,这年头,运输矛盾特多,批一条线路,就有吵事的。去年,批一条广东线路,原班线的二百多个股东到站里上访闹事,最后还到县政府堵门,县政府最后不得不行文到省、市,要求暂缓审批,才算平息了上访的事态。利益纠纷啊!”老黄对阿呆感慨道。

“这次又是些什么人上访?”阿呆请教老黄。

“是县城到东曲镇班线的车主,听说前几天站里批了两台跑乐曲镇的客车,因为要装东曲线的旅客,所以他们来闹事。”

“乐曲镇和东曲镇是两个镇,乐曲镇批班线关东曲镇屁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跑东曲镇的客车要经过乐曲镇,以前乐曲镇没有客车,所有乐曲镇的旅客都是坐跑东曲的客车。这不,批了乐曲镇的客车,乐曲人就不坐东曲班车了,自然抢了东曲班车的客,影响了他们的利益,所以就来吵了。”老黄解释道。

“这不是客运垄断吗?这是法律不允许的,再说班线又不是你东曲人买的,凭啥别人就不能开乐曲线的班车?”阿呆不解。

“话是这样说,但群众集体上访闹事,难处理啊!”

停了会儿,老黄小声对阿呆说:“听说这次批的两台乐曲线的班车,一台是一个县领导亲戚的,一台是局领导亲戚的,不批也不行啊。”老黄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批客运线路这么难,怪不得听说线路牌炒作非常厉害,一台出厂的客车,连着线路牌卖,价格至少翻倍,好线路的话,价格还高些。有这回事吗?”

“这也是公开的秘密了。”老黄道。

中午,不管三七二十一,上访车主纷纷到运管总站食堂“抢”饭吃,导致很多职工都吃不上饭,职工们牢骚满腹。

下午,交通局副局长黄顺贞和李站长一道来到阿呆办公室,把东曲线车主上访的事同阿呆简要说明了一下,要阿呆写一个给东曲线车主的答复。

其实情况同老黄说的差不多。李站长一再强调,答复一定要写明运管总站批乐曲线是依法办事,是合法的,是符合相关程序的。

“不信东曲线会翻了天,该批就批,问题总会解决的。”

交通局黄局长态度很坚决。

阿呆写好答复后交给了李站长,临下班时,所有的客车都开走了。阿呆一问,得知事情处理好了,站里给东曲线车主也新批了一台车,并承诺三年内不再批乐曲线的班车。这是一个双方互相妥协的结果。

问题顺利解决了,在阿呆看来,总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上访者不会“抢”饭吃了,上班也不会受到干扰。

上午,县纪检会来了三个人,也是来送处罚决定书的。李站长不敢怠慢,吩咐阿呆发烟倒茶,热情异常。

留他们吃饭,连连拒绝:“不吃,不吃,我们马上就走,这几天就请你们把钱交到纪检会。”

看他们的神情,同审计检查组、统计检查组比起来,似乎严肃得多,也正规得多。

待纪检会人员走后,阿呆仔细看了他们送来的处罚决定书。其实纪检会查出的问题同审计的差不多,也就是招待费超标、违规收取资料费等,处罚金额是三万元,比审计的多一万。

阿呆忍不住问老黄:“为什么审计、物价处理了,纪检会还要处理,而且金额最多?”

“这个纪检会是权力最大的,表面是最正经的,也最不好讲话,每个部门其实都是搞钱,互不买账。最初纪检会是要处罚十万元的,后来还是站长走后门,买了烟酒找到了纪检会的书记。还有,站长有天晚上单独宴请了带队检查的监察局副局长黄磊,饭后又进行了娱乐活动,并送了两条高档烟,方才把这事摆平,罚款数额从十万降到三万。要说这个纪检会的人正规,我看只是表面现象,只是他们接受请吃、礼物更隐蔽,特别是那个叫黄磊的副局长,在全县很有‘名声,听说晚上公开带情妇出入舞厅、歌厅、美容院,毫不避嫌。就他的行径,还纪检领导,配吗?就会检查别人,自己却大搞腐败,这个领导阶层中的蛀虫啊!”

老黄叹了口气,气愤,不再说了。

这样的现象,阿呆参加工作之前就有所耳闻,只是想不到这么严重罢了。

“唉!想不到现在的官场这么腐败……”阿呆附和着老黄,一脸的无奈和茫然。

下午,李站长把阿呆叫到办公室,对他说:“李股长这里有个报告,我已签了字,同意上报,你给他盖个公章。”

“好!”阿呆拿着报告,出了站长办公室的门。后面李股长屁颠屁颠地紧跟着。

到办公室坐定,阿呆仔细看了一下报告,原来是李股长要求上级解决副科级干部的报告。李股长名李荣宝,是运政股股长,是运管总站公认最有油水的股长,负责运管总站客运、货运、站场等业务的办理,阿呆早就听说李股长同李站长关系相当不一般,所以也没有多想,拿出公章,在李站长签字的地方盖了下去。

李股长走后,阿呆对老黄说:“上报副科级干部,应该单位班子集体研究才能上报,这个李股长,真够有本事的。”

“当然了!”老黄应道。

“李股长当运政股长十多年了,是运管总站最重要的业务股长,平时办理客运、货运业务,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以前,李站长不直接管客运,由副站长分管,副站长收了些权,略微把了下关,李股长油水不是很足。那时,运政股每年的罚款有五十多万,近几年,站长亲自管客运,把权力都交给了李股长,他本人得了好处,罚款就明显少了,现在运政股全年的罚款只有十多万元,差别如此之大,明眼人一看都会明白。听说光每年运输证年审的一个月时间,他接到的烟都要卖上万元,平时收受的烟、酒、红包、请客,无法统计。而且,因为有站长撑腰,他还代办机动车保险业务,所有客车的保险都必须到他那里办理,不然就不给办车辆业务,当然,车主关系特别硬的,另当别论,不过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车辆是有的,光保险一项,听说他每年从保险公司那里拿的回扣就有好几万元。平时,他和老婆都喜欢打牌、赌博,还打得很大,这几年,儿子读大学,又花钱到部队当士官,还在省城买了近百万的房子,光凭工资,办得到吗?这其中的究竟,瞎子都看得出。”

说到李股长,老黄妒嫉之余,也有些愤愤然。

“听说李股长老婆同李站长关系不一般,肯定被站长上了。”老黄小声地告诉阿呆。

有关李股长老婆同站长关系暧昧的说法,在业界已是公开的秘密,当然阿呆也知道。李股长老婆平时爱打扮,同李站长打情骂俏的,阿呆也见过。阿呆还听说,李股长老婆调运输公司工作、在机关上班,都是李站长亲自找到公司经理搞定的。

“现在的权色交易太普遍了!十年前,黄丽萍的事你应该清楚,她是靠勾引男人起家的,现在已是厅级领导干部了。谁又想得到?”老黄继续感慨道。

黄丽萍的事阿呆当然知道,全县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影响太大了。黄丽萍原本是一个下岗工人,姿色也只是一般,但人特风骚,先是勾引县经委马主任,捞了一大笔钱,之后又勾搭上了县人事局邓局长,通过他的关系调进了人事局下属的养老保险站。这两位局级领导后来先后都受到了查处,究其原因,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再后来,她竟靠上了市领导,轻而易举地调到市外事办工作。接下来,她出人意料地还攀上了省领导,到市里没两年,就调到省政府办公厅工作。然后,作为省里的重点培养干部,下放到县里当县委副书记、县政协主席,只五六年时间,就实现了从一个普通工人到一个正处级领导干部的华丽转身,提拔之快,令人难以想象。现在听说已是省政府驻北京办事处的主任,早是厅级干部了。

“李股长的老婆,比起黄丽萍来,当然还是差多了。”阿呆对老黄道。

“那是当然,要是县里出得几个像黄丽萍这样的人,那我们县早就闻名全国了!”老黄附和道。

“不知这回李股长提副科级干部,有希望吗?”阿呆接着问老黄。

“我们单位的级别仅是副科级单位,不当站长、书记的实职,提副科级,是相当难的。我们单位股级干部有十多个,财务股冬香股长,干了三十年股长了,副科级也报了好几次,都没有批下来。不过,现在的事也说不准,或许,李股长有站长帮他活动,他本人舍得花钱,解决副科级也是有希望的。”老黄应道。

关于李股长的话题,阿呆想不到,老黄也这么有兴致。

十一

上午,组织部和局里来了几个领导,就提拔干部事宜听取职工的意见。

提拔的是乡镇的一个分站长,叫黄李华,具体从分站站长提拔到总站任副站长,也算运管总站的站领导了。

“黄站长还只有三十来岁,这么年轻就提拔副总站长的位置,算提拔快的。”阿呆对老黄说。

“像这样的年中人事变动,提拔干部,很少有。听说这次提拔黄站长,连我们总站的李站长和杨书记都不知道。”老黄诡异地笑道。

“不可能吧!提拔副职,单位党政一把手都不知情?”阿呆颇感疑惑。

“现在人事权都在局里,局长一个人说了算,按理提拔干部要征询所在单位一把手的意见,但领导要提拔,不征询你的意见,你也没办法。这个黄站长,以前是给总站长开车的,开了两年就当了分站长,这次听说他帮李局长摆平了一件社会上的麻烦事,所以就直接提拔了。黄站长在社会上有一帮子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不然他也不会提得这样快。还有,你看现在分管货运的副总站长李星汝,前几年提的,人老实,不喜欢‘走动,能力也强不到哪里,单位的人缘也不好,按理,怎么提都轮不到他,可是,他运气好,前几年他同学到交通局当局长,仅来半年,就把他从一般干部提到副总站长的位置,还分管油水最足的客运,连站长、书记都要让他三分,不敢得罪他。但后来他老同学调离交通局,他也因此失去了靠山,跟着遭殃,现在神气不起来了,仅分管无足轻重的货运,你看,平时他上班都要来不来的。”

“怪不得!”阿呆若有所思地应道。

接下来,召开全体职工大会,组织部和局领导先说明了来意。接着站领导先后发言,对黄站长从德、能、勤、绩等各方面进行了评说,表示拥护上级的决定。最后一部分基层领导和职工进行了评说。从上到下,大家众口一词,说的都是黄站长的好话,不但工作能力强,工作大胆,而且团结同志,富有开拓精神,等等。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散会后,组织部的人员又找站领导和职工代表个别谈话,听取对黄站长提拔的意见。当然,阿呆也在代表之列,大家只是再次重复了一下黄站长的好而已。

组织部听取意见也就个把小时的时间。待考察人员走后,回到办公室,阿呆问老黄:“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说黄站长的好,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缺点吗?”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哪个没有缺点,再说了,说坏话,不但得罪人,而且丝毫影响不到别人的提拔任用,没一点好处。所以不如都说好,做好好先生!”老黄回道。

“现在总站领导有七个了,再提一个就一桌了,有意思。现在人人都捎尖脑袋当领导,到时站领导上十个也说不定。”老黄继续在阿呆面前自言自语。

停了会儿,老黄又开导起阿呆来:“阿主任,你也要活动活动,争取早日当上领导,在我们单位,大学生还是相当少的,而且你各方面能力都不错,按理是能够提上去的,不过现在的社会,再难有‘伯乐了,不跑不送,只会原地不动。这里提拔可不是看工作能力、道德和业绩,而是看关系、金钱,当然机遇运气也是要的。前几年,局长想换李站长,李站长知道后,找熟人联络了县长,又请又送,关系慢慢铁了,局长想换李站长也就换不动了,要知道,我们李站长是科级干部,任免都是要通过县委常委会的。现在,李站长每年都要给县长拜年,送的礼不轻,当然那都是花公家的钱,咱们这当领导的谁会拿私人的钱拉关系?前些年,我给领导开车,这些事我是清楚的,但我只跟你说,你千万别传出去。”

“你放心,我不会说的。”阿呆郑重地向老黄保证。

其实,换总站长的事,阿呆这两年在乡下分站工作时,也从同事的口中知道一些。

十二

上午,税务局来了四个人,说是来查个人所得税的,要看财务账。税务是有查账权的,所以李站长和会计对税务的查账很配合,也很热情。

临中午时,账还没查完,于是,李站长对检查人员说:“工作慢慢搞,吃饭重要,走!先吃中饭,下午再查。”

“好,很久没聚了,难得有机会,中午喝几杯。” 检查组没做任何推辞。

“那你们有熟悉的饭店吗?”会计悄悄地问领队。

“就万成酒店吧。”领队笑笑。

于是,李站长亲自作陪,会计和阿呆,加上税务的四个人,一共七人来到了万成酒店。

领队把服务生叫来,麻利地点了菜,并说:“就喝昨天的现酒。”

很显然,这是他们经常就餐的老店,是税务局领导开的抑或检查人员入股的也说不定。阿呆想。

不过,只要检查人员肯吃,肯玩,肯拿,就是好的。因为再大的问题也不是问题了。阿呆心里明白。

饭前打牌娱乐没多久,就上菜了。菜不多,但很精致,酒也是一种没喝过的新酒。

一来一往,大家互敬了几轮。酒过三巡,领队对李站长说:“这次检查,也是例行检查,如果问题不大,我们检查组几个人就自行处理,不必请示其他人,表示一下意思就行;如违纪金额较大,到时就把分管的局领导请出来,协调协调,放心,不会处罚很重的,都是老朋友了。”

“那就感谢了,多谢你们长期的照顾。”李站长客套地回敬了一杯。

饭后,在酒店接着玩牌,一直玩到下午三点,一行人才回单位继续开展工作。

中午结账,餐费两千多元,阿呆果真吓了一跳,要在其他酒店,最多也就是七八百元的样子。

阿呆用余光扫了一下账单,签了字。

下午五点,检查总算完毕,一行人又来到万成酒店吃晚餐。

饭前,领队在包厢通报了一下检查结果:“据初步核算,违纪金额在六万元左右,如按照法律规定,补交税款,加上罚款,会在十万元以上。等我们具体结论出来后,你们再写个情况说明,到时我们再把分管局领导请回来,一起协商下,最后处罚金额不会很大的,你们放心。”领队再一次表明了态度。

晚餐喝了三瓶酒,比中午多了一瓶,想来是检查完了,大家心里畅快,放开了。

阿呆一结账,三千多元。这回阿呆看都没看,闭眼签了字。

饭后,阿呆一行又陪检查组洗脚按摩,之后又到歌厅娱乐,直到晚上十二点方才散场,疲惫地回到家中。

十三

上午交通局打来电话,要站长明天一道去市里开安全例会,做一个《吸取事故教训,搞好农村客运市场管理》的发言。

阿呆向李站长汇报,想不到李站长一肚子火:“要我去全市安全例会上做检讨,办不到,我不去,这个事故,我没有任何责任,到头来毫无道理地受了处分,还降了工资,一想起来就火!这样吧,你去告诉分管安全的龙站长,要他明天去市里开会,就说是我说的。”

当阿呆转身离去时,李站长又把阿呆叫住:“算了,你去把龙站长叫来,还是我同他说。”

前些年的这起特大交通事故,当然阿呆也是有所耳闻的。一台客车因私自开到瓦塞乡村道上接客,翻了车,死了十六个人,司机当场死亡。事故震惊全国,省政府派出了事故调查组,省公安厅、省交通厅的副厅长都亲临事故现场。至于后来事故具体的处理情况阿呆就不清楚了。

阿呆告诉龙副站长到站长那儿后,回到办公室,忍不住问老黄:“为什么李站长一提到瓦塞那次特大事故,就来气?”

“这个你就不清楚了,像瓦塞那样的特大交通事故,按理说至少要处分到县级领导、局级领导,但到头来我们站长成了处分级别最高的官员,他不但受了处分,还降了工资,所以想不通。事故刚发生那会儿,我们县主管交通、安全的副县长、县交通局和县交警队的领导都吓懵了,纷纷积极主动地参与事故处理,并多次到省、市事故调查组汇报,说是汇报,其实就是送礼、拉关系、推责任。事故发生当天,初步原因认定是由于驾驶员操作不当、相关部门监控不力引起的事故,可后来正式鉴定结果出来却成了车辆机械事故,把责任推到一个无证经营的修理厂,这样好多人都免予了处分,最后倒是因为我们站负责维修行业管理,责任无法推脱,处分了四个人,成了处分人数最多的单位。当然交警队也处分一个普通民警,工商因为到修理厂罚过款,对修理厂不予以取缔,所以监管责任最大,为我们挡了一‘枪,原来听说工商所一个副所长要判刑的,最后人家工商局活动活动,也改成了降职处分了事。倒是修理厂的老板,被判了刑才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站长窝了一肚子火。想来,事故的处理,一定存在不公正的现象。”阿呆感慨。

“为了这事,站里受处分的四个人当年年终考核为不称职,当年正常的工资调级都没加上。倒是去年,李站长通过多方活动,找纪检会、找人事局,不知请了多少客,找了多少人,才总算把他们的工资给调了上来。”老黄继续说道。

“咱这儿的官场,什么规定、什么原则、什么法律,很多时候都被那些权力熏心的人给搅浑了!”

“那是当然,不然每个人都想当官。”老黄应道。

十四

上午,根据站领导研究的意见,阿呆打印了两份处分决定书,受处分的是单位的两名职工:本先和炳虎。

本先是因为无故旷工二十天受到的处分,一是严重警告,二是责令写出深刻检讨,三是扣发一个月的工资,四是扣发两个月的年终奖金。

炳虎是因为私自办理车辆运输证、私自减免办证费用受到的处分,一是严重警告,二是责令写出深刻检讨,三是责令补交办证费用两千四百元。

老黄告诉阿呆,本先和炳虎都是退伍兵,本先是第三次受处分了。第一次是因为私自贪污养路费,本先工作以后,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每次输赢都是上万元,这几年听说一共输了五十万元,妻子气不过,和他离了婚,现在本先独自带着一个三岁的女儿同父母住在一起。本先原本在部队当边防兵,油水很足,收受了很多走私老板的贿赂,本先本人就公开讲,当兵两年,在部队捞了三十多万。其实,本先的家庭也并不富裕,母亲没有工作,平时靠卖一些小菜度日,父亲好些,以前开了个自行车修理店,在前些年自行车流行的时候,发了一笔财,在城郊买了地,修了房子。现在自行车少了,没有钱赚了,因此店子早不开了。本先这几年除了把部队捞的钱赌输了以外,还在社会上借了很多高利贷,有段时间,天天有人到单位和家里追债。没办法,为了保住儿子的工作,父母倾其所有,帮他还了二十万的高利贷,听说社会上本先还有十多万的债务。也许是债主追得紧,因此本先把手伸向公款,他平时在队里搞运政稽查,主要工作是收取农用车、拖拉机、摩托车养路费、运管费和查处客货运输车辆的违法行为,由于经常和司机打交道,大部分司机都认得他。于是,他主动找到一些司机,说把养路费、运管费交到他手里,可以优惠,该交两千元的,他收一千五百元,该交八百元的,他收六百元。为贪小便宜,很多司机都把钱交给了他。这些交钱的司机,由于没有缴费的凭证,车辆被运管总站其他的稽查队扣押,司机不服气,到总站吵闹,找本先退钱,因此,本先收钱的事才得以暴露。这可不得了,明显的贪污行为,总站领导立即找到本先,问个究竟,本先承认收了一些司机的钱,大概有三万多,都赌博输了。李站长立即把本先父母叫来,跟他们通报了本先贪污公款的事,要他们立即想办法退钱,不然是要坐牢的。本先父母一听傻了,在办公室就把本先一顿毒打。最后,父母到处找亲戚朋友借钱,才总算把本先私自收受的养路费给退了。在研究如何处分本先时,有县领导打电话来,要站里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把本先的情况上报交通局和司法机关,本先在县里有靠山的事,站领导是清楚的,当初本先退伍分配到运管总站,听说也是这位县领导打的招呼。没办法,最后站里仅要他写了检讨,扣发了三千元年终奖,并在职工大会上通报批评了事。站领导在会上说了,第一次犯错,算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给本先一次改过的机会。这个本先,说穿了,就是社会上一‘混混,吃喝嫖赌无所不做,听说还吸毒,有一次,听说在县城老桥敲诈过往群众,被公安捉了去。他们作案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经常拿着一个烂手机,在桥上游荡,当有人从桥上经过时,故意去触碰别人,然后手机掉地上,要人赔,不赔个千把块的,不准走人。有时,故意让别人踩一脚,说皮鞋被踩坏了,要赔,没有几百也甭想走人。那一段时间,县城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公安不得不下大力气破案。本先从公安局被放出来后,在单位到处放肆吹嘘,说公安又怎么样,我亲戚打一个电话,不也立即放人,口气很大!本先第二次受处分也是因为收钱,可以说也是典型的敲诈行为,有一次,他们队里搞稽查,查到一台外省的加长大货车运输证年审过期,于是以没有取得运输经营许可为由,把货车扣了,要车主交三万元罚款,由于车主是外地人,没有熟人,也无可奈何,要知道,他的加长大货车可价值好几十万,他不可能不要吧。其实,别人运输证过期,最多也就是罚个几千元了事,但看到是外省人,所以队里也是‘狮子大开口。就在车主万般无奈之际,本先主动找到车主,说交六千元就可以处理好,但还必须交八百元用于请客。车主认得他是稽查队的,所以相信了他的话,很不情愿地把六千八百元交到了他手上。哪知,第二天仍不见放车,找到队长,队长说至少要罚两万元,于是车主把交了六千八百元的事跟队长说了,队长说不清楚,他凭什么收钱,他只是一个普通运管员而已,你找他要去。车主此时方知上当,于是立马到交通局上访,交通局把李站长叫去,要李站长立即核实,严肃处理。后来站领导好不容易找到本先,核实了此事,把钱退还了车主。可司机扬言他手机录了本先的话和视频,要到省里、市里、电视台告状。站领导好说歹说,让他不要把事情闹大,最终对他从轻处罚,只象征性地罚了两千元方才了事。可到最后处理时,也只扣了本先三个月的奖金,近三千元而已。

“本先的前两次行为都是违法犯罪行为,这次无故旷工二十天按规定也可以开除,为什么就这么无足轻重地处罚了一下了事?”阿呆不解,问老黄。

“别人关系好,有县领导做靠山,你又奈何?站长、局长的‘帽子别人都管得着,能按规定处理吗?公安局不照常放人?”

阿呆无语:“那炳虎的事呢?”

“炳虎吗?其实也是贪污,那三台车是他的熟人,按规定每台车要交近八百元的办证费用,还要递交相当多的资料,要领导签字,但炳虎凭借他是办证员的便利,私自打了证,只收了每台车两百元,还说这钱是用来请客的,没交到财务室开票,私吞了。最后还是办事大厅其他的人检举,站领导才知道此事,具体是哪个检举出来的,站长也没说。这样的事,其实何止这一起呢?炳虎捞了多少好处,贪污了多少钱,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以前,他在维修管理办公室上班,听说也收了很多修理厂的钱,没有交单位,具体也没有哪个去查。以前他父亲是交通局的一个领导,大概站里是不想得罪人吧!”老黄答道。

“车辆办证不只要几十块的工本费吗?为何要交八百元的办证费?”阿呆很疑惑,不由问道。

“上面文件是只核定几十块,但我们这么多人要发补助,发奖金,不多收点,钱从哪里来,其实主要就是一些资料费、协会费之类的。”老黄解释道。

晚上,阿呆仔细看了当主任以来的工作日记。虽只有三十三篇,但记的事还真不少。这些以后要面对的“平凡事”,阿呆没当主任之前,也曾感慨过,但亲身体验,还是觉得有种五味杂陈的新鲜感。想起这几天的见闻,阿呆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是“随波逐流”还是“众人皆醉,唯我独醒”,面对这么多乱七八遭的事儿,阿呆陷入了沉思。还有,日记有没有必要再记?阿呆已经拿不定主意了。或许,记也是白记;或许,记了更给自己增添烦恼;或许,记了反倒成了一种别样的证据。这又何必呢?

阿呆想了许久,最终决定:以后的主任日记,还是不记为妙!

是啊,这些平凡事、新鲜事,在我们那个年代的生活中,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只是有时我们是演员,有时我们是观众而已。料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能够左右哪怕一丁点演出的内容,那将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啊!

“要想在社会上站稳脚跟,不为这些烦心事所左右,混出一个人样,还真是难!”阿呆长长地叹了口气,先前的得意早已荡然无存。深夜,才在迷迷糊糊中昏昏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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