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海的自白书
2016-09-19本刊编辑部
周佛海的自白书
中央的指示,我自己的观察,都是断定上海必有一场恶战。所以以一命报国家,以一死报主席,以赎过去的错误,乃是我当时的决心。命都不要,死都不惜,投机取巧为的是什么?
周佛海,早年留学日本,是旅日代表。他曾是中共一大代表、党的创始人之一和中共一大的代理书记。“一大”后,他脱党而去,成为蒋介石的亲信和国民党内的“状元中委”。抗战期间,他又叛蒋投日,成为汪伪政权的“股肱之臣”。
周佛海
为什么参加伪政府
民国二十七年,我(周佛海)任宣传部副部长,当时汪精卫是国民党的副总裁,所以和他接近的机会多。当时抗战的情形恶劣,所以每次和他谈话,他就主张能和就和。我当时见国际上对中国除了道义上的援助和精神上的同情以外,没有实际的援助,同时中国的国力,当时也赶不及日本,所以我自己对抗战也没有信心,因此听了汪的主张,似乎有理,所以常常来往。
组织政府的问题,我也仔细考虑过,就是是否会影响抗战阵线?是否会增加敌人战力?对于这两个问题,我的答案都是否定的。因为政府是在沦陷区组织的,这些地方早在敌人控制之下。如果在抗战区,如昆明、桂林组织政府,那就是动摇抗战阵营。而且当时南北两个伪组织已经成立了好久,有没有丝毫影响抗战阵营呢?没有的。
怎么说不会增加敌人的战力呢?就精神说,敌军要打倒国民政府,他们后方却出现了一个国民政府;敌军对着青天白日旗放枪,他们背后却发现了青天白日旗,弄的他们眼花缭乱,意志模糊。我们听见说许多在前线的敌军将士对此很发牢骚,他们说:“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打仗!”也许有人以为国民政府的名义,比维新政府和临时政府的名义,对内容易号召,所以南京伪府仍沿旧名,这乃是伪府的谋略,其实正相反,这乃是对敌人的谋略。在当时的南京出现了国民政府,对于敌军的战义和士气实有不少的影响。一直到敌人投降为止,有许多日人仍以为南京成立国民政府是日本上了当。至于物资方面,不但没有因为南京伪府的成立而增加敌人的战力,倒反使敌人碍手碍脚,不能畅所欲为。现在制裁伪员是法律上应谈的责任,是正义上当然的。但是平心静气而论,除在敌军部直接供敌人驱使的少数人外,要说伪员都是甘心卖国媚敌,却不是平心之论。
我因为经过了这些考虑,而且以为有个有能力的政府在沦陷区,也可以多少替人民做些事,作些主,所以参加了伪政府。当然,别人也以为这是汉奸理论,但是如果能够根据事实平心静气的研究,或者不致以为这是完全没有根据的狡辩。
既不能做恶,也不能做善
我在伪府担任的空名如行政院副院长之类虽然不少,但是都没职责,既不能做恶,也不能做善。我的主要职务是财政部长、中央储备银行总裁、上海市长、上海保安司令。
在财政部任内,(我)把敌人所控制的关、统、盐三税都完全收回来了。后我以行政院副院长的资格,当然兼任敌产管理委员会的委员长。这个委员会成立的用意是要把日本所控制的在华英美“敌产”中,与中国人有关系的收归中国方面管理,以便利中国人民。经我多少次的交涉,终能接收一部。其中本为中国产业而利用外人名义的,我都陆续发还原主;中外合办的,华股发还原主,外股则代为保管;事业则以极少数的租金,准予使用;至于教育机关则无条件的都予发还。
陈公博任伪代主席,要我兼上海市长。三十四年一月就职,除积极训练布置税警总团、保安队及警察外,努力做有利人民的事业,例如:取消敌人主张遍地设置之检问所,以便利人民之交通和运输;向敌人力争配给上海市民食用米及其他日用品;取缔借敌人势力扰民之警察等事。
这里还有一件事要说的,就是我虽然参加了伪组织,但却反对日本承认南京政府。因为如果日本承认了当时的南京伪组织,全面和平一定会弄僵,而且可以影响到中央的国际地位。但是我是伪府的一员,怎能公开的反对?正在这个时候,似乎是二十九年十月,张竞立由香港到上海,他说中央要阻止日本承认伪府。
他虽然有日友西义显作向导,但是要我写信给首相近卫文麻吕和外相松冈洋右介绍,并可乘此表示南京方面也有人不主张日本立即承认伪府。所以我就写了两封信交给他。不久,我因到日本热海去养病,乘便想见陆相东条和外相松冈,劝日本缓行承认南京政府。但是以我的立场很难措词,我到陆军省去看东条,有军务局长武藤在座,我不便明说日本不必急于承认南京政府,我只告诉他许多理由,说南京政府主席仍宜推戴林先生的名义。他说:“帝国政府就要承认国民政府了,我们不便承认一个主席还在重庆的政府。”我问他:“全面和平要紧,还是承认国民政府要紧?”他说:“自然全面和平要紧。”我便说:“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因为比较不要紧的问题妨碍比较要紧的问题呢?”他一笑,没有回答。后来我去看松冈,他在病榻接见,我和他较熟,谈得较恳切,他倒很明了。后来,因为军部逼他太厉害,他所派随张竞立同赴香港的田尻和船津,又没有得到中央确实的答复——我当时早知道中央是一种谋略,不是真要和——于是他也不坚持从缓承认南京政府了。这一段话不是希图卸责或诿罪,乃是说明我的政治主张。
如何协助抗战
张竞立经沪赴日,说钱永铭先生对于当局非常关心。我和钱先生也认识,我知道他和主席的关系,所以在三十年的时候,我托交通银行秘书、友人李北涛来往于沪、港,与钱和杜月笙接洽,请其向中央输诚自首。但是往来数次都没有结果。三十年冬敌人发动太平洋战争,上海租界被占,当时中央依靠租界掩护的各种活动都很受打击,敌人在上海举办保甲很有成效,中央工作人员更不容易立足。我想我报效中央的机会到了,不过没有相当的人员派赴中央,先是程克祥和彭寿两人在我底下做事,他们是戴笠局长派的人,我当时不知道,以后不知如何被李士群所知,把他们关起来了。杨惺华向李士群力保,我也和李士群谈过数次,程、彭便由杨惺华保出,带来见我,我便请他们到重庆向中央申请自首。当时本预备杨惺华同去,杨也很愿同往,后因为杨如果一旦失踪,敌人方面尚不致不注意,李士群等必定追究,因恐全盘失败,故不果行。彭、程于三十一年冬赴渝,三十二年二月回沪,携戴局长亲笔缄件,说已经呈准令我戴罪图功,准予自首,并指示工作方针。
这乃是自首的经过。所以,去年十月九日何总司令应钦谈话,谓本人和丁默邨早经自首。以后工作大要如下:1.设置电台。2.探送情报。3.布置军事,配合反攻。4.营救和接济中央工作人员。5.诛锄奸伪。6.保卫大上海。
至于和中央驻沪的刘百川、罗保(宝)协力,援助其工作不在内。有人必以为这是投机取巧,我想一个人如果要拼着生命去投机取巧,这个投机的代价实在太大,这个取巧的办法未免太笨。我在虎口中做工作,其危险实在不亚于前线作战:第一,我向来是和日本人抬杠子的,所以有些日本军官尤其是宪兵,加了“和平的抗日者”和“重庆分子”的帽子在我头上。所以,敌宪兵中的激烈分子都想得我而甘心,假使有一个把柄被他们拿着,他们还肯放松?而我和中央信使往还这样频繁,工作又这样紧张,每天都有被他们抓住把柄的危险,也就是每天都有送命的危险。这不是我捏造,戴局长曾有两次电报叫我注意,说敌人要解散我的税警总团,并且于我有不利的行动,他已得了确实的情报。第二,反攻的时候更不必说,中央常常来电催促,说盟军登陆在即,准备要加速进行。我是一个文人,负了这种军事责任,虽然干部都是有能力、有经验的军官,终觉得前途危险,艰难不能想象。自己平常深深的惭愧,深恐辜负了主席提携培成之恩,所以决心于反攻的时候,于混战或乱军中一死以报。如果我能知过去未来,预料到敌必无条件投降,上海及周围不要血战,我也因此没有危险,那我便是投机取巧,但我没有这种未卜先知的本领。中央的指示,我自己的观察,都是断定上海必有一场恶战。所以以一命报国家,以一死报主席,以赎过去的错误,乃是我当时的决心。命都不要,死都不惜,投机取巧为的是什么?如果说当时我无路可走,不得不如此,那我要提请注意:我呈请自首效命中央的时候,正是敌军在太平洋很猖獗,德国在欧洲占优势,日苏订了中立条约、保持友好关系的时候。
以上便是我简单的自白,我不想狡赖,不想卸责,不想诿罪,只是赤裸裸地简单叙述过去的事实、个人的心迹和政治主张,是非功罪,当敬候法律的裁判。
(《审讯汪伪汉奸笔录》上江苏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