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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选学与阮元散文思想的发生

2016-09-18

安康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选学阮元骈文

余 莉

(湖南文理学院 文史学院,湖南 常德 415000)

论文选学与阮元散文思想的发生

余莉

(湖南文理学院 文史学院,湖南常德 415000)

阮元散文思想的重要起点在于文选学。这与三个方面的原因有关,一是清代乾嘉时期的文选学热及推崇六朝骈文的风潮,二是扬州的选学传统对阮元的重要影响,三是阮元早年与文选学者的交往。在这些因素的共同影响下,通过对《文选序》及以之为代表的六朝文论的不断挖掘,阮元逐步形成了自己独特且具有一定先锋性的散文思想。

文选学;阮元;散文思想

阮元散文理论的一个重要来源是萧统的《文选序》。自钱基博先生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中说“阮氏之学,本衍文选”[1]之后,间有学者在相关文章中对此进行阐发。然而,至于《文选》为何会影响到阮元的散文思想,却一直没有得到更深入的探究。本文从文化生态的视角,通过从学术思潮上考察清代乾嘉时期的文选学热现象、从地域文化上考察扬州的选学传统与阮元的选学活动、从学术交往上考述阮元早年的选学交往情况三个方面来论证文选学与阮元散文思想的发生。

一、乾嘉文选学热及六朝骈文风潮

清代的文选学十分繁兴,其中又尤以乾嘉两朝为盛。乾嘉时期的文选学热首先表现为文选研究热,随着考据学日益走向精深,《文选》研究日趋活跃,不仅刊刻版本众多,且研究著作也硕果累累。其次表现为文坛上出现了崇《文选》及六朝骈文的思潮。

乾嘉两朝,《文选》刊刻出版十分兴盛。据《中国古籍善本总目》收录,乾嘉两朝刻本有乾隆怀德堂本、乾隆二十五年嵩山书院本、乾隆二十七年儒缨堂重修本(按:此本由阮元跋并录冯武、陆贻典、顾广圻校跋等)、乾隆三十七年叶氏海录轩刻朱墨套印本、嘉庆十四年胡克家影宋刻本。写本有乾隆十二年欧阳正焕等《文选》六十卷本、乾隆十四年王际华等《古香斋鉴赏校正昭明文选》六十卷本、乾隆十九年梁国治等《古香斋鉴赏昭明文选》六十卷本、乾隆三十五年张书勋等《文选》六十卷本,又有乾隆内府朱墨写本。此外,还有手抄本如乾隆二十年梁同书所抄二十四卷白文本等等(按:以上版本来自《中国古籍善本总目》)。同一刻本又有多种不同的批本、校本,如嘉庆十四年胡克家影宋刻本,就录有张敦仁校本、汪廷珍批校并录何焯批校本。因此,从《文选》的传播情况来看,《文选》在当时的读者群甚众,文人学者多有研习。

同时,关于《文选》的各种研究也非常活跃。王书才《明清文选学述评》中云“清代是传统文选学的巅峰期”[2],而尤以阮元所经历的乾嘉时期最为繁盛。乾隆、嘉庆时期,《文选》学考证之风开始盛行。此时以考据为基础的选学著作则不可胜数,如音韵训诂类有余萧客《文选音义》叶树藩《文选补注》等,校勘类有孙志祖《文选考异》、胡克家《文选考异》、梁章钜《文选旁证》等,综合类有汪师韩《文选理学权舆》、孙正祖《文选理学权舆补》、张云璈《选学胶言》等。这些《文选》研究著作立足考据,研究范围涉及校勘、训诂、文字、名物、地名古今演变等方面。其中胡克家《文选考异》颇为世人所重,胡氏影刻宋尤袤本《文选》,并以尤本为底本,参校宋代吴郡袁氏、茶陵陈氏所刻六臣本,对长期以来李善注和六臣注相混的情况做全面清理,并撰成《文选考异》一书。至日本所藏《文选集注》和敦煌残卷面世后,该书仍然具有指导意义。这充分说明当时《文选》研究之深之精。

除考证外,在《文选》评点方面颇有成就的有孙琮、方廷珪及于光华。孙琮为明代选学评点孙鑛之后,继承家学,撰有《山晓阁重订文选》二十二卷,方廷珪撰有《昭明文选大成》二十四卷,于光华所撰《文选集评》十五卷,该著汇集了明清两代《文选》评点之精粹,如明代评点大家孙鑛、清代何焯、孙琮、方廷珪所评精粹条目都收入书中,一些现今已经亡佚的选学著作在其书中仍能找到部分评注。此外,还有一类以搜集、编排《文选》中辞藻以备作文或应试的选学书籍,如杭世骏《文选课虚》、严长明《文选课读》 《文选声类》、何松《文选类寯》、石蕴玉《文选编珠》、张云璈《选藻》等等。这说明《文选》作品在当时拥有大量的学习模写群体。

在文选学热的同时,文坛上也出现了一股崇《文选》和六朝骈文的思潮。当时,桐城派已有盛名,姚鼐于清乾隆四十二年(1777)在《刘海峰先生八十寿序》中颇为自豪地写道“天下文章其出于桐城乎”。实际上,此时桐城派在文坛并非一枝独秀,且正逐渐受到来自骈文派的猛烈攻击,骈文逐渐引导新的文章写作风尚。在这场散文思潮中,以桐城派为代表的古文写作遭到质疑,而以《文选》为代表的六朝骈文则受到推崇。其实早在清初,受晚明崇尚《文选》和六朝文风的影响,陈维崧等人就大量模仿六朝骈文,其后在孔广森、邵齐焘、袁枚、孙星衍等人积极倡扬下,至乾嘉道时期,以《文选》为代表六朝骈文风潮已经影响很大。顾广圻(1766-1835)在《重刻宋淳熙本文选序》云“恭逢国家文运昭回,圣学高深,苞函艺府,受书之士,均思熟精选理,以润色鸿业”[3],又陈寿祺在《答高雨农舍人书》一文中也说“乾隆、嘉庆间,乃多追效《选》体。”[4]

同时,对《文选》及六朝文风的肯定还体现在骈文选本和文章理论方面。嘉庆时,骈文家彭兆荪编选《南北朝文钞》,于《文选》及徐庾之外编选当时文章遗珠,按文体分类收文一百篇,为六朝文章张举。并在引言中曰“六朝文为偶语之左海,习骈俪而不胎息于此,庸音俗体,于古人固而存之之义何居焉?”(彭兆荪《南北朝文钞·引言》,见丛书集成初编本)又有许梿编选《六朝文絜》,按文体选六朝时期篇幅短小、形式精美之作。以上二书皆有按语评点,对六朝骈文的形式美尤其多加以肯定。还有李兆洛编选的《骈体文钞》,虽体例上有骈有散受人异议,但其对六朝文章的肯定却毋庸置疑。且清代骈文选本的编纂中也出现推崇六朝的倾向。嘉庆三年,吴鼒编选《八家四六文钞》,嘉庆十一年,曾燠、彭兆荪编选《国朝骈体正宗》,编选标准都有以六朝为宗的特征。曾燠本身对六朝的徐庾等文章大家极为崇尚,所作骈文也有六朝风格,在该书自序中还特别详细表明了“骈体之文,以六朝为极则”的观点。除上述骈文家外,还有一些学者也在文章理论上肯定《文选》及六朝文章。据凌廷堪在《孔检讨诔并序》一文记载,乾隆五十一年(1786)其与孔广森讨论文章,孔氏曾提出“萧统乃文章正派”[5]322一说。又孙梅在《四六丛话·凡例》提出“《选》实骈俪之渊府”[6]1。余者不胜枚举。吕双伟《清代骈文理论研究》中说“学骈文而崇尚六朝,评骈文而标举六朝,是乾嘉道时期骈文学的重要指向。”[7]

阮元主要生活于乾嘉道时期,从文化生态的角度而言,乾嘉时期出现的文选学热及与之同时兴起的六朝骈文风潮,应视为阮元散文思想发生的重要学术生态背景。

二、扬州的选学传统与阮元的选学活动

扬州是我国古代文选学研究的重要阵地,隋唐时期著名的选学家曹宪即是扬州人。唐时,曹氏在家乡扬州讲授《文选》,培养了一批有名的选学家,如公孙罗、李善、许淹等人。其中公孙罗、李善均为扬州人,李善注《文选》更是成为后世选学之源。此后又有很多学者不断在此地传承《文选》之学。乾隆三十六年(1771),阮元八岁,被家人送至当时扬州名儒胡西棽那里学习,胡先生即以《文选》教之。后阮元几次在文中提及幼习《文选》之事,如《题虹桥话旧图》和《胡西棽先生墓志铭》。《题虹桥话旧图》云“甘泉老儒胡西棽廷(森),年逾八十而精神强固,为里中诸老之最。余八岁时初能诗,有‘雾重疑山远,潮平觉岸低’之句,先生亟赏之,即以《文选》授余,因以成诵”(《定香亭笔谈》卷三,淸嘉庆五年扬州阮氏琅嬛仙馆刻本)。《胡西棽墓志铭》中云其“幼时以韵语受知于先生,先生授元以《文选》之学”[8]399。扬州的选学传统和幼习《文选》的经历对阮元的影响非常之大。

首先,阮元对扬州的选学传统有强烈的自豪感和认同感,并在仕宦显达之后对扬州的选学传统有着自觉的倡扬。嘉庆十年(1805)冬,阮元遵先父遗志,在家庙西建文选楼,楼成之后,一改之前供奉昭明太子的旧习,改为供奉扬州的选学名家,其曰“楼下为庙之西塾,楼上祀隋秘书监曹宪,以唐沛王府参军公孙罗、左拾遗魏模、模子度支郎景倩、崇贤馆直贤士李善、善子北海太守邕、句容处士许淹配之”[8]746。扬州文选楼原奉昭明栗主,阮元以为“昭明不在扬州,扬州选楼因曹氏得名,当祀曹宪主,以魏模、公孙罗、李善、魏景倩、李邕、許淹配之”[8]388,故作此更改。并于文章末尾说重建此楼的目的在于“以示子孙,俾知先大夫存古迹、祀乡贤、展庙祀之盛心”[8]389,可见阮元对乡贤曹宪等诸多学者在文选学研究与传播方面的成就的肯定与重视。

阮元曾在诗文中表达对扬州选学传承的自豪。嘉庆十二年(1807),阮元撰《扬州隋文选楼铭》。其铭曰:

文选楼巷,久著於扬。曹氏创隋,李氏居唐。祥符以后,厥有墨莊。阮氏居之,庙祀江乡。建隋选楼,用別于梁。栋充书袟,窗散芸香。刻铭片石,树我山廧。[8]746

同年,阮元得南宋尤袤《文选》刻本,撰《南宋尤本文选卷首画像铭》,其曰:

萧选曹注,学传扬州。贞观之后,是有选楼。贵池宋本,刊板始尤。海内罕见,数帙仅留。雷塘庵主,楼居邗溝。锦缄展校,髹椟晒收。绘象卷首,一笠横秋。[8]746

在阮元所使用的印鉴中,有一为“家住扬州文选楼隋曹宪故里。”[9](《沈周野翁庄图卷》藏引)以上种种可见,阮元对文选学传扬州有强烈的自豪感。

文选楼作为一个文化象征,在阮元心中有很高的地位。嘉庆二十四年,阮元于两广总督任上作《八念》组诗,其一为《雷塘庵》 (按:雷塘为其祖茔之地),其二即为《隋文选楼》,其诗写道:“我念选楼下,廊深窗复深。诗书秋客意,金石古人心。自我闭门去,是谁凭槛吟。却留经诂在,聊复拟珠林。”[8]956可见文选楼在阮元心中的位置。

此外,文选楼还是阮元的藏书之所,其一生所搜集的金石文物也保存于此。阮元得宋尤袤《文选》刻本后,即将其藏于文选楼。其在《南宋淳熙贵池尤氏本文选序》中写道:“元既构文选楼于冢庙旁,继得此册,藏之楼中。”[8]666梁章钜《归田琐记》卷一《文选楼》中云“吾师所藏钟鼎古器,悉庋于此。”[10]阮元致仕后,常约一帮朋友在文选楼畅谈学问。道光二十二年(1842),阮元七十九岁,命阮亨汇刻《文选楼丛书》。

其次,阮元大张《文选序》研究。扬州的选学传统和幼习《文选》的经历使阮元对《文选》保持了终生的热爱。阮元在《南宋淳熙贵池尤氏本文选序》中云“元幼为《文选》学,而壮未能精熟其理,然讹文脱字,时时校及之。”[8]665可见,《文选》乃其一生研读之作。虽阮元没有《文选》研究专著,但也对《文选》也有很深的研究,嘉庆年间,阮元曾集宋元本李善注《文选》以校汲古阁本,并用墨笔临写冯武、陆贻典、顾广圻校语。该本即上文所提到的乾隆二十七年儒缨堂重修本。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阮元对《文选序》的研究,不仅影响了二十世纪前期的选学研究,也是其散文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阮元之前,《文选序》及其作品选录问题也曾受到一些学者或文学家的关注与批评,如苏轼《仇池笔记》之《论文选》云“舟中读《文选》,恨其编次无法,去取失当。齐、梁文章衰陋,而萧统尤为卑弱。 《文选引》,斯可见矣。”[11]但是,第一个从“文”的理论标准,大张《文选序》研究的人是阮元。

阮元在《扬州隋文选楼记》 《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和《与友人论文书》中,都积极肯定萧统《文选序》中所论及的“文”的选录标准,认可萧统将“文”与经、史、子家之著述区别开来的作法。其《扬州隋文选楼记》中云“昭明《选》例以沉思翰藻为主,经史子三者皆所不选。唐宋古文以经史子三者为本,然则昌黎诸人之所取,乃昭明之所不选,其例已明著于《文选序》也。”[8]388-389《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中云“凡说经讲学皆经派也,传志记事皆史派也,立意为宗皆子派也,惟沉思翰藻乃可名之为文也。”[8]608其《与友人论文书》中云“昭明选序,体例甚明,后人读之,苦不加意。《选序》之法,于经子史三家不加甄录,为其以立意纪事为本,非沉思翰藻之比也。”[8]610

在总督两广时期,阮元仿杭州诂经精舍建广州学海堂,并时常亲自教授诸生。在学海堂,阮元曾组织诸生员对《文选序》进行研究,并将研究成果刊刻,现存《学海堂集》卷七中有《梁昭明太子文选序注》,署名张杓,实际上并非张杓一人所作,其文题下表明同注者有“林伯桐、张杓、熊景星、曾钊、郑灏若、罗日章、黄位清、谢念功、刘瀛、张廷臣凡十人。”[12]阮元组织学海堂诸生所作的《文选序》研究重点在注,而他自己的《文选序》研究则重在理论阐发,二者相辅而行,成为阮元散文文体理论的重要支撑。

三、阮元的选学交往与其散文思想的发生

在清代的文选学热潮中,还有一些学者对《文选》的文论思想进行研究与探讨,如汪中、孔广森、凌廷堪、孙梅等人,汪中论“文”,以萧统序为要领,孔广森则谓“萧统乃文章正派”。阮元早年游学,与当时一些对《文选》文论思想有研究的学士交往过,其中以凌廷堪、孙梅二人最为密切,而二人的观念与阮元早年的散文思想也正有相通之处,是阮元散文思想发生不可忽视的因素。

凌廷堪(1757-1809),字次仲,一字仲子,安徽歙县人,乾隆五十五年进士,曾任宁国府学教授。王书才《明清文选学述评》将其列入乾隆时期的主要选学家。其实,凌延堪并无专门的选学著作,其《校礼堂文集》中稍有涉及《文选》篇章考证,如卷6《祀古辞人九歌》中论及《文选》,卷33《书陈琳檄吴文后》一文,考证《文选》卷44陈琳《檄吴将校部曲文》为伪作。然而,凌氏虽无专门选学著作,但其“少好六朝辞赋,为文喜作选体”[5]195,又其论文力举《文选》,在当时可谓别出新意,以至姚鼐在《与石甫侄孙莹》一文中云“凌仲子至以《文选》为文家之正派,其可笑如此。”[13]因此,从《文选》考据学的角度而言,凌氏无足轻重,但就《文选》文学思想研究而言,凌氏应视为清代选学中不可忽视的人物。

凌廷堪与阮元订交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此年阮元18岁,还没有取得功名。凌氏25岁。与当时的主流文坛习唐宋八家、为文重义理、崇尚朴实的观念不同,凌氏论文讲究情感、声韵、辞采之美,尊《文选》 《文心雕龙》等书。其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所撰的《祀古辞人九歌》之《序》文中云“夫麴糵所以酿酒,而水则类酒之形;黼黻所以成文,而质则为文攸附。指麴糵为酒者固谬,谓水为酒者更非。何则?离麴糵而言酒,则水不可饮;舍黼黻而言文,则质将何辨。所以炳炳者其泽,琅琅者其响,渺渺者其情,蓬蓬者其气,不欲陋而欲华,不取奇而取耦。”[5]44

凌、阮二人相识之后,交情极好。凌氏经常与阮元讨论学术文章。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乾隆四十九年(1784),凌廷堪在扬州携阮元一同拜访了当时著名的骈文家汪中,后凌氏在写给其师翁方纲的《上洗马翁覃溪师书》中叙述了此次在扬州与汪中等人论文之事,汪氏以为“所谓文者,屈宋之徒,爰肇其始;马扬崔蔡,实承其绪,建安而后,流风大畅,太清以前,正声未泯,是故萧统一序,已得其要领。”[5]195在书信末尾,凌氏向翁方纲大力推荐阮元,曰“又有仪征阮君名元字梁伯者,年踰弱冠,尚未采芹,其学问识解,俱臻极诣。不独廷堪瞠乎其后,即方之容甫、郑堂,亦未易轩轾也。素知爱才若饥渴,谨以奉闻。”可见当时彼此交情之好。从书信中的叙述来看,当时在扬州的会谈中,汪、凌等人已经从理论上基本认同萧统《文选序》中对“文”的定义,这与阮元后来《文选序》研究中的观点有相通之处。故有学者据此认为阮元的文论来自汪、凌。但笔者以为阮元的散文思想是在入粤后方建构起来的,所以此时只能算所见略同,视为阮元散文思想发生的背景即可。且凌氏于嘉庆十四年就已病故,没有在文论上有更深入的探究。而凌氏逝世后,阮元才在散文思想上迈出了更大的步伐。

孙梅(1739-1790),字松友,号春浦,浙江归安(今浙江湖州)人,乾隆三十四年进士,曾长期担任内阁中书舍人,后官至太平府同知,有《选诗丛话》 《四六丛话》 《旧言堂集》存世。孙梅的选学研究主要存于《选诗丛话》 《四六丛话》。《选诗丛话》一卷,主要辑录宋人研究《文选》的诗作。《四六丛话》三十三卷,是一部骈文理论批评著作,以辑录明代以前的骈文研究资料为主。在《四六丛话》中,卷一、卷二均为选体,其序言云“《文选》者,骈体之统纪,《选》学不亡,则词宗辈出。名川三百,譬穴导以先河;灵芝九茎,及青春而晞露”[6]2,对《文选》给予极高的评价。卷二十九专录文选家,辑录有自隋至宋的《文选》研究者及书目。此外,该著其他卷中也多处论及《文选》,如卷三十一“刘勰”条曰:“其时昭明太子纂辑《文选》,为词宗标准。彦和此书,实总括大凡,妙抉其心,二书宜相辅而行者也”[6]626,将《文选》与《文心雕龙》作并行研究,开启了现代《文选》学的一个重要课题。所以说,孙梅不仅是清代散文思想史上的重要人物,也是选学史上的重要人物。

阮元与孙梅结交于乾隆五十一年(1786)。这一年阮元23岁,在扬州参加该年的江南乡试,其时“典试者为大兴礼部侍郎朱文正公(珪),副考官为大庾编修戴公(心亨),房考官为芜湖同知乌程孙公(梅)。”[14]当时,考生的试卷由房考官先阅,得其佳者推荐给主考。故《同治湖州府治》卷三十三云及孙梅与阮元时曰“仪征阮元,其所荐者”。但二人的关系应不止于此。阮元称孙梅为“吾师”,当另有师承。何祥荣《四六丛话研究》论及孙梅生平时列有“乾隆五十一年,丙午,公元一七八六年,兼任教学工作,其时学生有陈广宁、方求升、程杲、冯锡宸、阮元等。”[15]又阮元在《四六丛话序》中写道“元才圉陋质,心好丽文,幸得师承,侧闻绪论。”[8]740可见,阮元确曾受教于孙梅,可能时间短暂。孙梅平生学问撰述,重在文学,尤深于《选》学,阮元后来为孙梅《旧言堂集》所撰后序中也说“吾师乌程孙松有先生,学博文雄,尤深《选》学,挚虞刘勰,心志实同”[8]683,可见二人的教学相长在于文章之事。

乾隆五十三年(1788),阮元25岁,尚未显达。是年他为孙梅《四六丛话》作序。该著刊刻时附有三篇序跋,即秦潮序(按:秦潮文尾自曰跋)、阮元序、孙梅自序。秦潮序文中注明为乾隆庚戌年作,即乾隆五十五年(1790),孙梅自序注明为乾隆五十四年(1789),而阮元序为乾隆五十三年(1788)。从时间来看,以阮元序时间最早,这说明阮元阅读该著作的时间早。又秦潮序中云孙梅“出是篇属为校定”[6]1,从成书情况来看,阮元应该是在该著初成之际就先睹为快了,如果不是二人交谊深厚,并于此书的编撰有某种共同的志向,孙梅岂会将初稿在第一时间内交给一个学生,并请他为之作序呢?且从阮元所作序文来看,洋洋洒洒千余言,这在阮元为人所作序文中,实属少见;又文章内容精深,绝少应酬之作惯有的浮辞,而重点谈论“文”的发展与派别,力主骈文。对孙梅论文“特标《骚》 《选》”,却表示“愿附骥尾而千里。”[8]740又阮元序《旧言堂集》时云其“凡师心力所诣,略能仰见一二。”[8]683可见二人当时的学术文章交往实有心志相通之处。

此外,阮元还和文选学家梁章钜有密切的交往。道光十八年(1838),阮元曾为梁章钜《文选旁证》作序,在序文中充分肯定了梁氏的研究,其曰“旁搜繁引,考证折衷……沉博美富,又为此书之渊海矣。”[16]9-10但早在这之前,二人就已经有密切的散文思想交流,梁氏还在其著作《退庵论文》 (初刻于1836年)中强调文笔之分,赞同阮元《文韵说》中的观点,并认为沉思翰藻、奇偶相生、音韵相和者乃可称之为文,在散文理念上与阮元并相唱和。但这些主要发生在阮元晚年,此处不再多述。

总之,受乾嘉时期的文选学热、扬州的选学传统的影响,加之自己对《文选序》的研究,以及与一些学者关于文选文论思想的交流探讨,并通过对《文选序》及以之为代表的六朝文论的进一步挖掘,阮元逐步形成了自己独特且具有一定先锋性的散文思想。

[1]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106.

[2]王书才.明清文选学述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09.

[3]顾广圻.顾千里集[M].王欣夫,辑.北京:中华书局,2007:168.

[4]陈寿祺.左海文集:卷四[M]//续修四库全书(第1496册):183.

[5]凌廷堪.校礼堂文集[M].王文锦,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8.

[6]孙梅.四六丛话[M].李金松,点校.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7]吕双伟.清代骈文理论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111.

[8]阮元.研经室集[M].邓经元,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3.

[9]王章涛.阮元年谱[M].合肥:黄山书社,2003:12.

[10]梁章钜.归田琐记[M].于亦时,校.北京:中华书局,1981:4.

[11]苏轼.苏轼文集:卷67[M].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2092.

[12]赵所生,薛正兴.中国历代书院志:第13册[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117.

[13]姚鼐.惜抱先生尺牍[M].龚复初,标点.上海:新文化书社,1935:82.

[14]张鉴,等.阮元年谱[M].黄爱平,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5:7.

[15]何祥荣.四六丛话研究[M].北京:线装书局,2008:103.

[16]梁章钜.文选旁证[M].穆克宏,点校.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9-10.

【责任编校杨明贵】

I206.2

A

1674-0092(2016)04-0029-05

10.16858/j.issn.1674-0092.2016.04.007

2016-01-21

余莉,女,湖南汉寿人,湖南文理学院文史学院讲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思想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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