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能力·艺术
2016-09-10郑炜君
郑炜君
摘 要:在师生共同体当中,师爱是教师职业道德的核心要素,是成为一名合格教师的充要条件。然而,作为一种高尚情感的师爱,在现实中的处境却面临尴尬。要改变这种境遇,可以从师爱内涵的重构入手。师爱除了是教师给予学生情感体验之外,更是一份需要、一种能力和一门艺术。
关 键 词:师生关系;师德;师爱;需要;能力;艺术
中图分类号:G41 文献编码:A 文章编号:2095-1183(2016)01-0012-03
对于师爱这个话题,人们并不陌生。但如果没有对爱的内涵的深刻体验,师爱就容易流于形式,甚至支离破碎。那么,什么是爱呢?根据德国现象学家舍勒的看法,爱是人之为人的本质,这一原则恒常支配着主体如何看待世界和他的行为活动。照此定义,必须承认绝大多数教师都是爱学生、关心学生的。然而,爱学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某直辖市教委曾随机抽取100名教师,问:“你热爱学生吗?”90%以上的被试给予了肯定回答;调查人员随后询问他们的学生:“你体会到老师对你的爱了吗?”结果,回答“体会到”的仅10%[1]。 类似的情况在大洋彼岸也存在。美国女子军团(Girl Scouts of America)的一项调查显示,只有三分之一的孩子称教师关心他们,且调查对象年龄越大,人数越少。[2] 如此巨大的反差引人深思:什么样的教师之爱才能换来学生的回应呢?或者说:师爱的内涵究竟为何?
苏霍姆林斯基曾说,如果教师不爱学生,无异于歌手没有嗓音,乐师没有听觉,画家没有色彩感。从中,我们也许可以一窥师爱的真谛:师爱除了是教师给予学生的情感体验之外,更是一份需要、一种能力和一门艺术。
一、师爱是一份需要
自胎儿时期,人作为生命有机体就开始了满足需要的奇妙之旅。呱呱坠地之后,各种需要更是扑面而来。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爱与归属的需要,与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尊重需要一样,都属于缺失需要(也称匮乏性需要),是人生存所必需的。埃里克森的心理发展阶段论指出,照顾初生婴儿的人如果能始终如一地对婴儿的食物(生理)、关爱的需要作出回应,就能让婴儿明白他们能依赖周围的世界,从而培养出一种信任感;而这种信任感一旦缺失,就容易导致日后生活中的种种行为障碍。可以说,作为一种需要,从最初的完全被爱到第一次对爱作出回应,再到主动去爱,爱始终伴随着人的生命旅程。也可以说,爱的成熟过程即人的成长过程。
中小学生内心敏感,对师爱的需要极为强烈。可能教师无意间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都会让他们或“欢欣鼓舞”,或“深受伤害”。比起年幼时的童言无忌,这个阶段的孩子懂得了隐藏,开始学会“迎合他人”与“表里不一”。他们有时为了得到教师的爱与关注,甚至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这个阶段,师爱更多地应表现在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方面。从宏观角度说,教师应把握青少年的心理发展阶段特征;从微观角度看,则要走进每一个学生的内心世界,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满足学生对师爱的需要。
在2015年11月13日举行的“首届高中学生发展指导高峰论坛”上,北京师范大学校长董奇在题为“提高教师育人能力,促进学生健康成长”的主旨报告中强调,教师应该学会读懂学生行为背后的动因,给予学生必要的心理关注和支持,这在师生交往过程中非常重要。他引用美国著名教育心理学家Ginott博士的一段话来阐释教师工作的重要性:“在经历了若干年的教师工作之后,我得到一个令人惶恐的结论:教学的成功和失败,我是决定性因素。我个人采用的方法和每天的情绪是造成学习气氛和情景的主因。身为教师,我具有极大的力量,能够让孩子们活得愉快或悲惨。我可以是制造痛苦的工具,也可能是启发灵感的媒介,我能让人丢脸,也能叫人开心;能伤人,也能救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一场危机恶化或解除,儿童是否受到感化,全部决定在我。”[3]可见,师爱能否让孩子得到满足将会对孩子的世界产生巨大影响。
随着生命体的成熟,青少年最终会克服自我中心,认识到他人不再是满足自己需要的工具,他人的需要和“我”的需要同等重要,有时甚至比“我”的需要更为重要。这意味着,学生能日渐体会到,教师同样有被爱的需要。所以,在这个特殊的“发展关键期”,教师在走进学生内心世界、让学生感受师爱的同时,还必须有意识地引导学生学会回应爱、给予爱。在最近对深圳某中学展开的一次调研活动中,研究者发现不少学生家长都认为自己的孩子“过于冷漠”“没有礼貌”。比起以往的家长更多地关注孩子的智力表现,现在的家长开始重视孩子的心理健康、综合素养,希望学校能提供更适切的道德教育。这是学校德育的契机,中小学教师应该抓住机会,在家长的配合下,更好地去引导孩子从感受身边人(包括父母、师长、同学)的爱开始,主动去回应爱,体会给予爱的快乐。
二、师爱是一种能力
“每天要上课、备课、批改作业,还要应付各种考核、检查以及突发状况,我们又没有三头六臂,哪有精力走进每一个学生的内心?”“我们当然希望学生能成才,对他们严格也是为了他们好,可有些孩子就是油盐不进。”在与中小学教师的交流中,笔者发现不少教师都存在这样的困惑:他们关心学生成长,希望学生表现优秀,却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自己这份爱。或者说,教师们普遍感觉自己欠缺爱学生的能力。
爱是需要培养的一种能力。弗洛姆曾说过:“如果一个人能创造性地去爱,那他必然也爱他自己;如果他只爱别人,那他根本就是没有能力去爱。”[4]可见,教师要具有爱学生的能力,首先得有自爱的能力,要对自己的生命、幸福、成长、自由给予肯定,要对自己给予关怀、尊重和了解,成为一个首先能对自己负责的人。只有这样,才能给学生作出榜样,将爱的情怀传播出去。
在这里,我们要把自爱与自私的概念严格区分开。从原则上说,爱自己同爱他人不仅不矛盾,而且是紧密契合的。那么,爱他人,或者再具体一点说,爱学生究竟要怎么做呢?马丁·布伯的“对话”理论给了我们很好的启示。布伯认为,为了自我生存及需要,人必须把他周围的在者(其他人、生灵万物)都当作与“我”相分离的对象、与“我”相对立的客体,通过对这些客体的经验而获致关于他们的知识,再假手知识以使其为“我”所用,这就形成了一种“我—它”的关系。与此相对立的还有另一种关系,即“我—你”关系。在这种关系中,“我”与“你”相遇,“我”不再是一个经验物、利用物的主体,“你”也不再是被“我”经验、利用的客体,“我”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而与“你”建立关系,因为,“你”便是世界,便是生命。[5]所谓完整而有意义的爱,正是建立在基于对对方完整的认识和接纳,认可对方是独立、有感情的生命体的基础上的,它蕴藏在马丁·布伯所说的“我—你”关系之中。
在教学过程中,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边是教师的苦口婆心,一边是学生的我行我素,不少学生甚至认为教师对他们的关心只是“一种形式”:“他关心我吗?我看他只是不想让我拖全班的后腿吧?!”借助布伯的理论我们可以发现,如果教师只把学生当成工具、当成手段,将考试分数、班级排名等置于学生的生命体验前面,以关心的名义对学生进行各种干预,那自然不会让学生体验到爱,甚至还有可能引起学生的反感。爱,是对所爱对象的生命和生长的积极关心,是引导所爱对象臻于至善的价值指向。教师之爱,要求教师始终关注孩子的成长,而且相信每个孩子具有求真向善的可能性。教师爱学生的前提,就是要认识到每个学生就是他自己,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而不是要学生成为教师所希望的样子。教师要培养自己爱学生的能力,就必须主动地去塑造一种新型的师生关系,即布伯所谓的“我—你”关系。只有把每一个学生都视为目的而非手段,放下对他们的期待或者偏见,认真倾听他们的诉求,尊重他们的选择,以开放的态度去了解、接纳他们,这样的师爱才是学生真正需要的。
三、师爱是一门艺术
有人曾向著名小学教育家王企贤取经:“啥样的乱班到你手里都能变好,你有什么绝招吗?”王老师回答:“要说有什么经验嘛,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字‘爱’,爱你所从事的事业,爱你所教的学生。”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个“爱”字,却是一门博大精深的艺术。弗洛姆对此专门著书论述,告诉人们“要认识到爱是一门艺术,正如生活是一门艺术”[6]。他在《爱的艺术》一书中明确提出,如果爱是一门艺术的话,那就需要人们能够掌握这门艺术,就像学习其他的艺术,如音乐、绘画、雕塑一样。
虽然艺术的表现形式各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任何艺术的实践都有一些共同的要素,弗洛姆将其总结为“规矩”“专注”和“耐心”[7]。首先,若是没有规矩,人生就会变得漫无中心、混乱不堪,自然谈不上对艺术的追求。这里所说的“规矩”,不是外部强加的实践,而是一个人自身意愿的表达。也就是说,实践这种行为会让实践者感到高兴,要是一天没实践,他就会想念这种行为。具体到师爱艺术中,可以把这种实践理解为给予学生关爱的行为,这种行为是教师“一天不做,就哪里不对劲”的行为,是做了之后可以让教师由衷地感到快乐的行为。其次,“专注”也有其特殊的含义。弗洛姆认为,交往中的专注必须先拥有倾听对方的能力,并尽可能避免琐屑轻浮的谈话。学会倾听是教师对学生表示关爱的重要内容之一。布伯的“对话”理论同样非常强调倾听的能力,他解释说,只有当一个人真的去倾听、了解对方表达的迹象(即背后隐藏的深意),而不仅仅是表达的语言时,“对话”才真正发生。如果参与者没有真正心怀对方或他人的当下,那所有的“高谈阔论”,无非都是“伪装成对话”的“独白”而已。[8]最后,对掌握一门艺术而言,“耐心”的必要性不言而喻。教师对学生的爱不是一蹴而就、一朝一夕的,而应该是持久的、有耐心的。
在弗洛姆看来,学习一门艺术的过程可分为两步:一是精通理论,二是掌握实践。而如果要成为一名大师,除了理论和实践之外,还需要第三个因素,即把艺术看得高于一切。[9]在日常教学过程中,大多数教师都能主动地去爱学生,并在行动上表现出来,比如对学生宽严相济、循循善诱、因材施教等,但是真正能成为名师名家的教师只有极少数,究其原因不难发现,正是那些把师爱看得高于一切的教师,才有可能成为这个行业中的佼佼者。苏霍姆林斯基就是其中的一位,他的一句教育名言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要问我生活中什么是最重要的呢?我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说:爱孩子。
作为一门艺术的爱,是一种主动性的活动,而不是一种被动性的情感。这种主动性体现在“给予”的自觉中,体现在“创造”的能力中。追求教师之爱这门艺术,要求教师富有创造性。弗洛姆认为,对有创造性性格的人来说,“给予”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它是潜能的最高表达。恰恰是通过“给予”,教师能够体验到自己精力充沛、充满活力和愉悦欣喜。在“给予”学生爱的行为中,教师的生命力得到了最充分的表达。
杜威研究协会前任主席、美国著名教育学家诺丁斯一再强调其教育理念,即,我们要向学生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学校教育不是通往上流社会的阶梯,而是通向智慧的道路。成功不能用金钱和权力来衡量,成功更意味着建立爱的关系,增长个人才干,享受自己所从事的职业,以及与其他生命和地球维系一种有意义的连接。这个观点值得所有师生共勉。
参考文献:
[1]陈力,林崇德.试论师德建设的内容[J].思想政治课教学,2005(5):5.
[2] [美]内尔·诺丁斯.学会关心——教育的另一种模式[M].于天龙,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3:7.
[3]中国网. 北师大校长董奇:教师须提高读懂学生的能力[EB/OL].[2015-11-13].http://www.china.com.cn/education/2015-11/13/content_37055915.htm.
[4][6][7][9][美]弗洛姆. 爱的艺术[M]. 赵正国,译.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4:66,9,119,9.
[5][德]马丁·布伯. 我与你[M].陈维纲,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译者前言.
[8][德]马丁·布伯.人与人[M].张健,韦海英,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9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