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学校布局调整的影响及出路
2016-09-10曾炬
摘 要 学校布局调整对于我国农村义务教育而言,是一件大事。通过学校布局调整,我国学校神经末梢不断萎缩,就远入学成为常态选择,同时被动的标准化又急剧地使农村学校沦落。为实现农村教育长足发展,我们应从最基本的村小层面进行探索,重建以村小为始基的农村教育体系,实现底部攻坚。
关键词 学校布局调整 村小 就远入学 重建
新中国成立之后,在国家和乡村社会的共同努力下,学校逐渐扎根于乡村。这个过程始于政府对旧学校的接管和改造。1950年,政府公开宣称要在每个村庄建立一所民办小学[1]。“一村一校”格局之下的村小是嵌入在村庄社会当中的,在其中村庄和学校之间形成了一种有机联系。我国自2001年起,开启了大规模的撤点并校进程,农村初等教育原有的“一村一校”格局被打破。2012年9月,国务院发文叫停撤点并校,提出“坚决制止盲目撤并农村义务教育学校”。通过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农村教育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这种教育发展的实质在于进一步清除学校教育当中的乡土特质。与“去地方化”相伴随的是,学校教育变得更加正式化和专业化——成为悬浮的孤岛[2]。从时间上看,乡村社会变化在前,农村学校调整在后;从发生机制上看,以外出打工为主要目的的人口流动被视为一个“自然的经济趋势”,而学校布局调整则是发生在制度层面上的、一项有计划的“结构调整”。具体来说,大范围的人口流动是理解学校布局调整现象的重要结构条件:宏观社会环境的变迁,导致教育的整体功能设定的转变,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外出打工导致乡村“空洞化”,教育机构的撤出则进一步强化了这种趋势。同时村小的危机又进一步成为取消村小的理由。相比于中心完小,村小在硬件和师资方面都存在差距,目前的教育资源配置方式又进一步扩大了这种教育差距。用“撤点并校”这一概念来描述村小和教学点消亡的过程,强调这是一个主动的过程;也可以用“村小的消亡”来强调这是一个客观、自然的过程。
通过学校布局调整,我国学校体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伴随着学校布局调整的不断深入,我国学校神经不断萎缩,学校层级的底端不断上移,与此相关联的便是就近入学成为奢望,我们在不断追赶过程中被迫地选择了就远入学,同时被动的标准化又急剧地使农村学校沦落。为实现农村教育长足发展,我们应从最基本的村小层面进行探索,重建以村小为始基的农村教育体系,实现底部攻坚。
一、学校布局调整对农村教育的深刻影响
1.学校布局调整带来学校神经末梢的萎缩
目前的教育体系存在着巨大的不稳定性,它是一个脆弱的系统。流动性和层级是它的基本特征。村小作为学校体系的底端,村小的危机主要来源于优秀生源与师资的不断外流,教育主管部门为了避免将自身陷入两难境地,而将取消村小作为缓解村小危机的最佳解决方案。通过取消学校的底端来促进教育质量的整体提升是难以为继的,因为在一个相对闭合的学校体系中,取消原有底端意味着新的底端的产生,不断对学校体系高端的追求,并不能有效地促进整体学校质量提升,反而会因为学校底端的不断上移而给学校发展带来恐慌,最直接体现就是不断成为底端的学校“图存”成为最重要任务,而非育人[3]。在这个背景下,追赶是永恒的主题,换句话说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中心完小必然成为结构中的新末端。可以预见的是,追赶实际上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这种结构本身就存在高度的不稳定性,相对于外部世界,县城本身也处于层级的底部。就师资来说,县城的优秀老师在向上层流动,它从下层抽取新的资源作为补充[4]。事实上,现在的这种发展方式在取消村小的同时,不断地侵蚀着乡村社会的根基。教育发展逻辑也折射了整体社会的发展逻辑。乡村是整个社会试图取消的末端。取消末端其实就是在取消自身的存在。
2.学校布局调整带来就“远”入学
现有的整个教育体系是层级化的,按照教学条件以及师资配备,沿海发达地区的教育要优于中西部落后地区。很多家长把孩子带到打工地,希望他们接受更为优质的教育,但是现有的户籍制度仍然对打工子弟的教育选择施加了种种限制。尤其是高考与户籍的绑定,使得他们的教育前景充满不确定性。相比而言,让孩子在老家上学则保证教育过程的稳定性,也不必担心不同地区教育内容之间的衔接。学校教育体系内部存在的巨大差距,使得家长需要为优质教育付出巨大的代价。
现有的教育发展路径使得教育变成一种抽离性的力量。农村家长需要在不同层级的学校之间做出艰难选择,即便是处于底层的村小数量在不断减少,基本生态也在持续恶化。须认识到,“租房读书”现象的部分成因正在于学校布局无法满足“就近入学”的要求。这种从农村到镇上上学的教育安排,实际上是一种被动选择。而学校布局调整的另一面是教育差距的持续扩大,这又构成了家长主动择校的动因。一是促进了农村的社会分层,“重视教育”或者“有条件”的家庭离开,弱化了那些仍然依赖农业的家庭处境。二是加速传统的生活方式破产,与此同时对外部世界的依赖不断加强。在镇上上学直接意味着家长进一步脱离农业,这使得家庭经济对打工的依赖加强。
3.学校布局调整助推学校“被标准化”
大量的流动人口处于“城乡”之间,家庭经济功能与再生产无法在同一社会空间实现。事实上,乡镇社会所面临的很多问题根源都在于整体的宏观社会结构。但在现实中,家庭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结构限制。无论是乡镇还是县城总体上都在不断与城市社会趋同。这种趋同具有双面性,一方面说明地方社会变得更加开放,带有发展的意涵,乡镇和县城整体基础设施在改善,生活和消费也逐渐与外部世界接轨;另一方面,趋同也意味着地方社会在不断丧失自己的地方特质,不断卷入外部世界的过程也可能消弱自身的主体性,从而沦为被动的从属者。事实上,农村教育发展与城镇化的逻辑具有很大的共性。国家对村小的改造表现为把村小从村庄社会当中抽离出来的过程,一旦学校和村庄相分离,村小就丧失它的独特身份以及支撑其运作的地方性资源。当村小被置于一个标准化的教育体系时,它的所有弱点暴露无遗。这也使得村小不再代表一种地方性的教育机构,而是成为教育体系的最底层。无论是教育还是社会意义上的底层,最终难免被抛弃的命运。
二、农村布局调整的出路——强根固本
学校布局调整是由盲目的发展主义所驱动的[5]。现有的发展方式是不可持续的,因为它在不断摧毁社会的根基。而要想通过教育来修复社会,首先要解决教育发展本身所导致的问题,只有作出根本性的调整,才能使教育成为解决方案的一部分。有关学校布局调整的讨论,最终要回答的不是“保留还是撤并”村小这一问题,关键在于明确村小在整个教育体系中的位置,也就是说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村小,又如何实现这种设想。
1.改造村小的必要性
学校在儿童教育过程中的角色发生了变化。传统的村小是嵌入在农村社区当中的,这种嵌入一方面表现在村庄与学校之间的功能互补上,另一方面则是在儿童教育问题上,学校是与社区和家庭共同协作的。事实上,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和“撤点并校”进程,共同破坏了原有的三位一体教育格局。一个现实的趋势是,农村儿童的农业参与在减少,农村的空洞化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们的社区体验。并且,学校教育的不断壮大本身就是现代社会发展的一个客观趋势。相比于传统的村小时代,现在的农村儿童在学校度过的时间更长,学校教育对他们未来发展的影响也在增加,学校教育已经成为儿童教育的主导力量,很多家庭甚至自愿成为学校协助者的角色。面对这样的状况,村小必须作出调整,在教育内容和实践方式上进行改革。其实国家已经对村小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试图引入新的制度和规范,但是,改造并没有对村小起到改善作用。同时,社会条件的改变要求学校作出相应的调整。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已经成为现实,农村儿童与城市儿童的生活经验正在不断趋同。总体来说,村小改造的最终目标是真正把它整合到教育体系当中,使它能够成为一个现代化的教育机构。关键是确认村小在教育体系中的地位,这样才能使教师安心在村小工作。当村小能够稳定地存在,并具有持续改善的前景时,它才有可能带动农村社区进入良性发展的轨道。
2.村小重建的路径选择
传统的村小显然已经无法适应新的社会发展趋势,所以这里所说的“重建”并不是要还原前一阶段的教育格局,也不是要让村小变回以前的样子。村小的重建依赖于教育发展理念的转变以及相关政策的调整。一系列的村小改造行动本意在于实现整体教育的提升,但是最终却以进步为名使得村小陷入全面危机当中。有关学校布局调整的话语中,师资和制度是教育提升的关键,因而现有政策首先从制度层面对村小进行了再造,但是地方缺乏足够的资源来改善村小的师资。村小的危机反映了现有教育发展思路的内在矛盾:把资源投入作为最终解决方案,但是又缺乏足够的资源去支撑。最终,以拆解村小的方式来支持其他层级学校的发展。就横向比较来说,中心完小和村小之间的巨大差距,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资源投入对学校运转的重要性。而从纵向比较来看,村小的设施、师资总体上得到了改进,但是部分村小的教学秩序却几乎陷于崩溃,这也说明村小的总体生态在不断恶化。根据这种诊断,我们将要讨论两种解决方案。第一,延续现有的发展路径,但是增加对村小的资源投入。第二,调整教育发展思路,引入地方化的解决方案。所谓的思路调整,也就是把现实状况纳入考虑,在现有的教育投入格局下,村小的资源状况不可能得到根本性的改观。比如,全县普遍缺乏英语教师的情况下,教育部门总是会选择优先配置县城与中心完小。我们不讨论这种选择的对错,而是把它确认为村小所要面对的基本现实。我们所提议的解决方案,实际上是向后看,也就是从村小的历史中寻找答案。一村一校时代的村小,资源状况远不如今天,但是它依靠社区纽带弥补了资源上的缺陷,成为农村社区的有机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国家对村小的改造在一定程度上恶化了村小的处境。村小由“民”转“公”的过程,不仅意味着教育出资主体的转变,还使得村小的日常运行脱离了社区监控。政府为村小引入了新的教学管理制度,试图替代原有的运行逻辑。但问题在于,新引入的制度并没有能够有效运作,这才是村小整体涣散的根源。具体来说,原来村小的老师大多是本村人,他们会受到社区舆论的约束。但是,在新的制度下,村小老师缺乏有效的激励,这体现在他们的工作环境不如更高层级的学校,而在待遇与上升空间也同样处于劣势。更重要的是,当村小教师消极怠工、混日子的时候,也没有有效的约束手段。面对这种状况,很多研究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提高教师工资。可是,这个解决方案就又回到了资源投入的悖论当中去了。
就学校布局调整政策来说,村小的消亡甚至是政策所追求的结果。我们已经论证了村小存在的必要性,所以需要进一步讨论的是如何使村小重现生机的问题。我们所谓的地方化解决方案就是要把村小重新植入农村社区的土壤当中。具体来说,就是重建学校与社区的关联,借用地方性资源来弥补村小的资源压力。农村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到村小也就意味着村小的生存危机得到缓解,当村小重新成为一个充满活力的机构时,它才有可能在社区发挥更大的作用。当然,这些设想需要以一个重要条件作为前提:谁来引入这样的新秩序?最终的解决方案还是要回到制度层面,只有村小在教育体系中的地位得到确认,并且它不再是作为“需要取消的末端”,而是作为政府“积极发展的重点”时,村小才有可能吸引到年轻、有抱负的人才。
参考文献
[1] 费正清,麦克法夸尔.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1949-1965)[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2] 单丽卿.“强制撤并”抑或“自然消亡”?——中西部农村“撤点并校”的政策过程分析[J].河北学刊,2016(1).
[3] 单丽卿,王春光.“撤点并校”的政策逻辑[J].浙江社会科学,2015(3).
[4] 王帅,王祈然.农村学校布局调整政策:背景、形成、实施与启示[J].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2015(3).
[5] 叶敬忠.农村中小学布局调整的社会宏观背景分析[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4).
[作者:曾炬(1965-),女,四川富顺人,泸州职业技术学院思政部副教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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