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好，娘娘再见

邹抒阳

1

桃园大门口挂着四只圆溜溜的大红灯笼，上面黄灿灿地贴着四个大字：欢度元旦。大家从灯笼下面经过，脸蛋儿也被映得红彤彤、喜洋洋的。

不过，元旦假期离胡桃的期末考试太近，胡豆也在复习功课，准备参加成人自学考试，父女俩都是一身学债，哪儿也不去，就在家背三天书。

“努力学习，是迎接新年的最好方式！”屋外传来小孩玩耍的喧闹声，胡桃向窗口瞟了一眼，胡豆立刻握着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于是，胡桃噘噘嘴，又把头埋进了书里。

这时，“砰、砰、砰”，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胡豆起身打开门。

“哥！”一个胖胖的时髦女人牵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闯了进来。两个人都穿着鲜艳蓬松的羽绒服，就像塞进来两只大气球，让屋里的空间都显得小了。

他愣了一下才惊讶地叫了起来：“小妹！毛毛！”

来的竟然是苏州的姑妈，还带着女儿毛毛。胡桃已经一年多没见着姑妈了，苏州人管姑妈叫“娘娘”，她像炮仗一样嗖的一下蹿到门口，噼里啪啦地喊起来：“娘娘！娘娘！毛毛！毛毛！”

真是喜从天降！来客人了，要陪客人玩儿，不用做讨厌的功课啦！胡桃是个人来疯，兴奋得简直想尥蹶子满地撒欢。

“哦哟桃子小心肝，让我看看，长得这样高！长一码来大一码！啊牵记娘娘？香个面孔！”说着，圆鼓鼓香喷喷的脸颊就凑了上来，胡桃呵呵地笑着，在上面响亮地亲了一记。“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娘娘打开随身小皮包，取出来一个毛绒发卡，上面一左一右立着两只圆圆的黑耳朵，中间是个大大的镶水钻的粉红色蝴蝶结。

“哇！米妮发卡！”胡桃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买了两只，你和毛毛一人一只！”娘娘把发卡箍到胡桃头上，歪着头欣赏一下，“你爸爸才不会给你买这种花啊朵啊的呢！你看看你穿得，像个小老太婆！要我说嘛，小姑娘就是要会打扮！”

胡豆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这个妹妹在苏州一家商场当营业员，八卦碎嘴、爱疯爱笑，成天没个正形。他当初从部队转业没有选择回苏州老家，而是来到N大学当行政职员，其实也是怕了这帮胸无大志、庸庸碌碌的亲戚。女儿胡桃最好离他们远远的，不要受到影响。

他看看侄女毛毛，除了戴着亮闪闪的饰品，居然还烫着卷卷的头发，涂着一手红艳艳的指甲。

“我说小妹，你给小孩子烫什么头发！涂什么指甲！小小年纪搞得这么妖形怪状，她心思能用在学习上嘛！”他仗着自己是大哥，不客气地说。

“个么不是放假嘛！出来玩玩才拗个小造型，平时也不这样的。小孩子也要放松放松的。”娘娘笑嘻嘻地一屁股坐下，“难得元旦轮到我休息，不用站柜台，我对毛毛说，我们去南京看看你娘舅，顺便玩三天！跳上火车就来了！哥，我就在你这赖三天了啊！”

胡豆也没啥可说的。他瞧不上妹妹没有文化还不思进取，但说到底毕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总是一家人。

2

“我们玩儿什么？”毛毛问胡桃。她比胡桃小三个月，个子也矮半个头，讲话做事却显得老练得多。

胡桃从床底下把自己的宝贝箱子拖出来，里面有水彩笔、课外书、跳棋，还有一些她收集的动画卡片。

“切，”毛毛瞥了一眼，“没有别的玩具了？那我们看电视吧。”

“我爸爸不许。只有星期五和星期六的晚上才能看电视。”

“你们家真没劲。”毛毛撇着嘴说。这时，胡桃也觉得自己家很没劲，她自从上了小学就再没有过玩具。

这已经到十二点了，胡桃的妈妈说：“要不我们去外面吃？”

胡豆眉毛一挑，“怎么能去外面吃！外面的饭馆多宰人啊，八瓣皮蛋装在盘子里，要卖十块钱！十块我能买一斤皮蛋了！去菜场买点菜，我来做！”

妈妈拎起包包，打算上菜场。

“阿嫂，别去！”娘娘一把拖住她，“就去外面吃，我请客！我哥就是这么小气！”

两个小孩都眼巴巴地看着大人们。去呀去呀，胡桃心里有个声音怂恿着，去外面吃多好！她很少很少能去饭店里吃饭呀。

可是胡豆坚决地说：“不去！你的钱不是钱啊！我可不去当冤大头！”

唉！胡桃泄了气，大家也都不吭声了。只有毛毛哼唧开了：“我想去饭店吃！我想去饭店吃嘛！”娘娘赶紧把她搂进怀里，宝贝肉肉地劝慰了好几句。

胡豆看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鄙夷地想，哼，这么宠小孩，她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胡桃却慢慢蹭到了娘娘跟前，眼馋地看着表妹赖在娘娘怀里撒娇。和所有的小孩一样，她也很喜欢被抱着拍着哄着，但胡豆认为这样会把女儿惯出公主病，所以好几年都没有抱过她了。甚至胡桃要扑到妈妈身上去，他也会严厉地说：“三岁离娘，你不是小孩子了！”

娘娘似乎看出了胡桃的渴望，一把把她也揽进了怀里。哇，胖胖的娘娘怀里暖洋洋软绵绵的，太舒服啦。娘娘说：“你和毛毛差不多大，你小时候也吃过我的奶呀！哈哈哈！”胡桃脸红了，更往娘娘怀里钻得深一点。娘娘越发要逗她了，“喊我一声姆妈啊好？”胡桃看看自己的妈妈，妈妈笑眯眯的，似乎不介意，于是她就喊了一声：“姆——妈！”“哎！乖——囡！”娘娘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毛毛却气呼呼地把胡桃拱开，“这不是你姆妈！这是我姆妈！”

这一大两小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时，胡豆夫妻俩忙着买汰烧，飞快地凑和出了一桌菜。

大家围坐下来，总算是吃上了午饭。

娘娘一落座，就说起了苏州亲戚朋友们的事儿。“对了哥，你还记得阿三吗？就是以前跟你一起去当兵的那个。他和你一样是转业干部，可是他回苏州当了个有实权的主任。哎呀，现在日子过得不要太潇洒哦！托他办事的人排队要排到弄堂口，他一天两顿老酒咪咪，住房也从一间变三间了……”她打量着自己哥哥家这狭小的屋子，心想，唉，哥哥在部队的时候，军衔比阿三还高一点，偏偏要转业到这清汤寡水的N大学来，何苦呢？这屋子小得，连张正规的饭桌都放不下，只能在吃饭的时候支一张折叠桌。

胡豆一听这话题就心烦意乱。他看看自家小妹那油光光的嘴，觉得真是俗不可耐。“你懂什么！”他没好气地说，“大学的好处是那些能比的吗？”他为什么来大学？还不是为了自个儿追求知识，为了女儿不再成为庸俗的市侩？一句话——拥有高尚的人生！这是多么伟大的理想啊。可是娘娘又会错了意：“哦！大学有大学里面的赚头！”她继续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摇头晃脑唧唧呱呱说个不停，张家长、李家短、王家少了一只碗……

唉！胡豆摇摇头，把注意力转移到两个小孩身上。

“尝尝舅舅炒的三鲜！”他给毛毛舀了一大勺，也给胡桃舀了一大勺。

只见胡桃先把自己碗里的菜吃干净了，才去夹别的菜。毛毛却把自己碗里的菜放着，又去盘子里划拉，她用筷子也不是夹，而是反手一叉，叉了一大堆。胡豆暗自摇头，越发觉得毛毛这孩子精归精，就是小市民出身，缺教养，哪像胡桃这么知书达礼。自己当初的选择太英明了。

3

娘娘和毛毛的突然到来，就像屋子里刮进了一阵旋风，把胡豆一家刮得团团转。爸爸妈妈多少觉得有点麻烦，胡桃却新奇得要命：

陪着客人连逛了两天公园，一点功课也不用做;和毛毛一起戴着米妮发卡出门，被路上的老奶奶错认成双胞胎;还有床不够睡，晚上打地铺睡在地板上。

本来是安排大人睡地铺，但两个小孩坚决要睡，大人只好让步。胡桃和毛毛在地铺上蹦啊跳啊，翻啊滚啊，简直乐疯了，兴奋得不想躺下去。

“来，”娘娘盘腿坐下，拍拍手，“地铺多像个舞台啊，你们俩来比赛表演节目吧！轮流唱歌。”

“好耶！”毛毛举手赞成。因为她跟着妈妈学了不少流行歌，而且常常走东家串西家，人前表演那是拿手好戏。“我来唱一个《女人是老虎》！”说着，她就挺胸掐腰，头俏皮地一歪，有型有款地唱起来。娘娘跟着女儿的歌声打着拍子，满脸的笑容都要溢出来了。

轮到胡桃时，胡桃讪讪的。她除了学校音乐课教的歌，几乎什么也不会唱。“我唱个《卖报歌》。”

“这个歌有什么好听的？土死了！”毛毛讥诮道。

“毛毛，你不能这样没礼貌的，”娘娘说，“让桃子唱嘛！她会的歌没你多嘛！”

于是胡桃唱了个“啦啦啦，啦啦啦”，自己也觉得好没劲。

接着，毛毛又唱了很多歌，越唱越带劲儿，把风头全抢过去了。娘娘眉开眼笑，得意非凡，一个劲儿地拍手，“好！我家毛毛唱得太好听了！真棒！”胡桃被冷落在一边，心情无比低落。

胡豆在一边也皱起了眉头。无论谁看到这个场景，都会觉得毛毛如此大方、活泼、优秀，而胡桃就是个蠢笨呆滞、不出趟的木头疙瘩。

胡豆忍不住说：“这么晚了，唱歌声音太大邻居会有意见，你们比讲故事吧！一人讲一个！”他想，女儿平时挺爱看书，讲故事总不会讲不过毛毛吧。

这回，胡桃先讲。胡桃说：“从前，有一座从来没有人去过的森林。一天，一个王子骑着马走了进去……”

毛毛正为不让唱歌郁闷，一心等着揪胡桃的错儿，听到这里，立刻大叫起来：“你讲得不对！你不是说从来没人去吗？怎么王子又去了呢？”

胡桃急了，“我……”

胡豆见讲故事女儿也不占上风，脸上彻底挂不住了，忽地跳起来指着胡桃的鼻子大骂：“你就是个笨蛋！歌不会唱，话也不会讲了！”

胡桃愣住了。一秒钟过后，泪水奔涌而来，夺眶而出，她哇哇大哭了起来。

“哥！小孩子玩，你发什么火啊！你这个脾气！”娘娘赶紧打圆场。

就像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孩子们的兴奋劲儿被彻底浇灭，终于安心躺下睡觉了。

胡桃还在默默抽泣，满心委屈。躺在地铺上，她发现熟悉的家具都长高了，像巨人一样围绕在身边，用安慰的目光俯视着自己，于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4

那天，胡豆不在家，娘娘突然来了兴致，从化妆包里摸出了一只粉盒，一按，叮！盖子弹开了，哇，胡桃瞪大了眼睛，里面五彩缤纷，像小调色盘一样，一格一格都是各种颜色的粉。她把两个小姑娘叫过来，“我给你们打扮打扮！”然后就拿出大大小小的刷子，在两张小脸蛋上又刷又掸，又描又画。胡桃心里很忐忑，怕爸爸回来会骂她“妖形怪状”，但到底抵挡不住诱惑，任凭娘娘给画了一张又白又红的脸，眉心还用口红按了一颗滚圆的美人痣。

“多好看！”娘娘拿着镜子给她照，“别擦掉！等一下就这样去逛街！”

“我怕爸爸骂……”胡桃小声说。

“怕什么，有我呢！”娘娘再端详端详，又扒拉出一瓶指甲油，“指甲也要涂涂！喜庆！”

“不要。”

“怕啥？你爸爸就是个老古董！你妈妈也真是的，养个女儿不晓得怎么打扮！女孩子嘛，打扮也是种本领。”不由分说，娘娘唰唰唰就给胡桃的十根手指涂上了鲜红的指甲油。

这时候，门锁一响，胡豆回来了。胡桃吓了一大跳，赶紧把手往口袋里藏。

“不要动！还没干！”娘娘一把抓住她的手，索性举到胡豆面前，“哥，我帮我们家桃子打扮了一下，怎么样，蛮好看的吧？新年就要喜气洋洋嘛！”

胡豆只感觉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话来。女儿原本清秀的小脸现在红红白白，简直像小白骨精。算了算了，毕竟要给妹妹几分面子。但他还是忍不住咕哝道：“指甲血淋滴嗒，脸像猢狲屁股……”

见爸爸没发作，胡桃松了口气，又活络起来了，“我们去逛街吧！”

胡豆夫妻俩都不爱逛街，可是娘娘毕生所好就是逛街，她自己也画了个红彤彤、绿莹莹的妆，一左一右提溜着俩白不呲咧的小姑娘，兴冲冲地出发了。

虽然市中心的商业街离胡桃家只有两站路，但爸爸妈妈很少带她来。她走到大商场里，感觉像小蚂蚁爬进了一只巨大的万花筒，各种闪亮鲜艳的东西环绕着她转圈圈，简直头晕目眩。

可是娘娘和毛毛就熟门熟路，对着橱窗里的衣服、包包指点评论个没完。

“这件是新款，我在苏州试过，穿到身上很难看。”

“妈，这里也有小熊家的钱包。我想要。”

“还没打折，不买。”

就好像走进自家菜地，掐掐黄瓜，捏捏番茄，哪个快熟得掉下来了就采一个。

胡桃缩手缩脚地跟在她们后面，不晓得为什么，觉得浑身不自在。

来到一家卖童装的店里，娘娘突然把她从背后一把捞了出来，指着一排贴着打折标签的衣服说：“桃子，你看看你喜欢哪件？”

啊？胡桃傻愣愣地看着那排衣服。原来娘娘想给她买衣服啊。

“我……我不要。我有衣服穿。”

娘娘瞟了她一眼，“你有什么衣服穿啊？你看你这一身，啧啧啧！衣服都旧成这样了，裤子还是灯芯绒的！现在哪有人穿灯芯绒啊？你爸爸真是可以！给女儿穿灯芯绒！”

其实，娘娘也就是心直口快，这回胡豆不在场，她觉得小孩什么也不懂，说话更溜儿了。她的嗓门很大，几句话讲得一边的营业员都捂着嘴笑起来。

胡桃的脸涨得通红。她低头看看，并不认为自己穿得差。自己的衣服虽然不像毛毛和班里某些同学那样时髦，但一向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爸爸妈妈从来没让她穿过破的、坏的，天冷天热都及时添换。“我就穿爸爸妈妈买的衣服。我不要穿别人买的。”她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

娘娘根本没发现她的抵触情绪，还是扬着胖胖的圆脸，噼里啪啦地说：“你这个爸爸，就是小气！夫妻两个人赚工资，给女儿买几件好衣服都不舍得！一副穷酸相！”

胡桃这回气坏了。她不允许别人这样讲爸爸，就算是她喜欢的娘娘也不行！她一下子蹦了起来，尖声喊道：“不许你讲我爸爸！我爸对我就是好就是好！我不要你买衣服！哼！”

娘娘被她喊懵了。胡桃的小胸脯还在剧烈地一起一伏。她觉得自己在这家该死的店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拔腿就跑了出去。

“桃子！哎哎哎！你去哪里呀桃子！”娘娘赶紧追出来，可是胡桃飞一般冲下了楼，一眨眼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胡桃一边跑，一边想起爸爸每天辛苦买菜做饭的样子，想起妈妈佝偻着腰用大澡盆吭哧吭哧洗衣服的样子……泪珠在她腮边向后飘去，她胡乱地抹着脸跑啊跑啊，最后发现自己是跑向了回家的方向。

胡豆正在忙着晚饭，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闯了进来，竟然是胡桃独自回来了。胡桃哭了个大花脸，红的白的粉被抹得一塌糊涂。

“你这是怎么了？娘娘和毛毛呢？”胡豆惊诧地问。

“我……”胡桃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她不想把娘娘那些难听的话学给爸爸听，“我跟毛毛吵架了，我一气，就自己先回来了。”

“哎！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胡豆跺着脚埋怨。

妈妈打来热水给胡桃洗脸，胡桃把脸埋在柔软湿润的毛巾里，又偷偷地流出了眼泪。

5

没过多久，娘娘拖着毛毛也回来了。她看见胡桃已经在家了，松了一大口气。

她一个字也没提刚才的事儿，只是打开手里的购物袋，拿出一件漂亮的羽绒服。“来，桃子，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穿穿看好不好看。”

胡桃看看娘娘，不动。

娘娘微笑着走过来，把衣服给胡桃穿上了，“小孩子，气性倒挺大。好了好了不气了，人总归有说错话的时候。”她很有技巧地说。

胡桃起先像个木偶一样，面无表情，关节僵硬。但听到这句话，小脸渐渐放松了。

“哎，桃子穿着真合适！毛毛皮肤黑就不能穿粉红的，桃子皮肤白，什么颜色都不挑！”她也是豁出去了，为了讨好这个倔脾气侄女儿，不惜贬低自己的亲闺女。她看看哥哥的脸色，知道胡桃没有告状，心里轻松起来，一把把胡桃搂进怀里，“乖囡！你吃过我的奶的呀，跟毛毛就是亲姊妹！”

胡桃实在吃不消这肉麻劲儿，挣扎着想脱身，偏偏给娘娘搂得紧紧的。

“还不错，穿着吧。”胡豆看看女儿身上的衣服，也点点头，很难得地夸了一句。

大家又其乐融融了。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娘娘和毛毛回苏州了。

“娘娘再见！毛毛再见！一定要再来玩啊！”胡桃毕竟还是小孩，很快就忘记了不开心，仍然依依不舍。

旋风刮过，留下了白得刺眼的空地。小小的家里少了两个叽叽呱呱的人，也竟然像是空旷、安静了许多。

胡桃和胡豆重新面对面坐下来用功，心里都有些难言的滋味。

突然，胡豆觉得胡桃手上艳红色指甲油和自家的气氛是那样不协调。他找来一把小刀，抓起女儿的手，噌噌噌地刮了起来。

红色的粉末飘飘洒洒落在桌上、地上，胡桃的指甲很快就显露出了本来的颜色。

“好了，”胡豆吹吹胡桃的指尖，“干干净净的多好，自然才最美。快点看书吧。”

就这样，娘娘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也消失不见了。

娘娘再见。

插图/蝈菓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