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小天的WZ计划

酱士

一

王小天是我的同桌，我是班长，所以很多人戏称王小天为班长秘书。

他从来不会为此生气，因为他一直充当我的智囊，俗称狗头军师。在“他出主意我下命令”的流程下，我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

尤其是在班费的管理上，王小天有着同龄人都没有的天赋。

初一上半学期，由于大扫除叫苦叫累的同学超过一半，于是在王小天的策划下，我像大姐大一样带领着班里9个男同学，到体育场门口兜售荧光棒和小喇叭。耗时三个周末，成功地将班费翻了6倍，为班里添置了第一件卫生利器：吸尘器。从此，我们班成为了学校第一个实现大扫除自动化的班级。

初一下半学期，响应学校号召，班班设立图书角。于是王小天又策划了“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活动。就是利用周末时间，我组织班里的女同学到几个大型电影院门口兜售玫瑰花，当然，也没让那些男生闲着，他们负责运输和包装。那一次的收入很可观，我只用一小部分盈利，就为班里的图书角增加了整整50本课外书。

而这一次，为了筹集足够的经费，王小天又开始绞尽脑汁筹划新的活动。

事情其实挺简单，自从上了初中后，我迷上了市图书馆，我把所有的周末都泡在图书馆里。不得不承认，那里环境优雅，气氛融洽，不管是写作业还是读课外书，都让人有种事半功倍的感觉。

从小老妈就教导我好东西要学会分享。所以，我利用班会时间，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全班同学，并全票通过“周末去图书馆看书做作业”提案。

“就这么定了！我会为大家办好借阅卡的！”我得意地扬起下巴说。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我负责提议，军师王小天负责帮我搞定经费。

二

“你知道还差多少吗？你就敢向全班同学打包票！”这天放学后，王小天拉着我不让我走，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虽然王小天的情绪有点波动，但凭我对他的了解，这种抱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不有你在吗？你办事，我放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班费还剩下很多，你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凑够了。”

王小天瞪着我，半天不说话，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带锁的小本子。

我知道，这是王小天要和我好好地算账了。虽然我是班长，但是在班主任的许可下，我把班费管理大权下放给了王小天。而这个带锁的小本子就是他的专用账本，上面记录着我们班里的每一笔开销和收入。

王小天打开本子，指着本子上的最后一个数字“1050”说：“这是咱们现在剩下的班费。”

“我知道啊。”我开始掰着手指头给王小天算，“你看，市图书馆的借阅卡只要30元的押金和5元工本费。咱们班50个人总共需要……”

我正努力地心算总数，王小天就不耐烦地报数了：“1750。”

“对啊，只差700块，这肯定难不倒你。”我自信地说。

听我这么一说，王小天龇着牙，把手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我没猜错的话，你肯定忘了一件事。”王小天说。

“什么事儿？”这下我开始纳闷了，难道我算错账了？

“这个月底要去孤儿院做义工。”王小天无奈地说。

哎呀呀，大事不好！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做义工是小事，关键是上星期我在班主任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过，要让全班同学穿统一的T恤衫去孤儿院，以振班威。

完了完了，这要刨去50件T恤衫的1000元钱，我们的班费就只剩下50元可以支配了！

这下轮到我发呆了，50元！差得也太远了吧。

如果王小天不能想出超级好点子，我这一次可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我眼巴巴地望着王小天，苍白无力地问他：“怎么办？”

三

其实那一天，王小天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在第二天我准备向同学们检讨自己说大话的时候，王小天终于联系上了一家做袜子批发的商人。

电话洽谈的结果让我非常满意，只要一次性买够500双以上的袜子，就能按照每双1元的批发价卖给我们。要知道，夜市里10元5双的袜子很抢手的。

“怎么样，干不干？”王小天悄悄地问我。

“当然干，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我说。

“你还可以郑重地向全班同学道歉，说天上的牛不是大风刮的，是你吹上去的。”王小天揶揄道。

哎，这简直就是我的弱点，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在那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吹牛放大炮，那多丢人啊！

不管了，我决定先挪用给同学们买T恤衫的钱，进500双袜子试试手气。

“今天放学，咱俩进袜子去。这件事你知我知，争取在月底买T恤衫之前，把钱赚出来。”我拍着王小天的肩膀，坚定地说。

“嗯，这次行动的代号是‘WZ计划’。”王小天说。

“WZ？”我问。

“就是袜子啊！笨蛋！”王小天回答。

四

穿过七扭八拐的胡同，王小天终于把我带到了批发袜子的仓库。

仓库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凭目测，已经估算不出来这里到底有多少双袜子了。

小包压大包，大包压特大包。总之，仓库里堆着像小山一样的各种编织袋，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袜子。

除了我们俩之外，旁边还有好几个人也在挑着袜子。我打赌，他们肯定和我们一样，是要到夜市兜售的。

“很好，现在我信心百倍。我挑女士的，你挑男士的。”我攥起拳头为我们加油，“我宣布，WZ计划，正式启动。”

然后我和王小天便开始了淘宝之旅。

“每种颜色都得来几双，卡通的，纯色的，小碎花的，带蕾丝边的，还有公主袜，一个都不能少。”我嘴里一边嘟囔，一边把我认为好卖的袜子往篮子里面装。

里里外外挑拣了5篮子，才凑够了我负责的女士袜部分。嗯，250双。这个数真不吉利，于是我顺手又拿了一双扔到篮子里。总共251双。

拍拍双手，四面八方看一下，才发现王小天正靠在仓库大门口冲着我傻笑。

“你已经挑完了？”我有点不信，他怎么可能比我挑得还快，我已经很神速了。

“早就挑完了。是仓库老板帮我挑的，12种卖得最好的款式，每款20双。外加9双我自己挑的。正好249双。”王小天回答。

“你太狡猾了，我挑了251双。”我说。

“我猜到了。”王小天坏笑着说，“走，班长大人，结账去。”

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我们还是小看了500双袜子的体积！要知道，那是一人多高的一个大编织袋啊！

就凭王小天的身板……别说搬到夜市，能搬出眼前的仓库都是奇迹。

“怎么办？”我咧着嘴问王小天，“要不要我帮你借根麻绳，你人挑肩扛拖出去？”

“饶了我吧，当我是骆驼啊！大枣家离这儿很近，我去找他帮忙吧。你看着袜子。”王小天说着就跑了。

我就这样傻傻地等了15分钟，王小天终于带着大枣来了，顺便带来了一辆自行车。

因为今天已经很晚了，所以我们临时决定，把这些袜子放在大枣家的院子里，从明天开始去夜市兜售。同时，我以班长的身份要求大枣同学不要把卖袜子的事情说出去。

大枣很配合，但是要求“WZ计划”算他一个。

好吧，我欣然同意了。

五

在夜市摆摊不需要任何费用，都是各种零零散散的小摊位，有些人三三两两地闲聊着八卦，客人来询问的时候才介绍一二，有的则捧本书读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的。我肯定那是小说，因为我不相信会有人拿本数学书看得如此投入。

我铺开我8岁时用的床单，王小天和大枣把袜子分男女款摆放在床单上，我们就算是正式开始营业了。

“好袜子好袜子，10元5双。”由于石头剪子布我输了，所以我第一个卷起纸筒，东南西北地吆喝着。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从身边匆匆而过的人，盼着哪一个路过的瞬间多看一眼袜子，然后欣然买走。

希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我声情并茂地吆喝了5分钟，一双袜子都没卖出去。不过围观的人倒是不少，有人还问上一句：“初中生吧？勤工俭学？”

我连连点头，说：“是呀，你买几双吧。”

可大多数人只是看看，然后就走开了。

失望！打击！一蹶不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状态了！

大枣同学看不下去了，接过我手里的纸筒，开始了第二轮的宣传。

“好消息好消息，因经营不善，特此赔本甩卖。原价5元1双，现价10元5双。先到先得，欢迎选购。”大枣学着“新闻联播”里面的声音，一本正经地吆喝着。

可惜的是，他和我一样不见成效，又一个黑色5分钟。只有过路的行者，没有逗留的顾客。

这次轮到王小天看不下去了，他把我们聚到一堆儿说：“我记得我妈说过，做买卖得先开张，开张了就好卖了。”

“可问题是我们现在都开不了张啊！”我唉声叹气地说，“连一个买的都没有。”

“要不我先买5双，给咱们开个张？”大枣同学勇敢提议。

“嗯，可以试一下。”王小天说。

然后大枣同学真的拿出10元钱，一本正经地蹲在摊位前，挑了5双袜子装进自己的书包里。

“现在开张了，接下来看我的。”王小天清了清嗓子，拿过大枣手里的纸筒喇叭就喊：“便宜啦！便宜啦！便宜啦！10元5双便宜啦！”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大枣帮我们开张以后，王小天的吆喝真的招来了不少人围观。围观的人多了，便有人开始带头挑选起袜子来。

“这5双是我挑的。”“我要这5双。”“帮我把这5双包起来。”

买袜子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我心里这个高兴啊，用王小天的话说就是，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我们的时间有限，计划每天只在夜市兜售一个小时的袜子。毕竟我们还有好多作业要做，主次总是要分清楚的。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在大枣同学家的院子里面统计着夜市的收成。

“哈哈哈哈，今天卖掉了200多双。真是太棒了。”清点完剩余的袜子后，我兴奋得不得了。我相信，照这样的进度，用不了几天我们就能赚出大家图书证的押金了。

“明天继续，再接再厉。”

六

和昨天一样，下午放学后我们在马路边摆放好袜子，又开始正式营业了。

“今天我来给咱们开张。”我说着，从兜里掏出来10元钱，并且特意强调：“这可是我的零花钱，不是昨天卖袜子所得啊。”

然后，直接让王小天开始吆喝：“便宜啦！便宜啦！”

迅速有人围观，陆续又有人开始挑选袜子。嗯，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我相信今天一定比昨天卖得还要多。

正当我憧憬美好未来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跳跃出来：“小姑娘，昨天我从你这里买了5双袜子，有两双上面都有破洞哎。你给我换一下。”

破洞，怎么会有破洞？

眼前阿姨的一句话，让所有正在挑选袜子的人停顿下来，他们开始用怀疑的眼光，认真地检查起手中的袜子来。

“还真有洞哎！”“这双也有一个小洞。”

我不知道最后是王小天还是大枣帮那个阿姨换了两双没有破洞的袜子，我只记得那些挑袜子的客人和围观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只剩下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

是我们太疏忽大意了，竟然没有想到事先检查一下我们的袜子。

于是我们马上收起摊子，回到大枣家的院子，把剩下的200多双袜子一一铺开，彻查！

结果吓了我们一跳，有将近2成的袜子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残次——有的有小洞，有的有一点点跳线。

“袜子这么便宜，不是没有道理的。”王小天后知后觉地感叹道。

“那然后呢？怎么办。”我说着，感觉自己眼圈发热，看着满地的袜子，感觉天都要塌了！

七

难怪王小天总说我们女生心理承受能力差，果然是这样。昨天一晚上，我的整个梦境里都堆满了袜子！袜子！早上，我是在袜子的噩梦中惊醒的！

就在我快要被袜子击垮的时候，是王小天救了我！

这家伙不愧是我的智囊，第二天一到学校，他就把一个“绝妙”的计划告诉了我。

“什么？你让我在班会上坦白这次行动的失败？”我义愤填膺地说，“就这你也好意思说是好主意？”

“当然，我们需要全班同学的帮助。”王小天冷静地回答，“不说也可以，除非你可以一个人把所有袜子的洞缝补上。”

“好吧，希望你的办法有效。”我的士气一下子滑落下来！

我已经习惯了王小天给我出主意，让我自己想出更好补救的办法？太难了。

在当天的班会上，我低着头向大家坦白了这次“WZ计划”的所有细节。

反响很强烈，有说批发袜子的商人奸诈狡猾的，有说回来换袜子的阿姨斤斤计较的，有说王小天连500双袜子都扛不动真丢人的……但是，唯独没有说我们这次卖袜子行动是不好不对不光彩的。

这就是我的班，同学们对我无条件的信任，让我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安排吧。”有同学说。

“没错，人多力量大。”同学们反响强烈。

我又觉得眼圈有点发热了。本来我只是想偷偷摸摸地进行这次行动，来证明我作为班长的能力。没想到，个人英雄主意害苦了我，现在，还是得依靠全班行动！

于是，我使劲清了清嗓子，说：“下面，会补袜子洞的同学请举手。”

出乎意料，全班竟然有一半以上的女同学都举手了，其中竟然有几个男生也表示会补袜子洞。

“那能在破洞上绣点花样吗？比如说兔子花朵什么的，只要好看都可以。”我又问。

这下难度有点大，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胳膊还举在空中，这几个女生都是班里公认的“十字绣”迷。

然后我正式宣布：“会绣花的，放学到大枣家每人领10双女士袜子，绣什么自己决定。会补袜子的，每人领5双男士袜子。这是今天的特别作业。”

八

就这样，我和王小天两人的“WZ计划”变成三人计划，最后又变成了全班计划！对于我们这些学习任务繁重的初中生来说，放学后能在路边吹吹风，摆摆地摊，简直是绝好的放松！

于是，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了“WZ计划”中来。

别说，没有残次的袜子很好卖，被绣上漂亮图案的袜子更是抢手。

之后的一个星期，王小天又按计划陆续批发了好几次袜子。手巧的女同学负责在袜子上修补绣花，剩下的同学，则成群结对地在夜市上兜售袜子。

终于，我们赚够了计划的1700元钱，可以去市图书馆办理借阅证了。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全班同学们齐心协力赚到了足够的押金，每人给我一张照片，翘首企盼着我为他们带回图书馆的借阅证。

但是结局总是应该出人意料才更有意思些。

当我左手拿着所有人的照片，右手攥着1700多元钱，站在图书馆服务台前的时候……

“这位同学，你是要给整个班办理借阅证？”工作人员问。

“对，我已经把他们的照片和钱全都带来了。”我认真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不用这么多。图书馆有规定，像你们这样集体办理借阅证的，不用交押金，所以，每个人只要一张照片和5元工本费就行。”

跟在我身后的王小天脑子飞速一转，说：“那就是说，只需要250元工本费就够了？”

见工作人员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和王小天对视了一秒钟，都忍不住尖叫起来！

接下来，我们兴高采烈地拿着全班的图书馆借阅证回学校。这一路上我们都在算计，多出来的这些钱下次用来做点什么。

“班长大人，不管做什么，我建议你都和大家商量一下。”王小天说，“否则我这个财政大臣，早晚有一天会才思枯竭的！”

“没问题！我这次也知道什么叫做团结力量大了！”我开心地说。

成长就是这样，只有经历了，才能学会和明白一些道理。作为初中生，我们的未来还远着呢！希望它就像我们的WZ计划一样，虽然有瑕疵，有波折，有美中不足，但经过努力，一切都会变得完美！

不是吗？

插图/常德强

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