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里·斯隆缺憾人生

杰里·斯隆缺憾人生

1998年1月2日，是鲍比·斯隆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那时的她，正孤独地坐在盐湖城中心医院的病榻上，等待着接受一个植入左胸的外科手术。她的内心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她多么希望在自己的身边能够有一个坚实可靠的臂膀让自己来依靠。而那个时候，她的丈夫、犹他爵士队主教练杰里·斯隆却坐在医院楼下的大厅长廊里独自发呆。这一对从高中时代就彼此心心相许的恩爱夫妇在共同走过了风风雨雨的四十年之后，夫妻关系却在这样一个危急关头出现了急转直下的滑坡趋势，这不能不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题是出在哪儿了呢？杰里的思绪有些迷茫，他想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一下。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衣兜去掏烟，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之后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抽烟了。只好把手再次缩了回去，愣愣地望着灰暗的天空想着心事。

此时，楼上的病房内，鲍比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眼角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虽然在爵士队的执教生涯最终以离开告终，但球队还是在2014年为杰里·斯隆退役了球衣。在他执教球队的23年间，斯隆带队取得了1223胜803负的佳绩。

2002年1月16日，爵士队在盐湖城三角中心体育馆即将迎战前来到访的西雅图超音速队。鲍比还像往常一样端坐在离爵士队板凳席位有几排距离的老位置上。她用目光焦急地搜寻着丈夫的背影，正如斯隆也扭转回头向她的方向张望一样。在四目交接的一霎那，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右手的两个手指放于唇边，其余三个手指自然向上。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特殊手势，其中的涵义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会懂得。在每次比赛之前，斯隆只有在和妻子互对手势之后才会安下心来指挥球队参加比赛。

自从1988年12月9日，斯隆以助理教练的身份从弗兰克·雷登的手中接过爵士队主教练教鞭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同妻子之间的这种暗语手势的习惯。直到2011年斯隆从爵士主帅的位置上卸任之时，执教球队超过二十年的他算得上是联盟中在任时间最长的主教练，而他所执教的爵士队也在他在任时连续16个赛季杀进季后赛，还创下了连续十年取得胜场50+的佳绩。在他的率领之下，爵士队取得了1223场胜利，所以爵士队的主场能源方案球馆上空悬挂着一件印有“1223”数字的球衣。在1997年和1998年，斯隆曾率领着自己的球队两次入围当年度的NBA总决赛，但却相继拜在了菲尔·杰克逊领衔的芝加哥公牛队的手下。令人颇觉纳闷的是，这位战绩显赫的老教头却从未获取过年度最佳教练的殊荣，这不由得不让人对于联盟内的某些奖项颁发制度心生疑窦。不过万事都不强求的斯隆对于这些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常保持一颗平常心就是他在比赛中的执教信条。

斯隆执教时，犹他爵士队之所以能够在联盟诸多劲旅之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其最大的秘诀就是默契稳定的阵容。当斯隆还是一名助理教练时，由队中两位当家球星卡尔·马龙和约翰·斯托克顿领衔的挡拆战术就在盐湖城这个不太显眼的小地方默默演变发展着。莱利教练将其赞誉为“在我执教生涯里遭遇到的最佳攻防战术”，而明尼苏达森林狼队主教练桑德斯则生动形象地将其比喻为“土豆加牛肉篮球”。

球员期间的斯隆效力于芝加哥公牛队，那时的他肯定不会想到自己拿起教鞭之后，会在总决赛中与昔日效力的球队成为敌人。

斯隆就是这样善于“大而化之”的人物，就连和球队续约的时候他也非常随意。斯隆通常会来到老板米勒的办公室，一个经纪人也没有带，他相信老板不会让他失望的。面带微笑的米勒向斯隆伸出了一个指头（暗示1000万美金），这个价钱绝对可以将斯隆推上联盟最高教练薪金前三甲之列。就在斯隆低头沉吟的这段时间里，有些耐不住性子的米勒又加了200万美金，直到看到他点头应允的神态，米勒才算长长出了一口气。“杰里具备了一切我们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忠诚，可靠，努力。”他这样总结着说。

当然，几乎全联盟内的人士都认可这样一个事实：没有斯隆帐下的两员大将，就没有斯隆的巨额合约。“杰里在爵士队内部制定了一个成功的基调，由卡尔和约翰两人来全权执行，其他人再按照各自的角色迅速投入到整个攻防体系中去。”曾经担任华盛顿奇才队主教练的道格·科林斯说，“这种自成一体的战术真的是无懈可击。”

作为斯隆帐下的首席大将，邮差卡尔·马龙是球队的得分王。尽管在球队之中，个性梗直爽快的卡尔有些时候会与教练意见不和而发生口角，但这种小小的摩擦却丝毫无法动摇他对斯隆教练的尊敬爱戴之情。“杰里有一个观点我相当赞同，那就是如果你与某人发生误会的话，一定要立刻将其解决处理掉。”卡尔说，“不要将其憋闷在心中耿耿于怀，这样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关键就是看你是怎么去对待这个问题的。”

对于斯隆一手培养起来的另一员大将约翰·斯托克顿来说，他与教练似乎还有一层更为深厚的师徒关系掺杂在里面。正是在斯隆教练的教导之下，斯托克顿摒弃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自我意识，学会了如何在赛场上负担起全队的组织重任。每当斯托克顿在半场运球准备组织爵士队进攻时，他会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教练，等待斯隆的下一步指示。“从斯隆教练那里，我学到了很多宝贵的经验。”斯托克顿说，“是他教会我如何在场上审时度势地组织全队扭转败局，也是他教会我如何在全队士气低迷的情况下鼓舞队友。没有他，我想到现在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

鲍比·斯隆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胸部的剧烈疼痛是在1997年6月13日，那一天也是第一次闯入总决赛圈的犹他爵士队在第六场比赛失利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公牛队夺冠的日子。尽管在四个月前的例行身体检查中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但鲍比——这位毕业于华盛顿大学，主修护理专业的高材生还是敏锐地从中嗅到一丝不平静的危险气息。她马上同私家医生约定了就诊时间，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秘密进行的，她对任何人都没有透露，包括他的丈夫。

在她为自己的健康深感忧虑的同时，他丈夫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尽管带领自己的球队突破性地杀入总决赛圈确实是件相当可喜可贺的事情，但不甘心的失利还是让好胜的斯隆沮丧不已。他真的担心自己在打球期间的悲剧会在自己的执教生涯中再度重演。他为之效力长达十个赛季的芝加哥公牛队——在那里他是一名可靠的得分手（平均每场14分）、一个高效的防守专家（曾四次入选最佳防守阵容第一队），一名有力量的拳击手（曾在比赛中打倒过人高马大的张伯伦）——因数次同总冠军奖杯擦肩而过被球迷戏称为“无法赢取总冠军的最佳球队”。在他成为主教练之后，这种厄运似乎也再次延续到他所率领的爵士队身上，这怎能不让他暗自神伤。他就这样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伤感世界里，完全忘记了周遭的存在，在这其中也包括他的妻子。

而此时的鲍比正在遭受着同样的肉体与精神上的痛苦。她突然意识到与自己共同生活多年的丈夫竟然只是自己最后一个可以向其透露心事的人。他们曾经是多么相爱的一对啊：直至今日，她仍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日载着一贫如洗的高中生杰里从学校篮球训练营返家的情形，那时的他还只是个一紧张就会啃手指头的青涩小伙；她仍清晰地记得他离家远赴异地寻求发展，一步一回头的眷恋眼神；她仍记得她一边在家里含辛茹苦地抚育他们的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一边从报纸体育新闻版上浏览有关他的消息的幸福表情。可如今，除了这些存在大脑深处的发黄记忆之外，她似乎再也找不出有关他们目前幸福生活的点点滴滴了。

化验检查结果终于出来了，从透视报告上显示在她左胸部位有一个豌豆粒大小的恶性肿瘤，得悉噩耗的鲍比不禁拂在大儿子布莱恩肩上失声痛哭起来。在那一年的季天，鲍比接受了左胸切除手术，术后的一期化疗反应将她折腾的死去活来，每夜都蹲在洗漱室内不停地呕吐。就在一天的清晨，在感觉自己与丈夫之间的隔阂已经到了无法调和地步的情况之下，心灰意冷的鲍比趁着丈夫熟睡未醒之际，悄悄地离开了家。

马龙和斯托克顿的年代是斯隆执教生涯的巅峰。

妻子的悄悄离去对斯隆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也就在这一时刻，他才意识到在他生命中还有一些比篮球更为重要，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割舍的复杂情感，那就是与他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妻鲍比之间的深厚爱情。一个星期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她，相遇的那一刻他几步上前死死地握住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不管未来怎么样，都让我们一起面对。我不许你再离开我半步。”

2009年，杰里·斯隆以教练的身份入选了奈史密斯名人堂。

在后来的健康检查中，鲍比的报告结果显示目前在其体内没有任何癌细胞扩散的现象，身体状况一切良好。这固然与家人的悉心照料不无关系，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与丈夫情感关系的和好如初。在鲍比·斯隆生病之后，夫妻俩共同培养了一个业余爱好：收藏。其实，斯隆本来就是拍卖行和旧物市场上的常客。说起收藏这门学问，一向寡言少语的杰里可是一反常态地如数家珍，头头是道。尤其是一提到艺术陶器，玻璃制品，古董或是拖拉机玩具时，他更是可以长篇大论地畅谈不已。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杰里曾在年轻时花了10美元——要价12美元——购买了一只造型奇特的老式花瓶，当时凡是见过这个花瓶的人都一致认为这个价钱真的有些物非所值，可如今这个花瓶的市场估价已经高达2万美金，斯隆的眼光由此可见一斑。

在没有比赛的日子里，斯隆夫妇会一同回到他们的故乡迈克里斯波罗，在那里他们购置了一套占地80公顷的豪华别墅安享晚年。闲暇的时候，夫妻俩会一起出外旅游，或者上街购物，抑或者穿梭于故乡的大街小巷之间掏弄一些在别人看来极不起眼的老古董宝贝，日子过得相当舒服惬意。

斯隆说他已经有十多年的没喝过酒了。为了他的健康，大女儿科西——一位颇有成就的药剂师，还专门为父亲调剂出一款戒烟药方，服药之后的斯隆顺顺利利地戒烟成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识到戒烟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每次比赛结束之后，斯隆不像其他球员那样呼朋唤友地四处游乐，他总是第一时间赶回家或者球队下榻的酒店，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一下这场比赛的全过程，回想一下在比赛中还有哪些不足之处需要改进以及第二天的全队训练内容。自从他因膝部关节炎退役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着跑步了。不过，酷爱运动的他也总是不肯让自己闲下来，举重，蹬踏自行车，与鲍比步行，每天他都会将自己的私人训练日程安排的有声有色。因此，尽管他的食量还是大得惊人，但体重依然保持在健康的水准。“我喜欢运动的感觉，”斯隆说，“即使到我80岁的时候，我还会一如既往地运动下去。”

在前任妻子鲍比因癌症去世之后，斯隆找到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泰米。

尽管昔日的斯隆向来以嗜酒如命著称全联盟，但他却并不承认嗜酒对他的职业生涯造成过任何不良影响。即使是在他因从未赢得过总冠军奖杯而被众人非议责难的日子里，即使是在他因脾气火爆而总是耐不住性子同裁判暴跳如雷的日子里，他也从未因饮酒过量而耽误第二天的全队训练。不过，每当有记者采访斯隆教练时提到这段嗜酒历史时，他总是不太情愿地提起这些。毕竟对于个性内敛的他来说，他始终认为这是一个相当私人化的问题，如果屡屡被提及的话，恐怕会在球迷的心目中留下一个生活方式不健康的话柄。“年轻的时候，我曾经酗酒过，也曾经狠命地抽烟过。我知道这些生活习惯非常不好，但我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会对我产生什么不良影响。直到我的家人一直在我耳边不停地劝诫我，我开始认真地考虑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就这样，我远离了这些对身体非常不健康的东西。当你不再接触它们的时候，你就会意识到它们曾经多么糟烂地影响到你过去的生活。我很为自己感到庆幸。”

那么如果赢得一次梦寐以求的总冠军奖杯的话，杰里是不是打算开瓶香槟酒好好地庆祝一下呢？他狠狠地摇了摇头说：“不，我不会为了任何事情破戒的，如果真有这一个令人兴奋的时刻的话，我会选择用清水来代替香槟酒。”可惜的是，即便斯隆为爵士队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心力，但自从超级巨星马龙和斯托克顿离开之后，并没有一名球员能够有效地填补他们留下的巨大空白。造成这种青黄不接情况的原因很多：早在1997年和1998赛季中期，爵士队就曾设想过先后引进当时的自由球员后卫德里克·哈珀和中锋罗尼·塞卡利，但这两个人都对盐湖城偏僻的地理位置感到厌烦。而爵士队本身又对那些具备实力但在场外颇有争议的问题人物不太感冒（像当时的德里克·科尔曼和伊塞亚·莱德），因为斯隆不欢迎这样的球员在场上捣乱，斯托克顿和马龙不欢迎这样的队友在更衣室内挑衅，米勒也不欢迎这样的手下在盐湖城内影响风气。就是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转会情况造就日后的尴尬局面。

斯隆曾在接受采访时坦然承认如果他就这样没有赢取一枚总冠军钻戒而黯然退役的话，他将会非常非常失望。“我真的很难想象，”斯隆说，“当其他那些手上戴着总冠军钻戒的家伙走到我面前向我炫耀的时候，我那时的感受江湖如何。每一次我们都是全力以赴地冲击总冠军奖杯，可每一次我们又都是同样地失望而归，不得不将自己再次放回到起跑线上，等待着来年再次蓄势待发。我们全队上下都是这样复杂的感受，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对于这位历经艰难困苦的教练来说，这种壮志难酬的感觉也真的很让人难以承受。而更令他倍受打击的是，在经过了多年的斗争之后，妻子鲍比最终也离他而去。虽然受到人们的爱戴和同情，但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有斯隆自己承担，对他来说，这些的确都是难以弥补的人生缺憾。

在爵士队为斯隆举行的纪念仪式上，他的得意弟子马龙和斯托克顿也双双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