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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威权主义不是最坏的选择

2016-09-08

南方周末 2016-09-08
关键词:威权福山乌兹别克斯坦

张又德

也许十年、二十年或五十年后看,这一事件的世界历史意义才会完整呈现。2016年9月2日,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卡里莫夫去世,享年78岁。1990年3月,他担任乌兹别克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总统。1991年8月31日,乌兹别克斯坦宣布独立。同年12月30日,他担任独立后的乌兹别克斯坦首任总统并连任至今。一个时代终结了?

在中亚五个斯坦中,面积最大的是哈萨克斯坦,但人口体量最大的乌兹别克斯坦,总人口超过3000万,几乎是第二名哈萨克斯坦的两倍,其他几个斯坦的人口都只有几百万。所以,在人口体量意义上,乌兹别克稳,中亚才能稳。故而,上海合作组织地区反恐机构,设立在乌兹别克首都塔什干。中亚安全,事关中俄安全,长远看也事关全世界安全。

那么,怎么样才能维护乌兹别克及中亚安全呢?

在冷战结束后,曾有两种观点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一种是福山的“历史终结论”,“自由民主”一统天下,历史达到了稳定均衡点因而画上了休止符,历史终结了。另一种是福山老师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这是一种世故委婉的说法。真正的文明之间不会有根本性、原则性的冲突。真正不可调和的冲突存在于文明与野蛮之间,即孔子说的“夷夏之防”。地震会沿着地壳中的断层线发生,冲突也会沿着文明的断层线发生。

这是对世界历史走向的两种解释,其实是两个针锋相对的预言:一个是乐观主义的,一个是悲观主义的。谁的预言更靠谱呢?现在基本可以说,姜还是老的辣,亨廷顿的段位还是要高许多,福山过于小清新了。

福山错在哪里?在产权经济学看来,(经济)自由与民主之间有内在的张力,是一个基本常识。这里所说的民主是一人一票的普选式民主,而非公司治理中按股权份额投票的“股东民主”或公共治理中按净纳税额投票的“纳税人民主”。一旦实行这种民主,走向高税收、高福利及高度管制是大概率事件,这三高不是好事,必然损害经济自由与繁荣。

这种民主福利制度,对发达国家而言,一般能暂时承受得起,毕竟有几十年甚至几百年间积累的财富打底。特别地,像澳洲、加拿大,靠卖资源与初级产品就搞得起高福利;像德国,有拿得出手的汽车、机械制造与化学等产业也搞得起高福利。但希腊借钱搞高福利,就杯具了。

从历史发生序列看,被视为现代文明正宗的英美,也都是先经济发达了,而后才有普选式民主,而不是反过来。

再看转型国家。朴正熙治下的韩国,李光耀治下的新加坡,及皮诺切特治下的智利,无一例外迎来了经济腾飞。这三位奉行亲经济自由的威权主义,是这三个国家走向繁荣的基石。反面的例子太多了。例如民粹主义政策令阿根廷从发达国家转型为发展中国家。

对转型国家来说,陷入民粹主义陷阱,把本国搞得一团糟,是坏事,但还不是最坏的事。最坏的事是陷入反文明的原教旨主义陷阱,祸乱整个世界。前一种情形的解药是亲经济自由的威权主义,后一种情形的解药是世俗威权主义。世俗主义是文明的核心防线。

所以,当看到转型国家出现了反威权、争民主的社会运动时,切记不要热血沸腾,而是要冷静问自己一些问题:被反对的威权,究竟是哪一种威权?是亲经济自由的威权主义,还是迎合民粹的威权主义?是捍卫文明的世俗威权主义,还是迎合原教旨的威权主义?一旦实行民主了,经济自由与世俗文明的原则还守得住吗?会不会滑向民粹主义或原教旨主义?

必须说明一点,在研判转型国家时,思考的出发点应该是这类国家的可行选项是什么。把不可行的选项放进来,只会污染诚实的思考、扭曲问题的答案。以天堂或西方极乐世界为尺度,地球上的生活就是一团污。以美欧为尺度,就会得出“何不食肉糜”之类的高论。

看现成的例子吧。穆巴拉克长期统治埃及,没有人认为他的统治是完美的,但好歹还是一种世俗威权主义。反威权、争民主了,上台的是谁?后来军队发动了政变,推翻了民选总统,恢复了世俗威权主义。至于叙利亚,阿萨德代表的世俗威权主义与“民主力量”之间的内战,旷日持久,还不知何时是个头。

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卡里莫夫在2005年时曾面临一个抉择:怎么办?这一年,中亚也出现了反威权、争民主的运动,也蔓延到乌兹别克,他铁腕平息“安集延事件”。当时有争议,但现在回过头来看,乌兹别克至少当时避免了沦为叙利亚的风险,守住了世俗主义原则。他的去世,令乌兹别克与中亚又到了一个选择的节点。世俗威权主义在中亚还能撑多久?这是一个大问题。或许我们正在见证世界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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