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汉画像石“线”语言的生命力
2016-09-07崔莹莹
崔莹莹?
摘 要:汉代画像石是两汉时期附属于雕墓室、石棺、石阙和地面祠堂等墓葬建筑上的构石,是融合雕刻、绘画、建筑于一体的为丧葬服务的综合造型艺术。线作为形式美的因素之一,客体以线表现,主体以线观看。总是既观到外形之线,又感受到姿态线,还体会到内在的气韵生动的意中之线。“线”语言作为造型艺术重要的表现手段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汉画像石的线条语言不仅具有塑造形体的作用,还超越其视觉感受之外的情感因素,具有独立的审美意义,是记录心灵痕迹、追溯文化寓意的媒介。本文从抽象形式美的角度,探析汉画像线条语言的演变、写意性及线的视觉张力所延伸出来的力量美、节奏美、装饰美等,阐释线条赋予汉画像石的审美意蕴和艺术魅力。
关键词:汉画像石;造型艺术;写意;视觉张力
中图分类号:K87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16)07-0144-02
汉代画像石是两汉时期附属于雕墓室、石棺、石阙和地面祠堂等墓葬建筑上的构石,是融合雕刻、绘画、建筑于一体的为丧葬服务的综合造型艺术,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和时代特征。著名史学家翦伯赞先生曾说,如果把汉画像石有系统的搜集起来,几乎可以成为一部绣像的汉代史[1]。
“线”作为重要的表现手段,在汉画像石艺术中,不仅具有塑造形体的作用,还具有超越其视觉感受的之外的情感因素有独立的审美意义,是记录心灵痕迹、追溯文化寓意的媒介。西方文化重视抽象形式的“实”的部分,即重视点、线、面等形式因素本身,从而体现为对点、线、面的形式因素的“可见同一”。从毕达哥拉斯开始,点、线、面直接与数的规律相关,而宇宙的规律就是数的规律。中国文化重视抽象形式的“虚”的部分,即重视点、线、面等形式因素形成的宇宙之气,是气形成物,从而体现为点、线、面等形式因素的“内在同一”。 线作为形式美的因素之一,以三种方式存在也被人以三种方面感受,外形之线的轮廓线,不可见而可感的动力线,气韵生动的气韵线。客体以线表现和主体以线观看,总是既观到外形之线,又感受到姿态线,还体会到内在气韵生动的意中之线。汉画像石更是将线条的魅力发挥到极致,将其演变成了一种象征物,线条的生命在汉画像石艺术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一、线的演变
线条是人类最古老的艺术语言,从形到线的抽象化提炼,从抽象化线语言到具象形态的表达,进而到线语言审美情感的升华,人们不自觉的创造和衍生了“线”语言比较纯粹的美的形式和审美的形式感。陶器纹样由动物形象的写实逐渐演变为抽象符号化。新石器时期,以过巫术礼俗为脉络,劳动、生活和有关自然对象等物像,积淀、凝结在陶器抽象的纹饰符号上,使该时期的线条语言充满了大量的社会历史的原始内容和丰富的现实意义。到了商周青铜器的装饰纹线,活波愉快的艺术风格开始走向沉重神秘,雄健神秘的线条构成的是变形了的、风格化的、幻想出的怪异形象,呈现出一种狞厉之美,象征性的指向了超越世间的神威权力的观念。汉画像石艺术突破了青铜器装饰纹线的威严、神秘、狞厉感,更具主体意识,是线语言的自然释放,着意舒展,线语言传达的是气魄宏大、充满活力的汉代精神和风骨。
汉画像石线条语言的表现形式是经过长期的实践逐渐发展演变的,各个时期、不同地域决定了画像石用线的不同面貌与势态,及其所表现的精神之所在、韵致之所在。早期的汉画像石艺术包涵人类集体意识不曾意识到的艺术原因,即几何形式的线、抽象性的线要多一些。早期河南南阳杨官寺汉墓中,对人物、环境等形象简单、概括的刻画是集体意识明显受到现实观念内容影响的表现,线条简洁、抽象化的发展历程蕴含了深刻的演变内容。中期汉画像石艺术的用线变得更加自由流畅,线条勾勒较为生动、多样。摆脱了早期画像石用线的几何图案的束缚,具有古拙、豪放的气质。这个时期画像石线条语言已经由原来的单纯模仿物像特征,逐渐演变为艺术情感因素的逐渐增强。鼎盛时期汉画像石,刚劲自由的线条,技艺娴熟的雕刻刀法,是汉文化流转变动的心灵。从画面充斥着的运动感和力量感,可以感受到美的模式在汉画像石时期的明显胚型的涌动。
汉画像石的线条具有画其形又超于其形的特点,线条独立于物像形态之外,线条传达的是气魄宏大、充满活力的汉代精神和情感。线语言在作品中是作为一种表情、一种情感、一种风骨存在的,工匠们运用线条的同时也表达了他的情感、思绪、跟素养等。
二、线的表现性
从艺术的自律性来看,任何艺术形式的出现,都是在传统艺术的基础上,经过反复的继承、探索发展起来的。汉画像石艺术是由原始装饰艺术一步步发展而来的,比起此前的艺术汉画像石在表现内容上更加丰富多样,具有更浓郁的故事性,超越了此前艺术达到的维度,更具思想内涵、象征意义和写意性。
“以石为地,以刀代笔”的汉画像石能够生动地表现物象的形神,达到天衣飞扬,满壁飞动的效果。从技法角度来讲,这种效果是依靠线条勾勒极富象征性的形象,以线条富有韵律感、节奏感的动势来显现其神韵的。由具象到抽象不是一个简单的内容向形式转化和积淀的过程,而是线条内容本身的变化,并且在内容的变化下促成了线条形式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暗含着汉画像石艺术线条语言表现性的魅力。画像石对线条的运用,不管表现的是人物或者动物,皆可“笔才一二,象已应焉,笔不周而意已周”,它所表现的是动势,变其形但是得其神。画像石的原料大多为质坚且脆的石灰石,这种石材本不“适合”精雕细刻,匠人们在雕刻时也会因材施艺、扬起长而避其短,采用简练而不简单,粗犷而不粗工的手法,于外轮廓,不拘小节求大形,于内形象,放凿直去求质朴,力求达到了清代画家龚贤所说的“拙中寓巧巧无伤,惟意所到成低昂”的境界。
毋庸置疑绝对意义上的线条是不存在于客观世界的,任何线条在客观世界的真实存在都是依赖于人的主观意识,与点、面、形、色彩等形式因素相比较,线条更具有抽象意味,其本身具有表象性。 首先汉画像石是作为一种古老的造型艺术,是以各个形态的线造型造景的,线条的婉转扭曲,不仅在视觉上给人一种律动同时具有生命之“气”的感染力。其次,汉画像石艺术造型大胆超脱,线条自然有力,散发出古韵、稚拙与雄浑之“气”,强调的是一种达意、尚意的氛围。汉代是一个重“气”的时代,在先秦时期就出现了“气”的概念并已经它纳入了审美领域。汉代人更是把“气”视为天地万物产生和变化的根源。
汉画像石中记叙忠孝礼仪的教化内容,是儒家伦理思想的艺术表达,那么异彩纷呈的极乐神仙和魂归黄泉主题图像,则是道家精神在汉画像石中的投射,羽化飞仙,长生不老,向往着生命得以无限延续和享乐。在汉画像石艺术中,“气”作为人的主观精神和灵魂的表现形式,是现实中人们对愿望的表达。“气”贯穿始终将我们对线条语言的形式美感引向了我们对生命力度、民族风骨的通感。
三、线的视觉张力
起初视觉张力这个概念是平面设计师陈伟东提出的,指视觉作品与接受者、欣赏者的目光相触后,被画面的构图、线条、色彩等形式语言的美感所吸引,使接受者不舍得将其视线移开,心理潜意识的将作品所传达的信息全数接受。康定斯基说,线有两个特征:张力和方向,线条由运动构成,运动产生力的紧张,线条始终有张力。从一点开始的线形成方向感,方向和张力突出了线的“动感”,按中国哲学,线的流动象征宇宙气的流行,内在地是有生命感的。因而我们视觉感知到是潜在的、内在的,不同于物理的力是视觉心理的力。
汉画像石是由一系列具有象征、隐喻内容的图像、符号、语言构成的,是汉民族缘于太古神话时代集体无意识领域的写照。汉画像石艺术中具有代表性的图像模式如天文图、祥瑞图、升仙图、庖厨图等都是在一个宇宙象征的统一模式中加以图式化的转变从而形成的。线作为汉画像石必不可少的图式转化的艺术语言,它的出现方式是多样的,能在曲直的变化中体现作品的精神,使得画面的视觉张力得到充分的体现。汉画像石艺术中线条不同程度地作用于视觉产生或延续、或聚拢、或扩展、或外射、或盘旋的气韵。线条语言不只是对客观事物的直观再现,而且常常是象征性地代表着主观情感的形式
在汉画像石艺术的创作意识中,线条明显是具有优势的,在平面规定之中塑造出立体,拉出三度空间,石刻线条是立体的,是浑厚的,是沉着的,是真实的。石刻线条蕴含着书画艺术用笔“入木三分”“纸背透力”的强度,又流露出篆刻艺术“刀斫斧凿”“石破天惊”的力度,体现着一种古拙、持重的力量气势。徐州地区画像石的刀法线条,有的活泼稚拙,有的挺锐劲秀。山东地区画像的线条走刀有的用力平稳安宁,有的舒畅苍劲。“这是一种粗线条轮廓的图景形象,整个汉代艺术生命也就在这里……在汉代艺术中,运动、力量、‘气势就是给它的本质”[2]。“线”在刀游走的过程中,形成或有规律的亦粗亦细、或曲或直、几疏几密等形态及组合的变化和统一,转为笔疾徐、轻重、刚柔的有秩序的变化,类似于“游”与“戏”。传达出一种运动力和节奏感,这种动率感表达和传递的是画家某种情绪、感受的特别纪录。由于情绪本身在时间中的绵延而产生的笔断意不断,使“线”的运动形态同“力”紧密相关,产生一种“筋”的含忍,和“骨”的果敢之力。汉画像石艺术中的刀刻线条作为文化的重要象征与符号,刻画轮廓表达物像的同时表现出了让线适合对象的内在性质,其线条的审美感受不仅是画像石的图案的外形之线和姿态之线,更是其凝重的图案深处内在气韵生动的意中之线。
四、结 语
汉画像石的线条语言的生命力影响了东方的线性艺术思维,奠定了中国画用线的基本方法,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曾说过:“东晋顾恺之的画全从汉画脱胎,以线流动之美(如春蚕吐丝)组织人物衣褶,构成全幅生动画面。[3]”汉画像石所营造的是有着具体情感表达的一个象征化与实用性兼备的空间艺术。从形式美的角度出发,分析汉画像石“线”的艺术语言,自然会发现线的传承性、线的写意性、线的视觉张力等特点,汉画像石的线条语言不仅具有塑造形体的作用,还超越其视觉感受的之外的情感因素,具有独立的审美意义,是记录心灵痕迹、追溯文化寓意的媒介。现如今汉画像石虽然已经失去了为丧葬礼俗服务的初衷,但它的艺术魅力是无穷的,留给我们的是一个时代的艺术精神,蕴含的是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风骨。
参考文献:
[1] 刘伟冬.图像学与汉画像研究[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2013(6).
[2] 李泽厚.美学三书[M].安徽: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
[3] 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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