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看重庆
2016-09-05
几个世纪以来,重庆一直处于世界的尽头,是一个由其封闭的地理位置所决定的偏僻城市。
长江是中国的两大河之一。它从青藏高原东流至太平洋,沿途经过无数峡谷和急转弯。古城重庆建在长江与较小的嘉陵江交汇处附近的狭长地带。长江两岸高耸着陡峭的悬崖,浓雾笼罩群山达半年之久。农民曾经在置于石壁上的木桩上建造房屋。这座山城时常下雨,要么就是雨雾蒙蒙。如今,这里与古代的唯一区别是,掩盖了摩天大楼屋顶的水汽参杂了今天的雾霾。中国大多数大城市宽阔而平坦,而重庆的一切都在上坡或下坡。你有可能看到某个地方的起始处,但你看不到它的终点。各条道路都会突然消失在隧道中,或沿立交桥改变方向。薄雾意味着出租车司机必须凭直觉而不是视觉在拐角处转弯。在这座城市,没有人真正清楚地知道他们要走向何方。
长期以来,重庆一直坚守自己的历史,是桀骜不羁的四川省的重要口岸。它抵挡住一波又一波的侵略浪潮,也无视与中国东部的同化。“在整个中国的历史上,重庆人一直生活在令人生畏的山脉屏障背后,形成了自己的规则。”上世纪40年代,《时代》周刊驻重庆记者白修德和贾安娜在《中国的惊雷》一书中写道,“偏僻与自负使这个省远离全国性活动的主流。在传奇和历史故事中,它被视为与外界隔绝的神秘土地。”
重庆人提防着外地人,他们采用各种传奇和魔咒控制着这个世界。据说,那里的薄雾隔离了他们。重庆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发展缓慢。1931年才成立第一家电话公司,1935年才引进可靠的电力。
接着,突然之间,重庆孤立的山区吸引了人们。1938年,中国东部沿海城市难以抵御日本轰炸机的袭击,促使民族主义领导人蒋介石选择这座偏远的城市作为他的战时首都。蒋介石政府把军事设施和工厂转移到这个群山环抱相对安全的地区。接着,难民蜂拥而至,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城市人口剧增至100万。他们不仅为重庆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引来了日本人的大规模轰炸。日本人的空袭把泥泞的山坡变成了墓地,把古城墙变成了瓦砾。
解放碑一带,旧称都邮街,在民国陪都时期,它已成为重庆城区最繁华的商业街,也在重庆大轰炸中几经炮火,历经磨难。时光荏苒,70多年过去了。昔日的洋式门面早已无处找寻,就连这座纪念碑也几经变化。如今,大轰炸惨案遗址早已淹没在繁华闹市之中,在它周围挤满了各种餐厅、酒吧、夜总会。与它们相比,遗址就像一座四方石墓,蜷缩在较场口得意世界一角,睥睨凡尘。
内战结束后,新中国正式把这座城市降级,并回到四川省。失去陪都地位的重庆,有些失落,但并不呆滞,它不再是世界的尽头。
是苏联人首先帮忙重新设计了这座城市,并在1965年协助建成横跨令人敬畏长江的第一座桥。如今,十几条生活的纽带连接了曾经隔离的孤立村庄;最近建成的一座桥是旧金山金门大桥的翻版。虽然过去的物质痕迹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如今的重庆人在临江地区重建了古城,把混凝土塑造成木头模样,建造出细长的木桩叠屋,供人来人往的面条店和小饰品商店使用。最近,有一家“星巴克”在叠屋的最顶层开张。
1983年,中国的市场改革推出后不久,重庆成为中国第一个开放的对外贸易内陆口岸;那一年,北京指定重庆为少数几个可以尝试更开放经济政策的城市之一,为重庆提供了最初的有利条件。从那以后,这座城市将陈旧的地理负担转变为某种运气。1994 年,三峡大坝工程动工,连接起重庆下游一个个引人注目的峡谷,100万移民从沿岸的家中搬走,迫使附近城市进行了大规模的社会和经济改造。为了安排巨大的移民流,中国中央政府于1997年把重庆的地位提高至“直辖市”,使它等同于一个省,允许它加入北京、上海、和天津,成为不受地方政府控制的城市。
当前的重庆正以不同于广州、深圳等东部制造业中心的模式快速发展。(广州和深圳生产的电视机、iPhone以及高端网球鞋数量惊人,源源不断运往西方。)2009年,《重庆模式》成为香港《亚洲周刊》的封面文章。正如这篇文章所指出的那样,重庆模式能够满足中国快速增长的消费市场的需求。从水泥到汽车,重庆制造的工业品中有多达90%在本地消化掉。
重庆是一座充满雄心壮志的城市,让人不免产生一种兴奋感。借助于山城独有的地基优势,重庆市中心新建的高层建筑高度据说超过中国其他任何地区。此外,由于缺少可用的平地,重庆的建筑也非常密集。当地甚至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你在一座摩天楼内并且想从另一座摩天楼里的人借钱,你只要将身体探出窗户,等着这个人将装在信封里的钱递到你手里就可以了。其建筑密集程度尤其可见一斑。
所有这些都说明重庆仍旧是一个正处于变化中的城市。它像长江一样,仍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