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海人
2016-09-05
文哥是2011年才去的上海,当时他刚从那家让很多普通中国人羡慕的企业南方电网总部辞职,他厌倦了与过往相比平静的生活,希望能够做一份更加刺激的工作,来安度30岁后的人生。在思考了许久之后,他选择的城市是上海,选择的行业是金融。
因为在上海的时日尚不长,文哥不敢说自己已经了解这座自晚清建立时起,就脱颖而出的中国第一大都市,只是随众套用了“风情万种”这个词。
风情万种——这或许是中国人对这座百年来传统与现代,精英文化与市井文化碰撞最激烈,财富最密集,生活最精致的大都会,最模糊不清、又最诗意的评价。从1947年,民国歌手周璇的《夜上海》风靡于世时,就已开始。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乐声响歌舞升平/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
文哥在上海的家里,弄了一个类似老式的留声机,时不时会放一些老歌。他有时候也会顺着“桃江路——东平路”这条被上海人称为恋爱一条街的道路散步,戴着贝雷帽,围上围巾,像一个电影里旧上海的绅士。因为整个区块中多是昔日法租界的所属地,许多的知名建筑如:宋子文故居、蒋介石爱庐、白崇禧故居等等都在此处。正因为此地的租界风情,大导演李安的电影《色戒》在此区大量取景。
不过,像文哥这样的外来人最喜欢的不是去租界看老房子,他们更愿意到黄浦江边,望向对岸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心中浮现出香港音乐人黄霑所作的名曲《上海滩》,“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对每一个立志在金融大潮中占据一个摊位的人来说,上海滩从来不是徐志摩笔下风花雪月的上海滩,而是拥有30多万金融从业人员、总市值超30万亿的上海证券交易所,中国银行最集中,货币进出最频繁的资本猎场。
在上海闯荡出名堂的四川文艺青年郭敬明,可能永远无法体会,他在《小时代》里描述的那样超五星级宾馆、高端餐饮之类的纸醉金迷,并不是这个城市目前“奢侈”的尺度,只能吸引一些三、四线城市或韩剧少女的物质梦想。数据显示,每天上海这座城市1%的人消费额占到了城市消费总额的一半还多,而他们的花费大量是用于金融、房地产、与商品贸易。因此,大额投资才是这个城市的主题。他们从股权、大宗商品贸易、房地产、金融里,不断地尝试用资本赢取更大的资本,以至于普通人经常习惯性的默认最真实的上海CBD照片应该有一种金色浮现其上。1999年,英国人胡润,发现了这种景象,然后他开始定居上海,在不断变高的上海高楼的启发下,画出了他的第一份中国富豪榜,从此,乐此不疲,成为了解中国富人们最知名的通讯录。
即使在香港作为“亚洲金融中心”如日中天的上个世纪90年代,上海和这座城市银行家们也从未向香港这颗“东方明珠”低头过。或许是无意,或许是不服气,上海人1990年代在黄浦江拐弯处最黄金的地段建起了一个电视塔,就命名为“东方明珠”。那些有“暴发户”嫌疑的外地富豪们,就更不会被精通外语、西装穿着得体的沪上精英羡慕了。他们想追赶赛跑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大西洋西岸的华尔街,以及其中同样衣冠楚楚的世界顶级同行。
2008年,492米的上海环球国际金融中心建成,其时,纽约的世贸双子塔已经毁塌为一个文明冲突的大坑。2014年底,632米的上海中心大厦封顶,亚洲“舍我其谁”的气势扑面而来,当年,沪深证交所的交易量正好超过日本。
站在外滩的游轮上,上海人说,“这应该是全球最绚丽、也是最昂贵的夜景了,每一扇看得见外滩的窗户起码价值一千万。”
活跃于上海的财经作家吴晓波曾经做过一个比喻,“就今日的上海而言,它已经不是一个属于移民的城市,它的性格过于内向、敏感和黏液质,好像一个沉迷世故的处女座中年男人。”它对当年的海派图书满中国的历史,仍有骄傲,它也依然会记得新中国建立时诞生的名曲《梁祝》、《东方红》都来自于上海。它已经不想和北京在文化上争一日之长短,当年的文艺青年已到中年,它更看重更实在的东西了。
吴晓波说自己在上海,听过的最不靠谱的爱情是这样的:一位安徽小伙子在沪打工5年,家乡的相好来看他,问,这5年里你到底有没有赚到钱?他领她去浦东国金中心,站在风很大的马路上,他让她抬头往上看——“这是上海最高的楼,我们盖的,在最顶层的一块砖上,我刻了你的名字。”
讲故事的人发誓这是真事,餐桌上的听客都笑了。“那个臭小子应该去北京打工,说不定就成了下一个王宝强。”上海出不了王宝强,也不会支持马云及这种穷小子大谈“梦想”的创业者,这座城市有它自己的游戏规则。
文哥在这个守规则和财富纵横的城市里,谈着各种石油期货、百亿房地产信贷,每一个合同,都可以让普通人瞠目结舌,但这不是一首惬意的诗。
在上海滩的金融圈里还流传着另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才华横溢的喜剧大神、知名编剧宁财神。1991年,这位原名陈万宁的奇人,十五六岁就考上上海某大学的金融专业。其父亲是中国第一代期货交易员,叱咤于期货领域经年,渐渐小有名气。陈大学毕业后,陈万宁在老爸指点下,大胆征伐于期货市场,很快赚取了百万、千万财富。1995年2月23日,让中国劵商教父管金生跌下神坛的327国债事件突然爆发,属于“小虾米”级的陈万宁的交易席位也瞬间被击穿,亏损7000多万。1997年他又因郑豆事件赔光了剩下的300万资产,倾家荡产之后,从此退出金融江湖,靠吃方便面写剧本为生,终成宁财神。
或许,这就是上海的两极,可以用财富拥抱世界,也可以用自己的笔华丽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