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湘“恋爱”状态考释

王　凡

(南通大学 楚辞研究中心，江苏 南通　226001)



二湘“恋爱”状态考释

王凡

(南通大学 楚辞研究中心，江苏 南通226001)

《九歌》中的“二湘”因情感炽烈、形象鲜明历来备受治骚者的关注，但对于二湘之间的关系状态却把握游移、众说纷纭。试在认定二湘“恋爱”说的基础上，从神话传说、文本分析、《九歌》整体三方面进行比较探索，从而得出较为客观中肯的结论，揭示二湘的不朽艺术魅力与特殊意义。

九歌；《湘君》；《湘夫人》；热恋关系

在屈原《九歌》的研究中，“神神恋爱”“人神恋爱”说的提出，是近世以来最引人注目的成果。而作为这种“恋爱”说最重要的文本根据，便是《湘君》《湘夫人》。

最早提出二湘属于恋爱关系的是宋代罗愿的《尔雅翼》：“以湘君为神奇相，二女死后之配，夫人即二女。”①并明确指出：“二篇(按: 指二《湘》)乃相赠答之辞。”汪瑗《楚辞集解》也阐述了二湘特殊的关系:“此篇(指《湘君》) 盖托为湘君，以思湘夫人之词。后篇又托为湘夫人，以思湘君之词。……盖男女各出其所有，以通殷勤，而交相致其爱慕之意耳。二篇为彼此赠答之词无疑。”②汪瑗此说乃宋人罗愿以来, 以男女“赠答之词”解释二湘主旨的透彻之说，甚至已包含了后世“恋爱”说的基本义项。

在罗愿、汪瑗等学者创新思维的开拓下，二湘“恋爱”说经历了从苏雪林、闻一多为代表的“人神恋爱”到郭沫若提倡的“神神恋爱”再到林河《<九歌>与沅湘民俗》中提出的“男神女巫相爱说”，还有学者提出多角恋爱关系说③，既有变化又有继承，这一发展脉络恰恰体现了现代研究者们对二湘关系问题的关注与思考。但无论是何种恋爱说都不可避免地要讨论二湘恋爱关系的问题。通常受时间的影响恋爱可分为三个阶段：相识阶段、相恋阶段、相爱阶段。本文认为二湘处于恋爱的第二个阶段：相恋阶段，即热恋但尚未存在配偶关系，并拟从神话传说、文本分析、《九歌》整体三方面对此进行探讨和研究。

一　古代神话传说

德国哲学家卡西尔在《人论》中提出：“神话是情感的产物，它的情感背景使它的所有产物都染上它自己所特有的色彩。”④二湘热恋的“恋爱说”便有它独特的地理依据和神话传说。

水出于山，水神住在山上，比如《九歌》中的河伯就在昆仑山上(即黄河发源的地方)。湘夫人(即湘水神)住在九嶷山上；洞庭湖中则有君山，湘君应住在君山上。湘水可以赴君山, 事实上也是湘江水流入洞庭湖, 而洞庭水却无法上溯湘江，所以在神话传说中则想象为湘水女神赶赴湘君之约, 而湘君则无法来见湘夫人,这确实是既合地理又富人情的优美的想象。又正是由于这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神话传说，湘君、湘夫人饱尝热恋中凄苦的思念，无缘相见并结为配偶神。

二　二《湘》文本分析

神话传说为二湘相恋的恋爱关系提供了背景和基础，但对于二湘恋爱关系的进一步确认，则应通过文本本身的研究，深入探讨和分析两篇作品及其之间的内在联系。《湘君》《湘夫人》纵向分析见表1、表2，《湘君》《湘夫人》横向比较见表3。

表1　《湘君》感情分析

表2　《湘夫人》感情分析

表3　《湘君》《湘夫人》横向比较

通过横向和纵向的双重比较，我们可以发现：

1.湘君、湘夫人的内心情感及情绪变化极其相似，一波三折。湘夫人的内心经历了赴约的热烈、等待的失望、最后的决绝，湘君的情感由最初赴约的焦灼转变为迎接的幻想到最后的决绝。情感描写细致生动、跌宕起伏，将热恋中情侣的思念之切与愁绪之苦渲染得淋漓尽致。

2.湘君、湘夫人有约在先，在赴约等待时湘夫人“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湘君“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二者都充分准备，渴望相见。在见面无望后湘夫人“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湘君“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二者在恨之甚、爱之切的情绪调动下都丢弃信物，但仍挂怀对方。他们行为的种种相似是双方相知相恋后心灵的默契，是其苦涩浓烈恋情的具体表现。

3.《湘君》《湘夫人》反映了恋爱时男女双方不同的人物形象和性格差异。湘夫人感情奔放浓烈，在赴约而不见湘君时即刻“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主动寻找恋人，其外向随性、大胆热情的性格便跃然纸上。湘君没有湘夫人的热烈奔放，在见不到爱人时，只是“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表现出男性在恋爱时情感内敛、缄默深沉的一面。

从《湘君》《湘夫人》的内部比较与分析中看到二湘错位的约会经历、多变的心路历程、默契的行为举止、丰满的人物形象以及曲折委婉的恋爱过程，这些都是二者处于相恋阶段恋爱关系的真实写照。

三　《九歌》整体把握

王逸《楚辞章句·九歌序》中指出：“因为作《九歌》之曲，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冤结，托之以讽谏。故其文意不同，章句杂错，而广异义焉。”⑤《九歌》十一篇是一个“情致缥缈”的整体，如若将《湘君》《湘夫人》与《少司命》《河伯》《山鬼》等其它描写爱情的作品以类排比，相互对照，则可分析出其中蕴含的情绪多变的特征，这对于探讨二湘处于相恋状态或有裨益。

1.与《山鬼》的比较。

《山鬼》全文由女巫扮作山鬼唱，是以女性的口吻来描述的，所以将其与同为女性口吻述说的《湘君》进行比较，见表4。

表4　《湘君》与《山鬼》比较

2. 与《河伯》的比较，见表5。

表5　《湘君》《湘夫人》与河伯比较

3.与《少司命》的比较，见表6。

表6　《湘君》《湘夫人》与河伯比较

综上可知：

(1) 《湘君》中湘夫人修洁容饰、热切追求与恋人相见却无果的悲怨恰与《山鬼》中所描写山中女神精心打扮、等待恋人不来而惆怅痛苦的情形相契合。这不仅反映了两位女神爱情历程的坎坷不平，亦折射出恋爱中女子忠于爱情、不怕苦难的特质，为楚地女性热恋时期情感的真实再现。

(2) 《河伯》具有与《湘君》《湘夫人》类似的浪漫的爱情主题，通过扮演河神的男巫与扮演洛神的女巫互相对唱，讲述河伯与洛神的爱情故事、表达恋情。这与《湘君》《湘夫人》的互相对唱十分相似，可谓是两篇结合的例证。但《河伯》中表现出的是配偶神之间的追逐与想念，而《湘君》《湘夫人》则着重刻画了处于热恋中情侣的哀怨思慕，且在描绘内心情感方面更加细腻、深刻。

(3) 《少司命》所表现出巫师对少司命热切的追求可谓是湘君湘夫人情感的升华。其中“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一句更是湘君、湘夫人心中的呐喊，是他们爱而不得的感叹、理想破灭的哀恸。

综上，《湘君》《湘夫人》中的爱情主题与情感抒发和《九歌》中其他有关爱情生活描写的篇章一致，彼此之间具有不可忽视的相似性、关联性。据此，可以更加明确二湘处于大致相恋的恋爱关系。

基于以上阐述，《湘君》《湘夫人》是二湘相互表达思慕与追求的恋歌，即他们缠绵悱恻、哀怨忧愁相恋关系的记叙与述说。这个结论合理地阐释了二湘最终未能见面的原因，表现了二湘望而不见、相遇无缘的悲哀惆怅之情，解决了“二湘”两篇互证同叙恋情的结构矛盾，因此应当是对《九歌》中二湘关系较为恰切的解释。

注释

① (宋)罗愿：《尔雅翼》，合肥：黄山书社，1991年版，第20页。

② (宋)汪瑗：《楚辞集解》，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115页。

③ 陈亮：《〈湘君〉〈湘夫人〉祭主考》，《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5年第4期，第110-115页。

④ (德)卡西尔：《人论》，甘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105页。

⑤(宋)洪兴祖：《楚辞补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54页。

[1](宋)洪兴祖.楚辞补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宋)罗愿.尔雅翼[M].合肥：黄山书社，1991．

[3](宋)汪瑗.楚辞集解[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94．

[4]闻一多.闻一多全集·楚辞编[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

[5]马茂元.楚辞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6][德]卡西尔.人论[M]. 甘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7]陈亮.《湘君》《湘夫人》祭主考 [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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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宋瑞斌)

Analysis of Amativeness Between the Two Xiang

Wang Fan

(Chuci Research Center, Nantong University, Nantong, Jiangsu 226001，China)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Jiu Ge and Er Xiang has been highly concerned about by some researchers because of the emotional blazing. but there are some different opinions about their relations. On the basis of admitting there have amativeness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 Xiang’s, we studied the artistic charm of the love stor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yths and legend to arrive at a more objective pertinent conclusions.

Jiu Ge; Xiang Jun; Xiang Furen; love relationship

王凡，在读硕士，南通大学楚辞研究中心2014级。研究方向：先秦文学。

国家社会科学重大项目“东亚楚辞文献的发掘、整理与研究”(13&ZD112)；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欧美楚辞学文献搜集、整理与研究”(15CZW012)。

1672-6758(2016)06-0101-4

I206.2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