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三题
2016-08-17茹喜斌
茹喜斌
乌镇的民居
看过许多古代民居,沌溪的老街,开封的古城,杭州的宋朝一条街,美则美矣,但难免张扬。惟这乌镇的民居,却以它的儒雅绅士之蕴聚成了一种平和之息。
乌镇虽历经两千多年,依然古镇风韵。那幽长的石板老街,镌刻着历史的记忆。那雕花的门柱梁窗,镂刻着岁月的风景。而慰人心扉的平和之息,就藏在它错落有致的老宅庭院里,藏在它整体的布局和内敛的风格里,给人一种远离喧嚣的抚慰,甚至心灵的净化和启迪。
乌镇的民居,栖在小街小巷,虽有大小高矮之分,宽窄深浅之别,却是一样的装扮,一样的深闺般迷人。它们临街是一色的木板墙,露着木质的毫无矫饰的本色,一扇一扇的,兼有门的作用。背街的墙则用砖砌成,给人心理以敦厚坚固之感。院里是一色青砖铺地,还多有水阁绣楼、回廊树木,花在树上开,鸟在枝头唱,蜂在花上舞,几进几出中就成了一幅幅画轴。这里大多的人家都会临街开间店铺,也多是老人或带小孩儿的妇女坐在里面,一边打理生意,一边快乐地看着外面的世界。那便是满眼的百年白云千年明月,是青石小巷里木屣走过岁月眉梢时的传说和典故,是乌镇这一幅千年不凋的水墨画图了。
乌镇的民居,凸现的是平民意识。
不过乌镇也不乏大户。徐家厅、张家厅、朱家厅,都是颇为显赫的人家。入得内去,自然是颇为气派,但外面却一如平民。它们少的是张扬,多的是含蓄,与整个乌镇的建筑群落浑然一体,决无鹤立之势。我想,这或许就是它的文化和精神,它和谐的底蕴吧。站在这些大户人家的庭院里,我遥想当年那些经商的、卖布的、种田的、打渔的、做官的,是怎样一起走过了漫长的岁月,共同创造了这一方天地。
这便是乌镇民居的平和之息,使我惊喜和陶醉。
其实这种平和之息,就是乌镇的品性,就像它的树木,它的草地,它的竹园。而乌镇就在默然日出日落、燕来燕往的岁月里,以它和谐的声色丽韵,伫立在岁月的岸边,让蓝天白云去装饰它的风姿,让柔柔流水带给世人以淡泊和宁静,这或许和它众多的先贤智士有关吧。乌镇民居里蕴含着他们的思想观念、文化情操,更蕴含着他们在人生目标和社会活动中不懈的追求。
走在乌镇,那重脊高檐、河埠廊坊,那过街骑楼、穿竹石栏,那临河水阁、桥街相连……那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里,积淀着千年古镇的人文历史,也给我驰骋在时空交错里翩翩的思绪……
乌镇的水
离开水就没有乌镇。
虽然这水没有八百里洞庭水天一色的浩荡,没有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没有西子湖碧波荡漾的清丽,但它是乌镇的血脉之源。
循水而行,沐浴馨风,听鸟语歌声,观花开花落,穿竹园柳荫,过石桥木栏,那潺潺流水充满了律动和灵性,把整个乌镇洇得清新淡雅古韵幽幽,把人带进了舒缓飘逸的梦境里,一如“超脱尘世俗扰,甜梦何悠然”的洒脱与自然了。
若是划一小舟,那便是游在了乌镇的血脉里。能听到市埠喧闹月夜琴声和历史深层的吟诵与歌唱,能感到扑面的温润带着千年日辉月华的清莹和明净。此时若弯腰掬捧水来拂面,那便是丝丝清凉,沾了这古镇的古朴气韵,继而让人的心灵也古朴起来,笑声也古朴起来。
桨声咿呀之时,间或又觉得这水就是一支蘸满了岁月风采的画笔,绘出了岸上的绿竹、青草和花朵,绘出了水畔的垂柳,绘出了黑瓦白墙的房舍、风雅别致的茶楼,让它们一半站在岸上,一半栖在水里,让它们伸伸手就能捞到水里的鱼虾,探探腰就能够到水中的红荷。岸上人家恬淡安逸,在悠然自得中炫耀着说不尽的快乐和雅兴。他们凭窗而坐,览尽一河风光。那手中是一杯清茶,耳边是桨声咿呀,或又是梦回午夜,任枕下潺潺的水声去滋润葱葱的夜梦,任粼粼水波成了他们梦中的笑容。而屋檐下那一串鲜红的辣椒,又做了他们日子的点睛,热烈彤红。当然,最美的是这支笔绘出的雕花窗棂里探出的姑娘那一张粉粉的笑脸,让我想到茅盾笔下淑女的秋波春心,想到高岳那“东风燕子穿花雨,落日渔郎隔岸歌”的吟唱,想到“风荡彩舟明月中,鸳鸯湖上水如空”的明净和空灵……
乌镇的水,为乌镇而生。乌镇的宁静和质朴就源于这缓缓流动的水。细细品起,那乌镇的三白酒、姑嫂饼、拷花布、乌蓬船,那乌镇的代代英才、茅盾的墓地灵水居,还有那迤逦婉转的小街和小巷,不都是因水而生的吗?这水就是乌镇的双脚,它是乌镇行走的诗意和画幅,是灵魂和生命。
乌镇的水,是水乡文化的水,流淌着质朴的民风民俗和江南古镇的浓浓醇情。
乌镇的名人
乌镇多名人。乌镇也因这些名人而璀璨起来。
从一千多年前中国最早的诗文总集的编选者梁昭明太子,到中国最早的镇志编撰者沈平,再到著名藏书家鲍廷博,理学家张杨园,晚清翰林严辰、夏同善……乌镇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竟出了141个举人、64名进士,真的是一部巨典了。近现代则更是名人辈出,政治活动家沈泽民,金融银行家卢学溥,新闻学家严独鹤,农业学家沈骊英,漫画大师丰子恺……让人目不暇接、心怀崇敬。而茅盾则使我更加充满了敬仰之情,他的《子夜》、《林家铺子》、《春蚕》、《秋收》和《残冬》,就诞生在这里。他笔下的那些血肉丰满、神采灵动的人物就生长在这里,永恒在这里,他们已经成为中国文学史上巍然高耸的丰碑。
走在乌镇,仿佛走在中国文化史的章节里,让我的步履谨而又慎,生怕惊动了这些先辈。我想,他们思想的利刃依然在剖析着社会和人生,他们的才情依然迸发着日月般灿烂的光芒。间或仰望乌镇的蓝天白云,是那么纯净的蓝,那么晶莹的白,仿佛能看到他们的灵魂依旧在蓝天白云间悠然地飘舞,抑或是悄然地漫步。他们生在乌镇,又走向了世界。他们以源自古镇的胸怀和智慧,在中国和世界历史上写下了浓彩斑斓的华章。
伫立在茅盾的故居前,我想如此多的文人墨客曾是怎样地倾慕于乌镇的风华与绰丽,于是,他们游学于此或寓居于此,他们挥毫于此或泼墨于此:那山水诗派的开创者谢灵运,那齐梁文坛的领袖沈约,那书画大家唐宰相裴休,那南宋中兴四大诗人范成大,那唐宋八大家之父茅坤……无不在此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他们犹如浩浩夜空中耀眼的星斗,令人目醉神迷也仰而往之。正是他们,给了乌镇一个“一样的古镇,不一样的乌镇”的最具文化底蕴的诠释,也给了世人一个向往之梦。
乌镇很小,可以小家碧玉而喻之。乌镇很大,可以世界的乌镇而容之。法国著名影星索菲玛在出席上海国际电影节时,就在间隙之闲时赶来乌镇。是什么诱惑了她,吸引了她?而此刻那些黄头发蓝眼睛们,不就和我一样在这里漫步,在这里深思,在这里陶醉吗?是惊叹于一方水土的人杰地灵,还是惊叹于这一方天地的博大精深?
其实,我以为乌镇魅力的根本就在这里,只有深厚的文化底蕴才能成就一方地域恒久的生命。桐城、曲阜、洛阳、汩罗……哪个不是因此而光华永在呢?离开了文化的光辉,我想就不会有迷人的乌镇韵味儿了,也不会有乌镇的声播远扬的名气了。
责任编辑:邓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