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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秋风两处凉

2016-08-17孙荔

江河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小青

孙荔

一天,阿茵正在办公室整理东西,同事小青风一般飘来,笑嘻嘻地伏在她耳前:“阿茵,跟我去上街买双鞋子”。单位一出门即是阳光路中段,这个城市的闹市区,时装店、皮鞋店、各种品牌专卖店鳞次栉比。

小青是那种优越家境里长大的女孩子,她的衣服穿上一个月,款式不带重样的。小青和女老板很熟识,女老板说:“你们单位尽出美女”。一张伶俐的嘴能口吐莲花。

“我们那儿风水好,所以来的女孩子都很漂亮。”小青顽皮地同女老板逗嘴。

春光明媚繁花匝地的日子转瞬即逝,初夏街上的裙子像鲜花一样绽放,原来青春可以这样美丽。受小青的熏染,阿茵渐渐迷上了妆扮,酣睡在她体内的青春在飞扬,她们牵着手从街上走过,俨然一道风景,不时有人回首。

单位接到通知,有一个招待会要派人去参加。领导临时派阿茵去,回来要写一个汇报材料。阿茵认真地做着记录,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的秀发上,泛着光泽,那般安静。董彬与阿茵相邻而坐。“你做的记录回头休息时让我抄一下,我字写得太慢。”董彬说。她转过头投去一瞥,清俊的外表,眉宇间气定神闲,浅浅的笑容,有着淡淡的书卷气。

招待会第二天还要继续。董彬同阿茵打招呼:“不介意打扰你吧!请你去喝咖啡。”阿茵笑笑,算是同意,一人也很无聊。

他们选了一个清静的临窗位置,雨后梧桐叶泛着洁净的光泽,音乐如水在身边静静地流淌。董彬为打破尴尬氛围,开始讲他儿时的趣事:“小时去姥姥家,爬上柿子树摘柿子,看着红中泛黄的柿子,往裤子上擦一擦就吃,涩得满嘴发木,后来才知道柿子需要捂一捂,发软才能吃。”阿茵忍不住地笑。

有点忧郁的阿茵跟着快乐的小青在一起快乐多了。小青简简单单一个人,除了妆扮,终日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一双时装鞋令她飞扬跋扈,确是迷人。女老板说,那名牌服装厂的模特她也见过,远不如小青生得俏丽。小青的长发随风飘扬,款款行走在街上,一些人灼灼的目光是火焰,小青总那般自如。

同事剑说小青是漂亮可爱的花瓶,其实小青工作起来,干脆利索,从不拖泥带水,并不比其他女同事逊色。

日子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一日,阿茵端坐于办公桌前,独自黯然,忽然听到短信的提示音,她轻轻摁了一下,文字如精灵纷至沓来,绽放着温暖:我常常想起你,想你每天在做什么,有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又怕打扰你。阿茵感觉到董彬湿漉漉的思绪。

董彬这几日心情有些兴奋,公司业务开展得不错,最近又签了一项五十万元的业务。其实他每天周旋在生意场上,心里挺累的,无奈事业是男人的基石,事业不成功的男人,如同长相不美丽的女人。

他忽然觉得内心很空旷,点燃一支烟,烟雾渺渺,此时他多么想见阿茵。他用手机轻轻摁下一串号码,此时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仿佛又回到青涩年少的那种朦胧感觉。

手机通了。“我是董彬。”他先自报家门。他听到阿茵惊奇的“噢”声,停顿了一会儿,他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阿茵,你有时间吗?出来坐坐。”不等她缓过神来,他又接着说,“你在哪儿?我去接你。”他忽然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霸道。

阿茵犹豫了一会儿,说:“你在湖畔家园路旁等我就可以了。”

阿茵说话,董彬总挑动眉目倾听,从不打断。她是那种讲了一桶话,还不能说清事理的人,他常常在她停顿下来时轻轻一点,只言片语却能一语道破,有时加以评论,偶尔也幽默一下,使他们的谈话别具风味。阿茵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淋漓自如地说话。

董彬说,你的声音很好听,像自然界的风声。阿茵笑了。

阿茵在三楼办公,分外惬意的是不与领导在一个楼层。忽一日,办公室调动,阿茵被安置在了二楼,就她一人被“发配”,心中未免怏怏不乐,但又无奈。因为她左邻右舍全都是正副职领导,让她有一种压抑感。

一男同事同她开玩笑:“如果我做了领导,也会和你做邻居,赏心悦目,又文静爱读书。”

她怫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男同事嘻嘻地说:“你吐个象牙让我看看!”说完笑着走开了。

同在二楼的小青,因地理优势,常到阿茵办公室来玩。小青生得极漂亮,长发散开来,披拂如镜,整个人包括性格都给人流畅明丽的感觉。

剑的办公室在阿茵的右侧,是单位副职,刚被提拔没多久,不是因为工作出色,而是他的家庭背景原因。

剑身材矫健挺拔,细长的单眼皮,微笑时会弯成一条很好看的弧线,比较痴迷于足球,谈及足球便神采飞扬。

小青依然笑嘻嘻地来办公室找阿茵玩,一起谈论电影和电视,逸闻趣事,这一切小青喜欢,至于读书还有心灵深处的东西,小青准会漠然,伸伸懒腰,表示倦怠。

小青的衣服每天都在变幻,颜色鲜艳,多彩多姿,如同她那欢快的性格,生活似乎是她表演的舞台,她真是生如花朵璀璨、珊瑚斑斓。

一日,剑从乡下归来,急急问阿茵报上发表的文章,千般缱绻,又有着丝丝缕缕的伤感,像水和空气一样渗进来,为谁?为谁?

她哂然一笑:“我是在作醋而已,不看便罢!”但剑似乎想从文章里读出某种端倪。

“你像是生活在梦里的人,沉浸在自己的心境里,任别人怎么走也走不进去。”剑说。

阿茵笑笑无语。

有时,阿茵、小青、剑他们三个在一起说说笑笑。其实剑高大、俊朗,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阳刚之气,家境又好,阿茵想,追他的女孩子一定不少,小青就一直暗慕他。

阿茵心底是孤独的,与生俱来的孤独,有时伤感得没有道理。她羡慕小青那欢快的性格,生命应该像她一样收放自如。

隔段时间,董彬就想见见阿茵,哪怕远远地望一眼心里也舒坦。她在,天堂似乎就在。

董彬有时喝点酒,谈着公司里一些琐碎的事情,或生活中一些琐碎事,但唯独不谈感情。阿茵从他的眼神里,分明感觉到成功男人背后的那份虚空,许多时光就这样轻飘飘地溜走了。

这天,董彬和客户在一起喝醉了,酒宴散后,他就驱车在路边给阿茵打电话,时间已到深夜,理智尚存一丝清醒,以为时至深夜,阿茵已经关机休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手机通了,他有些激动:“我在附近路边,阿茵,你能出来吧。”

两个人并排走在路上,如两只蜻蜓在暗夜里低徊。董彬不由自主轻轻握住阿茵的手,阿茵一阵惊悸,几分慌乱几分无助,又有几分迷茫的幸福。她感觉到春禾生长的声音,那么快速地拼命长向天空,燃烧了午夜梦回时无法取代的孤寂。董彬浑厚的嗓音低低呼唤着“阿茵”。

阿茵感觉到一种宿命,身边有那么多不错的男孩子,为什么自己偏偏没有感觉,偏偏喜欢董彬,成熟的风情,暖暖的问候,淡淡一笑,便攫走她的心。

“你不是最喜欢读书和旅游吗?我要带你旅游,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董彬说。

他们开了十几小时车子,终于到了海边。深秋的天气有点冷,海边人很少,她高兴地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他看着她高兴而由衷地笑了,眼神里绵延着爱意,其实他平时是表情节俭的人。

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撞击出碎碎的水花,空气带着咸味儿,董彬感叹道:“海,使世俗的一切渺小了。”

董彬从身后拥住她,揽在怀里。董彬低低唤着“阿茵”,那声音有着湿漉漉海水的气息。她闭上眼睛,感觉像天上云飘浮,灵魂在微笑。

他们小心冀冀地在海边的岩石缝隙里拣拾小螃蟹,他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着,幸福就这样被凝固,好像她穿越一个黑洞,有一个人领着,这一个人是你最亲的人。遇到董彬,她的灵魂开始飞升,人生好似一场旅行,总会有人坐在你身边的座位上。阿茵一直憧憬比她年长的男人,需要一个令她言听计从的人,他在的时候,她停止使用她的聪明,因为他的聪明令她的聪明变得根本不算什么。

“你知道我多么喜欢你吗?我的喜欢让我痛苦,让我焦灼……”董彬喃喃道,“你真好看,纤尘不染,外面的世界混浊而浮华。”

一日,一家夜间开放的超市里,董彬要阿茵帮着挑选商品放到车里,然后两人去一家咖啡店。一双温暖大手牵着她,他不属于她,尽管虚幻,她常想就这么厮守着,生命便短去了许多枝节。

她刚要走进咖啡店的大厅,忽地望见剑在玻璃门外怔怔地兀立着,露出迷惑的神色,那眼神像风掠过,她感觉那眼神贮存了无端的心折。她仿佛是他心中一个谜,偶然之间他破译了谜底。

一日,阿茵正在办公室伏案工作,一阵酒气飘来,剑醉眼迷蒙,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神态伤感。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神色问剑:“谁又请你的客,喝了那么多酒?”

“反正你是不会请我的,我是自己请自己。”

阿茵嘻嘻哈哈装作坦坦荡荡:“别伤心了,晚饭我请你去一家别具风味的小吃店。”

他们串街过巷,来到那家风味小吃部。汤汁是浓白的,内有细细的透明的粉丝,那样鲜美,任舌头舒泰享用。

回去的路上,他们在路边肩并肩地走着。剑忽然在花园边黑色的栅栏旁站住。树的暗影下,剑忽然拥住阿茵的肩,她感觉出他脉搏里跳动的爱意,但还是激烈地将他推开。剑很尴尬地站在那儿。

“阿茵,你告诉我,你和那个人会有什么结局吗?即便他喜欢你,他又能将你怎样,你走进他的生命无伤大雅,你以为他爱你,只不过是他的情趣罢了,他能对你一辈子负责任吗?你是冰雪聪明的,既便他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帮他找回了年轻的心境,他的社交应酬太累,于是觅你这清凉的港湾,他是不苛求长久的……你是一道难解的方程,总让人探索不清,你的真实答案到底是什么?你不怕到头来是一场虚空吗?”剑用伤感的眼神望着她。阿茵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颊上滑下……

我们来世上是寻找灵魂深处的温暖,正如张爱玲所言,这世上哪一桩爱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阿茵和小青依旧逛街,宣扬着青春的美丽与风采。阿茵真的很喜欢小青无忧无虑如水的心境,从未见过她悲伤,她健康、漂亮、时尚,她美丽修长的腿走起路来一向轻快。

周末下午的时光,太阳西沉,一群群鸽子在远处的天空盘旋。阿茵的手机响起,董彬的声音亲切而又富有磁力:“我在湖畔居茶楼等你,我想你了!”

“交往这么长时间,你也许能感觉到我的不快乐和压抑,我的婚姻其实就是被催化成熟的果实,急速红润之后,是难以遏止的干瘪,有时我无心的一句话,都会引得她大发雷霆,枕于耳畔,却咫尺天涯……但是两个人已融合在一起,不是想散就散的,如同一辆旧自行车,你想拆下旧零件换新的,但是你发现它们却已锈在一起。真的对不起你,我心里很难受,不该对你说这些,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想伤害你……你还有自己的美好前程。”阿茵听着,怔怔地,僵硬地望着董彬,心里是五味杂陈。

阿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头埋在他的怀里,哭得泪雨潸然。爱一个人,倘若没有求的勇气,就像没有翅膀不能飞越沧海。

阿茵依旧表面平静地上班,心底的伤感却在疯长,她握着透明的玻璃杯,望着漂亮的菊花在水里散开,任岁月在指间流淌。

后来,阿茵因公事要出差一段时间,必须搜集一些资料,加工重新梳理,忙得没头没脑。已有好久没有接到董彬的电话了,她忍不住轻轻地拨下号码,电话那端传来董彬熟悉的声音:“阿茵,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想打给你,但又没有勇气告诉你,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上次在茶馆相聚,是和你告别,但我没勇气告诉你。你要为了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有太多的悔涩的情绪。”董彬温柔地说。

爱是生命里最绚烂的一场幻觉,太荼蘼,有时,走完天涯道路,也不愿醒来。爱情的悲剧是你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要找的人,找不到是一种悲哀,找到了不属于自己更是一种悲哀。

她手拿着话筒,什么也不能说了,天空、流云、飞鸟,还有眼前一棵棵大树都很迷离。她低下头来,泪水无声地掉落。

“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阿茵!”那边传来董彬焦灼的声音。

阿茵一闭上眼睛就是他的肩,他的怀抱,他的气息,她知道她骨子里一下扯不断对董彬的依恋。

贝多芬的《悲怆》曲子太凄凉了,阿茵在这凄凉的音乐背景下痛哭。周围没有人,很寂静,音乐将她的哭声淹没。她发现自己很落寞,落寞的心里容易产生漏洞。从苍老的梦里走出来,一个人好难受,她的生命岁月里,从未有过如此虚弱过,她的手脚冰冷,血液无法循环至神经末梢。

阿茵买了一件长长的裙子,却更衬出她的清瘦。她放下那倔强的马尾辫,松软的头发垂下,她梳理好,出发去上班。

阿茵很大度地去了剑的办公室,把一部分材料送给他。推开门进去的一霎那,小青正袅娜地依偎在剑的肩上。不知怎地,阿茵的心猛一沉,思想在那儿短路,她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与剑之间到底有什么?

阿茵忽地想起剑以前对她的苦心孤诣,而她的心灵总是用栅栏封得严严的。岁月对她是一种虚妄,连呼吸起来空气也令人窒息。她不住地用发丝缠绕着手指。

阿茵病倒了,人很憔悴,她休假回了老家,那被蓊郁的绿色环绕的小镇,那安静的树林,还有一条如带的河流,绿色的水草在水中摇曳,小镇是安静的。

紧接着阿茵的工作也进行了调动,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中了,她喜爱的事业,从不会远离她。

董彬隔了好长时间给她打电话,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疲倦和沧桑:“我一直很想你,离开你是我一生的遗憾。”他哀伤的声音像一双无形的手,一刻不歇地揉搓她的心。

她没作声,把电话挂了,眼里含满了泪水,心中掠过一片温情,一场绮丽而繁华的梦,她该醒了。

秋天的阳光在高大建筑物的玻璃上闪烁,阳光依然是金黄的,偶然在街头邂逅到剑,他高高大大,在深深地凝视她。

“生活得还好吧!真的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剑低低的嗓音,温暖宽厚。

阿茵点点头,微笑很真诚。

所有发生的一切就像蓝天尽头的白云,飘忽、遥远。

她渴望一生被人收藏好,像瓷器一样收存她,免她惊,免她忧,免她流离失所。细雨霏霏,哪里有肩可依。

秋风清,秋月明,无边落木萧萧下,一枕秋风两处凉。静夜,树叶离枝的声响清晰可辨,落在地面上的拍打声,让人感到长长的寂寞。

她依然喜欢昼伏夜出,在宁静中守着自己,她喜欢音乐在空气中弥漫,像水一样轻柔,喜欢一个人独步,静坐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以她自己的方式,这一切构成地老天荒。

责任编辑:邓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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