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慧的诗（五首）

盛慧

蘑菇

祖母离开后，

几米之远的老房子一下子变得遥远，

仿佛我从来没有住过。

光线昏暗，稻草在腐烂，

我害怕一个人呆在里面，

我害怕腐烂。

父亲在里面种起了蘑菇，

半夜的时候，点着微弱的煤油灯，

将光鲜、冰凉的蘑菇摘下。

我却从来没有吃过，

我总以为，那是祖母的脚趾。

空房子

村庄像一只空空的箩筐，

装着蝴蝶和死亡。

风牵着蚯蚓般的小路

消失在村西的树林。

被遗弃的小屋，

幽暗如同往事。

六月将至，树叶绿得疯狂，

猫挂在树枝上。

阳光的手指，又细又长，

正在给木桌抓痒。

两只窃笑的老鼠，

追逐着清凉油的气味。

藤椅上搭着一件旧衣裳，

……外婆在沉睡。

两只苍老的脚，

像一把生锈的剪刀。

祭祖

新宗祠的落成典礼，

由三个穿长袍的寨老主持。

描金的黑柜被缓缓打开，

祖先们从远方归来。

一个个鲜活的肉体，

早已风干，

变成一串神秘的名字，

化作一个家族的星空。

两只羊，脱掉棉袄

换上了洁净的白衬衣，

戴着暗红的领带。

六只猪，打着呵欠

身上盖满了圆印，

像是穿了一件喜庆的唐装。

风也曾经来过，

只是燃烧的香火，一不小心

点着了它透明的裙子。

神圣的时刻，无比寂静

几只闲逛的母鸡跳上了门槛，

像大嫂一样嘟嘟哝哝，

不知不觉已变成命运的逃犯。

被人遗忘的小镇

铁路，像一把生锈的水果刀，

把小镇切成两半，

破败的小镇，灰头土脸，

每一片树叶上都积满灰尘。

叮铃叮铃叮铃，

道口响起急促的铃声，

火车拖着又笨又长的身体到来，

在它身后，房子开始倾斜。

小镇的居民们熟视无睹，

就像看到一群羊或一群牛。

只有一个疯女人

手舞足蹈，在后面奔跑。

火车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茂密的白杨丛，

小镇上空的光线持续震颤。

我听到了小镇的孤独，

她被时间抛弃，一次又一次。

悬空寺

像一群轻盈的羚羊

跳跃在悬崖之上

栈道狭窄

游客的脚步磨亮了包铁的台阶

风过时 木桩颤抖

铁铃的声音清脆如初

闭上双目

身体轻盈 如同羽毛

一群麻雀扑腾而起

像是从时间深处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