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访美，开启印美防务合作新阶段

林民旺

2016年6月6日，印度总理莫迪抵达美国，开启上任以来的第四次访美之旅。此次三天访美行程中，莫迪除了与奥巴马总统进行第七次会晤，在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国家公墓敬献花圈，最耀眼的安排是在美国国会众参两院联席会议上发表演讲。由此莫迪成为第五位获此殊荣的印度总理，前四人分别为拉吉夫·甘地（1985年）、拉奥（1994年）、瓦杰帕伊（2000年）和辛格（2005年）。

印美战略合作定位更明确

在历时45分钟的演说中，莫迪不仅一贯地饱含激情，还“恰到好处”地展示幽默。演讲多次被美国议员的掌声打断，议员们在演讲结束后将莫迪团团围住索要签名，有人自称“莫粉”。

莫迪在演讲中说，“15年前，瓦杰帕伊前总理站在这里，呼唤美印两国要走出过去的犹豫不决。自那以后，美印友谊取得显著发展。今天，美印关系已经走出了犹豫。”此次访问中，莫迪与奥巴马明确了印美关系的新定位，印度成为美国的“主要防务伙伴”，两国还决定将彼此看作“亚太和印度洋地区的首要伙伴”。而在冷战后，印美曾互相确认为“天然盟友”（瓦杰帕伊时代）和“主要战略伙伴”（辛格时代）。

莫迪向美国做出了承担更大责任的保证。他说，“印度已经准备好了，要承担印度洋地区安全的责任”；“强大的印美伙伴关系将带来亚洲到非洲、印度洋到太平洋的和平、繁荣和稳定，可以确保海上通道的安全和海上航行自由”。

对于莫迪的热情洋溢，奥巴马的回报也不吝啬。两国达成政府间的气候变化和清洁能源合作协定。美国西屋电气和印度核电有限公司商定将在2017年6月前签署一份协议，2030年前在印度建造六座压水反应堆，以帮助印度缓解能源紧张。在两国《联合声明》中，奥巴马欢迎印度申请加入核供应国集团，重申印度已具备成员国条件。美国呼吁核供应国集团其他参与国在本月晚些时候的年度全会中支持印度的加入申请，美国重申支持印度加入澳大利亚集团（1985年成立的防止生化武器扩散协调机制，有41个成员国。中国非成员，但与集团有对话关系）和瓦森纳安排机制（受美控制的敏感产品和技术出口许可证协调机制，有40个成员。中国非成员，但与机制进行对话）。

美国将继续在防务技术共享上向印度提供便利，以期印度能达到美国最紧密盟友和伙伴的程度。这样，印度能够免专利权地获得美国大量的军民两用技术。同时，美国将支持印政府的“印度制造”计划，在《防务技术和贸易倡议》（DTTI）下扩大共同生产和技术的共同研发。通过建立新的 DTTI工作小组，商讨将印度海军和空军系统及其他武器系统纳入到这一范畴，两国还努力达成一项合作生产航母和喷气发动机部件的协议。

印美防务关系大发展

当莫迪上台时，几乎没有人想象得到，印美关系会发展得如此之快。2013年美国曾以涉嫌伪造家佣签证为由，逮捕了印度驻纽约副总领事德维雅妮·柯布拉加德。当时作为反对党总理候选人的莫迪宣布拒绝会见任何美国访客。而笔者当时尚在新德里工作，每天都能看到印度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国家对美国的“报复”措施，比如移除美国驻印度大使馆门前的水泥路障，拟议要求美国驻印使领馆员工申报工资情况，调查美国在印度开设的学校是否存在偷逃税款行为等。加上莫迪曾被美国禁止入境十年，想来美印关系发展未必能一帆风顺。

随着2014年9月莫迪在当选总理后首访美国，双方关系迅速升温。2015年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作为主宾赴新德里参加印度共和国日庆典，更是显示出莫迪政府在大国关系中的基本取向。

防务合作是印美战略伙伴最重要的支柱。2005年两国签订了为期十年的《美印防务关系新框架》，由此确定了防务关系的基本架构。莫迪上台后，着力提升两国防务合作层次。2015年6月美国国防部长卡特访印期间，两国正式签署了新版的《防务合作框架协议》，明确了15个防务合作领域，其中包括简化美对印防务技术转让、加强军工生产合作。美印防务合作的深入已使美国取代俄罗斯成为印度最大的军备输出国。

与美国在印度-太平洋地区加强战略协调，同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相对接，是莫迪政府对美政策的另一突出内容。2012年美国防长帕内塔在访印演说中强调，印度是美国“亚太再平衡”的支点（lynchpin，或译为“关键”）。2013年11月辛格总理访华时曾再次承诺印度不会参与任何遏制中国的计划。莫迪上台后，事实上选择了支持“亚太再平衡”。2014年9月莫迪访美联合声明指出，“两国领导人注意到印度的‘东进政策’和美国的‘亚太再平衡’，将与其他亚太国家，致力于通过对话、磋商与共同演习加强合作”。2015年1月双方发表《美印亚太和印度洋地区联合战略愿景》，间接表明印度接受了美国对其在‘亚太再平衡’政策中的角色定位——“希望印度在印太区域内作纯粹的安全提供者”。

与此同时，莫迪也将印度拉入同美日的政治安全合作中。2014年4月奥巴马访日期间发表的联合声明强调，美日要共同增强与印度、韩国、澳大利亚在亚太事务中的三方对话。印度过去对美日此类倡议一直较为谨慎，莫迪上台后却选择同意在2015年9月25日召开首次美、日、印三边部长级对话，此前这一对话仅在副司局级层次上举行。2015年6月首次召开了日、印、澳三方高层对话。日本也于2015年底正式加入到美印年度“马拉巴尔”海军演习当中。与此同时，印日在安全和防务领域初步建立起由双方外长、防长共同参与的“2+2”会谈机制，还启动两国防长间的防务政策对话以及陆、海、空军之间的对话。

防务“亲美”惹争议

此次莫迪访美，延续了两年来以务实、全方位著称的“莫迪外交路线”，但政策进取幅度很大。当莫迪结束访问行程返回新德里后，印度官员立即出来澄清，印度并没有加入什么反对中国的阵营，印美双方访问前达成的《后勤保障备忘录》也并不具有太过重要的地缘政治意义，后勤合作安排被限制在演习、训练和救灾等特定情势中。

印度国内对莫迪此访不乏批评和质疑之声，认为莫迪政府过于“亲美”，背离了印度外交的传统，将得不偿失。印度著名公共知识分子梅塔（Pratap Bhanu Mehta）称，在与美国签订防务协议前，印度需要内部好好讨论一番；美国对印政策的目标显然是指向中国的，在大国关系日渐分裂之时，印度与美加强防务合作显然是扮演了“前线国家”的角色，并不符合印度的战略利益。尼赫鲁大学教授马哈帕特拉（Chintamani Mahapatra）认为，莫迪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不过是个花架子，印度需要着力发展的是与美在经济和技术上的合作，而不是防务关系。

当然，“亲美派”认为，过去试图在中美之间“等距离”并不有助于维护印度安全，印度加强与美国的安全防务关系是印度对外日益自信的表现。莫迪应当在涉华问题上与美日共同大胆发声。事实是，莫迪执政以来，不论是美印的联合声明，还是印日的联合声明，都“大胆”出现了对南海问题的共同发声，要求和平解决南海问题，遵守国际法等。2016年初，媒体甚至传闻印度将要加入美国在南海的巡航，尽管随后被否认，相信并非空穴来风。

莫迪“亲美”，除了其领导的印度人民党（印度最大的世俗政党，坚持实用主义、民族主义，主张奉行“真正的不结盟政策”）的固有理念外，还有一个原因，正如莫迪在美国国会演讲中提及的，“当前亚洲缺乏一个各方共同认可的安全架构，以至引发不确定性……”。亚洲的中印崛起，其实是不对称的崛起态势，两国实力对比有进一步拉大的可能。印度不希望看到任何单支力量主导亚洲，莫迪欢迎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有其必然性，旨在对冲中国在亚太优势的增长。

还有一个原因在内政方面，就是说，莫迪当前在外交上的主动有力也得益于印人党在议会下院的主导地位赋予了其更多自主空间，而莫迪的前任辛格总理受制于联合政府的虚弱决策地位，其对美外交在连续两个任期内都“犹豫不决”。

（作者为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教授、南京大学中国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