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姐姐
2016-08-05蒋晓东
蒋晓东
母亲生下他时,缺奶。刚好村子的那一边,另一个女人也在坐月子。于是,他便有了一个干妈和一个干姐姐。
他很喜欢干姐姐。两根翘发辫,一双小眼睛,喊她煮锅锅宴,她不敢去跳房。他说:“大的应该让小的,依小的,谁叫你干姐姐比我大那么几天呢?”说完就“嘿嘿”笑。这时的干姐姐呢,眉间一个嫩肉疙瘩。
大概十五岁上下吧。干姐姐的胸口儿开始鼓包包了。那原先嫩白的脸皮儿,也时不时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还有那双小眼睛,里面的光开始悠悠荡荡。嗨,干姐姐变得比原来好看多了。
他喜欢看她,而且不想眨眼睛。干姐姐不指责他,只是把眼光转向别处。但是他往她胸口看时,干姐姐便把头勾着,腰儿也弯下一些,让那包包儿变得平平的。“姐,这样不好。腰杆伸着才好看呢!”他说的是实心话,很诚恳,很认真。
干姐姐却红了脸,眼睛也迅速眯缝起来。干姐姐的眼睛更小了。
“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把腰杆挺着真的好看呢!”他又强调一遍,就把手伸过去,想抬一抬她的下巴。干姐姐却干脆用手掌把脸捂起来,头一偏,脚一扭,背对着他。过一瞬,猛猛地快望他一眼,拔腿跑了。
“姐,干姐……”他使劲喊也没喊住。
第二天的傍晚,太阳还没落坡。庄稼地里一层淡淡的彩色。干姐姐说:“弟呀,你好生听我说,今后不把我叫姐姐,行吗?”干姐姐的声音像蚊子叫。
十七岁这年,干姐姐的手腕上忽然多了一块手表,小小的,亮亮的。这是她未来的男人送的——干姐姐就要嫁人了。结婚应该是喜事,干姐姐却一点笑色也没有。腕上那表,也不像别的女子家露得明明白白,反而扯长袖口把它遮住,好像那表是个“祸害”似的。
干姐姐出嫁的头天晚上,还在他家后院的丝瓜架下待了好长时间。干姐姐说完一句话后,要等很久才说第二句,声音轻柔得可怜,她老是说:“你以后不要叫我姐姐,行吗?”临走时,她又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的名字呢?”
干姐姐最后的这句话,声音很大,好像有些愤怒,与先前判若两人。说完,她抬起了头,胸口高高地挺着,袖口也几把挽起来,露出亮亮的手表。
干姐姐嫁人后好多年也没回过娘屋。开始他也没觉着失去了什么,到后来,他终于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他狠狠想,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夺回来。这种感觉一直伴他当上乡农技员。
这天逢场,他终于见着干姐姐了。她肩上一担箩筐。她在卖玉米。
他激动、冲动、心魂激荡,但突然之间,想起了“弟呀,你今后不要把我叫姐姐,行么?”这句话。
“兰芬——”他用力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干姐姐站住了。箩筐依旧扛在肩上,面对喜滋滋的他没有太大反应。她黑了,瘦了。她对他笑了一下,风情依然。她睁大眼睛,认真注视着他。良久,她又沉下脸去,斩钉截铁说:“记住,不准叫我的名字。我是你干姐姐!”
责任编辑: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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