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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村庄》

2016-08-03金少庚

农村.农业.农民 2016年13期
关键词:瓦盆鸡子山鸡

金少庚



茶坊

《母亲的村庄》

金少庚

(长篇小说节选七)

推开破烂的柴门,母亲将三只山鸡放进厨房。一夜未归的母亲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婆婆、丈夫的质问。奶奶看见山鸡,高兴地提起来,在手中抖了又抖,脸上笑开了花:“哎呀,我说你这一夜咋不回来,敢情是撵山鸡迷路了吧。老三还说进山找你呢,我拦住他不让去。有啥事哩,这几只鸡子够咱们家吃几个月了,娃们也隔三岔五有鸡汤喝了。”

父亲从屋内出来,看见山鸡,也是喜形于色,连夸这几只鸡肥实。大姐、二姐从屋里跑出来,争着去拔鸡毛。

听说母亲一次从山上弄回三只野鸡,大伯、二爹、大娘、二婶、小姑也都赶了过来,说这次进山也真是划得来,一家人可闻闻鸡肉味了。农家院出现了少有的欢笑声。

母亲原先慌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自己一夜不归,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在她心里,认为家里人一定会慌得很,进山找她,或是她回家后遭受各种各样的责骂和质疑,可是她预料的事情都没发生。她暗自庆幸自己带回的三只山鸡,要不然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她也捉摸不透。

奶奶亲自动手,把三只野鸡用滚开水烫了,拔掉毛,放在锅内浸滚,然后把鸡汤用碗分匀了,全家人每人一碗。那鸡香味飘满了全村,勾引来村里不少孩子趴在院墙上直流口水。

许多年后,奶奶对我讲起这一大锅鸡汤的鲜美味,仍是赞不绝口。“现在的鸡汤没有一点儿味道呀。”年近百岁的奶奶常常感叹。

当时的我,恰似一粒尚未发芽的种子,被九爷刚刚植入母亲体内还不足一天,自然是无法分享这美味的鸡汤了。

奶奶用盐把鸡子腌上,放在一只瓦盆中,盖好后放在自己的床头底下。那自然是没有她的话语,没人敢动这只瓦盆了。而这只瓦盆,成了全家人关注的物件。“看着这只瓦盆,就觉得自己在吃香喷喷的鸡肉,真是美得很。”父亲后来对我说,“但不知怎的,这腌好的鸡子竟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妈为这还跳坑寻死,这几只鸡子到现在还是个谜,全家人没吃上一嘴。”

年近八旬的母亲守在奶奶床前,口齿不清地说:“妈,别说了,其实那几只鸡子当天晚上我都知道你给谁了。”

奶奶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奇怪的是咽气后竟有泪水从眼中流出。

父亲进屋,发现奶奶咽气,跪在床前,老泪流满了双脸,口内喃喃道:“我们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他扭过脸来问母亲,“咱妈最后留下什么话没有?”

母亲怔怔地说:“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父亲问:“那咋咽气了还流眼泪呢?”

母亲眼圈红了,似乎想起了当年受的委屈。

看到太阳已顶在头上,红薯也溜了小半筐,母亲对大姐说:“仙妮,咱回去吧。走河湾那边,看能不能再抓两条蛇,回去好给你们煮蛇汤喝。拿好那几串蚂蚱,别弄散,让它们蹦跑了。”

一阵风吹来,河湾里厚厚密密的芦苇荡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母亲领着大姐沿着河边的一条草路行走着,她边走边用手扒着芦苇丛,向里面张望,想瞅见个蛇或鸟窝之类的东西。

深秋的河湾已显得苍凉寒冷,昔日乱缠乱窜乱绕的蛇类早已钻入了河床草丛深处,很难再觅到一条。聪明的鸟儿也把巢筑在了芦苇荡中间或深处,河床边的鸟窝内也是空空荡荡的,连个鸟蛋也没有。

母亲的努力是徒劳的。走到河沿的一个拐弯处,她有点儿累了,饿了,拿出一个红薯,蹲在河边冲洗,想填充一下肚皮。可红薯刚送到嘴边,她又吃不下了。一阵难言的呕吐从心底翻涌上来。她把红薯递给大姐:“你吃吧,妈肚子有点儿不舒服,吃不下。”

“妈,你咋了?肚子疼吗?我给你揉揉。”大姐仰着瘦瘦的脸问母亲。

“你去给妈弄点茅草根,再找点野黄花苗,回去我熬两碗汤一喝就好了。”母亲对大姐说。

大姐把母亲递给她已经洗好的红薯放在草地上:“好,我这就去,回来再吃吧。”

“别跑远迷路了,快点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你。”母亲皱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

母亲知道自己怀孕了。从有感觉的时候,她在心里暗自算着日子,恐惧袭满全身。“不会的,不会是他的。”虽然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否定自己的想法,可自己又一遍一遍地想:“是他的,绝对是他的。”一肯定这个想法时,她吓了一跳,身体又产生了一种无言的颤抖。那个长长的黑夜带给她的不是恐惧,而是无边的留恋。在她的内心底层,是多么想再拥有那么一个长长的黑夜呀。可一想到这时,极大的羞辱感就迅速充满脑海。

正当母亲的思绪随着秋日的落叶纷纷落地的时候,她听到了芦苇荡中有响动的声音。她回头一看,还没等看清楚是谁,便被身后的人摁倒在地。

那人把母亲摁倒后,双眼直逼母亲,阴沉沉地说道:“今儿个顺了我的话,管年底多分给你一家10斤粮食,行不?”

“你滚开,王八蛋,要不我喊人了。我不要你那10斤粮食。”母亲已看清,来人是本村生产队长刘老黑。

“喊人也没人听得见。再说村里人谁敢惹我?”刘老黑狞笑着,一边说,一边动手扒母亲的裤子。

母亲拼命地用手拽住裤子,用哀求的声音说:“我大妮一会儿就过来了,你饶了我吧。”

“连你大妮也一块弄了,省得你操心。”刘老黑奸笑着,抬手照母亲的脸上扇了两巴掌。血顿时顺着母亲的嘴角和着口水流了出来。

“我就是死了,你也别想得逞,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庄上女人你欺负过来遍,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母亲反抗着,挣扎着,骂着。

“你咒我遭报应就遭报应吧,看我今天不把你整死才怪哩。”刘老黑说着又是一拳捅向母亲面部。

母亲委屈、耻辱的泪水流了出来。她拼命地使出全身力气去推刘老黑,二人在河边来回地翻滚着。河草、泥土沾满了两个人的身子。

就在母亲感到没有力气再和他挣缠下去的时候,就在刘老黑感到马上得手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听到“啪”的一声枪声。缠在自己身上的刘老黑大叫一声,倒在一边,腿上的鲜血“突突突”地向外渗出。母亲和刘老黑不由自主地抬起各自的眼神向枪响处观望,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正拎着一杆长枪站在河对岸,双眼闪烁着不阴不阳的光,带笑不笑地看着他们。

“刘老黑,今天饶你不死,还不快点滚,要不又要浪费爷们的一颗子弹了。今后再敢这样欺负庄上的娘儿们,活埋活剥了你,信不信?”小伙儿说完,背起长枪,闪身钻进了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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