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旅游学科中基本概念的“可靠性”问题
2016-07-30陈昌茂
陈昌茂
由于旅游学科中存在基本概念不可靠的问题,在学术上,严重阻碍了旅游学科的健康发展,在实践上,使得旅游规划等理论应用逐步丧失了权威性;本文选取旅游学中最基本的“旅游资源”概念,通过分析其“不可靠”存在的原因和影响,旨在引起旅游学界对学科基本概念构建的高度重视,推动旅游学科成为常规科学的进程,提高旅游理论的应用价值。
一、问题的提出
旅游学科中的许多概念,如旅游开发、旅游经济、旅游地理、旅游文化、旅游心理、旅游公关、旅游美学等等,基本上都存在不严格、不清晰、因而“不可靠”的问题。
众所周知,科学研究开始于描述世界的概念的形成。在逻辑上,“是什么”的问题,先于“为什么”的问题。回答“是什么”的问题,是在对对象的描述、分类、整理、比较、和量化的概念框架中进行的。因此,新学科要成为一门真正的常规学科,严格的、清晰的有效的概念构建是其不可逾越的基础工程。
(一)概念有两种描述词语,一是指涉及某一类事物,具有一定性质的一切事物,如学校、旅游等;二是指涉个别事物,如马克思、非洲狮等。普遍性概念要满足科学研究的要求,需要经过三个上升的环节:
1、构建直觉定义。定义开始都是直觉定义,其基础是我们对于某种特殊现象的感觉。根据皮亚杰儿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儿童在开始组织世界时都是直觉定义------虽然,大多数人在成年时仍然沿用这种直觉方式,但它能满足日常生活交流的需要;
2、构建抽象定义。直觉定义不能满足学术研究的要求,所以要经过进一步发展,就是要上升为抽象定义,如在哲学、伦理学等人文学科研究中使用的概念即抽象概念:正义、幸福、价值、真理、自由等等就是经常使用的抽象概念;
科学家也是普通人,作为一个人,他在开始学术研究时,是凭直觉去把握对象的。他凭直觉对自己说,“这就是我要研究的东西”。然后,他划定对象的边界,并给它起一个名称,于是,产生了直觉定义和抽象定义。
3、构建操作性定义。科学研究需要更清晰的概念。为此,1923年美国物理学家布里奇曼提出了操作性定义的要求:从抽象定义变为操作性定义,方法是“采用测量它的操作方法”来界定对象,一般是使用变项和量度,使用条件描述法、指标描述法、行为描述法来使概念具有操作性,就是确定它实际上测定的就是它应该测定的东西。于是,就完成了一个有效概念的构建。
(二)一个有效概念至少要满足两个功能:
1、分类功能。概念至少要能满足对事物进行分类的分类功能,将事物分类--二分法、三分法--多分法。不论几分,都必须坚持统摄原则和排他原则,即“非此即彼”。
2、比较功能。概念要满足事物的比较功能,即“大小”、“高低”、“强弱”等等。
只有清晰性、有效性的构建概念,概念的可靠性才能建立起来,才能在类似的情境研究中产生相类似的结果。只有这样,新学科的研究得以真正开始,形成学科共同体,不断深化对现象的认识,最终形成学科范式,使新学科从前科学成为常规科学。
在中国,旅游学是旅游业快速发展催生的早产儿,基本概念构建的不可靠成为学科发展的后遗症。
二、中国旅游学科中“旅游资源”概念的“可靠性”问题分析
2003年,颁布了《旅游资源分类、调查与评价》的国家标准(以下简称《旅游国标》)。我们以《旅游国标》中的“旅游资源”概念来进行讨论分析。在《旅游国标》中“旅游资源”明确定义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凡能对旅游者产生吸引力,可以为旅游业开发利用,并可产生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环境效益的各种事物和因素”。
这个“旅游资源”概念,因为《旅游国标》的权威性得到最广泛的使用。但是,问题在于,要理解这个概念,关键是搞清楚什么是“旅游吸引力”?什么是“旅游开发利用”?什么是旅游产生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环境效益”?这就需要旅游心理学、旅游社会学、旅游营销学、旅游经济学等多门学科的联合攻关,并取得公认的研究成果才有可能。否则,我们就只知道旅游资源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各种事物和因素”。简单地说,这个权威定义就是“万事万物都是旅游资源”。
很显然,《旅游国标》的制定者,作为人,他是凭幻觉(非直觉)去把握对象的。凭幻觉对自己说,“万事万物都可能是我要研究的东西”。所以,他不可能划定对象的边界,因为它设定的三个附件都是无边界的。于是,他只是在“资源”前面加上“旅游”二字,算是给它起一个名称“旅游资源”。因此,这只是一种成人的投机取巧,旅游资源的定义没有达到“儿童在开始组织世界时都是直觉定义”层面,因为直觉定义也是“有边界”的,否则,它就不成为定义。所以,这个“旅游资源”概念存在三个缺陷:它不是直觉定义;它无法上升到抽象定义;它更不可能上升到操作性定义。
也就是说,《旅游国标》中的“旅游资源”概念离科学概念的构建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由于不成其为有效的概念,所以,它就不能完成概念的功能:
我们仅以概念的分类功能来分析它的不可靠性。在《旅游国标》中,编制者提出了旅游资源分类的“标准分类”和“性状分类原则”两个分类方法:
按“标准分类”分类。即根据“可作为独立观赏或利用的旅游资源基本类型的单独个体”来分,旅游资源可以分为:独立型旅游资源单体,如一栋主体建筑;和由同一类型的独立单体结合在一起的“集合型旅游资源单体”,如一栋主体建筑与周围的配套建筑。b=a+a,,那么,也就是说旅游资源可以分为a类和(a+a)类两大类。这是先无中生有杜撰一个不存在的所谓标准,然后按该标准进行分类。不仅如此,此标准还让人啼笑皆非。
按“性状”分类原则分。那么,什么是“性状”呢? “百度”一下,我们知道:性状(traits)是遗传学名词,指生物体的任何可以鉴别的表型特征。生物性状有的是形态结构特征,有的是生理特征,有的是行为方式,等等。研究性状主要是为了发现遗传规律。
再看《旅游国标》按“性状”分类原则分类的结果:“依据旅游资源的性状,即现存状况、形态、特性、特征划分”。可以分为:A地文景观;B水域风光;C生物景观;D天象与气候景观;E遗址遗迹;F建筑与设施;G旅游商品;H人文活动等“八大类”。
显然,《旅游国标》的“性状”不是指遗传学的“性状”,而是指“性质与状态”两重含义。那么“旅游资源”的性质是什么呢?按照《旅游国标》自己的定义,旅游资源的性质,是旅游资源具有旅游吸引力、旅游开发利用价值、能产生效益等属性。假如按照“旅游吸引力”性质来分类,旅游资源可以分为产生“哪种吸引力”的旅游资源,如可以分为产生x吸引力、产生y吸引力、产生z吸引力等类型的旅游资源。为什么不是这样呢?
《旅游国标》的制定者先制造一个与遗传学“性状”似是而非的语词,让读者认为是一个新标准,然后回到一般用法“性质”上来,又再采用“偷换概念”的小把戏,把“旅游资源的性质”偷换成“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各种事物和因素的性质”,于是,旅游资源顺水推舟地分为“地文景观”、“水域风光”等8大类,旅游资源分类就成了“地分成地文景观、水分成水域风光......”多么顺理成章啊!为了规避“什么水、什么地才是旅游资源?”这个基本概念问题,《旅游国标》的制定者真是煞费苦心。
我们按照《旅游国标》的分类方法对青岛崂山旅游资源进行分类,进一步揭示这种分类方法的荒谬性:
按“标准分类”分类。青岛崂山可以分为“大山和大山与许多小山”、“大动物和大动物许多小动物”、“大建筑和大建筑与许多小建筑”等n多类,绕口令!
按“性状”分类原则分类。第一步分类,把青岛崂山砍成八大块:它是山,属地文景观;山上有河,它是水域风光;山上有各种动植物,它是生物景观;山上有古墓,它是遗址遗迹;山上有房子,它是建筑与设施;山上有人卖矿泉水,它是旅游商品;山上有道士讲经,它是人文活动。第二步分类,把8大块砍成31颗肉丁;第三步分类,把31颗肉丁剁成155粒肉沫。景观学变成物理学,旅游资源可分为分子,再分为原子,再分为中子。
到此,相信问题已经得到说明,所以《旅游国标》中的“旅游资源调查、旅游资源评价”部分,限于篇幅,就不再分析了。参与过旅游规划编制、评审的同仁,相信都有这样的经历:评审会举行时,评审专家东拉西扯不知所云,编制者弄巧成拙一头雾水,东道主东张西望不知所云:都以《旅游国标》为依据,殊不知,问题恰恰出在《旅游国标》上:不知道什么是“旅游资源”,又怎么进行“旅游资源分类、调查与评价”呢?
三、结论
我们的分析只是想表明,不可靠的概念阻碍着旅游这门新兴科学的发展,没有什么比它所起的阻碍作用还大;同时,旅游学科要想构建一批既满足于直觉、而且又是经验上严格的、研究上有效的可靠性概念,离不开辛勤的耕耘。旅游学科建设,需要“而今迈步从头越”,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