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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骏涛口述历史(八)从《文坛感应录》到《这一片人文风景》

2016-07-29北京陈骏涛陈墨

名作欣赏 2016年25期
关键词:文学评论文坛陈老师

北京|陈骏涛 陈墨

当代文坛 Literatus

陈骏涛口述历史(八)从《文坛感应录》到《这一片人文风景》

北京|陈骏涛 陈墨

文坛纪事

《文坛感应录》

陈墨(以下简称“问”):1996年10月,您的第三部评论文集《文坛感应录》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出版的机缘是什么?集子中还选了几篇1990年以前的文章,为什么?

陈骏涛(以下简称“答”):为什么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给我出这本书呢?这也是有因缘的。我那时候不是牵头为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编《中国文学通典》吗?当然,说起来我跟部队的关系那是很早了,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就跟他们有交往,关系还比较密切。那时候部队文艺方面的一些事,比如说部队作家作品的讨论会、部队的评奖活动等,我都参加过。徐怀中当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主任的时候,我还给他们讲过课。我跟解放军系统的一些评论家,像周政保、朱向前、张志忠等人都有联系,包括当年军旅文学作家李存葆、莫言等人也都认识,他们当年或是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的学员,或是教员。要说我当年曾经是军旅文学批评的一员,恐怕也并未言过其实。

到了上世纪90年代,解放军文艺出版社想搞一套中国文学辞书,就先找了我,因为解放军文艺出版社过去没有出过这类书,他们想借助文学研究所的力量,搞一套辞书,于是便有了《中国文学通典》的创编。先是我给他们在文学研究所组织了一个选题咨询会,参加的人有文学研究所的张炯、樊骏、王信、徐公持和我,大家对这个选题的可行性做了一番论证。会上虽然有一些不太相同的意见,但大家都积极地出谋划策,总的倾向还是认为可以搞,但一定要搞出自己的特点。于是会后我便着手对这个选题进行具体设计,在设计过程中,借鉴了以前文学研究所主编的《中国文学大词典》和其他辞书的经验,最后确定了《中国文学通典》这个书名。这套书的总主编有四个:张炯、邓绍基、范传新和我,我是执行总主编。与80年代相比,我在90年代,变化最大的就是投入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编书,《通典》即其一。至于《通典》的获奖,那是到2000年以后的事了。

问:不是吧?《通典》1999年获第三届国家图书奖的二等奖。

答:哦,对。是我记错了。

问:您做执行总主编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答:执行总主编嘛,所谓执行,就是具体做事的。全书的设计,还有繁杂的组织工作,事无巨细,样样都得管。《通典》包括小说、诗歌、散文、理论批评四个分卷,各卷都有主编、副主编,但总体工作还得有人来抓,这个人就是我。虽然还有三位总主编,但张炯当时是文学所所长,邓绍基是文学所学术委员会主任,范传新是解放军文艺出版社总编,不能指望他们来抓《通典》的具体工作,抓具体工作的只能是我。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点不可想象,我那时候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劲头?

问:撰稿呢?您参加撰稿吗?

答:也参加,身体力行吧,但写的条目不多。

问:那差不多是整个文学所都投入吧?

答:那倒不是。也就是很少数的人。其他单位参加的人也不少,如苏州大学、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河南社科院、新疆师范大学、福建省社科院、中央戏剧学院等,都有人参加。这套书应该说是以文学所为主体,各方面通力合作的产物。它得了国家奖,我始则感到意外,继则又觉得理所应当。

问:编《通典》这个过程大概多长时间?

答:从1994年8月开始酝酿,到1999年1月正式出版,四年半多一点,不到五年。

问:因为编了《通典》,所以才出您的《文坛感应录》,是吗?

答: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因为编了《通典》,才有这样的机缘。这就得说一下这本书的由来了。这是我的第三本评论集,本来是长江文艺出版社答应出版的,那时候我不是还在为长江社主编“跨世纪文丛”吗?但等我编好书交给出版社以后,过了半年,还没有发稿,说还得“等一等”。这一等,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呢!于是我就在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一本内刊《作家通讯》上为自己做了一个“广告”,说陈某人有这么一本书,想出版,但苦于无下嫁之地,等等……那时候要出书,尤其是出评论书是很难的,谁愿意为只能印一两千册的书出血呢?没想到这个“广告”还真有点效应,引来了好几位朋友来信来电,最令人感动的就是解放军文艺社的几位朋友,他们商量了以后,就打电话给我,说他们社愿意不附加任何条件出这本书。我当然很高兴,就把先前编好的这本书略加调整后给了他们。如果不是因为我替他们组织《通典》的编写,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机缘,你说是不是?而且还有稿费。这本书是1996年10月出版的,我记录收到的稿费是三千二百五十一元。

问:才三千块钱稿费?有三十多万字啊,怎么可能呢?一千字三十块稿费应该有吧?二十多块一千字的话,三十六万字,应该有一万块钱吧?

答:也就是三千多元,这在当年就算可以了。才印一千册,本来就是赔钱书嘛。是三十三万八千字,每千字给十元左右,我觉得可以了。

问:请您对《文坛感应录》中那些文章做一个梳理点评。

答:《文坛感应录》这本书,我个人还是比较满意的,尤其跟第二本书比起来,无论从内容到外观,都要强得多。全书分三辑,第一辑是对新时期文学整体观照的文章,第二辑是关于文学批评及其理论建设的文章,第三辑是关于作家作品评论的文章,包括一部分序跋。多数文章都写于90年代,少数写于80年代后半期,曾经收到第二本评论集《在传统和现代之间》的部分文章也再一次收进了这本书,那是考虑到《在传统和现代之间》这本书实际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就把一部分比较重要的文章再一次收入了《文坛感应录》。所以这本集子相对来说就比较完整,文章的质量也比较整齐,既有当年曾经引人瞩目的宏观性论文如《一个多元的文学时代》,也有比较尖锐、犀利的短论,如“天命斋论坛”中的几篇文章,还有当年曾引起文坛热议的对于贾平凹长篇小说《废都》的评价——《说不尽的〈废都〉——与白烨、王绯对话》,等等。

问:那些都是当年的文坛热点问题吧?

答:对,热点问题。有的意见还有点尖锐。比如说当年有一个所谓的“大师文库”,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就叫作《〈大师文库〉非大师文库》。

问:就是说,他们封的大师,不见得就是大师?

答:对。比如说,朱晓平写了《桑树坪纪事》,李龙云写了《洒满月光的荒原》,就被封为“大师”,这么个封法,那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少个“大师”啊,这“大师”的封号也太廉价了!

这本集子,我没有再找人写序了,就我自己写了一篇“前记”。另外,“附录”还收了两篇文章,一篇是你给《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写的那篇《序》,另一篇是张恬写的关于我的印象记。①指陈墨的《他拥有一片开阔地——〈在传统和现代之间〉序》和张恬的《求一个自在充实的人生——陈骏涛印象》。

采编人杂记

一、关于文学的边缘化

20世纪90年代是纯文学被边缘化的时代,文学批评更是到了边缘的边缘。文学作品大多失去了轰动效应,文学批评家更少有人继续指点江山。以至于在陈老师的第三本评论集《文坛感应录》出版后,孟繁华发表评论文章,标题是《悲壮而苍凉的选择》;徐坤的文章标题更吓人,叫《悼批评时代的终结》!②孟繁华:《悲壮而苍凉的选择——陈骏涛的文学批评与批评家的宿命》,《当代作家评论》1997年第4期;徐坤:《悼文学批评的终结——〈文坛感应录〉感言》,《当代作家评论》1998年第4期。这样说,当是出于对陈老师、对文学批评的爱惜,怕也有借别人杯酒浇自己心中块垒之意。

陈老师自己,纵有苍凉之意,却无哀悼之心,证据是他对出版之难、稿费之低,似没啥抱怨,而是觉得“很正常”“很不错了”,最多不过是有点疑惑:“《文坛感应录》会不会是我的最后一本评论集子呢?”(《〈文坛感应录〉前记》)

文学被推向社会注意力的边缘,是社会发展的必然。顺乎此,文学批评家要做的,无非是调整心态、改变观念、寻找新的生存和发展路径。我看到,陈老师应对得很好,他是一手编书,前有“跨世纪”“红辣椒”,现在又有了《中国文学通典》;另一手写文章,如前所述,他还找到了女性文学研究的新天地。

二、关于“新美学—历史批评”理论

陈老师虽然给文集取了个《文坛感应录》的名字,集中的文章却并非全都是雷达追踪式的简单记录,第二辑中就有关乎批评理论的学术文章,具体说,就是关于“新美学—历史批评”理论的。对这一理论,孟繁华指出,“作为一种总体思路,作为批评家的想象或猜想,不仅喻示了批评活动的无限丰富性,同时也喻示了它的极大可能性。‘新美学—历史批评’理论提出的意义也正在于此”(《悲壮而苍凉的选择》)。白烨也说,该理论“旨在从艺术的视角入手,从艺术与历史和美学的内在联系上,看取文学批评的价值与走向,其看法既有对批评现实的描述,又有对批评理想状态的构想,从而在超越传统的文学批评的意义上涵盖文学批评的现状,鼓动文学批评的发展”③白烨:《批评的风采·文学批评的新格局》,转引自徐坤:《悼批评时代的终结》。。

前面说,陈老师从独立思考到专业性独立思考过程中出现了困难,并且说及陈老师的局限。这里要说的是,“新美学—历史批评”观念的提出,标志了他在专业性独立思考及批评学科理论研究上的一次重大突破。

退而不休及《这一片人文风景》

问:2005年,您六十九岁,彻底退休了。④这是指结束在文学所《文学评论》的反聘,退休手续早在1996年就办理了。下文所说即是。为什么不等到2006年?

答:到2005年,研究生和访问学者都没有了,我就正式退了下来。当然,后来还有找上门的,那是在正式退下来以后的事。

问:这是跟进修生有关,而不是跟《文学评论》有关吧?

答:对,跟《文学评论》无关,我早就从《文学评论》退下来了,也就是说,不是因为《文学评论》的工作需要。

问:返聘两年结束以后,后面七年是接着返聘的吗?

答:具体的,我就说不太清楚了。反正是在2005年以前,我一直是返聘待遇的,比如,出差这类事都是可以报销的。2005年以后就不行了。

问:您对科研单位的人事制度,退休、返聘,有什么看法?

答:说实话,别的研究所我不清楚,文学所在上个世纪,关于退休返聘制度,没有很严格的规定,只要工作需要,就可以返聘。但离退休制度还是严格的,也就是说,到了年龄,就办正式退休手续。

问:六十岁一刀切吗?

答:对,基本上就是这样的。

问:总而言之,退休对您有没有影响?在经济上呢?

答:没有多大影响。我学术活动照样参加。而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凡是那种被邀请参加的会议,一般都有车马费,算是对被邀请人付出的补偿。有人不是还写过讽刺文章吗?讽刺评论家,说是“有偿评论家”什么的。

问:您对这个讽刺有什么看法?

答:我一笑了之!其实,写这种文章的人,他自己就是得到过补偿的。我觉得,现在都讲多劳多得,付出劳动吧,应该适当给点报酬。付出劳动给报酬,这是天经地义的。当然不能太离谱了。另外,你不能搞私下交易,收了人家的钱,就专门讲好话。

问:有没有开会拿红包,拿了红包后就不好意思批评的?

答:这是指参加作品讨论会的。就我个人来说,并没有这样的经历。至于别人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问:2005年12月,您的论文《关于女性写作悖论的问题》获得中国社科院离退休干部优秀科研成果奖,离退休干部还有科研成果奖?

答:对,这就是科研单位的一个优越性。尤其是社科院这样的单位,离退休的人员很多,就文学所来说,离退休人员就比在职人员多得多。除去身体不行的,脑子不能思考的,像我们这些多多少少还能思考的,一辈子读书写作的人,不做点事总觉得闲的慌。所以社科院一向重视老干部工作,设立离退休人员科研成果奖,就是对老同志的一种鼓励。这对老同志发挥余热、安定团结都是十分有意义的一件事。

问:这个奖和社科院别的评奖是分开的吧?

答:分开的。

问:评奖的程序是怎样的?

答:每年,现在已经发展到每季度一报。发表过什么文章,出过什么书,有个报表。年底还有个总报表,由各个研究所的老干部处汇总。然后就是每两年或者三年有一次评奖,第一、二、三届是这样的。

问:要不要自己申报?

答:当然,自己申报,谁都可以申报。然后各个所都有一个审核小组,先进行筛选,再报老干部局。老干部局有一个专家评委会,做最后的裁决。

问:社科院老干部局评奖,不单是文学方面的吧?

答:当然,整个社科院的各个学科都有。

问:有颁奖活动吗?有奖金吗?

答:有奖金,但很少,象征性的。

问:您七十岁生日聚会和出版《这一片人文风景》,有哪些记忆?

答:说实话,这个生日聚会,我开头还真没有想到。

问:没想到自己过七十大寿?

答:对,没想过。因为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过生日这样的记忆。小时候是不是给我过过生日,我就不记得了。至少到了有记忆的时候,上学以后,尤其是离家北上,到了上海、北京这些地方以后,我就从来没有过生日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也常常忘了。

问:家里其他人,师母、漫红他们过生日吗?

答:孩子大概还是过生日的。不过也不是很正规的,无非就是买个蛋糕什么的。我们两个还从来没有正经地过过生日。有时候记住了生日,但是生日到了又给忘了,过后才忽然想起来。那一年,你们提出要为我过生日,我开始是不同意的,不同意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你们花钱。但后来,经不起你们劝说,另外也觉得,七十是个大日子,人生七十古来稀么,这是古人说的,那就过吧。但是还是跟你们约法几章,一个是范围不要大,另外一个,不要搞得太豪华,大家在一起聚一聚就可以了。那天来了十多个人,主要是北京的,气氛挺好,充盈着一片温馨、诚挚、欢悦的氛围,给我留下了深长的回味。此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日了,归根到底,还是没有这个习惯。

问:那就说说《这一片人文风景》?

答:说到《这一片人文风景》,你是最清楚的,开头我也是不太同意搞的。搞起来费劲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有哪一家出版社愿意出这种书呢?后来还是你和谭湘、孙明强把这事给揽下了,当然,我非常明白:这也是你们的一片心意。至于选什么,怎么选,也是你们的主意。五个专辑既有我刚刚完成的自传体长文《从一而终》——这原本是给《芳草》杂志写的⑤《从一而终——我的文学批评之旅》,见《芳草》2007年第1期“批评家自传”专栏。,又有我为许多作家、评论家和陈门弟子出版的书所写的序跋,还有我历年所写的散文随笔类文章,最后两组是一批对我评说的文章,作者既有专家学者、编辑记者、评论家作家,也有陈门弟子。四十万字的篇幅,既能容纳这么多文章,应该说是很不容易的。

问:您能对《这一片人文风景》做些点评吗?

答:点评好像应该由别人来做,我个人觉得还是挺好的,我挺满意。特别是徐怀中和陈思和的《序》,代表了两代人对我的鼓励和期望,包括陈门弟子写的那些文章,当年看到的时候我就很感动。我觉得我这一生并没有白活,至少在别人眼里我还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后来,也有人或者在书信里,或者在文章中提到过这本书。我看到公开发表的文章,一个是广东的陈志红,是我很早就认识的年轻女评论家,另一个是无锡的吴海发,我从未谋面的仅仅是有过一两次书信往返的老教师,我是在网上偶然搜索到他写的文章的。还有我姐姐、我侄儿和外甥等,他们都曾经谈到过这本书。

采编人杂记

一、关于退休问题

陈老师关于退休的那些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他确实与普通上班族不一样,自己有忙不完的活,而且退休后仍被返聘,没经历退休这道坎。另一方面,他并非没有经历过退休焦虑,在《步入老年》一文的开头,就讨论过什么年龄退休才合适的话题,说古人都是七十岁致仕即退休,言下之意,几乎不言自明。

退休是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是人生大事,因而值得一说。什么年龄退休合适、什么时候该退休或不该退休,是一个因人而异的问题。到目前为止,国家政策是六十岁“一刀切”,是一个简单有效的办法,也是个粗暴且低能的办法。

退休问题关乎个人,但却不仅仅是个人问题,也是复杂而又重大的社会问题。退休问题与老年问题密不可分,过去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而今七十岁不过是老年岁月的起点。更何况,实际年龄、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常常并不是一回事。

二、关于《这一片人文风景》

2005年底至2006年初,我和谭湘、孙明强等师弟妹商量:1.想要邀集同门师兄弟聚会一次,为陈老师七十岁祝寿;2.想由我们自己捐资,为陈老师出一本七十岁纪念文集。这个倡议得到了热烈响应。向陈老师汇报时,他却以为没有这个必要,一是不愿意我们为他花费,二是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大人物”。

我们认为,为老师祝寿,是我们的心愿,只是想对老师说:我们感激他、敬重他、爱他;出纪念文集,大人物可以,小人物又何妨?佛说,翠竹黄花,无非般若。更何况,老师对新时期文学贡献良多,甘当人梯的精神更被人称道。

《这一片人文风景》的编辑选目是我与陈老师、谭湘、孙明强等几位商量决定的,分为五个部分:一是《人文风景》,收录陈老师不久前完成的批评家自述长文《从一而终——我的文学批评之旅》;二是《园林笔记》,收入陈老师为数十位作家、评论家和学者的文集所写的序言或跋语;三是《心灵乐章》,收入陈老师多年来发表的散文随笔,其中有些从未结集;四是《诸家品鉴》,收入洁泯、刘再复、莽萍、钟晓毅、赵玫、张恬、孟繁华、徐坤、樊星、姜广平、顾艳等人关于陈老师的文章;五是《师生情苑》,收入师兄弟妹关于师门的回忆文章,其中陈晋师兄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同门,但与陈老师却一直保持着师生之谊。

作家徐怀中、学者陈思和应邀为文集作序,朱向前、周大新、毕淑敏、郭小东、乔以钢、梁丽芳、栗山千香子、钟晶晶、陈徒手等应邀为文集撰文,让我们感激不尽!这也让我们更加坚信,老师的《这一片人文风景》,值得后人记忆和珍藏。

谈一些熟悉的作家

问:下面请您说一些您熟悉的作家。

答:我认识和熟悉的作家不少,属于我前辈的,与我平辈的,以及比我年轻的都有,最小的大概也已经有四五十岁了,止于“70后”。“80后”和“90后”的作家,就几乎没有什么认识的了。怎么说呢?那就大体按照辈份或者认识和交往的先后说吧,但也不是绝对的。

郭风。1918年生人。是老作家、散文家,福建莆田人,我的同乡,生前是福建省作家协会主席。认识郭风比较早,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与他有些交往。大概是1982年吧,《文学评论》发表过一篇上海青年评论家邹平写的《现实主义精神和多样的创作方法》,他对这篇文章很感兴趣,写信向我索要这期刊物,我们还就这个问题有过文章交往,这就是《关于创作方法多样化问题的思考》。那些年,凡是回老家,我都要去看望他。郭风为人朴实忠厚,他在福建,很有人缘。“文如其人”,他的散文和散文诗也是素朴厚实的。1994年福建省开郭风作品研讨会的时候,到会的人很多,不少在外地的闽籍评论家都到会了,我也去了,我还根据在会上的发言写了一篇《“你是普通的花”——读郭风》的文章,在《福州日报》发表过。⑥陈骏涛与郭风的创作通讯《关于创作方法多样化问题的思考》,发表于当年的《福建文学》;《“你是普通的花”——读郭风》,发表于当年《福州日报》,收入《这一片人文风景》。

秦牧。1919年生人。也是一位老作家,我与他的交往也比较早。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读秦牧的散文,他的散文,哲理、知识、感情和文采是熔为一炉的。像《艺海拾贝》,我在大学的时候,就买过一本。“文革”以后,他一度借调到人民文学出版社编《鲁迅全集》,我与他的交往就开始于那个时候。那时正值《文学评论》复刊,让我组织一组笔谈文章,拟定的笔谈作者中就有一个秦牧,他写的《画地为牢与广阔天地》刊登于1978年《文学评论》第1期。后来在第四次文代大会上和他回广东的一段时间里,我跟他还有过联系。秦牧是归侨,1990年11月,广东开秦牧创作研讨会的时候,我正好在中国华侨出版公司工作,曾作为华侨出版社的代表参加了研讨会,并在会上有一篇发言,后来发表的《我所认识的秦牧》⑦陈骏涛:《我所认识的秦牧》即《秦牧创作感言》,刊登于《华声报》1991年3月9日,收入《这一片人文风景》。就是脱胎于这篇发言。

徐怀中。1929年生人,也是我新时期以来认识最早的作家之一。那个年代他发表的《西线轶事》和《阮氏丁香》等名作,我都写过评论,我最早的一篇作家论也是写徐怀中的,即《徐怀中创作漫论》⑧见1981年《文学评论丛刊》第10辑“当代作家评论专号”,收入《从一而终——陈骏涛文学评论选》。。1984年“军艺”——解放军艺术学院——开创时,他是军艺首届文学系主任。当年他到中国社科院来,搬师到军艺讲课,我曾当过他的向导,文学所和外文所有好几个人都到军艺讲过课,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我与军艺最早的几个学员——朱向前、李存葆、莫言等,也都是由于与徐怀中的关系而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徐怀中当过解放军总政文化部部长,为人朴实忠厚,丝毫没有官架子。2006年,你们策划出版我的纪念文集《这一片人文风景》时,我请他作序,他欣然应承,写了那篇脍炙人口的《记忆中的“风景”》。2013年,在我住院期间,他与他夫人还特地到医院来探望过我,这都使我深受感动。他年长我七岁,但身体依然很好,无论是为人还是为文,都是可亲可敬的。

张洁。这是一位同龄人女作家,也认识得比较早。早期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爱,是不能忘记的》就曾引人注目,稍后的《方舟》《沉重的翅膀》还引发过争议。在《沉重的翅膀》还有很多争议的时候,我在当年《文艺报》召开的关于这部长篇小说的研讨会上,对它做了肯定的评价,并且写了一个长篇评论——《评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⑨《评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文艺报》1982年第3期,后收入《从一而终——陈骏涛文学评论选》。。后来我主编“跨世纪文丛”的时候,邀请她加入,她也欣然应承。⑽张洁以《来点葱来点蒜来点胡椒盐》的小说集加入“跨世纪文丛”第2辑,长江文艺出版社1993年7月版。正是由于这些缘故,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与她联系较多。张洁的小说大都注入了强烈的主观感情色彩,有些小说更是快人快语,锋芒毕露,几十年不变。这是一位很有个性,也很有才情的女作家,后来她出国了,在国外也有些影响。

王蒙、张弦、李国文、张贤亮、从维熙,都是30年代生人,也都是1957年“反右”时被错划为“右派”的作家,在“四人帮”垮台以后,特别是在改革开放的年代,他们的创作都迎来了第二次青春。我与他们的交往,也多半都是由于评论他们作品的缘故。像王蒙的小说和理论批评,张弦的《挣不断的红丝线》,李国文的《花园街五号》,张贤亮的《灵与肉》和《小说中国及其他》,从维熙的《大墙下的红玉兰》等,我都写过文章,或与他们有过对话。⑾陈骏涛关于王蒙的评论,如《富于创造性的文学探求——评王蒙的〈漫话小说创作〉及其他》,原载《文学评论》1984年第5期;《探求者、营造者、独行者——王蒙小说中的王蒙》,原载《海南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2004年第2期。关于李国文,如《谁是花园街五号的主人——读李国文长篇小说〈花园街五号〉断想》,原载《文学评论》1983年第6期。上述文章均收入《从一而终——陈骏涛文学评论选》。关于张贤亮,如《心灵在广阔的空间漫游——关于〈小说中国及其他〉的答问》,原载张贤亮《小说中国及其他》,“跨世纪文丛”第6辑,长江文艺出版社1999年9月。比王蒙这一批作家稍后,是一批20世纪40至50年代出生的作家,在七八十年代,我也都是因为评论他们的作品,写过他们的文章,而与他们有所交往的,这也可以列出一批,如刘心武、陈建功、张承志、路遥、李陀、航鹰等。像刘心武和陈建功,我还都专门写过他们的作家论,而且不止一篇。⑿陈骏涛关于刘心武的评论,如《刘心武论》,《花城1984年》第3期;《从“问题小说家”到人性的探秘者——关于刘心武的笔记》,《文艺争鸣》1994年第1期。关于陈建功的评论,如《更勇敢、更热烈地反映变革中的生活——关于陈建功的笔记》,《钟山》1984年第4期。均收入《从一而终——陈骏涛文学评论选》。

再往后,就是20世纪90年代前后了,特别是我主编“跨世纪文丛”的那个阶段,认识和接触的作家就更多了,覆盖面几乎包括当年的老、中、青三代人,以当年的中、青年两代,也就是20世纪50至60年代生人居多。像张承志、铁凝、殷慧芬、方方、陈染、林白、徐坤、周大新、毕飞宇、红柯、钟晶晶,等等。

进入“跨世纪文丛”中的作家,有些是我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就认识的,像张承志就是。他的中篇小说《黑骏马》,我在1983年就写过评论《艺术魅力从何而来》⒀陈骏涛:《艺术魅力从何而来?——读张承志〈黑骏马〉及其他》,原载《文汇报》1983年8月9日,收入《文学观念与艺术魅力》,海峡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并跟他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有的虽然认识得比较晚,但后来交往得却比较多,像徐坤、周大新、殷惠芬、钟晶晶等人都是。

徐坤是90年代到文学研究所以后才认识的,那时她在社科院文学所攻读博士学位,却发表了一批如戴锦华所说的“嬉戏诸神”的小说⒁见徐坤:《遭遇爱情》之代跋《徐坤:嬉戏诸神》,长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有的人还说她就像“女王朔”,引起了文坛的广泛关注。我也在报刊上发表过几篇推介她的评论文章。⒂如《太原日报·双塔文学》1996年9月2日发表的《徐坤:引人注目的文坛新秀》,《中国艺术报》1996年10月18日发表的《徐坤:反串男性角色》等。

周大新是在90年代一次部队创作讨论会上认识的,那时根据他的小说《香魂塘畔的香油坊》改编的电影《香魂女》,在柏林的国际电影节上得了“金熊”大奖,他的一批主要写河南南阳这块小盆地的小说也就逐渐引人注目。⒃陈骏涛最早一篇关于周大新的文章《〈小盆地的骚动〉——周大新的家族及其他》,载《文论报》1988年3月15日。

跟上海殷惠芬的认识,也是通过读她的小说。她写的那些上海石库门(老弄堂)人家的小说,引发了我对上海弄堂文化的记忆。于是一本名为《吉庆里》的小说集1999年就加入了“跨世纪文丛”第七辑。后来,我还应约为她的另一本小说选集《石库门风情画》写过一篇“序”⒄即《殷惠芬和她的石库门世界——殷惠芬〈石库门风情画〉序》,见殷惠芬《石库门风情画》,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那是本世纪初的事了。

跟认识张承志、徐坤、周大新、殷惠芬等人不同,钟晶晶的小说我以前从没有注意过,还是通过一位老朋友——当时的《文艺报》副总编刘锡诚——的介绍才认识的。读了她的几篇小说我有一点惊喜。觉得她的小说有些与众不同,带有某种梦幻性和陌生感,文笔也很优美,就像郭素平跟她对话中所说的那样,这是“另一种风景”⒅语出钟晶晶、郭素平对话:《另一种风景》,见钟晶晶:《战争童谣》,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这样,她也加入到了“跨世纪文丛”第七辑的行列中来,而且还成为与我家人交往较多的朋友之一。我大女儿去世以后,她还写过一篇关于我大女儿的回忆文章⒆钟晶晶:《生如夏花——忆一位平凡女子的离去》,《黄河文学》2011年6月号。,蕴含着深情,非常动人。

认识陈染、林白、方方、池莉等女作家的情况也都与上述大同小异。她们都是当年最具实力的女作家,特别是方方,近年还不断有引人注目的新作问世。她们当年都曾经加入“跨世纪文丛”,我也都写过她们的文字。⒇如《在凡俗人生的背后——方方小说阅读笔记》,见方方小说集《行云流水·跋》,《寂寥而不安分的文学探索——陈染小说三题》,见陈染小说集《嘴唇里的阳光·跋》,长江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主编“跨世纪文丛”,还有“红辣椒女性文丛”,让我认识了许多作家。这里有许多温馨的记忆,当然,也有个别不愉快的经历。比如河南有一位作家就因为暂时进不了“跨世纪文丛”而负气,甚至发誓:“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加入这套丛书了!”其实,这完全是一场误会。同样,1996年浙江女作家顾艳有一本小说集《无家可归》,通过女作家方方的介绍,也想加盟“跨世纪文丛”,却由于各种原因而未能如愿,但顾艳与我的交往却一直延续至今。㉑顾艳的《无家可归》,随即加入了云南人民出版社的“她们文丛”出版。

采编人杂记

不会讲故事的人

陈墨

陈老师与不少当代作家有过交往。一方面,是作为评论家,除了阅读作品并思索作品的意义,还经常与作家交往,听作家谈创作,而后综合作家谈与作品论写出评断更加准确和信息更加丰富的评论文章。另一方面,是作为丛书主编,要向作家约稿,并且与作家商量作品选目,从而对作家有更深入的了解。请陈老师谈论其熟悉的作家,原本是希望他多说说他与作家们交往的故事,多讲他们交往的具体过程及细节,多讲他对作家们观察和记忆的印象,但陈老师没讲多少故事。

没讲多少故事,是不是因为在采访过程中,我没有尽到提醒之责,或没有找到合适的提问方式?当然有这个可能。另一种可能,是陈老师原本就不大会讲故事,虽然他大学一年级时曾写过小说,但后来长期作文学评论,习惯了意义、抽象和逻辑,把场景、故事和细节排挤出记忆空间,他成了不会讲故事的人。

作 者: 陈骏涛,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研究生院文学系教授,曾任《文学评论》编辑部主任、杂志社副社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中国新文学学会理事。享受政府特殊津贴。

采编人: 陈墨,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硕士生导师,中国电影评论学会理事,中国台港电影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武侠文学学会副会长。

编辑:张勇耀mzxszyy@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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