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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隐喻:舞台、万花筒、塔罗纸牌
——卡尔维诺对后现代主义文学不确定性的形象阐释

2016-07-19

关键词:塔罗卡尔维诺万花筒

姚 诚 杨 晓 莲

(1.四川外国语大学 团委;2.四川外国语大学 中文系,重庆 400031)

三个隐喻:舞台、万花筒、塔罗纸牌
——卡尔维诺对后现代主义文学不确定性的形象阐释

姚 诚1杨 晓 莲2

(1.四川外国语大学 团委;2.四川外国语大学 中文系,重庆 400031)

关于后现代主义文学不确定性的讨论,理论界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则以其鲜活灵动、不断探索式的创作实践,在其著作中,以三个隐喻性的形象:舞台、万花筒、塔罗纸牌,形象地为我们揭示出后现代主义文学无所不包、变幻莫测、难以把握的不确定性。

卡尔维诺;不确定性;舞台;万花筒;塔罗纸牌

艾布拉姆斯指出:“文学和艺术中的后现代主义与语言学和文学理论中的后结构主义运动类似;后结构主义者想要颠覆语言的基础来证明语言表面上的意义对缜密的探索者来说消散成为一场相互矛盾、无法确定的游戏之中。”[1]339美国著名后现代主义文艺理论家伊哈布·哈桑也认为,后现代主义的核心概念就是“不确定性”。不确定性“揭示出后现代主义的精神品格,这是一种对一切秩序和构成的消解,它永远处在一种动荡的否定和怀疑之中”。[2]380-381

哈桑的论述固然精到,然而这个概念如其本身所说,就是抽象的、模糊的,究竟何为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不确定性?我们能不能比较形象地来理解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不确定性?笔者认为,意大利著名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的著作是典型的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因此,避开从概念到概念的抽象探讨,笔者更愿意借用卡尔维诺著作中三个隐喻性的形象——舞台、万花筒、塔罗纸牌,来试图达到对后现代主义文学不确定性的形象阐释。

一、舞台: 众声喧哗的氛围

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中写到:“古代剧场中的固定舞台,是上演一切悲剧和喜剧的理想场所。它虽然是个想象中的、脱离时间与空间的场所,却能够体现一切戏剧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3]123

卡尔维诺理想的文学就是这样一个舞台,它提供一个平台,一种背景,一种可以容纳任何可能性的环境。文学应该为各门学科展示自己提供一个场所,不管是科学、哲学、医学、数学、化学、物理学、生物学等等学科,当然包括文学本身,均可以在这里展示自己。在这里,文学与科学,文学与数学,没有界限划分,没有门户之见,所有学科都是平等的。文学成为各门学科乐于交汇的场所,应该让各门学科都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而不是整齐划一、面目模糊的“大文学”或“大科学”。

这样,文学被打开了,它开始作无休止的游戏,不断地去寻找新的朋友,它去找哲学、数学、生物学、医学等,但每次都是刚与它们拥抱,随即转身离去,奔向下一个目标。或者,就在这样一种不停追寻的过程中,一种新的文学形式正在诞生?其实早在古希腊时代,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文学的影子。柏拉图的《伊安篇——论诗的灵感》中,苏格拉底和伊安的对话有这么一句“同样技艺必凭同样知识,另样技艺必凭另样知识”[4]13,即认为荷马史诗中就有关于御车人的技艺、医生的技艺、渔人的技艺、预言家的技艺、将官的技艺等等,也就是说荷马史诗是各种知识的汇集场所。《理想国(卷十)——诗人的罪状》中又说诗人没有真正的知识,所以他所谈的医学、战争、将略、政治、教育之类的知识都是胡扯。虽然柏拉图是从反面批判了文学的虚伪和不真实,不过我们也可以反过来看,原来文学中包含了各门学科的知识,文学成了各门学科交汇的场所。这一观念在后现代主义文学中得到了复活和发展。

卡尔维诺推崇乔治·佩雷克的《生活的使用说明》,其中“包括作品摘录、名胜古迹、历史事实、家具、器物、风格、颜色、食品、动物、植物、矿物,等等”[3]117。有人会问,这也算文学作品?卡尔维诺肯定会这样回答:为什么不是?并且这才是文学。

文学是一个舞台,首先是舞台上不同学科的并置。《宇宙奇趣》中的每一篇故事开始之前,都有一段科学叙述单独列出,如在主人公QFWFQ讲述他自己的故事之前,首先陈述:“如果银河系偏远运行,那么宇宙的稀薄化会得到新创造的物质构成新银河系的补偿。为了保持宇宙的平均密度,只要每四十立方厘米太空中每二亿五千万年创造一个氢原子就足够了(这个理论被称做稳定状态论,是与宇宙起源于某一时刻的巨大爆炸之说相悖的)。”[5]317这种科学与故事的并置,科学叙述与文学叙述的并置,让文学的容量更加扩大。

巴赫金特别推崇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指出,陀氏小说“有着众多的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调”。巴赫金特别重视陀氏小说创造的这种“复调世界”。他认为,这样的小说中,“众多的地位平等的意识连同它们各自的世界,结合在某个统一的事件之中,而互相间不发生融合”。[6]29卡尔维诺所说的舞台的意义正在于此,让文学变成真正的复调世界。

文学是一个舞台,就算是对同样的小说体裁,也可以展示不同类型的小说间的差异。《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是小说中的小说,用卡尔维诺的话说,这里有“雾的小说,体验的小说,象征解释的小说,政治存在小说,无耻残忍的小说,苦闷的小说,逻辑几何小说,堕落的小说,大地原始小说,启示录小说”,不一样的小说的连缀,创造出“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在马尔堡市郊外,从陡壁悬崖上探出身躯,不怕寒风,不怕眩晕,望着黑沉沉的下面,在线条交织的网中,在线条交叉的网中,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在空墓穴的周围,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这样一个奇妙的故事。

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中,列举了卢克莱修的《物性论》和奥维德的《变形记》,认为一切物质都是同一的,一切形式都平等地存在,反对在权力和价值上有大小贵贱之分。《看不见的城市》中各个城市的依次出场,就像是舞台上模特们精彩绝伦的走秀:“迪奥米拉”,“伊西朵拉”,“朵罗泰亚”,“扎伊拉”,“阿纳斯塔西亚”……五十五位佳丽依次出场,没有任何的厚此薄彼,每一次美丽的展现都转瞬即逝,在令人目不暇接的眼花缭乱之后,留给记忆的是五十五个方块儿组成的一幅大地图的整体,这就是卡尔维诺理想的文学,作为一个舞台的文学。

舞台的意义还在于,真正地创造出一种“众声喧哗”。卡尔维诺指出,“那些最受我们欢迎的现代书籍,却是由各式各样的相反相成的理解、思维与表述通过相互撞击与融合而产生的。”[3]111来自各个不同地方的人,聚到了《命运交叉的城堡》,他们利用眼前的一副纸牌,展示出了各自不同的经历和故事。每一个故事都不相同,或者还互相抵触,互相对抗。同一副纸牌产生的众多不同故事之间形成的张力,成为一种“众声喧哗”。在《美国讲稿》中,卡尔维诺展望未来文学,“但愿有部作品能在作者以外产生,让作者能够超出自我的局限,不是为了进入其他人的自我,而是为了让不会讲话的东西讲话,例如栖在屋檐下的鸟儿,春天的树木或秋天的树木,石头,水泥,塑料……”[3]119文艺理论界反思作者的地位,罗兰·巴特极端地认为“作者已死”,卡尔维诺虽然也否定了作者的权威,但并没有如此极端。卡尔维诺认为,作者其实是各种不同声音的组织者,他可以发声,不过他没有权威,他和其他的声音是平等的,他的身份只是参与到一种对话。文学必须要有这样的对不同声音的容忍。

“文学的作用就是在不同之间进行传递,不是为了消除差异,而是为了更加突出差异。”[3]45现实世界是非常复杂的,文学要想还原世界的本质,只能像剧场中的舞台一样,展示一切,或者说,尽可能多地去展示。

二、万花筒: 变幻莫测的世界

卡尔维诺在《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中写到:“只要我的眼睛移近万花筒,我的头脑便会注意到各种不同的颜色与线条聚集与组合成各种规则的图案,并能立即找出它的规律,即发现一种毋庸置疑且转瞬即逝的严谨结构。这时只要用指甲轻轻弹一下筒壁,这些颜色与线条又会重新组合成另一种与前面不同的图案。”[7]185

万花筒中总是有各种神奇的令人炫目的景象。万花筒的原理,是在筒的一端放置一定数量颜色鲜艳的碎片,从筒的另一端望进去,由于筒中玻璃镜片的不断反光,可以看到千变万化不同组合的景象。厄勒·缪萨拉认为卡尔维诺在该书中,“运用了两条几乎是同等重要的结构原则:一条可以用‘镜子’来表示,另一条可以用‘万花筒’来表示。”[8]174卡尔维诺该书中的故事,就像万花筒中的图案一样,美丽精致,然而轻轻一动,所有图案便转瞬即逝。

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在其《罗德里格斯岛之旅》中写到:“这些虚构的线条交织的点像眼睛,它们是这个世界生命运转的轴,在回旋中繁殖着诡计和秘密。一层一层的图画相互覆盖着,好像万花筒里无数的景象,不停地变换,不停地遮盖。”[9]62《宇宙奇趣》是卡尔维诺创作的关于宇宙的小说,他极具智慧地创造出万花筒中数量有限的玻璃碎片(即是他各类一篇篇短小精炼的故事),碎片的闪光错综复杂,射向四面八方,形成万花筒中变幻莫测的奇妙景观。就像是宇宙起源于一次偶然的大爆炸,卡尔维诺用手指轻轻一弹,他的万花筒中就出现了新的世界,再一弹,则又出现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卡尔维诺认为,文学需要反映出现实世界的复杂多样,因此就必须集中各种不同的思想和认识。所有的人本质上都是各种经历、信息、知识和幻想的一种组合,所以真正优秀的文学作品,应该如同万花筒中的景象,多样万般。“今天已不可能想象有什么整体不具备潜在的可能,不允许新的设想,不可能变得多式多样。”[3]111当今世界已经实现了信息全球化,各式各样的新生事物正在不断地冲击人们的思维传统,迫使人们不得不做出相应的反应。或许,这个时代的文学也不得不尝试改变,敞开怀抱,变成一个神奇的万花筒,容纳这个多元化的世界。

同时,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中提到,晶体与火焰是他非常喜欢的两个形象,晶体代表一种设计精确稳定的结构,火焰代表一种内部虽然在不停发生各种反应,不断地变化,但外部的形式始终是稳定不变的结构。卡尔维诺万花筒般的作品也正是晶体与火焰的并置组合,外部看是稳定的,内部却是跳动的、变幻无穷的。并且就算是看似稳定的外部,也并不是必然的。晶体有许多面,“各个面相互连接又不发生因果关系或主从关系。”[3]70后现代主义文学正是要打破这种因果关系,即打破必然性。自亚里士多德以来的传统叙事的必然性被打破,“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可能发生的事”[10]28,后现代主义文学家已经彻底颠覆了这一观念。一个故事,不再像一个传统的故事,故事本身出现了新的形式,并以其形式本身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亚里士多德的有头有身有尾的文学的有机整体性与完整性被打破,留下的只是一些碎片,一些万花筒中的碎片,它们的随意组合,为我们展示着美丽幻象的瞬间。

《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在一部小说中容纳了(1+10)11部小说,1指整体上是一个男女主人公因寻书而结缘的爱情小说,10指寻书过程中找到的10个只有开头的小说,这10个小说分别戏仿了间谍小说、仇恨小说、存在主义小说、女性主义小说、黑帮小说、推理小说、哲理小说、色情小说、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科幻小说。通过这11个小说,卡尔维诺创造出一个万花筒景观。

卡尔维诺有意为之地让每一篇小说都只有开头,这就是他所喜爱的“只有开头的小说”,或者称为未完成的小说。小说的未完成性,也造成了一种不确定性。作者的及时退场,给读者留下了更多的创造空间。正像卡尔维诺所说,“我希望我能像箭一样射向远方,消逝在地平线之外,让我飞行的轨迹无限延伸。”[3]48读者眼前的箭虽然消失了,但心中的箭还在不断飞行,即视野范围内的刺激停止了,但思维中的产物才刚刚开始生长,而且会越长越大。万花筒中的景观点燃了读者内心的火花,然后他们自身的思考会创造出一个接一个别样的空间。

卡尔维诺认为,“文字,就像晶体一样,有着不同性能的不同的面和不同的旋转轴,根据这些文字晶体如何放置,以及这些极化的表面是如何切割与重叠,折射出来的光是完全不同的。”[11]40《看不见的城市》就是用这些万花筒中的晶体碎片,绕着自己的旋转轴不断旋转,折射出交错重叠的光。作品中,马可·波罗讲述了五十五个城市故事,成为万花筒中的五十五个晶体碎片,它们没有轻重之分,或者说是具有相同的分量,它们共同构成全书的结构,这个结构里没有一个中心,只是五十五个晶体碎片的互相支撑,互相置换。德里达指出,“这种中心此在永远不可能是它本身,它总是早已在它自身以外的替身中被转化了”,“中心从来就没有自然的所在,它不是一个固定的所在,而只是一种功能,一种非所在,这里云集了无数的替换符号,在不断进行着相互置换。”[12]135“有六十个白银的大圆屋顶”的迪奥米拉,“城墙上高竖起四座铝制塔楼,七个城门口装有弹簧控制的吊桥”的朵罗泰亚,“高大碉堡林立”的扎伊拉,“处在沙的荒漠与水的荒漠之间”的德斯皮纳,“房屋是用竹子和锌片盖”的珍诺比亚,“入夜后围着集市四周点起的篝火堆”的欧菲米亚,等等,这些城市如万花筒中的晶体碎片一般,在不断地相互置换,每一个城市都以其独特的风貌,如火焰般摇摆着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然后一闪而过。

万花筒中的景观,是卡尔维诺小说最具魅力的特点。卡尔维诺正是通过创造万花筒中千变万化的景观,送给我们一部又一部文学大书。

二、塔罗纸牌: 难以把握的生命

卡尔维诺的小说《命运交叉的城堡》是建立在两副塔罗纸牌的基础之上的。塔罗纸牌的牌面是各种各样的图画:教皇、骑士、女巫、太阳、宝剑、宝杯等等。“这本小说的目的是描写一部对小说进行大量翻版的机器,而这部机器的出发点则是塔罗牌中可作各种解释的图像。”[3]115塔罗纸牌成为卡尔维诺组合故事,生产故事的机器。

《命运交叉的城堡》分为两个大篇,第一个大篇为“命运交叉的城堡”(以下简称“城堡”),第二个大篇为“命运交叉的饭馆”(以下简称“饭馆”)。“城堡”所使用的是73张15世纪手绘的子爵塔罗牌,风格精致(参见图一),而“饭馆”所用的是78张18世纪印制的马赛塔罗牌,风格粗糙却神秘(参见图二)。

我们来看“城堡”第二篇《出卖灵魂的炼金术士的故事》,图案请参看图一中的故事②。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士以宝杯国王(戴着皇冠,举着宝杯的年轻国王的画像)亮出自己的身份,在左边依次是宝杯A(牌上画着一个喷泉的清水在流淌,周围是长满小花的苔藓和扑打着羽翼的鸟儿),女教皇(神秘的头戴皇冠的修女形象),大棒八(散布着绿叶小花和纠缠的树枝),皇帝(身穿国王服装,手里托着复杂的细颈瓶),占命牌巴尕托(一个江湖术士或巫师,正潜心致力于操作),宝杯七(七个杯子,装着各种具有魔法的液体),金币七(七个闪闪发光的金币,象征巨大的财富),金币二(中间连着丝带的两个金币,表示交换),魔鬼(原牌遗失,文字Il Diavolo),星辰(一位少女一手托举光明,照亮黑暗,表示人的灵魂),宝杯五(五个杯子中一个是横放的,可以表示魔鬼向男子揭示炼金术秘诀,也可以表示协议达成后举杯相祝),幸运之轮(一些年龄不同的人在推着轮子转动或随着轮子转动,其中一些人长着牲畜的耳朵和尾巴),宝杯九(牌面上摆满了酒杯,丰盛的筵席),金币六(城市里整齐的由黄金筑成的摩天大厦的耀眼的圆顶),宝剑二(两把交叉的宝剑,表示卫士的阻拦),缓和(一位走来的少女,双手提着两罐水)。由这些纸牌的组合,卡尔维诺一步一步地向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年轻的炼金术士一直渴望黄金能从溶液中流出,于是他来到丛林中向住在此处的女巫请教,女巫预言:炼金士将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王。女巫让炼金士去见另一位巫师。炼金士看到巫师正在摆弄各种具有魔法的溶液,他问巫师,是否可以教给他黄金的秘密?巫师同意了,交换的条件是炼金士的灵魂,巫师显露出他真实的面目——撒旦。交易达成,成为国王的炼金士命令手下日复一日无休止地生产黄金,他的王国拥有无比的财富,遍地都是黄金。当撒旦变为一个美丽的少女前来收取炼金士的灵魂时,被他的卫士拦在城外。少女说:“其实他早就没有灵魂了。”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整部《命运交叉的城堡》中的每一篇故事都很简单,并且可以说是很熟悉,它们都是我们似曾相识的童话或者神话,例如我们一眼就认出了这篇故事中的“浮士德”元素。然而这不是重点,卡尔维诺要我们注意的,其实并不是他讲了什么样的故事,而是他的故事是如何一步一步地产生的。

在图一这个塔罗纸牌的方阵中,按照纸牌排列从右向左的顺序产生了故事②,故事①从上往下,故事③从下往上,故事④从左向右,故事⑤从左向右,故事⑥从下往上,然后将这些纸牌的终点变为起点,方向相反,就产生了相对应的完全不同的故事⑺⑻⑼⑽⑾⑿。“城堡”里所有的故事相互交叉,在排列而成的纸牌方阵中,每一行无论横竖都既能顺读又能反读。我们不能不惊叹,这是一个精确无比的构思,这是一个精美牢固的结构,作者用子爵塔罗牌为小说创造了一个独特全新的牌式结构。

“饭馆”中的故事则已经没有按照严格的线性顺序进行叙述,讲述人可以在整个纸牌方阵内任意选择自认为最合适的纸牌作为自己的故事,故事行进的路线是跳跃的,不规则的,有些牌还可以重复使用。“饭馆”中,马赛塔罗牌的方阵,只是规定了想象的范围,相互交叉的故事,各种经线纬线穿插成一个复杂无比的线团。

卡尔维诺用塔罗纸牌构造了两种小说结构:“城堡”的平面交叉结构,精致如微型手绘彩画,“饭馆”的交错线团式结构,更多了些马赛生活中的随性与粗犷。一张塔罗纸牌就是一个故事情境,同时每一张牌的意味还取决于它在它前后的牌的行列中所占的位置,卡尔维诺用的是同一副纸牌,却能以不同的排列组合方式,讲述出来完全不同的故事。纸牌有无穷尽的组合方式,作者就有无穷尽的故事。正如前文所述,在《命运交叉的城堡》中,来自各个不同地方的人,利用眼前的同一副纸牌,展示出了各自不同的经历和故事。每一个故事都不相同,或者还互相抵触,互相对抗。同一副纸牌产生的众多不同故事之间形成的张力,成为一种“众声喧哗”。

塔罗纸牌虽只一副,背后却隐藏着无穷无尽的故事,“众声喧哗”场面的形成,仅仅是因为它用不同的排列组合方式显示自己,然而其排列组合方式是千变万化,难以确定的。其实卡尔维诺只是给出了一部分故事,还有更多的故事是隐藏着的,会不断生成的。并且值得注意的是,《命运交叉的城堡》中所有人的集体“失语”。这似乎在展现一个悖论:不能言说者的言说。后现代主义者认为,言说者拥有霸权,但如今所有的人都不能说话,那么,“言说”的霸权随之消解,书中所有的人都不能说话,所有的故事都只是相互之间隐形的猜测。游戏式的不断洗牌,叙述的都是天方夜谭般的故事,各个故事之间相互地批判,相互地摧毁,便让读者沉潜在故事的游戏之中。在后现代主义者眼中,就算是形诸语言(至少还有一个固定的语言形式),语言的意义都是那么的不确定,更何况是这样一些连形式都没有的随意的猜测呢?卡尔维诺给了我们一副塔罗纸牌,更为我们创造了一个难以确定的文学世界。

以上就是卡尔维诺著作中能够帮助我们理解后现代主义文学不确定性的三个隐喻性形象。舞台突出了其包容性,后现代主义文学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狭隘的纯文学,而成为各门学科,不同知识的交汇场所。万花筒和塔罗纸牌则突出了后现代主义文学看似稳定的外表下面,那变幻不居、难以把握的内部结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者均展示了一种关于后现代文学创作的方法,这种变动的、跳跃的、随意的创作姿态,也让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更加模糊,更加难以确定。

[1] [美]艾布拉姆斯.文学术语词典(第7版)[M].吴松江等编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2] 朱立元主编.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3] [意]伊塔洛·卡尔维诺.美国讲稿[M].萧天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4] [古希腊]柏拉图.柏拉图文艺对话集[M].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5] 吕同六,张洁主编.卡尔维诺文集:宇宙奇趣[M].张宓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6] [苏]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白春仁,顾亚铃译.北京:三联书店,1988.

[7] [意]伊塔洛·卡尔维诺.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M].萧天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

[8] [荷兰]佛克马,伯顿斯编.走向后现代主义[M].王宁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9] [法]勒克莱齐奥.罗德里格斯岛之旅[M].杨晓敏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

[10] [古希腊]亚里斯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11] Calvino, Italo.TheUsesofLiterature[C]. Translated by Patrick Creagh. New York: 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1986.

[12] 王逢振等编.最新西方文论选[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1.

[责任编辑:刘 力]

Three Metaphors: Stage, Kaleidoscope and Tarot Cards

Yao Cheng Yang Xiaolian

(Youth League Committee;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ichu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 Chongqing 400031, China)

About the debates on Indeterminacy in Postmodern Literature, the opinions are widely divided until now in the field of Literary Theory. The famous Italian writer Calvino had kept his innovative and exploratory writing practice during his whole life, in his works, he had used three metaphor images—Stage, Kaleidoscope, Tarot Cards, to exposit vividly the Indeterminacy in Postmodern Literature is all-embracing, unpredictable and incontrollable.

Calvino; indeterminacy; stage; kaleidoscope; Tarot Cards

2015-11-20

姚诚(1988—),男,四川外国语大学团委,主要从事西方文艺美学研究。 杨晓莲(1964—),女,四川外国语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外国文学研究。

I01

A

1673—0429(2016)01—006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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