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教育怎么“办”？

李婵娟 张永军

从国际社会发展来看，中等收人陷阱并不是少数经济体的特例，对于大多数新兴经济体来说，都可能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如何才能顺利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大量研究表明，跨越中等收人陷阱并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需要多方面的努力与配合。其中，教育应该被给予高度重视，因为所有的“良方”不管看起来多么有说服力，若是没有教育的介人，它们都很难完全实现或甚至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一方面，教育可以为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提供人才支持。一般而言，在由中等收入向高等收入发展的过程中，原来所依赖的土地、劳动力等各类要素成本会逐步上升，这就带来原有的低成本优势逐渐丧失，难以维系持续的发展，而转变这一发展方式的关键是进行产业结构的调整升级，实现由要素拉动向人力资本拉动的转变。试想，假定一个企业已经购买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制造设备，但是这个企业却没有人会操作使用，那先进设备对这个企业来说也只能算作是废铁一堆。因此，通过经济转型升级实现跨越对教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另一方面，教育是技术创新的一个重要源泉。有研究表明，拉美国家之所以陷入中等收入陷阱与其自主创新能力不足存在很大关系。尽管一般而言，在经济发展中，由于逐利的本能，企业是技术创新的主要推动力，但若是没有相关的研发作基础，很难产生持久的效果。研发工作除了发生在企业的研发部门外，多数还是需要通过教育来解决，特别是一些基础性研究。再者，企业内具备研发能力的创新人才也还是需要通过教育来培养。

最后，教育也是解决社会不平等问题的重要手段。稳定的社会环境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不可或缺的条件之一。只有通过大力发展教育，才可以让更多的人掌握更多更先进的知识和技能，不断提高劳动力的素质，从而有利于他们更好地就业，有利于增加他们的收入，从而促进社会的平等。在这里，政府所需要做的就是保证每个人都有平等的机会接受教育。

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教育有哪些举措

既然教育对于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具有重要的基础性作用，那么在跨越阶段，我们应该如何发展教育呢？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我们结合世界银行对经济体类型的划分，大致以人均GDP4000美元作为进入上中等收入的节点，以人均GDP12000美元作为进入高收入国家的节点（由于世界银行每年都会调整高收入国家、中等收入国家、低收入国家的分类节点，所以我们基于近几年的平均值并以GDP代替GNI进行这样的节点划分），对世界上人口数量超过1000万、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22个国家（沙特阿拉伯、美国、荷兰、比利时、加拿大、澳大利亚、法国、德国、日本、英国、意大利、西班牙、希腊、葡萄牙、韩国、捷克、匈牙利、波兰、委内瑞拉、智利、巴西和俄罗斯）在跨越期间（指从上中等收入阶段到高收入阶段）的教育发展情况进行了比较分析，发现它们具有如下6个方面的特点。

第一，在教育投入方面，跨越期间这些国家的公共教育支出总体上呈现持续增长的发展趋势，并且注重分配结构的优化。研究发现，在上中等收入发展阶段，这些国家的公共教育支出占GDP比例的平均值为4.63%，而在进入高收入发展阶段时，这一比例的平均值上升到4.94%，这说明，在跨越期间政府对教育的投入不断加大。那么，这些经费又是如何分配的呢？从平均值看，在跨越初期，分配的优先顺序为：初等教育（38.58%）、中等教育（33.24%）、高等教育（17.27%）和学前教育（5.70%）；而在实现跨越后，优先顺序变为：中等教育（41.49%）、初等教育（27.27%）、高等教育（18.58%）和学前教育（6.65%）。从各学段的公共教育经费占比情况可以看出，在跨越过程中，对初等教育的重视明显减弱，转而开始重视中等教育，同时也适当加大了对学前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支持。罗伯特·巴罗等研究认为，初等教育侧重提高劳动者基本素质，在经济“起飞”阶段至关重要；中等教育及职业教育是构成劳动者职业技能和管理技能的关键，对发展中国家学习吸收先进技术、实现技术追赶和扩散非常重要；高等教育则对国家基础研发、技术创新具有关键影响。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解释了公共教育经费分配的这一变化。

第二，在公共教育服务体系方面，跨越期间的基本发展趋势是延长义务教育年限，增加对职业教育和特殊教育的经费支持和政策支持。在跨越期间，样本国的义务教育年限总体上都高于当初的世界平均水平。其中，在跨越初期时，这些国家的义务教育平均年限为8.7年，实现跨越后增加到9.8年，而且基本上是向高中方向延伸，这种发展变化体现了公共教育服务需要适度超前发展，这样才能与经济发展相适应。此外，跨越期间这些国家对职业教育和特殊教育的经费支持增加，而且出台了很多相关政策。例如，跨越期间，美国出台了《职业教育修正案》《生计教育法》《残疾儿童早期援助法》，荷兰将职业教育列人公立系统，加拿大出台了《成人职业培训法》，法国出台了《技术教育指导法》，澳大利亚出台了《职业培训法修正案》《反对种族歧视法》，日本出台了《部分修改职业训练法》，并将养护学校教育改成义务教育等。重视职业教育，显然与跨越期间对技术型人才、实用型人才的需求加大有关，而重视特殊教育则有利于维护教育的公平，有利于社会公平，而社会公平又是跨越期间经济稳定发展的一个必要条件。

第三，在高等教育方面，跨越期间的基本发展趋势是不断扩大规模、大力发展高等职业教育和私立教育、优化专业结构。首先，在跨越期间，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增长变化较大，平均值从跨越初期的24%增长到跨越后的40%0其次，在跨越期间，很多国家开始重视高等职业教育的发展，表现为大量兴建短期高等职业教育机构，或将原来的中等职业教育机构升格为高等职业教育机构，以应对产业结构升级的需要。另外，跨越期间，很多国家积极鼓励私人或私立部门参与高等教育发展，表现为吸引企业、私人等投资教育或参与教育改革，以及大力发展私立高等教育等。这些举措显然拉近了教育与经济的关系，有利于经济的发展。

第四，在教育管理体制方面，跨越期间的一个基本趋势是向均权化方向发展。其中，地方分权制国家主要通过设立专门机构、确立核心课程、增加拨款和专项经费、建立国家监测和评估体系等举措，加强对地方教育管理的集权力度；集权制国家则通过立法进一步明确国家和地方在各层级教育中的不同责任、在课程管理和教学上赋予地方和学校更多的权限、教育经费多方共同分担，在教师方面国家只负责出台总体教师资格要求等措施，以赋予地方更多自主权。教育管理的这种均权化，可以减少很多制度性障碍，从而有利于发挥地方和中央各自的优势，并能激发各方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可以促进教育更好地为经济建设服务。

第五，在教育发展战略方面，跨越期间的一个重要特征是重视教育国际化发展。在跨越期间，这些国家普遍重视国际教育规模的扩大，积极培养与储备大量具有国际素养的优秀人才，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吸引优秀学者，借此提升本国的科研实力。同时，这些国家还通过主动参与国际合作项目、推动建立国际教育质量标准等，提升自身教育的国际影响力和国际竞争力，以更好地赢得发展的主动权，最终提高国家的软实力和经济竞争力，为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提供国际市场支持。

第六，在教育体系建设方面，跨越期间的一个重要趋势是深入推进终身教育的发展。通过比较这些国家的教育政策，发现在跨越前它们就已经确立了终身教育的理念，在跨越期间进一步实践了终身教育理念，而且逐步用“终身学习”取代了“终身教育”的概念，以应对知识社会的变革。另外，在国际组织推动和国内教育改革需求的背景下，这些国家还出台了保障终身学习有效实施的法律法规，主题涉及学分认证制度、学习休假制度、保障学习权利、设立专门机构、税收减免以支持企业培训等，由此逐步建立起了覆盖从幼儿教育到成人继续教育的终身学习体系。同时，各国还通过投资成人教育和提高成人教育参与率来提高本国的劳动力素质，以应对市场需求的变化。

要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我们怎么“办”

按照世界银行的统计，我国人均国民收入自2010年开始由原来的下中等收入阶段迈人了上中等收入阶段。国际经验显示，从上中等收入阶段迈入高收入阶段风险较之前将加大。因此，对于我国来说，需要提高警惕以避免进入中等收入陷阱。数据也显示，我国近几年经济下行压力开始加大，实现跨越的任务比较艰巨。在2016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李克强总理就指出：“今后五年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阶段，各种矛盾和风险明显增多。”基于上述一些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国家的教育发展经验，我们认为，就我国而言，实现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应该对教育的以下方面给予重视。

进一步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并且重点加强对学前教育和中等教育的投入。尽管近年来我国教育经费持续增长，2012年财政性教育经费占GDP的比例首次突破4%，2014年这一比例上升到了4.15%，但与我们前面所选的样本国家跨越期间的数据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今后还需要继续加大对教育的投入。在教育经费的分配上，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在2010年我国人均GDP突破4000美元时，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中高等学校占比20.21%，中等职业学校占比6.60%，中学占比30.52%，小学占比31.65%，幼儿园占比1.67%。对比我们所选的样本国跨越初期时的教育经费分配比例，可以看到我国在学前教育上的投入比例起点比较低，今后应该成为加大投入的一个重点。另外，中等教育的投入起点基本与样本国的平均值相差不是很大，而这.比例在跨越期间总体呈上升趋势，所以也应该加强。

增加公共教育服务供给，支持特殊教育发展。义务教育年限是衡量公共教育服务水平的一个基本指标。目前我国义务教育年限为九年，略高于我们所选样本国跨越初期时的平均水平，这表明我们起点并不落后。另据公开报道，我国“十三五”期间不会延长义务教育年限，但将普及高中阶段教育，这实质上与我们所选样本国跨越期间的发展方向是基本一致的，因为普及高中教育同样是提升新增劳动力的基准素质。另外，在公共教育服务中，重视弱势群体也是重要的一个方面。从我国目前的发展现状看，虽然对特殊教育给予了.定关注与重视，但与我们所选的成功跨越的国家相比，还相对比较薄弱。例如我国目前特殊教育政策主要体现在若干规范性文件中，缺乏有效的立法保障。尽管特殊群体是社会中的少数，但是保障他们的受教育权，可以起到示范作用，而且也是社会民主的体现，有利于社会的公平与和谐稳定。

加强高等教育结构调整，特别是要重视高等职业教育的发展。根据教育部的统计公报，到2014年我国高等教育毛人学率达到了37.5%，超过了我们所选样本国人均GDP8000美元时的平均值（34.7%）。而另据公开的报道，目前我国高等教育毛人学率已经达到40%，与我们所选样本国实现跨越初期时的平均值持平。这意味着，在今后的发展中，高等教育总体规模可以不作为一个发展的重点。规模解决后，就需要考虑结构的问题。目前我国高等教育仍然是以普通高等教育為主，职业高等教育发展不足，而样本国跨越期间两者基本上处于并行发展的局面，这些国家在跨越期间高等职业教育招生规模不断扩大。这反映出跨越期间，职业导向与应用型人才培养为目标的教育更容易满足经济发展需求。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出台，充分落实这‘文件精神，对于我国实现中等收入陷阱的跨越具有重要的积极作用。

积极调整中央与地方教育行政部门的关系，赋予地方更多的教育管理权。根据我们的研究结论，实现跨越需要中央部门适当放权，以逐步完善地方自主管理机制。中央层面应主要进行一些宏观方面的管理，如加强教育立法、建立教育标准、提供经费保障、实施教育国家监测与评估等。在这之外，尽可能让地方发挥主动性，进行一些创新性的改革实践，以便形成多元并举的局面，从而更加全面与精准地服务经济社会发展需要。

继续扩大教育对外开放，不断提高我国教育国际化水平。30多年的实践证明，引进优质国际教育资源和优秀国际人才，加强教育对外交流与合作，在我国教育事业的发展中发挥了重要的积极作用。但伴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转型发展，教育对外开放中的一些问题也逐渐凸显出来。例如，我国在国际教育标准与规则的制定中还未能占据主要地位，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人才还比较短缺。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定意义上是一场全球性竞争，特别是在当前全球化深入发展的阶段，更是如此。为此，我们应该继续加强教育对外开放政策，坚持“请进来”和“走出去”并重，扩大教育国际交流访问与国际合作项目，推进境外办学等。

建立完善终身教育体系，特别是需要加强成人教育的发展。由于我国人口基数大，起步较低，再加上地区发展不平衡，所以在终身教育体系建设上目前还处在初步发展阶段。根据国外的经验，通过建立一个贯通幼儿教育到高等教育、融通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打通正式教育与非正式教育的系统化教育体系，可以使劳动者及时更新自身的知识与技能，有助于经济的持续稳定发展。所以，在当前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阶段，我们对此应该给予高度重视，方面我们需要出台专门的指导性文件或法规，解决各级各类教育之间存在的各种障碍与壁垒，以保证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可以接受所需要的教育或随时随地的学习，另.方面我们应该着重发展成人教育体系，包括鼓励企业兴建职工培训学校，确保目前还处在工作一线的劳动力能得到及时“充电”，从而能适应产业升级带来的各种变化。

总之，在跨越中等收入陷阱过程中，教育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而且需要从多个方面对教育发展进行改革与调整，这样才能形成一种综合化效应，促使各方力量形成合力，共同推动经济转型发展，确保收入稳步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