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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观众的感性迷失与理性回归——现象级IP剧《芈月传》热议引发的思考

2016-07-14北京张文娟

名作欣赏 2016年7期
关键词:观众

北京 张文娟



影视观众的感性迷失与理性回归——现象级IP剧《芈月传》热议引发的思考

北京张文娟

摘 要:本文聚焦《芈月传》热播热议中存在的问题,重点解读在《芈月传》高收视低评价现实中观众的角色、地位和身份。文章从以下四点具体展开:一、收视率追逐中观众的角色:被出卖的观众;二、“皇帝的新装”的隐喻:期待敢说真话的孩子唤醒大家;三、从广告到影视热点:中国大众正在经历媒体的深度催眠;四、浮士德式的难题:如何不靠出卖灵魂获得快乐。本文揭示中国当代传媒现状中影视观众正从感性迷失走向理性回归,呼吁传媒制作、传播方关注观众的真实需求,以诚信着力打造品牌,告别现象级,提升文化产品的能量级,构建影视传媒的良性生态格局。

关键词:《芈月传》 观众 收视率 “皇帝的新装” 媒体催眠 浮士德难题

2015年底至2016年初,谈及中国电视剧的热点事件,不能绕开的就是在北京、东方两大卫视黄金档播出的古装长篇巨制《芈月传》。

谈到《芈月传》,首先我们要面对这样几个现实处境:

第一,这部剧由东阳市花儿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北京儒意欣欣影业投资有限公司、北京星格拉影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联合出品,郑晓龙执导,孙俪、刘涛、方中信、马苏、黄轩、高云翔等众多实力演员联袂主演,可谓阵容强大。

第二,总共八十一集的《芈月传》从2015年年底开始播出,算是陪伴电视观众“跨年”的大剧,随着近一个月的热播,该剧收视率直线上升,成为2015年电视剧的年度收视冠军。《芈月传》正在为其出品方乐视网带来一轮热播红利,不久前,乐视网宣布《芈月传》全网播放量突破一百亿,目前乐视全平台累积播放量独占七十一亿。台网联动,获益巨大,让所有参与利益角逐的个人和群体心满意足。

第三,《芈月传》未播先热,开播后迅速占据微博话题榜首位,与高收视相悖的是,该剧口碑却是一路走低,观众表示看后很失望,称其没有走出宫斗的狭隘格局;网友吐槽史实错误、情节重口味、剧情拖沓。该剧的网络剧评分数从播出前的8.7分下降到收官时的4.9分,成为近年来少有的“大剧口碑滑铁卢”事件。观众普遍具有的感觉是翻了五味瓶,总有点不对劲,更有被欺骗的感觉。

以上这些现实的呈现确实发人深思。通过各种前期宣传攻势,网络小说的人气口碑,导演、演员、各种传媒平台与传播方式的联动,《芈月传》成就了自己火爆的现象级热门剧的地位,而在整个热闹的事件中,究竟谁是受益者?毫无疑问,首先是该剧的自制方与版权方,其次是提供平台的电视台和网络。其他,不管是大导演、名演员还是观众,收获的都可能只是热闹过后的一地鸡毛。

回望改革开放以来三十多年的发展,中国已经进入了物质丰富甚至过剩的时代,但是这其中却有一个悖论,首先是面对市场中琳琅满目的商品,人们出现了选择的困难性;第二,商品数量虽然多,但是品质难以保证,很多曾经是广告上大肆宣传并由明星代言的,后来却被曝光有严重质量问题。这其中还特别包括食品安全问题。看上去是色香味俱全的,却可能是骗子蒙混你的感觉器官、掠夺金钱的手段。商业背后整个利益导向的就是一个“钱”字。

同样的状况出现在精神产品特别是影视产品的现状上。在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央视一统天下之时,虽然电视频道少、节目少,却有很多可圈可点的佳作给人们提供了精神大餐,是中国电视传播史上第一个黄金时期。这其中包括对四大名著的改编,金庸小说改编为武侠剧等。上世纪90年代末以来,随着电视剧的产业化进程,从央视到卫视到网络,影视产品数量之大,让人目不暇接。各大影视传媒利益集团,为了争夺观众资源,展开了穷凶极恶的生死厮杀。借专家助阵、明星造势、收视率造假、网络狂轰滥炸等宣传方式,最终不仅观众迷失了方向,电视台、制作方、广告商、导演、演员都共同迷失在传媒乱象的迷魂阵中。

从物质产品的消费来看,在经由时间展开、市场检验、用户受害等一次次血的教训中,老百姓已经变得逐渐理性,知道从狂轰滥炸的广告中稍稍撤退,自己明辨一下是非;从精神产品的消费来看,因为多元化的现实取向,观众也有了更多自主的选择,逐步不易成为广告商和制片商手中的拉线木偶。但是从中国整个影视业发展现状来看,在虚幻的热闹的精神垃圾产品之后,隐藏的仍然是编剧、导演、演员和观众深层的精神贫穷。

提到目前电视、网络等传媒中的各种乱象,我立刻联想到这样一些词组:被出卖的大众、皇帝的新装、媒体催眠、浮士德的难题。下面我将结合《芈月传》对电视传播中大众的角色做进一步解读。

收视率追逐中观众的角色:被出卖的观众

中国的收视率竞争大战起源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正处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随着电视台及电视频道数量的迅猛扩张和电视媒介市场化的快速发展,电视收视市场的竞争加剧,收视率作为反映电视观众收视行为和偏好的主要指标,在节目编排、广告投放决策以及电视节目评估中的作用越来越被业内人士认可,在这种背景下,中国收视率调查得以快速发展。对于收视率指标,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这是一种巨大的进步,意味着中国电视开始关注老百姓对于电视的需求和评价了。在此之前,电视的评价标准是官方确定的,节目的编创者关注的是他们的节目能否获得政府颁发的奖项。

收视率这个红线,牵动着广告商的广告投放,牵动着电视台的广告创收,唯收视率论已成业界痼疾。在中国,收视率一直是个非常可疑的数字,因为我国的收视率调查非常不科学,更有甚者,为了数字背后的金钱利益,收视率造假手段层出不穷。

收视率营造“观众中心”的虚假意识,以抚慰普通人渴望被媒体重视的脆弱心灵,又可以在与广告商讨价还价的时候提供商人能够看得懂的或者确切地说能够直接汇兑为货币符号的数字。想想观众在媒体传播中的角色地位,真是别有意味:一方面,从表面上看,电视节目一直打着“满足受众需要”的旗号,观众是影视的欣赏主体,是可以选择和评价电视节目的“上帝”;另一方面,观众又是电视台以“收视率”这样的数字卖给广告商的产品。在电视节目欣赏中受众的真实身份是:被迫出卖掉一部分自身的资源来换取电视节目给你带来的信息、知识、审美、娱乐。那么观众所出卖的那一部分是什么呢?是时间,是“注意力经济”中的注意力,是广告商“催眠式”的营销方式中狂轰滥炸的包含高额利润的产品,是长期被“媒体法西斯”占据的闲暇时光,这些被迫吃下去的精神垃圾食品,最后导致我们的价值系统混乱,又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混乱。从前到后,我们都是在自己为自己买单并把自己送上不归路。

这其中,第一步看上去是观众被电视台卖给了广告商,广告商把观众卖给了生产商品的厂家,直接的受害者是观众;但是,随着广告商过分依靠收视率来投放广告,电视台为了提升收视率,一方面不惜下猛药、支怪招、抢资源、降低品位、出卖社会底线换取收视率来垂死挣扎般吸引观众,另一方面又使出更为层出不穷的手段来制造虚假收视率,结果是广告商也成了被欺骗者。最终,因为恶性竞争和诚信的缺失,电视生态惨遭破坏,电视台和从业人员也出现了现实生存的重重危机。

不过,在当今媒介融合时代,广播电视均面临着新媒体的剧烈冲击。无论是节目内容的传播,还是受众的媒介使用,跨平台多终端已经逐渐成为一种常态。所以目前的收视率大战又有了新的变种。《芈月传》能够取得收视火爆,其中一个原因是它的一个独特身份——IP①剧。近两年,IP俨然已是热门大剧核心。一时间,文学圈、游戏圈、影视圈无不觊觎“大IP”,唯恐慢了一步,失去的就不仅仅是IP这个主题,而是站在IP背后成千上万的狂热粉丝和他们不容小觑的消费能力。IP原著经过时间沉淀,积累良好的口碑和稳固的粉丝,由此改编的电视剧或者电影自带光环,堪称影视剧中的“富二代”。2016年开年已有报道称“良心IP都被‘媒老板’买空了”,“IP资源遭遇疯狂掠夺后正日趋枯竭”。 曾经高举“电视是艺术”的编导演员们,在严峻的市场竞争中已经变身为商人、强盗、骗子、刽子手、丛林中的猛兽,真是可悲啊。

“皇帝的新装”的隐喻:期待敢说真话的孩子唤醒大家

《皇帝的新装》是丹麦著名童话作家安徒生的代表作之一。为了加强比照性,我们可以重新来温习一下这个故事:一位奢侈而愚蠢的国王每天只顾着换衣服,一天国中来了两个骗子,他们声称可以制作出一件神奇的衣服,这件衣服只有圣贤才能看见,愚人不能看见。骗子索要了大量财宝,不断声称这件衣服多么华贵以及光彩夺目。被派去的官员都看不见这件衣服,然而为了掩盖自己的“愚昧”,他们都说自己能看见这件衣服,而国王也是如此,最后穿着这件看不见的“衣服”上街游行。一位儿童说出了真话:“他什么衣服也没穿啊!”故事中奢侈而昏庸的皇帝、虚伪而愚蠢的大臣、巧舌如簧的骗子和人云亦云的看客,对于当今传媒影响下的世界来说,真像一个莫大的隐喻。看看现在的广告商和“媒老板”,他们真正关心的是经济效益,就像故事中的骗子;他们所鼓吹的影视作品就像故事中的皇帝;而所谓的专家、其他媒体就像是故事中的大臣,他们无意中充当了骗子的帮凶;而观众就是那些人云亦云的看客。整个故事中,最大的亮点人物是那个敢说真话的孩子,他的一声不受污染和干扰的最直观的评价唤醒了众人,使大家从迷梦中苏醒过来。可是在中国的传媒发展中,缺少的正是这样一个响亮的声音。

这让我想到了一个典型事例,就是张艺谋和他的《金陵十三钗》。2011年我在美国洛杉矶南加州大学访学期间,正逢张艺谋导演带着他的《金陵十三钗》到校放映,让我非常奇怪的是,观者寥寥与国内的造势形成强烈反差。据导演说,“这部戏是我当导演二十年来碰到的最好剧本”,“是我耗时最长、耗资最大、耗费心血最多的一部电影”,并且集结“多国精英部队”,广受观众媒体专家一片热捧,在中国大陆上映后,票房收入创下奇迹。后来我收到了美国教授给我发来的《好莱坞报道》上的一篇文章,同期国内媒体在正面报道张艺谋上了《好莱坞报道》的封面,继续为《金陵十三钗》造势。可是当我读完了那篇文章,却吓出了一身冷汗,该文翻译出来的意思是这样的:好莱坞只有最愚蠢的三流导演才会在南京大屠杀这样的灾难中用性来作为噱头以吸引观众。②我彻底震惊了,同样的一篇报道,国内的媒体就是通过这样的选择性粉饰太平、混淆视听,让我们在《皇帝的新装》的闹剧中无法清醒的。美国著名电影批评家、哥伦比亚大学教授Emanuel Levy在《电影》杂志发表评论文章,批评《金陵十三钗》不是来自真实生活的灵感,而是张艺谋制造的一个杂乱、严重缺少平衡、过度炫耀某些场景的电影大杂烩(a hodgepodge of a movie),是张艺谋发迹以来最糟糕的一部电影。可以说美国媒体的角色就是《皇帝的新装》中那个敢说真话的孩子。一部想要逐鹿奥斯卡的“战争史诗大片”,却在北美点映后遭遇“滑铁卢”,遭遇了近年来中国电影在美国所得到的最恶劣评论,最终在“情色”本质被揭露的闹剧中狼狈收场,更无缘奥斯卡。

相比《金陵十三钗》,《芈月传》有同样的借媒体造势、夸大宣传、混淆视听的嫌疑。电视传媒打着“满足观众”的旗号,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了解过观众的真实需求。相反,他们满足的是观众的 “伪需求”:他们把讨好、迎合人性中“恶趣”的一面当作观众的真实需求,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个人臆造当作观众的真实需求,把媒体刻意制造的话题和事件当作观众的真实需求。《芈月传》播出之初,铺天盖地的通稿都在为《芈月传》造势,称其是一部大格局之作。网友对于《芈月传》的吐槽集中在对芈月这个核心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历史上的大秦宣太后,是以一位女政治家的形象而立足,她的一生充满传奇,观众渴望能够找到失落已久的能够代表中华历史精神与民族气节的精神偶像,期待这部“史诗巨献”能让人产生一种荡气回肠的审美体验,但编导者呈现的却是宫斗,“整个故事都被一系列的小恩小怨小聪明小误会小阴谋拖住了后腿,足以看出导演和编剧对于宫斗的热衷,也足以看到其格局之狭隘和见识之浅薄,显得格调不高,价值取向流于庸俗”。《芈月传》直接可参照比较的是2013年的《甄嬛传》,因为这是由原班人马打造的。《羊城晚报》有文章评论“《芈月传》开播收视高企,口碑不如《甄嬛传》”,很多网评一致认为《芈月传》的服装造型、精致妆容、后宫颜值、宫斗精彩程度等多方面都不如《甄嬛传》。时间再往前推,2013年,《甄嬛传》热播时,《人民日报》就有文章对比《甄嬛传》与《大长今》,称后者“价值观更正确”。韩剧《大长今》被称为“2003—2005全亚洲收视最高的电视剧”,有人评价《大长今》是韩国走向世界的一张文化身份证,《大长今》最动人之处在于对于人的精神层面的重视。

中国电视的评价标准,从最早的能否获得政府评奖的政治标准,到唯收视率是求的经济标准,一直没有回归到真正的人文关怀中来。在缺少独立思考、习惯他人引导型的模式中,观众选择相信政府、相信利益集团、相信专家、相信媒体炒作,缺少表达自己真实感受的勇气。媒体从业人员包括导演和演员,在巨大的经济利益的诱惑下,有的半推半就,有的为虎作伥,都加入了骗术的狂欢交响中。可是为了中国影视的良性发展,我们再也不能继续掩耳盗铃下去了,希望有更多的类似《皇帝的新装》中的孩子能够揭穿骗局,结束闹剧。

从广告到影视热点:中国大众正在经历媒体的深度催眠

催眠是用一定的诱导方法把人引导到特殊的心理状态。某些连续、反复的刺激,尤其是语言的引导,非常容易使我们从平常的意识状态转移到另一种意识状态下时,我们会比平常状态更容易接受暗示。自从弗洛伊德提出潜意识理论之后,潜意识对人的行为的影响已逐渐为人们所认识,潜意识形成了我们行为的自动导航系统。催眠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直接与潜意识交涉的技巧。催眠治疗在心理治疗中就是通过清理潜意识中的负面信息,帮助病人从心理障碍中释放出来,达到生理疾病痊愈的目的。另外如祈祷、宗教仪式、印度的瑜伽术、中国的气功术等都可以理解为是以不同的方式实施自我催眠。现实生活中,父母给孩子的各种语言暗示和行为暗示,也可以理解为是施加在孩子身上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催眠术,足以影响孩子的一生。

为了深入了解媒体对人的意识状态的影响,我曾经专门参加过催眠治疗师的培训。经过学习,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提升了觉知水平,能够主动从“被催眠”的巨大幻象中解脱出来。另外我也更加深入理解了媒体——特别是广告媒体,是如何利用观众的潜意识,对观众进行深度催眠引导消费欲望、消费习惯、品牌选择的。关于广告,麦克卢汉③认为,它完全是一种“使消费者神魂颠倒的猛攻无意识的‘洗脑程序’”。《新世界》一书的作者艾克哈特·托尔认为“电视是由一群小我挂帅的人来主导的,所以电视有一个隐含的目的就是:利用让你入眠来控制你,也就是说,让你进入无意识”④。因为中国电视媒体的强势效应,加上中国人普遍缺少信仰,高度依赖媒体,所以当代中国观众成了媒体催眠中催眠敏感度极高的人群(催眠敏感度越高的人越容易进入催眠状态)。2012年初有这样一则网络报道:一个女孩的男朋友被人抢走了,其原因是男友嫌弃她胸部不够丰满(因为媒体上狂轰滥炸的广告宣扬的都是“做女人挺好”,这个宣传已经建构了当代人的审美观),然后这个女孩就去丰胸,结果成功抢回了男友。婚后顺利生子,皆大欢喜。但她听媒体的报道说毒奶粉很多,出于伟大的母爱于是坚持母乳喂养,但不久孩子得了脑瘫,因为她的丰胸材料外泄,毒杀了孩子。类似这样的例子层出不穷,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媒体传播的价值观念是如何成功地植入受众潜意识,并成为他们日常行为的“自动导航机制”的。

现实生活中我们都处在一定的被催眠的环境中,所不同的是有的是给潜意识播种鲜花的“正向催眠”,有的是给潜意识种植毒草的“负向催眠”。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主流价值观,这和一个国家的政治、宗教、历史、经济等因素有关。如果有一定的宗教信仰,我们可以理解为他们正处在相对的正向催眠系统中。2011年我在美国访学期间,发现美国教堂之多、教堂活动之繁密让中国人无法想象,每个周末,同一社区的人会聚集到一处,以他们自己特殊的方式进行礼拜活动,包括唱赞美诗、听牧师讲道、为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向神祷告等;2012年,我去马来西亚的马六甲,看到移居马来西亚的华人建了很多祖庙,包括关公庙、妈祖庙,被当地人称为“华教”,而马来西亚当地最多的是马来族穆斯林的清真寺;2013年我跟随一些修习瑜伽的朋友去印度绕拜圣地,从城市到乡村,从早到晚,此起彼伏,流淌着各种乐器伴奏的欢乐的唱诵。印度的很多神庙从早到晚每日开放,乡下的农民,最早凌晨三四点就到神庙中祈祷、唱诵。根据我的观察,我不敢说他们都找到了真正的神,并且按照神的教导来行事,但至少,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建构着他们稳定的价值体系和内在丰富的精神生活。

转型期的中国人普遍缺少自己的信仰,但是电视却成了中国人的教堂和神庙,成了建构人们精神世界的主要软件来源,也成了主要的“负向催眠”系统。因为与教堂和神庙不一样的是,教堂与神庙传讲的道是与“大我”同行、引人向善的“上帝之道”,而与商业利益结盟的媒体真正关心的是与“小我”同行、如何用坑蒙拐骗之法攫取金钱的“魔鬼之道”。靠电视来构建的价值观体系是非常矛盾、混乱和低级的,带来的恶果是全民拜金主义、消费至上、诚信缺失。观众强烈而天真地渴望媒体能够成为他们精神救赎的引领者,结果却一次次失望,在商家眼里,观众只是可以变现的商品。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希望自己能从这个负向催眠的环境中走出来;作为一名传媒研究学者,我希望自己不要成为这种负向催眠的帮凶。

这次《芈月传》的高收视反映的是媒介整合营销的成功,在我看来,这是媒介催眠大师开始“下猛药”了。以往业界依靠某一款单独的作品或产品去赢得市场,而如今业界思考更多的是如何可持续地利用已有成就的作品,如何与市场发生更多的化学反应,如何实现品牌化。乐视的垂直生态体系推动《芈月传》全方位的营销,从媒体投放、衍生节目开发,到定制产品开发等都能获得乐视各个强势子生态(乐视网、乐视视频、乐视超级手机和乐视超级电视多屏终端)的推广,让《芈月传》的IP价值得以放大,并深度运营以挖掘IP的价值。最终乐视网也借助这样的整合营销策略让自己成了最大的赢家。

浮士德式的难题:如何不靠出卖灵魂获得快乐

在全国上下争看“芈月”的闹剧中,大家到底收获了什么?从《甄嬛传》的8.9分,到电视剧《红高粱》的7.6分,再到《芈月传》的4.9分,郑晓龙导演近两年的剧集网络评分逐级出现下滑,金字招牌打了折扣。参与该剧的演员本希望借助《芈月传》东风再火一把,但由于该剧的网络评分过低,使得这部大剧并未像以往一样捧出几个人气明星。而对于观众来说,也上了新的一课:有大导演、名演员的电视剧不一定是好的;有很多人看的收视率高的,不一定是好的;有好本子拍成电视未必就是好的。

看到编剧、导演、演员以及观众在这场闹剧中的困境,我想到了歌德笔下的浮士德。在歌德的《浮士德》⑤中蕴含着一个困惑着几代人的“浮士德难题”——怎样谋取个人幸福而不出卖灵魂?这其实是人类共同的难题,是每个人在追寻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时都将无法逃避的“灵”与“肉”、自然欲求和道德灵境、个人幸福与社会责任之间的两难选择。全剧由两个赌局开篇:一是魔鬼与上帝的打赌,上帝认为尽管人类在追求中难免会犯错误,但最终能够达到真理,“在摸索中不会迷失征途”,而魔鬼认为人类无法满足追求终将导致其自身的堕落;二是浮士德与魔鬼的打赌,签订契约条件为:魔鬼满足浮士德一切的欲望,一旦浮士德感到满足,他的灵魂便归魔鬼所有。《浮士德》中的上帝正是代表了人性中善良正义的一方,而魔鬼梅菲斯特却恰恰处于对立面,是丑陋罪恶的化身。

歌德所处的18、19世纪是这样一个时期:封建主义走向没落、资本主义正在萌芽,人的理性主义、人文主义正在重新建构,多元化文化凸显。与之相比,放眼20至21世纪转型期的中国社会,伴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影视业创造出来的光怪陆离的世界的诱惑,当今的人们,不管是媒体从业人员还是普通大众,普遍面临着与浮士德同样的难题——如何在获得快乐的同时不出卖灵魂?如果我们不想在一片“娱乐至死”的大潮中同归于尽,我们就该严肃对待这个问题。在一切向钱看齐,要钱不要命,甚至宁愿出卖个人名声和尊严也要把钱快速挣到自己口袋里的当今时代,尤其值得警醒。“现象级”就是《泰坦尼克号》,在恶性电视竞争的生态格局中,被卖掉的不仅是观众,还有专家、导演、演员,大家将在脱下最后一件尊严外套的集体狂欢中走向灭亡。

美国著名的心理学教授,大卫·R·霍金斯花了三十年的研究,发现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的隐藏的图表,一个有关人类所有意识的能级水平的图表。不论是书籍、食物、水、衣服、人、动物,还是建筑、汽车、电影、运动、音乐等,统统都有一个确定的能量级。绝大多数流行歌曲的能级都在二百以下,大多数电影都把观众的能级降到二百以下的水平。世界上85%的人能级都处于二百以下,邪念会导致最低的频率;而心存善念,保持一颗真诚、仁慈、友善、宽容的心则可以大大提升人的能量层级。层级越高,正面能量越大,获得的成功和快乐也就越多。作为人类,我们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提升自己的个人意识能量层级。⑥

三十多年以来,我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战略取得了显著的成就,提高了经济、科技、军事实力等表现出来的“硬实力”,但是包括以文化和意识形态吸引力体现出来的“软实力”却显得非常不足。长时间以来,人们有一种误解,认为“现代化=西化=全球化=美国化”,一切向“钱”看,以利益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日趋成熟的条件下,中国的社会转型必然要求文化实现转型。面对正在觉醒的大众,编创者应该展示更多的诚意,去发掘观众真实的需求,不要只是把目光聚集在短期效应上,在“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换大王旗”的乱象中,多一些文化坚守,不与魔鬼做交易,而与天地宇宙大道同行,多传播点正能量,多打造些品牌和长寿节目,这样才能真正实现文化价值和产业价值的共赢,营造良性的文化产品市场。

①IP,即Intellectual Property,直译是知识产权,目前更多是指适合二次或多次改编开发的影视文学、游戏动漫等。

②原文见《好莱坞报道》,《The Flowers of War:Film Review》,12/11/2011, by Todd McCarthy:It's something you'd think only the crassest of Hollywood producers would come up with — injecting sex appeal into an event as ghastly at the Nanjing massacre —but it's an element central to The Flowers of War, a contrived and unpersuasive look at an oft-dramatized historical moment.

③〔加拿大〕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增订评注本),何道宽译,译林出版社2011版。

④〔德〕艾克哈特·托尔:《新世界——灵性的觉醒》,张德芬译,南方出版社2009年版。

⑤在欧洲几千年的文学史中,竖立着四座丰碑:古希腊的《荷马史诗》、但丁的《神曲》、莎士比亚的戏剧,以及歌德的《浮士德》。《浮士德》是歌德倾其毕生精力完成的一部史诗性巨著。尽管“浮士德”的传说在欧洲流传已久,然而到了歌德这里,浮士德的形象更是歌德所属时代的精神体现。

⑥〔美〕大卫·R·霍金斯:《意念力:激发你的潜在力量》,李楠译,光明日报出版社2014年版。

作 者: 张文娟,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学部副教授。

编 辑:赵斌 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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