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书谱》谈谈何谓“善书者”
2016-07-13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100875
杨 杨 (北京师范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 100875)
由《书谱》谈谈何谓“善书者”
杨杨(北京师范大学 艺术与传媒学院100875)
孙过庭,名虔礼,唐代书法家,书法理论家。孙过庭的《书谱》是书法史上难得的书文并茂的作品,在书法的理论与创作上都达到了一定高度。孙氏在此文中对书法的理论、创作多有论述,值得后人反复研读、思考。其在《书谱》中,未对“善书者”这一概念进行明确的界定,本文试结合《书谱》谈谈何谓“善书者”。
一、“善书者”的要求
1.修身、立本
古往今来,艺术家的品性均是衡量其艺术造诣的重要标准,传统的中国书法亦是如此。明万历年间的书法理论家项穆在《书法雅言》中有云:
“夫人灵于万物,心主于百骸。故心之所发,蕴之为道德,显之为经纶,树之为勋猷,立之为节操,宣之为文章,运之为字迹。”又道:“论书如论相,观书如观人。”
项穆认为书法可窥视人的心灵,是品性、道德、节操、心相等的真实写照。人们习惯于将书家的品德情操与其艺术成就关联、比较,书法家即使书艺不高,但因其人品高尚,其作品亦被视为珍品;反之,如若人品低劣,其人其作均为时人诟病。正如宋代大家苏轼在《论书》中所云:
“古人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
孙氏在《书谱》中亦直接言明了王右军的错误,认为其不该自恃才高,妄言其书艺胜过其父,有“假托神仙,耻崇家范”之过。古时,孝子应令其父母名显于世,而不应只在意为自身扬名显达。孙氏强调即使后辈技艺非凡,仍需修养个人品性并悉心求教、尊重前辈成就。可见,“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已成为评价书家高下的较高评判准则。
2.笃学、铭志
“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
《书谱》中记载:王羲之认为其书法水平与曹魏时著名书法家钟繇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承认张芝的草书高于自己,原因是自身疏于习字、不够精熟,如若自己也像张芝一样刻苦勤奋,未必不能超过他。时人对张芝的书法评价极高,尤爱其草书,以致 “寸纸不遗”。其“临池学书,池水尽墨”刻苦学书之精神,成为后生的楷模。
孙氏一心学书,二十余年间亦临池不辍,矢志不渝,如是说:
“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味钟张之馀烈,挹羲献之前规,极虑专精,时逾二纪。有乖入木之术,无间临池之志。”
自十五岁始,孙氏便致力于学习书法,取法前人的经典书作,尤其研学钟繇、张芝之优长,汲取二王父子的笔法,二十余年见从未间断,其书尚异好奇,兼魏晋遗风。由此可见,学书者若不抓紧时间勤学苦练以实现心手双畅之境界,并醉心于寻求其间旨趣是很难将字写好的。
3.汲古、研新
历代书家,汲众家之长创作出技法精湛、各具面貌的艺术珍品,令后人叹止。
晚清的著名书法家吴昌硕的书学心得可以用 “与古为徒、朔古探源”来归纳,石涛、八大山人亦提倡“学古”,但他们能够“变法适意,自出新意,不泥古人”。宋欧阳修《笔说》云:
“学书当自成一家之体,其模仿他人,谓之奴书。”
无论古今,在艺术领域之中的探索切勿陷入一味模仿的泥淖,而应汲古承今,自出新意。在学古的基础之上,不断寻求新的突破,才能为艺术创作注入源源不断的新鲜生命力。
“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驰鹜沿革,物理常然。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
历朝历代,书法创作既须秉承传统,摒弃时人弊俗,又须遵循笔墨当随时代的客观规律,传承前人经典、优秀的笔墨传统,又要创作我们这个时代的笔墨特色,为书法创作注入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4.博涉、专精
书法中,各书体均有相通之处,能够处理好专精与博涉的关系对成为“善书者”尤为重要。孙氏在《书谱》中写道:
“且元常专工于隶书,伯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而逸少兼之。拟草则馀真,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小劣,而博涉多优;揔其终始,匪无乖互。
钟繇善写隶书,张芝精于草书,王羲之则能得兼此二种书体之美,发挥二人所长,此为博涉;相较于钟繇的隶书,王羲之兼长草书创作,取得了极高的造诣,相较于张芝专于草书,王羲之的隶书技高一筹,可谓“博精群法,独步古今”。究其原因,王羲之在学书时,善于“趁变适时”,自成一家之法,是其成为“书圣”的不二法门。
善书者能够兼容草书与楷书之笔意,触类旁通,在众多经典的书法作品中发现隐秘的关联并为我所用,这其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书之妙道就在日复一日的书写观察与实践之中愈发显现。因此,每个学书者的探索与发现均有不同,长期创作后形成的艺术面貌也因人而异。无论是钟张、二王抑或是王铎、八大,都是通过将前人的笔法融合创新,形成自身独特的艺术风格。
5.情真、性异
“凡人各殊气血,异筋骨。心有疏密,手有巧拙。书之好丑,在心与手。”
东汉晚期,赵壹在《非草书》中所说与清代的书学理论家刘熙载在《艺概》中:“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的论说旨意相通。
因其书写者的性格与筋骨各异,其书写的面貌自然有所不同。民间也有字如其人的说法。同时,文字的书写状况不仅是个人心性的体现,也成为影响其仕途、前程的考察因素。自魏晋起,朝廷设施书学博士;唐时,朝廷通过“身”“言”“书”“判”来选拔人才,并设立专门培养书法人才的“书学”;在宋、元、明、清的科举考试中书法的优劣高下成为人才考核的硬性标准,状元字更是被争相学习、效仿。一方面,书写工整是考核需要;另一方面,书写面貌也蕴含着人品和学习能力。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人们对书写能力和科举考试中书写的重视也代表着其对人品考察的笃信和寄托。
书法创作方面,书法家独特的艺术面貌更加强调书写者个性与情感的抒发,正所谓:
“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
“达其情性,形其哀乐”,好的书法作品能够成为书写者情绪变化的实体呈现,成为其最真实的情感载体,创作者将自己真挚的情感融入到书法创作当中,与观者深入交流,实现真正的共情。
二、《书谱》中“善书者”的启示
再读《书谱》,我们对“善书者”的标准有了更为准确、具象的认知。自唐代起,人们对“善书者”的要求便不仅局限于书法创作的水平,更与其品性、操守紧密相关;同时,书法家的意志、品质以及多种书体的学习、处理能力亦成为衡量其书艺高下的准则。
“笔墨当随时代”,书法学习之路道阻且长。当下,学书者失去了古时的书写工具、创作环境亦失去了“善书者”品评的时代风向标和比肩人。因此,时代给予学书者的期待和空间也更多元。身处当代,学书者距离“善书者”到底有多远的路要走我们不得而知,每一位学书者应该坚定的信念是,只有明辨、慎思,汲取古贤佳作,勤于书写,善于观察,不断积淀历史文化素养,找寻自身独有的艺术面貌,才有可能与先人在传统中对话,真正做到书法艺术的传承与发展。
[1]历代书法论文选[M].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
[2]宣和书谱[M].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