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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侦探哈姆莱特之“可怕的真相”
——论作为“侦探戏”的《哈姆莱特》

2016-07-12王晓林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300387

名作欣赏 2016年17期
关键词:哈姆莱特经典

⊙王晓林[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 300387]



大侦探哈姆莱特之“可怕的真相”
——论作为“侦探戏”的《哈姆莱特》

⊙王晓林[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300387]

摘要: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莱特形象具有多元解读的可能性,本文结合卡夫卡的观点,从“侦探戏”的角度去分析《哈姆莱特》,剖析出一个作为“大侦探”的哈姆莱特形象。他在“助手”霍拉旭的配合下,以侦探式预感、伪装疯狂、设计“戏中戏”、将计就计等途径破解了“父王之死”一案,完成了复仇使命。但在这一过程中哈姆莱特的身份也经历了“侦探—罪犯—受害者”的转变,人生的“可怕真相”得到淋漓尽致的呈现。

关键词:《哈姆莱特》莎士比亚卡夫卡“侦探戏”经典

400年前的4月23日,世界文学史上的一颗巨星陨落了,400年后,这颗巨星以不在场的方式又重新升起。自文艺复兴以来,莎士比亚就始终作为一颗耀眼的星而明亮地存在,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他。哈罗德·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将莎士比亚当作“经典的中心”而最先讲述,同时也用了大量篇幅将其放在与其他作家的关联中进行审视(这些作家主要是弥尔顿、歌德、易卜生、乔伊斯以及贝克特,等等,当然也有卡夫卡),甚至包括那些试图反对他的人(即可被称为“反莎士比亚者”的托尔斯泰和弗洛伊德)。但是有关“莎士比亚”其人,依然问题重重:“莎士比亚到底是谁?”“我们口口声声言说的是真正的莎士比亚吗?”“我们孜孜不倦阅读的是哪个莎士比亚呢?”为了一探究竟,许多人开始扮演起“侦探”的角色来,想要揭开莎士比亚真实的面纱。然而与“荷马是谁”之问一样,我们至今仍不能完全确定莎士比亚是谁,那些认为“培根即莎士比亚”的“侦探”们已经被历史遗忘,而作为业余“侦探”的哈姆莱特还一直存在于人们心中,并将一直存在下去。

一、《哈姆莱特》是一出侦探戏

认为《哈姆莱特》是一出“侦探戏”的,是生长在布拉格、用德语写作的犹太作家弗兰兹·卡夫卡,他对《哈姆莱特》有独特的解读视角。根据古斯塔夫·雅诺施在《卡夫卡谈话录》中的记载,有一次,卡夫卡在雅诺施的皮包里看见一部侦探小说,就对雅诺施说:“您读这些东西不必害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其实也是一部侦探小说。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呢?那也是一出侦探戏。中心情节是:一个秘密逐渐被揭开。但是,还有比真理更大的秘密吗?文学创作向来都只是对真理的一次探索。”雅诺施问卡夫卡:“但什么是真理?”卡夫卡沉默了片刻,然后淘气地笑起来:“看样子您好像抓住了我一句空话。情况当然不是这样。真理是我们每个人生活所需要,而又不可能从某个人那里得到或买到的东西。每个人都必须从自己内心一次又一次地生产真理,否则它就会枯萎。没有真理的生活是不可想象的。真理也许就是生活本身。”

尽管卡夫卡没有特别详细地解释为什么他认为《哈姆莱特》是一部侦探戏,但我们可以结合《哈姆莱特》的形式和故事情节加以考量和论证。传统侦探小说的模式由四部分构成:神秘的环境,严密的情节,人物和人物间的关系(主要有4类人物:受害者、罪犯、侦探、侦探的朋友),特定的故事背景。这四部分的秩序可以根据需要排列组合,但它们是传统侦探小说的结构基础。《哈姆莱特》基本符合侦探小说的结构,矛盾纠纷更为复杂直接。

首先从环境上来说,《哈姆莱特》发生的地点主要为:城堡前的露台,鬼魂出没的地方,阴森的城堡,墓地。这些地方无一不具有一种神秘性,甚至可怕性,为整个故事的发展提供了神秘的环境。其次从情节与人物上来看,《哈姆莱特》起于一个秘密(即老国王之死),随着这一秘密的逐渐揭开,不断产生其他秘密,每一秘密的被揭开都会有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案中有案,由案件来解开案件,此案方息彼案又生,直至真相的揭示者也成为真相的牺牲者为止。主要案件有七起:最初的受害者是老国王,罪犯为克劳狄斯,哈姆莱特扮演了侦探的角色;第二位受害者是大臣波洛涅斯,哈姆莱特变成了罪犯,克劳狄斯成为侦探;第三位受害者是美丽的奥菲利娅,哈姆莱特是间接罪犯,此时的侦探是奥菲利娅的哥哥雷欧提斯;第四位受害者是王后葛特露,她阴差阳错地喝了克劳狄斯的毒酒,哈姆莱特又短暂地当了一回侦探;第五、第六位受害者分别是克劳狄斯和雷欧提斯,二人均死于哈姆莱特之手,无侦探;最后一位受害者是哈姆莱特自己,直接罪犯为雷欧提斯,无侦探。最后,《哈姆莱特》涉及的人物之间的关系随着案件的发生也在改变着。不难看出,每一案件的发生都与哈姆莱特有着密切关系,作为初始案件真相的发现者,哈姆莱特的身份具有多重性和变化性,他陷入了“侦探——罪犯——受害者”的循环之中,这些身份的转换让他一步步疯狂,几乎走向了精神分裂的地步。

二、大侦探哈姆莱特

对于父王的无端暴毙,大侦探哈姆莱特“破案——复仇”的途径主要为:

一、准确的预感:当老国王的鬼魂说出“好孩子,那毒害你父亲的蛇,头上戴着王冠呢”,哈姆莱特立刻回应:“啊,我的预感果然是真!我的叔父?”哈姆莱特是在侦探式准确预感的指引下,一步步找出真相,最后完成复仇心愿的。

二、与助手合作:霍拉旭可以说是侦探哈姆莱特的得力助手,在露台上与鬼魂相遇,他虽觉得恐慌,但并不胆怯,而是主动与鬼魂对话并尝试着命令它说出实情。他也准确地预见到了“我们国内将要有一番非常的变故”。在追随哈姆莱特破案、复仇的过程中,霍拉旭都表现出了一个“侦探助手”应有的勇敢和智慧。

三、聪明地装疯:与鬼魂谈话之后,哈姆莱特就开始了他的“伪装行动”,他深刻地意识到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疯子”要比正常人安全,所以他首先在奥菲利娅面前表现出他的“疯狂”,这种癫狂假象经由受惊的奥菲利娅传播,很快就获得了其他人的相信,为哈姆莱特的进一步侦查奠定了基础。

四、设计“案中案”:《捕鼠机》不仅是《哈姆莱特》这部侦探戏中的侦探戏,亦是国王之死一案的案中案。案中案的存在和上演是必要的,因为哈姆莱特虽然已经预见到真相,但克劳狄斯观剧后的反应如何将验证鬼魂之言是否属实以及哈姆莱特的预感是否准确,并决定着哈姆莱特接下来的行动

五、“将计就计”:确定杀害父王的凶手之后,哈姆莱特对叔父和母亲依然“言听计从”,他服从安排去往英国,之后揭露了叔父要杀害自己的阴谋,坚定了复仇决心,最后在雷欧提斯设计的比武中终于报了杀父之仇,而自己也死于非命。哈姆莱特虽然具备了侦探素养,但他的优柔寡断造成了最后的悲剧。

但哈姆莱特在临死之际清醒地认识到了“真相”的重要性,他阻止霍拉旭自杀时说:“啊,上帝!霍拉旭,我一死之后,要是世人不明白这一切事情的真相,我的名誉将要永远蒙着怎样的损伤!你倘若爱我,请你暂时牺牲一下天堂上的幸福,留在这一个冷酷的人间,替我转述我的故事吧。”“我死了,霍拉旭……你可以把这儿所发生的一切事实告诉福丁布拉斯,此外仅余沉默而已。”父王不明不白的死亡,导致了一系列悲惨的事件,所以哈姆莱特最后的心愿不是别的,而是“让世人明白这一切的真相”。亲历者的亲口讲述会令真相失去它们可怕的神秘性,以此避免相同的事件再次发生。霍拉旭遵循哈姆莱特最后的遗愿,“让我还是先把这一切解释明白了,免得引起更多的不幸、阴谋和错误来”。

三、“可怕的真相”

事实上,哈姆莱特在一系列案件过后认识到的“真相”要更为丰富。他最先认识到的可怕真相是人的孤独与死亡,这种孤独根本上是源于对自身所处困境的清醒认识,父亲的突然死亡让哈姆莱特不仅失去了成长的保护者,也失去了内心声音的倾听者,所以他只能选择侦探式的自我言说与自我倾听(哈罗德·布鲁姆认为哈姆莱特是一切文学中自我倾听的首席人物),他开始考虑的是对生命的自我言说。第一幕第二场中哈姆莱特听毕旧母新父的好言相劝之后,自言自语道:“啊,但愿这一个太坚实的肉体会融解、消散,化成一片露水!或者那永生的真神不曾制定禁止自杀的律法!上帝啊!上帝啊!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是多么可厌、陈腐、乏味而无聊!”面对残酷的现实,哈姆莱特又自问:“生存还是毁灭?”作为业余侦探的哈姆莱特所发现的真相并非仅指叔父的残忍和母亲的无情,而是死亡的必然。父王的暴毙让哈姆莱特提前看到了自身命运的走向,王位继承者同时必须要面对甚至遭遇王权本身所具有的危险。

知道真相后的哈姆莱特只求一死,获得永远的解脱,他自杀的念头早就根植于心,他重复回答波洛涅斯:“但愿我也能够向我的生命告别,但愿我也能够向我的生命告别,但愿我也能够向我的生命告别。”但是法律禁止人们自杀,自杀者死后不能葬进公墓,天堂之门将永远对他关闭。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无法自杀”,意味着不能随便对自己的生命进行支配,生之可怕与无法自杀的无奈共同纠缠着哈姆莱特。真相的发现与揭露,要么离不开思维出众的哲人思想家,要么取决于个性突出的个人主义者,主要人物化身为侦探,在“破案”过程中不断产生故事。这些真相发现者承担着揭开事实面纱的重任,将世人难以置信的秘密公诸于世之后还必须顶着巨大压力重整山河。哈姆莱特不仅要扮演起侦探的角色,还要完成与生俱来的王者使命。然而在命运和偶然面前,个人往往显得十分无力。哈姆莱特在发现真相的过程中也生长出一副可怕的面目,像死神一样所到之处皆有命案发生,最后的集体大死亡是他个人无力的最大证明。

正如“经典的传播”就意味着经典的消亡,真相的被发掘同时也意味着真相的被遮蔽。因为我们正在打量的是作为他者的“侦探×××”的推理与揭秘,却往往忽略作为自身的“侦探我”灵魂深处的秘密。每一个“侦探我”又何尝不是“侦探哈姆莱特”?莎士比亚的伟大之处或许就在于此吧。世界上的许多国度都在不断上演莎剧,莎士比亚在舞台上表现的不是旁人,不是他者,正是我们自己。认知自我,认识真相,这是作为侦探的哈姆莱特所做的努力,也是对我们最大的启发:尽管真相可怕,我们仍要继续当生活的侦探。

四、结语

正如哈罗德·布鲁姆所言,“西方经典的全部意义在于使人善用自己的孤独,这一孤独的最终形式是一个人和自己死亡的相遇。”卡夫卡与莎士比亚的相通之处在于他们不仅是自己所处时代里最孤独的侦探,探索着生活和命运的真理,也是一切时代的侦探,揭开可怕的人性秘密和所有时代的真理。在这一点上,莎士比亚与我们没有时代距离。正如诗人本·琼生对莎士比亚的评价所言:“他不是属于一个世纪的,而是属于一切时代的。”“无论怎样,我们不能抛弃莎士比亚,或抛弃以他为中心的经典。我们常常忘记的是莎士比亚在很大程度上创造了我们,如果再加上经典的其他部分,那就是莎氏与经典一起塑造了我们……没有莎士比亚就没有经典,因为不管我们是谁,没有莎士比亚,我们就无法认知自我。莎士比亚赐予我们的不仅是对认知的表现,更多的还是认知的能力。”所以,我们纪念莎士比亚最好的方法就是“一遍一遍地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

参考文献:

[1][英]莎士比亚.哈姆莱特[M].朱生豪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2][美]哈罗德·布鲁姆.西方正典[M].江宁康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3][捷]古斯塔夫·雅诺施.卡夫卡谈话录[M].赵登荣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4][苏]M.M.莫罗佐夫.论莎士比亚[M].朱富扬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

作者:王晓林,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编辑: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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