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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叶梦得笔记的文学特点

2016-07-12夏东锋山西传媒学院山西晋中030619

名作欣赏 2016年17期
关键词:笔记苏轼

⊙夏东锋[山西传媒学院,山西 晋中 030619]



论叶梦得笔记的文学特点

⊙夏东锋[山西传媒学院,山西晋中030619]

摘要:叶梦得的笔记作品在宋代笔记作品中独具一格,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介绍说明简洁明白,顺序井然;记叙事件线索清楚,因由分明;描写人物细节典型,简练传神;发表议论新意迭出,思维谨严,论据充分,令人折服;山水小品流畅优美,物色情理哲思相交融,意境清旷,韵味悠长。可谓笔记作品中的上乘之作。

关键词:叶梦得笔记风格

叶梦得笔记作品今存《石林燕语》《避暑录话》《岩下放言》《玉涧杂书》(残卷)四部,其作品在宋代笔记中堪称佳作。为人所称道者,不仅在于其史料之丰富与确凿足资博识,同时也因其文字之淡雅与隽秀令人回味。正如清人潘曾沂为《避暑录话》所作序文云:“以闲淡之笔,而动人知足之思”,“物各有情理,以妙悟引之而入胜。”①正说出了叶梦得笔记以简淡笔触描绘人情物理,引人入胜、发人深省之特点。本文拟就其文学特质进行分析。因为笔记的内容互不相关,是散在的条目,不同性质的条目所体现的文学特质也不尽相同,故笔者试从不同性质的材料切入,探寻其艺术特点。

一、说明文字简洁有序

对于大量典章制度的介绍,叶梦得的特点是言简意赅,井然有序。不论是对职官、科举、宫室、舆服还是礼仪制度的叙述,都体现出在简短叙述中既能突出重点又能将相关事项交代清楚的简练明晰。如关于经筵制度的介绍:

国朝经筵讲读官旧皆坐,乾兴后始立。盖仁宗时年尚幼,坐读不相闻,故起立欲其近尔,后遂为故事。熙宁初,吕申公、王荆公为翰林学士,吴冲卿知谏院,皆兼侍讲,始建议:以为《六经》言先王之道,讲者当赐坐,因请复行故事。下太常礼院详定。当时韩持国、刁景纯、胡完夫为判院,是申公等言。苏子容、龚鼎臣、周孟阳,及礼官王汾、刘、韩忠彦,以为讲读官曰“侍”,盖侍天子,非师道也。且讲读官一等,侍读仍班侍讲上,今侍讲坐而侍读立,不应为二,申公等议遂格。今讲读官初入,皆坐赐茶,唯当讲,官起就案立,讲毕复就坐,赐汤而退。侍读亦如之,盖乾兴之制也。(《石林燕语》卷一)②

短短二百六十个字,开宗明义,起首一句便点明了这段的内容主题是关于讲读官由坐而立的变化,并同时交代了变化产生的时间,进而解释发生这一变化的原因,其中涉及的时间、人物、意见不同的两方申诉缘由讨论事件的经过和最终的结局,均陈述得清楚明白,而最后将变化后的制度用三十三个字就完整介绍出来,随之照应开头,既能让人一目了然,又无一句赘言。这种介绍性的文字类似我们今天的说明文,讲求的就是简洁明白。典章制度的几个要素:制度制定或改变的时间、制定者、制度的具体规定,均被一一介绍清楚,正是简洁明白。其他众多条目,也都有此特点,如同卷中对于士大夫家庙的介绍。为了更清晰地说明某一制度的历史沿革,叶梦得还特别善于运用与前代尤其是唐代相关制度的对比来说明情况,并委婉表明其中优劣。

二、叙事写人生动鲜明

记叙事件,叶梦得的特点是线索明晰,事件主要人物和因果关系交代得很清楚,不蔓不枝,委婉平易,一般是夹叙夹议,以简短的议论或抒情表达自己的感受,或者只是在选词用字上体现自己的态度。《石林燕语》卷七所载:

赵清献为御史,力攻陈恭公,范蜀公知谏院,独救之。清献遂并劾蜀公党宰相,怀其私恩;蜀公复论御史以阴事诬人,是妄加人以死罪,请下诏斩之,以示天下。熙宁初,蜀公以时论不合求致仕,或欲遂谪之,清献不从。或曰:“彼不尝欲斩公者耶?”清献曰:“吾方论国事,何暇恤私怨。”方蜀公辩恭公时,世固不以为过,至清献之言,闻者尤叹服云。③

刻画人物,最见叶梦得之文学功底。笔记的条目多短小,在这二三百字中要完整刻画人物性格的方方面面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十分注重用细节来突出人物的主要风神面貌。如《石林燕语》卷十对刘几的介绍:“刘秘监几,字伯寿,磊落有气节,善饮酒,洞晓音律,知保州。方春,大集宾客,饮至夜分,忽告外有卒谋为变者,几不问,益令折花,劝坐客尽戴,益酒行,密令人分捕。有顷,皆擒至。几遂极饮达旦,人皆服之,号‘戴花刘使’。……”④这短短一段文字,将洒脱不拘的刘几刻画得栩栩如生,堪与魏晋名士相比。外面发生军变,刘几依然折花行酒,与宾客谈笑风生,暗中却派人缉拿相关叛卒,不由令人想起《世说新语·雅量》篇中所记谢安闻谢玄淮上书至传来捷报时的淡然反应。刘几较之更为不易,乃在于其所闻为哗变之讯。叶梦得正是用这样一个典型细节刻画了刘几临大事不形于色而机智处理的镇定和风度。

叶梦得在刻画人物时,往往以人物性格的一个最突出方面为主,通过众多事件甚至不同条目中的记叙反复渲染,突出人物最鲜明的特质。如《避暑录话》卷上载:

子瞻在黄州,病赤眼,逾月不出。或疑有他疾,过客遂传以为死矣。有语范景仁于许昌者,景仁绝不置疑,即举袂大恸,召子弟具金帛,遣人其家。子弟徐言此传闻未审,当先书以问其安否,得实吊恤之未晚。乃走仆以往,子瞻发书大笑,故后量移汝州,谢表有云:“疾病连年,人皆相传为已死。”未几,复与数客饮江上,夜归,江面际天,风露浩然,有当其意,乃作歌辞,所谓“夜阑风静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者,与客大歌数过而散。翌日,喧传子瞻夜作此辞,挂冠服江边,舟长啸去矣。郡守徐君猷闻之,惊且惧,以为州失罪人,急命驾往谒,则子瞻鼻鼾如雷,犹未兴也。然此语卒传至京师,虽裕陵亦闻而疑之。⑤

苏轼被贬黄州期间应该是很不得意的,但叶梦得没有去写他的悲戚和苦闷,而是着意刻画他的风流倜傥,洒脱不拘,这其实正是苏轼有别于他人的特质,《赤壁赋》即是其内心写照。叶梦得选取了苏轼在黄州时他人误传其病之将死和泛舟江上把酒作歌而被人误传挂冠离去之事来重点记叙。前者抓住苏轼阅范镇问安信后大笑并将人们谓其已死的传言写入谢表的细节,说明他对此毫不介怀,反而觉得有趣好笑,体现出他喜谐谑的乐观洒脱性格,同时也表现出范镇的实在和他与苏轼的深厚感情。后者则进一步说明苏轼在逆境中自我开解,诗酒风流,洒脱不拘。他将自己纵情江湖的刹那感受写入歌辞,却又被人误传以为逃离谪所。人们的种种误解恰说明他平日绝非谨言慎行一类,易招致传言非议,这也正是他放浪不羁的性格特点所致。《岩下放言》卷中载:“……苏子瞻性亦然。初谪黄州,布衣芒履,出入阡陌。多挟弹击江水,与客为娱乐。每数日必一泛舟江上,听其所止,乘兴或入旁郡界,经宿不返,为守者极病之。晚贬岭外,无一日不游山。晁以道尝为余言,顷为宿州教授,会公出守钱塘,夜过之,入其书室,见壁间多张古名画,爱其钟隐雪雁,欲为题字而挂适高不能及,因重二桌以上,忽失足坠地,大笑。”⑥此条适可为上例辅证,苏轼之不拘礼数,任性适情,纵情山水与造物同游,丝毫不见愁苦之色,真乃性情中人,乐观的生活态度和文采风流毕现无遗。叶梦得在《避暑录话》卷上“王荆公不耐静坐”条⑦还记载了苏轼不耐寂寞强与人言,甚至要人姑妄言鬼故事的行为,充分展示了其性格中诙谐放荡、不喜拘束的一面,不论身处何境,均不会郁郁寡欢,亦可与上文相印证。此外,还有同卷所记“苏子瞻亦喜言神仙”⑧“苏子瞻在黄州作蜜酒”⑨和《岩下放言》卷上记“苏子瞻好谑”⑩等事,均刻画出苏轼对生活充满热爱好奇,喜欢尝试各种事物却又“性不耐事”,甚至常常被别人“欺骗”利用的形象。这些看似缺陷,实则恰恰说明苏轼不拘小节,不喜计较,时而冲动、豪迈、洒脱的性格,与上述记载相辅相成,既突出重点,又不单一,兼顾其他侧面,为我们展现的是一个血肉丰满、形神皆备的人物,这正得益于作者能够抓住人物性格的主要特质加以反复渲染。其他如王安石在生活中不耐静坐,不喜修饰,不拘小节,不善于人情世故等等,从侧面衬托出他一心扑在公事上,而且强调了他作为普通人日常生活的一面,使人物更加真实可亲。又如范仲淹、晏殊的善于识才、荐才,杜衍的节俭等,均是通过不同事件突出同一性格特征。

同时,叶梦得在刻画人物时还善于运用对比手法彰显人物的不同性格。如《避暑录话》卷上“滕达道为范文正公门客”条所载范仲淹与章事。叶梦得通过对滕达道在范仲淹门下任气使酒、无所顾忌的种种放肆行为的描述凸显了范仲淹对人才的赏识和爱护,而又描写范仲淹深夜读书欲将以愧之,滕达道则用不以才学取天下的汉高祖对之这样一个细节,表现了范仲淹的识才与宽厚和滕达道的志气抱负。而章则是以自己之好恶要求门生,对门生严格甚至粗暴而忽略了个性发展,所以其门生虽然最终也曾为相,却无甚作为,而滕达道则成为名将。叶梦得在此通过对比叙述显示了范仲淹与章的不同性格,还说明不同的培养人才的方式带来的不同结局。通过人物言行和典型细节描写将滕达道、范仲淹、章的性格都刻画得如在目前,尤其是深夜读书一幕,读之仿佛让人置身其间,亲闻其语:“一日伺其出,先坐书室中,荧然一灯,取《汉书》默读,意将以愧之。有顷,达道自外至,已大醉,见公长揖曰:‘读何书?’公曰:‘《汉书》。’即举手攘袂曰:‘高帝何如人也?’公微笑,徐引去,然爱之如故。”⑪其刻画人物之简练传神可知。又如蔡京与蔡卞兄弟俩截然不同的性格⑫,文彦博与杜衍的不同生活性情⑬,等等,均以对比出之,给人印象鲜明深刻。无怪乎朱迎平在《宋文论稿》中称叶梦得“状写人物形神毕肖”⑭,而其笔下人物,“有相类似的品性,其中显然倾注着作者的生活理想和审美情趣……其胸襟怀抱,亦从其文中可见一斑”⑮。

三、议论文字有理有据

叶梦得在笔记中大量发表自己对历史、社会的见解,这些议论文字与他的奏议等有相通之处,体现出他论说文的风格。虽是信笔杂谈,逻辑性依然很强,但凡说明一个道理,则有理有据,首以理论阐述继辅以事实论据,且层次分明,结论简明而发人深省,多有画龙点睛之语揭示一段主旨。如《避暑录话》卷下所载:

读书而不应举则已矣,读书而应举,应举而望登科,登科而仕,仕而以叙进,苟不违道于义,皆无不可也。而世有一种人,既仕而得禄,反然以不仕为高,若欲弃之者,此岂其情也哉!故其经营有甚于欲仕,或不得间而入,或故为小异以去,因以迟留,往往遂窃名以得美官而不辞,世终不寤也。有言穷书生不识馒头,计无从得。一日,见市肆有列而鬻者,辄大呼仆地,主人惊问,曰:“吾畏馒头。”主人曰:“安有此理?”乃设馒头百许枚,空室闭之,徐伺于外,寂不闻声,穴壁窥之,则以手抟撮,食者过半矣。亟开门,诘其然,曰:“吾见此,忽自不畏。”主人知其绐,怒而叱曰:“若尚有畏乎?”曰:“有。犹畏腊茶两碗尔。”此岂求不仕者也。⑯

本段旨在批判貌似清高的虚伪之徒,开篇从正面立论,主张既已读书应举,登科而仕,在遵循道义、尽心工作的前提下得以升迁,乃无可非议的正面行为。接着笔锋一转,举出所要批驳的反面对象——在官位而又言不想当官者。首先是从理论上揭露其实质是“经营有甚于欲仕”,这不过是其谋取更高名利的手段伎俩而已。进而通过一个假称畏惧馒头实则为骗取馒头的例子,形象地比喻这种虚言不慕名利实则更求名利之徒。论证思维绵密,逻辑清楚,既有正面立论,又有反面批驳,举例简明,讲述完毕复以简短评论回归主题。运用例证法和喻证法将其实质予以形象揭示,便于理解,也颇具新意。语言准确流畅,开始并用顶真格,如贯珠而下,有理有据,颇有雄辩色彩,令人折服。如果参看其《奏论治体札子》《奏论金人子》等政论文,便可发现论证之详赡严密和逻辑性强乃是其论说文之一贯特点。

同时,叶梦得的论说文字非常善于运用历史故实,以史喻今或古今对照,形成了厚重的文化底蕴和强烈的历史感,也更增强了文章的说服力。如《避暑录话》卷下“道家有言三尸”条⑰,批驳道教所谓三尸记人过恶告于上帝故须守庚申之说的虚妄。首先树靶子,列举“学道者至庚申日辄不睡,谓之守庚申,或服药以杀三虫”的错误言行,而后表明自己的观点:“小人之妄诞,有至此者”,旗帜鲜明地予以反对。继而进行理论分析,揭示其荒谬之处,提出两个理论论据:一是道家教义讲求自我修行积善,这种不思自己为善反而有意隐瞒欺罔上帝的做法与其主张相悖;一是上帝既是万物主宰,怎会听信这种背后诋毁的谗言,亦可知其悖谬。这两点均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继之以唐道士程紫霄自言“三师何有?此吾师托是以惧为恶者尔”,不守庚申酣然入睡为例辩驳,史实的运用增强了文字的厚重支撑,使之更具说服力。其他如《避暑录话》卷下论“世言不服药胜中医”⑱、论人才、论气等,均以大量历史人物事件为例阐明论点,与他在政论文中引经据典、纵横捭阖的风格一致⑲,这也与他博通古今相关联。

四、山水小品情景理相交融

最能体现叶梦得笔记近于小品特色的是那些记述他山居生活和吟赏山水的文字。这些记录将叙事、描写、抒情、议论融为一体,将山川风貌与人物风神相结合,将情景理相交织,创造出他在论诗时所追求的那种自然真淳的意境。试看《玉涧杂书》中的一段记游文字:

癸卯七月十二日夜,天气稍凉,月色如霜雪。余寓居溪堂,当苕两溪之会,适自山中还。葛鲁卿亟相过,因同泛舟,掠白苹亭,度甘棠桥,至鱼乐亭。少留步,而叩门呼莫彦平,尚未寝。天无片云,夜气澄彻,星斗烂然。俯仰上下,微风时至,毛发森动。莫居三面临水,为城中居地之胜。夹径老柳,参天百余尺。环以莲荡,人行柳影荷气中,时闻跳鱼,泼剌水上。复拉彦平,刺舟逆水而上。月正午,徐行抵南郭门而还。鲁卿得华亭客饷白酒,色如潼乳,持以饮我。旋呼兵,以小舟吹笛相尾。道傍居人闻笛声,亦有起而相应者。酒尽抵岸,已四鼓矣。因谓鲁卿,不知袁宏牛渚、李太白采石,亦复过此乎?古今胜事但以流传为美,诵咏不暇,安知古人亦人耳,其所登览不在天上,而不能自营之,而况其他。然今夕之景,海内非无;而有湖之地,此乐非吾三人亦不能也。⑳

这一段俨然是一篇游记散文,记述了宣和五年七月叶梦得、葛胜仲、莫砥三人泛舟月下的经过,以时间和游程为序,线索明晰,沿途景物风光与人物举动心情自然穿插,时复评论抒怀。正是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舟行水上,微动涟漪,如在月中;鱼戏莲叶,笛声相应,把酒言欢,不由地令其联想起袁宏夜泊牛渚与李白《采石矶》之意境,复将古今月色融为一处,让历史照进现实,让四海同享月色,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又只有他们三人深谙其中韵味,从而赋予这风景以更深厚的内涵和哲理,其清旷之境有似苏轼的《赤壁赋》与张孝祥的《念奴娇·洞庭青草》,叶梦得的词风亦近苏轼,足见其对苏轼文采的仰慕和学习㉑。而这种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天成的意境亦反映出他不同于江西诗派的美学追求。类似记录如《玉涧杂书》“有山处常患无水”条㉒中一段,又如:“今岁中秋,初夜微阴不见月……月色正午,溪面如镜平。月在波间,不觉水流,意甚潇然。并溪居人楼阁相上下,时闻饮酒歌呼,杂以箫鼓。计人皆以得极所欲为至乐,然不过有狂药淫声不失此时节耳,安知吾二人真有此月乎?”㉓与上文所举殆有异曲同工之妙。简洁优美,流畅明快,复将自己的内心感受映射在景物之中,写出游赏之中的情感意绪。虽是写景,却有人在,乃有我之境,引人身临其境,正是“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再如《避暑录话》卷下所记:

景修与吾同为郎,夜宿尚书新省之祠曹厅,步月庭下,为吾言:往尝以九月望夜道钱塘,与诗僧可久泛西湖,至孤山已夜分。是岁早寒,月色正中,湖面渺然如银,傍山松桧参天,露下叶间嶷嶷皆有光。微风动,湖水晃漾,与林叶相射。可久清癯,苦吟坐中,凄然不胜寒,索衣无所有,空米囊覆其背,为平生得此无几。吾为作诗记之云:“霜风猎猎将寒威,林下山僧见亦稀。怪得题诗无俗语,十年肝鬲湛寒辉。”此景暑中想象,亦可一洒然也。㉔

叶梦得在此记述的虽然是张景修之经历,但却是由他来再现情景的,没有夸张铺排的渲染,只有宁静的白描,风声水影,林木飒飒,孤僧苦吟,其孤寒、凄清之气确可为夏日去暑。历代游览西湖之文不可胜数,此段却极为人所称道,以为“似兹清赏,继躅者稀”㉕,勘与苏轼比肩,清王士即云“:此一段文字非东坡不能道。”㉖甚至干脆被误冠苏轼之名,如周密编《澄怀录》时收录此文,注云“东坡”,而《续修四库全书》和《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收录《澄怀录》时也没有发现这一错误,照搬了此注,足见其文风之澄迈步追苏轼。所不同者,叶梦得之文字更加简洁平易,苏轼之文风更加悠扬舒旷。

另外,他在记叙和议论中也时常传达出丰富的内心情感,真挚而深婉,如对张舜民的怀念,对金兵铁蹄践踏过的山河的惋惜和痛心,对滥杀无辜的谴责,对道教迷信的嘲笑等。其抒情总体看是比较委婉内敛的,多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的爱憎喜怒,而如《避暑录话》卷上“旧学士院”条云“同时流辈殆尽,为之慨然也”㉗,感慨物是人非;卷下“房次律”条以“哀哉!此岂细事乎?”㉘悲叹陈陶之败死伤无数等等这一类溢于言表形诸文字的直接抒情较少,但不论何种抒情皆归于真。

总之,叶梦得的笔记虽然只是残丛小语的片段文字,却充分表明了他作为两宋之际文学大家的创作才能。行文萧散不俗,感情真挚内敛,语言委婉平易,彰显人格风范。故四库馆臣谓之:“梦得本晁氏之甥,犹及见张耒诸人,耳濡目染,终有典型。故文章高雅,犹存北宋遗风。南渡以后,与陈与义可以肩随。尤、杨、范、陆诸人皆莫能及。”㉙

①②③④⑫(宋)叶梦得《:石林燕语》,傅璇琮等主编:《全宋笔记》第二编第十册,大象出版社2006年版,第351页,第19页,第104页,第143页,第152页。

⑤⑦⑧⑨⑪⑯⑰⑱㉔㉗㉘(宋)叶梦得:《避暑录话》,傅璇琮等主编《全宋笔记》第二编第十册,大象出版社2006年版,第261—262页,第227页,第232页,第226页,第245页,第335页,第344页,第303页,第335页,第259页,第330页。

⑥⑩⑬(宋)叶梦得:《岩下放言》,傅璇琮等主编《全宋笔记》第二编第九册,大象出版社2006年版,第339页,第322页,第334页。

⑭⑮朱迎平:《宋文论稿》,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72页,第195页。

⑲如《应诏咨询状》《奏应诏大询状》等,谈古论今,陈利弊明得失,充分体现了叶梦得对史料的娴熟运用。

⑳㉒㉓(宋)叶梦得:《玉涧杂书》,傅璇琮等主编《全宋笔记》第二编第九册,大象出版社2006年版,第366页,第365页,第369页。

㉑(宋)王灼:《碧鸡漫志》卷二评叶梦得词:“后来学东坡者,叶少蕴、蒲大受亦得六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59—60页。

㉕(明)田汝成辑撰:《西湖游览志余》卷二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295页。

作者:夏东锋,文学博士,山西传媒学院副教授。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

基金项目:2015年山西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5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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