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毅与柔情的结合——论邓一光军旅小说中的男性英雄形象
2016-07-12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昆明650500
⊙曾 晨[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昆明 650500]
刚毅与柔情的结合——论邓一光军旅小说中的男性英雄形象
⊙曾晨[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昆明650500]
摘要:中国当代作家邓一光热爱写作、热爱文学,也关注历史与现实,他常在创作小说的过程中,不断反思历史、关注现实、探究人的内心深处。在他的军旅小说系列中,所塑造的男性英雄形象规范了男性性别群体的总体特征:生命力充沛、铁骨铮铮、坚韧刚强、智力过人。他们坚守着革命英雄的信念,绝不放弃自己和对民族的责任和目标,他们足智多谋,勇敢而执着。不过,英雄并非完全遥不可及,作者就找到了这样一个契合点,英雄虽然重在刚毅但是身上也有着柔情的一面。英雄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英雄”,正因为其笔下的人物极具刚毅的男性气质,作者才要把其柔情的一面展示出来。邓一光不仅在重大历史斗争的风云环境里塑造英雄,也关注英雄作为“普通人”的生活和境遇,以揭示其在关键时刻所显现出的不同于凡人的英雄性。这就是邓一光塑造男性英雄形象的基本思路。
关键词:邓一光军旅小说英雄主义男性气质
论说邓一光军旅小说中的英雄形象的文章其实已经不是新题,而此次我准备写这方面的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之前分析其英雄主义主要是在主体叙事方面,而把作家笔下栩栩如生的英雄形象置于一个广阔的历史背景中则分析得较少,其二,在阅读了邓一光的《父亲是个兵》《我是太阳》《走出西草地》等军旅小说之后,我就被作家塑造的英雄人物深深的感染了,在当今社会中英雄主义的形象似乎在大众心中的地位有所削弱,而作家似乎也在无意地呼唤和号召英雄主义在人们心中的重塑。所以,我想从微观即作家自身的经历以及宏观即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这样一个大的时代背景来做一个简单的讨论。作为人类重要的精神指向,英雄题材一直是文学永恒的主题,而这一主题更是在邓一光的小说里被很好地展现了出来。
20世纪90年代的时代变奏是社会转型的必然,也就是说,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一直都在物化社会的进程中,将越来越反衬和烘托出英雄主义的无穷魅力。本文主要是通过讨论重塑男性英雄的原因、小说中英雄人物的特点、人物塑造的方法以及意义来展开对邓一光军旅小说的男性英雄形象的立体化分析。
一、英雄形象的特点
邓一光成名于市场经济兴起的20世纪90年代,恰好在这个大家都以为英雄消失了的年代,邓一光却在其军旅小说中重塑了崇高的审美理想,在他的这类作品中我们似乎也看到了邓一光对这个时代的回应——不是向世俗和平庸低头,而是力图以其刚毅的英雄人物唤起人们心中的那份崇高感,邓一光笔下的男性英雄形象正是他文化理想的表达,是与其文人身份内在联系的审美幻象。那么,到底何为军旅小说呢?也许可以这样理解:军旅文学作为一种以特定对象为指向的文学形态,它具有一般文学样式固有的创作规律和艺术美感,更独具军旅事业特有的生活气息和节奏韵律。而“军旅小说是军旅文学里一个最为活跃的分支,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与中国军人并肩战斗,辉煌成长,也必将与之一起经历新时期的重大转折和改革,它是中国革命战争史一个生动的侧面和缩影”①。结合邓一光这一类型小说的背景及环境,不难看出作家创作的这一类型小说为军旅小说。
1.刚毅——贯穿于英雄生命的始终邓一光军旅小说中的英雄人物,是刚毅与柔情的结合和统一。邓一光善于表现英雄复杂的内心世界,捕捉他们身上的生动细节,这些英雄或许没有高贵的出身,但却有着或显赫或平淡的经历,有着惊天动地的伟业或叱咤风云的壮举,他们的举动都显示出精神力量的伟大和美好品质光辉,这些无不体现出英雄的刚毅。
邓一光的《父亲是个兵》,作家以红军后裔和当代青年的双重眼光回溯和审视父辈的生命历程,在物欲横流、英雄肢解的20世纪90年代重新确认一种价值坐标,是在热切而深情地呼唤“父亲”那样充满一身正气、战斗不止的永远是个“兵”的刚毅硬汉形象。而让人意外的是父亲甚至在离休后还在老家策划并指挥了一场传奇式的“化肥劫案”,这多少与中国人颐养天年的思想有点不同,尤其是在被作家浓墨重彩地描绘过的东北剿匪战中“父亲”英雄的生命更是被挥洒得淋漓尽致。由此可以看出,作者把父亲英雄形象的刚毅气质渲染得很透彻。
长篇《我是太阳》更可以看作是对《父亲是个兵》的一个扩充。邓一光笔下的英雄主义主要指“革命英雄主义,即代表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的集体利益,具有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向反动势力守旧势力和自然界进行坚强不屈的斗争和改造时,所体验的一种大无畏的精神状态及其外在表现”②。体现在邓一光军旅小说中就是男性英雄形象的刚毅、不屈不挠、顽强抗战,以关山林为代表。关山林的一生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在枪林弹雨中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畏惧。刚毅的性格特征使得关山林确立了自我、肯定了自我,并且是他所属的阶级反压迫求解放的途径,他习惯那种拼搏厮杀的生存状态,以至灵魂中都弥漫着硝烟的芳香和散发着英雄主义的气息。甚至为了显现自己在战场上的英雄豪情气概与指挥有术,关山林离休后与“父亲”一样在老家策划并指挥一场传奇性的“抢化肥事件”,完全是为了彰显其刚毅气概与英雄风范。所以作者精心安排了几场打得艰苦但轰轰烈烈的硬仗,以一种意外的方式表现关山林刚毅的英雄形象。
《父亲是个兵》与《我是太阳》相比较,正如作者对标题的描述,“兵”具有英雄的神圣性,而“太阳”则更兼神圣与高贵为一体,英雄无疑是最具“太阳精神”的。关山林就是这样一位敢于挑战人生和命运的如太阳般的英雄人物,由父亲摇身一变成为战神,成了一个十足的英雄。关山林人格中最为感人肺腑、夺人心魄的精华便是他刚毅的英雄气概和圣者情怀。
但是,20世纪尾声将至,时光的流水并没有冲淡邓一光内心的英雄主义情怀,相反是愈加强烈,于是半年后他又创作了长篇小说《走出西草地》。与“太阳”相比,“雪山草地”这一中国革命历史上迁徙的象征,不再是绚丽虚幻的,而更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和生命质感。桂全夫似乎是一个完美的英雄,他有很强烈的军人情结,如果说关山林是逞匹夫之勇,桂全夫则有着更多的足智多谋,攻克大岗山展示了他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百丈关战役的失利不仅对他的英雄魅力丝毫无损,相反却更能体现他胸怀全局、料敌如神的大将风度。书中甚至描写他以火疗伤,在无麻药的情形下动手术,凛然一派关云长的铁面英雄的刚毅本色。邓一光几乎是倾其所能地渲染了桂全夫的英雄主义风采。所以说,刚毅贯穿了英雄生命的始终。
2.柔情——使英雄真实从“我”的父亲到关山林再到桂全夫一系男性英雄人物,他们都具备英雄的圣者情怀以及气概,同时也具有平凡人的柔情气质,如近乎完美英雄的桂全夫,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而且这种失误并没有削减掉他的英雄魅力,反而更能凸显出他的伟大情怀,这也正是让读者出乎意料的一点。关山林在乌云面前表现出来的就是对妻子无尽关心的柔情,这是在乌云面前特有的。由此可见,他们不是抽象的英雄,而是具体的英雄;不是理想的英雄,而是真实的英雄。他们既是英雄,更是普通的平凡人,散发着平凡人的柔情气质。
以异性的眼光见男性英雄的柔情是恰到好处的。一位评论者敏锐地发现这一点:“姑娘的眼光在小说中绝非可有可无,不仅仅帮助主体净化了自身,也使主体获得了男子汉的身份。小说中主体一与姑娘结识,那些男子汉气息十足的动词、形容词就不断地用在主体身上,主体立刻成了一种自尊、自强、刚勇的形象。”③关山林作为一个男性英雄的主体,除了在战场上通过征服对手赢得斗争的胜利,在生活上则主要是通过对乌云的追求并最终赢得爱情来表现的。正如在作品中,乌云的存在意义就是对关山林的英雄柔情的一种肯定和确证。“如此,邓一光笔下的男性英雄形象不仅是一代人优秀品质的集中代表,也体现出中华历史生生不息的伟大力量。”④英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邓一光从女性的角度来凸显男性英雄形象的特点是特别的,当然人物也就显得立体而不呆板了,所以女性在邓一光军旅小说中对于塑造男性英雄形象的作用也就可见一斑了!
3.精神与躯体的离合刚毅与柔情都是男性气质的散发,尽管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对“男性气质”这一词汇并不陌生,在男女交往及有关表述中这是个经常出现的词,但从学理角度看,“男性气质”是个社会学的概念范畴,隶属于两性社会学或性别社会学,男性气质也可称之为男性气概、男子汉、阳刚之气(Masculinity),甚至男性主义(Masculism)、男子汉气概(Manliness)、男子气的、男性的(Manful)等等。⑤邓一光小说中塑造的英雄形象所散发的气质,是躯体和精神相统一、躯体与精神构成反差这两种表现的结合。关山林在战争时期,躯体与精神是达到高度统一的,他从东北战到黄河,又渡长江进武汉,下鄂南湘北,关东剿匪,备战四平,攻打锦州,进军沈阳,青坪树兵败,在战争中的他犹如猛虎下山。所以这是强劲生命力的确证,“一次男性的证明”,在雄浑、苍凉的大自然中精神与躯体得到有效结合,从而凸显了他们的刚毅气质。而在他退休回家之后,心心念念的是战场,而实际的身体情况让人觉得这只是幻想。关山林在躯体和精神上挑战着自我,将雄浑的大自然作为一个借以确定自我的寓体,凭借它找到自己的主体意识和身份认同,从关山林身上,可以感受到一种健康刚劲、充满活力的主体自我的矛盾和英雄主义激情的豪迈。
所以对于邓一光军旅小说男性形象的特点,我想借用福斯特的《小说面面观》中的“圆形人物”来进一步说明。他在《小说面面观》中指出:“对于一个圆形人物的检验,要看他是否令人信服的给人以惊奇之感。如果他从来就不使人感到惊奇的话,他就是个扁形人物。圆形人物变幻莫测,如同生活本身一样叫人难以预料。”⑥邓一光军旅小说中以关山林为代表的男性英雄人物,无论是其刚毅还是柔情的一面,都让读者信服并让读者感到意外。
综上可以看出,把握邓一光军旅题材小说中浮沉隐现的英雄特点,可以从两个方面做简单归纳:一是秉承精忠报国、牺牲奉献,极富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意识的刚毅人物;二是集细腻、敏感,但又正视矛盾、能审视自我的柔情人物。
二、塑造英雄形象的方式
在塑造人物方式方面,笔者将对行动、外貌以及故事情节等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1.展示行动让读者在人物的行为言谈中把握其典型的性格特征,这是人们已经认识到的刻画人物性格最主要的手段,体现在行为上的刚毅与柔情,英雄也不例外。关于英雄首先是“人”,其次才是“英雄”,邓一光不仅关注英雄作为“普通人”的生活和境遇中的作为,也着重在历史斗争的风云环境里塑造英雄,以揭示其在关键时刻所显现出的不同于凡人的英雄性。英雄也是普通人,同样渴望安宁的生活,然而在和平时代,作为军人身份的他们,其人身价值难以表现。因此,邓一光笔下所描写的,更多的是战争或和平时期军营生活中男性英雄的命运与心灵,以及他们在其所处的特殊生存环境下的行动,还有对这些英雄作为“人”所具有的复杂性格的刻画,邓一光笔下的男性英雄就是在这样的现实与精神的指引下展示着各自的行动。
2.人物外貌描写人物的外貌,可以使读者对人物形象有一个直观的印象。邓一光的军旅小说中的男性英雄都有着高大伟岸的身躯。《父亲是个兵》中,“父亲”高大且战斗不止的永远是个“兵”的英雄形象。正如作者描述的,“父亲永远穿着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在最热的季节里,他也从不解开扣子”,可以看出这是一位戎马倥偬、身经百战的将军,他一生都是“硬骨”。再说《我是太阳》中“战神”关山林的形象,就如小说中作者说他“整个人像是打烂了又重新缝合起来”等等。
3.传奇性的故事设置跌宕起伏、曲折多变的传奇性的故事设置也为英雄们倍添风采,也更加彰显了英雄的优秀品质和特点。这样的设置,一方面得益于邓一光自觉地向民间学习,努力地吸取传统文学中精粹的形式,同时,这些故事本身就是当地民众抗日斗争事迹的真实画面。不难看出,邓一光通过英雄行动、外貌以及传奇性的故事情节表现了英雄的真性情——刚毅与柔情,还原了那个时代英雄的本来面目。
《我是太阳》中的英雄关山林曾在东北战场上叱咤风云,然而因为他的桀骜不驯,导致了“青树坪”一战的失败,结束了他辉煌的戎马生涯,作品重点描写了他的得意半生,也描写了他在武器试射场上与苏联专家的较量,与阴谋家的顽强对抗,对孩子教育的独断专行,只身从造反派手中救出爱妻,以及指挥农民化妆抢化肥的行动,甚至在与死神的搏斗中,这一系列的故事设置都表现了作为一个英雄的强悍之气,表现了一个并非完全政治化的革命军人的英雄与气魄,其生命之光燃烧得既凄婉又悲壮。
不得不说,在军旅文学中经常出现的这类英雄,正是通过传奇性的故事设置来呈现的,这些英雄们在刚毅中流露着柔情,在他们身上可以看到集人性与个性为一体,而绝不是理想化的,作为英雄的他们是那么鲜活地闪现在文艺舞台上。这类英雄,无论个性和人性都如此鲜明,不难发现这都得益于作者塑造英雄形象方法的恰当选择。
所以,对于英雄形象的塑造的归宿点就在于以人道主义的视角对英雄行动、外貌的展示,结合作品跌宕的故事情节来凸显战争或者战争中的人以及对人的命运和心灵世界的关心,其人性的光辉闪耀始终。
三、塑造英雄形象的时代意义
20世纪90年代,当历史进入所谓后工业时代,提英雄主义是需要一点勇气的。曾经也是文艺创作的一面大旗的英雄主义此时多少有些落寞,因为英雄主义所主张的“英雄”“同一性”“中心论”等正好为当今社会所背弃。⑦但是,英雄主义是一个国家、民族不可或缺的精神。邓一光《我是太阳》中的关山林一生都在为中华民族的兴盛奋斗,在这一过程中,尽管作者揭露了战争对他从肉体到精神上造成的双重伤害,然而我们也从中解读出在邓一光的军旅小说系列中,作为军人对职业生涯的无限热爱及对军人价值的不懈追求,这种崇高的英雄主义精神拨动着每一个当代人的心弦。
20世纪90年代后的中国,人们对当代男性气质的表现有了不同的界定,当今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观念:阴柔精致的花样美男取代了阳刚威猛的肌肉男,纯真、浪漫取代了成熟、深沉。以前被人嘲笑为“奶油小生”“脂粉气”的面目清秀的男人,如今引领了最新的“美男”潮流。这个时代所形成的消费意识形态,让很多男性醉心于物质享受、时尚生活,而不再有以前那种对民族、国家和历史重任的担当。
因此邓一光就在这个大众媒体鼓吹“粉雄”时代的时候,在所谓的英雄主义消失的时候,他重塑了崇高的审美理想,我们从中似乎也看到了邓一光对这个时代的回应——不是向平庸和世俗低头,而是力图唤起人们心中的崇高感,邓一光笔下的男性英雄形象正是他文化理想的表达,是与其文化身份有着内在联系的审美幻象。
邓一光笔下的男性英雄人物如此的深入人心,具有不可否认的时代意义。其一,他笔下的英雄人物虽然外表冷漠、性格刚毅,但是都储藏着深沉的情感,体现了一种崇高美,这种崇高是硬汉风格、英雄气息、男性气质的统一,这种崇高触动着这个平庸时代里内心浮躁的每一个人。其二,“以笔为旗,捍卫心灵净土”⑧。20世纪90年代因市场经济而导致的迅速的理性化、功利化和世俗化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种精英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激动人心的场面已成为历史记忆。面对这种文化形态,邓一光不仅感到痛心疾首,而且表现出难以遏制的激愤。可以说,邓一光在中国当代文坛上是一位特立独行、卓尔不群的作家。他“以笔为旗”挺身而出,去捍卫那片心灵的净土,正如作者写作的出发点,当代人也逐渐意识到在物质利益甚嚣尘上的当今,捍卫心灵的一方净土是愈发的重要。其三,引发对异域、异族文化的关注,邓一光一直在寻找一种精神,一个伟大的英雄群体的内涵。在寻寻觅觅中,他看到了一个伟大民族的背影,于是邓一光笔下的英雄形象更多体现的是蒙古少数民族文化对原始生命力的张扬。在战争和流浪中,蒙古人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他们渴望英雄,渴望英雄的拯救,这就使得蒙古人特别崇尚英雄。邓一光想借助异域异族文化——向当今社会贯注一种豪气、民族之气、英雄之气。从《父亲是个兵》开始,邓一光就将其硬朗的英雄主义气质醒目地贯穿于每一部作品中。只要我们留心他的经历,就不难发现这其间的联系。血脉里流淌着蒙古血液的邓一光与他崇尚英雄主义的祖先们的心灵是相通的。在《想起草原》中,我们完全可以说,邓一光的骨子里深埋的蒙古族基因被调动了起来。所以,邓一光笔下的那些男性形象具有蒙古民族的性格也就不足为奇了,邓一光血液中流淌着蒙古民族的血液,而这个以好战、英雄崇拜为荣的蒙古民族深深地影响着作家,他笔下的男性英雄形象在当今英雄缺失的年代里深深触动着我们的内心,这也正是作者塑造英雄形象的成功之处了。
作者邓一光曾说:“我不呼唤什么。我的小说中的人物也不担负呼唤的责任。他们只是生活在他们的时代里,被时代压抑和决定。而又不甘心这种压抑和决定:被他们自我内心的冲突压抑和决定。而又不妥协于这种压力和决定,他们恰好给了我想象中经历一次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实现的虚拟旅程,我个人需要这样的旅程,我在这样的旅途中能够找到快乐,找到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实现的一次次心灵的皈依。”⑨虽然邓一光在访谈中指出自己的作品不是要呼唤什么,但作品中男性英雄人物却还是有意承担起了“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使命感和责任感。邓一光在从20世纪到21世纪本着同一种英雄主义情结并以其执着而又孤独的探寻历程告诉我们:人类有一种对“精神英雄崇拜”的永恒渴望,只有重建“英雄精神”,才有希望提高中华民族的素质。古罗马文论家朗吉弩斯在其名著《论崇高》中曾将崇高的精神喻为“伟大心灵的回声”,并认为“如果人一旦失去了这种对伟大心灵的感应、体悟,那么麻木、冷漠、委琐就会接踵而至,人生必然因此阴暗卑下,与‘自由’无缘。当某一伟大的全民族的事业以及为实现这一事业而积极克服当时发生的矛盾和障碍所必需的巨大努力而成为个别人的性格本质时,当他们在个人活动中表现出独立、自由、首创精神时,当一般地体现在个别人的行为中,而使行为具有伟大意义时就出现了英雄主义精神”。
四、结语
在邓一光的军旅小说写作意识中,真正的男性英雄是男性人群中最具优秀素质和品格的一类人,而军人则是素质最好的人群之一,因此他的男性形象必须集硬汉、军人、英雄这些性别、身份于一身。邓一光笔下的男性英雄人物形象,为了体现其人物的不同寻常,邓一光不惜设置了最特殊的环境背景,让他们在恶劣的自然、生存的困境中,对自己的生命素质和人格精神做出最为出色的证明,于是在最艰苦的锤炼中展现了生命的质感和意志力的壮美,体现出人生的价值和智慧的火花。他要求自己笔下的男性集体扮演强者的角色,他规范了男性性别群体的总体特征:生命力充沛、坚韧刚毅、铁骨铮铮、智力过人也不乏英雄柔情的一面。他们坚守理想主义信念,绝不放弃责任和目标,勇敢而执着。邓一光的英雄形象在现实社会中究竟能有多大的生命力,这也许并不是他本人关注的重点,他所关注的是对这种英雄形象的呼唤。也许,我们对作品的意义不能做现实的对号入座似的分析,却可以作为一种理想化的呼唤(即使作家并不承认这一点,但是其作品却发挥着这样的影响力)。
尽管在当今社会,现实英雄主义精神已被商业化和世俗化消解殆尽,但对英雄的崇拜却是每个人心灵最深处难以抹去的情怀,因为这种情怀自从我们有意识开始就在逐步形成,正如女性对男性力量的渴望与敬仰等。在现实的纷繁矛盾和人生的遍地荆棘中,人都有渴望被拯救的本性,所以要使人们从精神上获得拯救,就永远需要英雄主义精神。我们的时代也许是缺乏英雄的时代,但是不应该缺乏英雄主义精神,如果没有了这种精神上的信仰与寄托,我想我们必将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向何方都那样的迷茫。在邓一光的作品中,那一位位被塑造的栩栩如生的英雄可以看作是对英雄精神的呼唤,这样就在当下的语境中获得了特殊的意义。总而言之,邓一光在一个精英文化被大众娱乐产业压制的当今社会中,在一个多数人认为缺乏崇高和英雄的时代,却以他作品中那些集刚毅与柔情于一身的男性英雄为当代文坛注入了一股暖流,也许他的创作太过理想化,但是依然能以他的激情感动我们,相信读邓一光的作品能够使我们的灵魂得到一些净化和升华。他崇尚完美的英雄,然而在现实社会中根本就不存在这类英雄,但是他笔下的英雄却都发出了正义、刚强、勇敢的呼声,希望能够引起当代人心中的情感共鸣。
①朱静:《当代意识下的英雄乐章——英雄主义旋律在90年代军旅小说中的变奏》,《华中师范大学》2003年,第59页。
②刘明华:《试论毛泽东的革命英雄主义》,《毛泽东思想研究》2004年第3期,第5页。
③袁昌兵:《理想主义者的心灵史》,《苏州大学》2003年,第23页。
④蔚蓝:《血脉父辈英雄——邓一光论》,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91页。
⑤张伯存:《中国当代文学和大众文化中的男性气质》,《华东师范大学》2006年,第67页。
⑥福斯特:《小说面面观》,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年版,第205页。
⑦柳斌杰:《审度你心中的现代男子汉》,《中国青年》1985年第1期。
⑧曹文轩:《中国当代文学现象研究》,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第265-267页。
⑨杨建兵:《邓一光.仰望星空,放飞心灵——邓一光访谈》,《小说评论》2008年第2期。
参考文献:
[1]邓一光.邓一光文集[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00.
[2]邓一光.走出西草地[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6.
[3]邓一光.我是太阳[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作者:曾晨,云南大学人文学院2013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指导老师:张志平,云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编辑: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