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消费品到维生
2016-07-06帕特里克·墨菲文张驰
帕特里克·墨菲文 张驰
[摘 要]本文提出对消费概念予以再思考,从可持续性的角度将其与吸收区别开来,这意味着对于商品以及自然资源的枯竭式消耗进行文化上的再定位。生态女性主义理论以及相关的经济学理论是这个再定位的基础,特别是玛丽亚·米斯、范达娜·席瓦和维朗妮卡·本霍尔德特-汤姆森所界定的生计视角,生计理论后来又被许多女性主义经济学家继续发展为生态自足。作者从再定位的视角对宫部美幸的《火车》与石牟礼道子的《天堂湖》,以及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与姜戎的《狼图腾》进行了比较阅读。文章最后简短地讨论了通过实践智慧实现多样和谐,以及不能再把消费作为经济活动中心的迫切性。
[关键词]生计视角;生态女性主义;生态批评
[作者简介]帕特里克·墨菲(Patrick D. Murphy),美国中佛罗里达大学英语系教授。
[译者简介]张驰,湖南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湖南长沙 410082)。
2011年秋美国的占领华尔街运动背后,有一位年长的观念领袖,他就是来自温哥华的卡勒·拉森(Kalle Lasn),卡勒·拉森在2012年年末发起了一场名为“圣诞不购物”的活动。他宣称“消费主义是大众的鸦片”,巧妙地与弗·伊·列宁关于宗教是人类真正自酿苦果的说法遥相呼应。在《纽约时报》的一次电话采访中,拉森补充道:“我们必须打破旧习”,“这将是一场巨变,但我们必然要适应一个新的范式”(Sommer)①。这与我在2010年10月佛罗里达海湾海岸大学人文与可持续性大会上的主题演讲中所使用的模因——“油污的沙滩只是其病症,消费主义却是病因”②如出一辙。
那篇演讲的主要观点是:当年年初的墨西哥湾“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爆炸是一种文化与经济顽疾导致的不可避免的结果,这一顽疾对美国的影响尤其深远,同时也影响到了全球其他大部分地方。对能源无止尽的需求,以期为一种不可能的无限增长的经济模式加油,而这一模式依靠的是引发人们种种不可能实现的欲望,这无一例外地将导致生态灾难。灾难可能是即刻的、短期的,也可能是缓慢展现的、长期的,正如罗布·尼克松(Rob Nixon)所言的“慢暴力”③。就原油消费而言,这种无止尽的需求将带来更为冒险的、对环境破坏更大的生产和运输过程。例如,在北冰洋钻探原油,并且在夏季将其开辟为运输线路,同时,随着全球煤炭消费的上升,导致温室气体排放升高,进而加速气候变化①。
我们注意到2014年11月11日,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宣布了一个双边联合协议②,同意降低碳排放,以此结束了一出如阿方思和加斯东(Alphonse and Gaston)般都坚持“您先请”的喜剧③(Hoye and Yan; Revkin④)。果不其然,协议马上遭到共和党资深议员的抨击。不出所料,来自肯塔基州的参议员明奇·迈康奈尔严厉指责这一协议是奥马巴在“煤炭战争”⑤中的又一次进攻。他和众议院议长约翰·博纳认为,“煤炭之战”是奥巴马让美国经济遭到破坏的昏招,却对以煤炭燃烧为主因而造成的人为的气候变化进而引发的“世界战争”熟视无睹。不仅如此,作为美国中期选举的结果,政府中头一个不承认气候变化的、来自俄克拉荷马的议员吉姆·英霍夫将如期出任参议院环境和公共工程委员会的主席,他的职责之一即主管环境保护局(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尽管协议要求中国政府在2030年之前控制排放的增长,而这将要求大量现有的煤炭发电转变为可再生能源发电,建设新的碳中性⑥能源发电厂以适应不断提高的生活水平和中国中产阶级对电与供热的期望(Jeremy Diamond⑦),英霍夫仍指责协议对中国政府没做任何要求。毫无疑问,他从未出访过中国,从未感受过中国南半部没有暖气的大学和商务楼里的冬天。生活在这里的人比整个美国人口还多,他们狼狈不堪的冬天节约的是巨大的能源。
一、吸收与消费
在《横截性生态批评实践》的第六章中,我的态度是,可持续性是消费的另一选择,是区别于吸收和消费的。前者指的是所有生命为了获得能量、获取维持生命必需的营养的活动,也就是我们说的维生;而后者描述的是一个用尽一切、消灭一切的过程,直到有一天没什么能再生或者被再生。石油就是一个无真核细胞⑧的绝佳案例。尽管各种替代品层出不穷,比如液化沥青砂以及GTL(甲烷气制油),但是轻质低硫原油的可恢复储备正迅速且永久地枯竭。与此同时,沥青砂的生产以及水力破碎都要消耗且污染10亿多加仑的淡水,从而对人类、其他的动物以及植物产生生物危害。水力压裂法的风险使其自2014年12月起在纽约州被禁,可以确定的是很快会有意图推翻该禁令的诉讼提出。正如我之前所讨论的,尽管淡水还没有从技术上被消费,但由于各种用途的吸收,比如灌溉,可供利用的淡水已经急剧减少了。
相比之下,吸收是可持续性的基础,我们应该按需获取使用,而不是随心所欲。这种使用以可再生和公平分配为限,是“用”而非“用尽”。就这一观点而言,如果人们能把自己看成“维持者”而非“消费者”,那么显然,这将是一个健康的再适应过程,十分契合戈尔丁在《大崩溃》①中提出的方案。
但是,我在这里只是概括性地强调文化与经济概念及操作上的再适应,而不准备详述一种可选的经济模式或讨论以这些可选经济模式为例的文学作品。我无意探讨生态女性主义对发展这些可选模式可有的和已有的贡献,也无意探讨用世界政治的语汇来演绎以不断改变的主导范式为特定叙事的好处。在这里我想做的是,即便在许多围绕别的主题的作品中,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家以及文学作品都已经开始探讨其他经济模式的主题。我们有必要认识到,这些其他经济模式是一个多样而又一致的工程的一部分,这一工程将会影响到经济理论中的范式变化。在经济实践中,以可持续性吸收实践为目标,将会减少非人环境下的人性异化,将人类群体重新融合到更大的、更具包容性的环境群体中。
二、生态女性主义和其他经济模式
纽尔·斯特金的《流行文化的环保主义》最后一章专门讨论绿色企业项目与“劳动力、全球正义、环境可持续性”②之间的关系,书中忧心忡忡地认为美国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绿色反资本主义变为21世纪的“企业环保主义”,却没能将环境问题与社会正义融入到营销与生产的策略中③。斯特金希望自己不遗余力的负面批评能使读者有所触动,她指出“为了环境正义和公平交易人们已经做出了许多有价值的努力”,但是:
我不想重申造成环保运动的反文化思潮的错误,他们将“原始人”的生活浪漫化,使得工薪阶层、有色人种以及第三世界人民对其兴味索然。因新的环保消费浪潮的复杂性,技术上更成熟、更易实现,也更适应全球语境,其有比60年代乌托邦式“回归自然”的愿望或是很多环保运动中更主流的纯粹生物中心论走得更远的趋势。但是,这一思潮必须打破,以改变个人生活方式来解决系统性、制度性结构的藩篱,这一结构维护的是不公平,推动的是环境的破坏。④
最后,斯特金在书中倒数第二段所提的问题中,明确地将对生产价值的普遍看法(即使是破坏性的)与再生产(即便是持续性的)联系起来。她问道:“难道像护理、教育、每天实实在在的一日三餐这样的问题,因为被视为女性化的外在事物,就应该被忽视吗?”⑤
生态女性主义哲学家薇尔·普鲁姆德在《环境文化》一书中批判了当今经济全球化范式以无视“社会他者及自然作用为基础”的错误逻辑,这一错误正像“他们无视或贬低‘女性工作‘的作用一样”⑥,因此她将性别压迫、经济剥削与环境恶化联系起来。同时她也指出对抗人类中心主义的一种方法,这一方法需要人们理解其他经济形态的清楚含义,这些经济形态可能在文学作品中展现且能在可持续、有计划的发展计划中实现:
很多方法都可以用来对付狭义人类中心主义的认知、审美及其与自然的关系,比方说,加强对土地的护理和关注,了解其他文化使用的非人类中心主义的模式,进而得出能将当地与自然关系推向更深层次,更具内涵而非狭义的生产关系的本土土地叙事。①
生计视角最初由玛丽亚·米斯(Maria Mies)与范达娜·席瓦在《生态女性主义》(Ecofeminism)一书中共同提出,后又在维朗妮卡·本霍尔德特-汤姆森与米斯合著的《生计视角》一书中得以深化。建立在理论与广泛研究基础之上,这一视角将生态女性主义集中解释为上述模型以及建构的关系。在阿里尔·赛蕾(Ariel Salleh)最新编辑出版的《生态自足与全球正义:女性书写政治生态》(Eco-Sufficiency and Global Justice: Women Write Political Ecology)一书中,他们的基本观点从不同的学科领域角度得到延伸和探讨。本霍尔德特-汤姆森与米斯本人的阐述对理解这一观点至关重要。他们说,选择生计视角并不意味着如勒德分子②般回到前数字田园时代。首先,这一视角要求必须进行一次再适应:“如果所有经济社会活动的焦点是创造和维持这个星球上的生命,而非无处可去的金钱的积累,那么现今的一切都必须改变。”③因为,目前主导的经济模式不是“以保障每一个人的生计为基础“④——即满足人类欣欣向荣,快乐生活的基本需要。事实正相反,在极端气候事件与日俱增的同时,由于拒绝解决气候变化给粮食生产带来的影响、可饮用水储备的减少、居所不足、人口分布不均衡,几十亿人口正面临与日俱增的生计无保障。
第二,这一视角关注再生产与保持:“生计型生产或者生命型生产包括所有创造、再创造以及维持直接生命需要的而没有其他目的的活动。”⑤米斯与席瓦在书中指出1989年的《达累斯萨拉姆宣言》(Dar es Salaam Declaration of 1989)就是这一视角的例证。他们引述了文件中对其他经济发展策略的呼吁:“这次非洲发展的再调整应围绕以下几个方面展开,有计划地摆脱与国际资本主义的关系,地区粮食自给,满足所有人的基本需求,通过终止对农村的歧视以及关注中小规模企业来进行自下而上的发展。”⑥
萨邦·奥哈拉(Sabine OHara)在赛蕾编辑的文集中对女性生态经济所下的定义与本霍尔德特-汤姆森、米斯提出的再适应不谋而合:
女性主义生态经济学家将能更好地反应可持续性功能与进程的生态和社会指标放在显著地位。这就意味着趋繁而非就简、多样化而非专门化、差异性而非同质性、供给而非不足、合作而非竞争都成为了一个有活力、可持续经济不可分割的维度。⑦
在风格各异的当代文学作品中,生计视角正越来越多地被具体化。这些文学作品需要放到一个可比较的框架内,不但从指称表现,同时从喻意上来欣赏其复杂性以及广泛的适用性。生计实践及可能的实现方法是目前抵抗全球化的两种形式,也是未来可行的可持续经济模式,此种比较是对其日益提高的美学关注度的体现。
三、小说比较:《火车》与《天堂湖》
首先,我想比较一下两部风格迥异的日本小说:宫部美幸的《火车》与石牟礼道子的《天堂湖》。对后者的讨论是许多读者意料之中的事;但是讨论宫部美幸的小说,对读者来说恐怕就是个意外了,说到底,这是一本瞄准大众市场的流行侦探小说。这本书以东京高度发达的消费经济为背景,讲的是男主人公与一个坏女人的故事。这本小说所选的背景恰使其具有了从女性生态主义生计视角讨论的价值。
《火车》严厉地控诉了日本鼓励负债和消费的信用制度,这种负债和消费已经远远超出了国内偿还和复原的能力,远远超出了个人和国家保持收支平衡的能力。实际上,日本的国家债务在2013年就已经达到了其年国内生产总值的两倍,且这一国内生产总值极大地依赖于包括食品在内的进口原材料,留下了巨大的生态足迹①,以至于:“日本将近20%的生态足迹与食品消费有关。因为日本自身的生态承载力只是其消费生态足迹的14%,即便将这个国家所有的生产基地都让给食品生产,也无法满足其自身的需要。”②然而,食品仅是日本面临的众多生态超限之一。日本试图依赖高端技术制造业出口的同时,国内消费经济以超高生活标准为基础,却又缺乏足够的资源,特别是缺乏能源生产。
《火车》聚焦一位男侦探调查失踪人口案,又很快陷入谋杀迷局的故事。主人公将全部精力都放在追凶上,因此,小说很少触及对经济非持续性和日本政策、价值观的分析,这一政策和价值观鼓励广大市民,特别是充当日常必须品和奢侈品主要购买者的女性巨额负债及过度消费。但是,当破产律师对本间侦探一舒胸臆的时候,读者确实能感受到作者对经济制度的严厉批判。破产律师责难道:“整个‘消费者融资‘让人恐惧,当每一个人都开始入不敷出的时候,许多善良的人们将会被放高利贷的人活生生地吃掉。”③他进一步指出:“债务的累积是一种道德的堕落。”④在小说后面的故事中,破产律师介绍了日本消费者信用的缘起及其与飞速发展的经济的关系:“消费者信用制度已经是日本经济的重要支柱之一。”⑤也就是说,让人用他们也许永远也无法还清的钱去购买他们买不起的东西。他们还不起是因为他们已有债务产生的利息,以及开始那几张卡要求或者鼓励他们消费:“无差别信用提升,过高的利息和手续费。”⑥当然,还有“百货商店、银行和超市都会鼓励他们掏出卡来”⑦。
与美幸描写的债务累积有关的还有她说的从以社区和家庭为中心到以个人为中心的转变⑧。尽管这种观念在美国占领日本期间作为一种民主元素被引入,这种重心从家庭责任和家族身份到个人身份和财产权利的转变,但由于它强调权利高于责任,个人积累高于社会和环境保护,助长了过度消费的风气。类似的情况正在中国发生,当然,中国的情况部分源于几十年贯彻独生子女政策以及大规模的人口流动。人口流动中一直占据首位的是从农村到城市的流动,长期以来这一现象都受到西方和中国媒体的重点关注。
但是,还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对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来说是个新事物。这是一种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工作机会的自由,这一自由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并不存在,在80年代也相对受限。越来越多的个人,既有刚毕业的年轻大学生,也包括有工作经验的专业人士,到别处去追求或者发展他们的事业,他们离开自己的父母和祖祖辈辈居住的家园,斩断或急剧地降低了大家庭和社区的文化纽带。长期以来,美国文化经历的都是这样的迁徙,以至于人们不会去思考这对当地的环境和社区关系意味着什么。旅游业的发展加速了消费个体的原子化。在旅游业中,别人的栖息地和生活场景都成为了偷窥消费的商品,同时,当地资源,尤其是水和能源,也因此消耗。信用卡成为大部分游客度假的重要手段,当他们换地方工作的时候,信用也通常是他们能买得起新房子的保障。
在小说《火车》中,一个女人被信用卡公司和地下钱庄逼得走投无路,绝望中她将另一个女人杀害,然后冒名顶替。不幸的是,那个被杀害的女人同样深陷信用系统的黑洞,并且也申请了破产。当一个女人作恶,而另一个女人是受害者时,美幸向我们展示的是:由于过去20年日本经济的滞涨,当社会逼迫她们堕入过度消费的窠臼,女人是如何背叛对方的;同时,为了还清债务,女人又是如何成为诸如性工作者这样的商品的。
有一次,侦探问律师:“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改变信用系统的结构?”律师回答说:“是的。”①不无遗憾,那一刻,他们只是提出要改变信用系统的结构。但是,律师后面的话清楚地说明:不改变后资本主义的整个结构是无法改革信用制度的。在小说的后半部分,本间警探回忆起律师助手择木小姐说的话,进一步深化了这一观点:“消费主义已经不受我们的控制。”日本正饱受择木小姐所谓的“必须要综合征”之害。必须要综合征就是:必须要住更大的房子、必须要比别人更奢侈、必须要过更好的日子……每个人都在追寻迷梦②。在小说的最后,尽管一个女人的失踪与谋杀水落石出,但是对于整个社会更重要、更具威胁性的日本非持续性经济体制的解决方案仍然莫衷一是。
一直以来,特别是在让石牟获得获得国际声誉,有关汞中毒的早期小说《苦海净土》(Paradise in the Sea of Sorrow)中,她是日本工业化、产业主义意识形态、殖民主义直言不讳的批评者。在《天堂湖》中,她并没有明确提出经济上生计视角的诉求,而是倡议人们从精神上回归,与人类以外的世界融合,进而推动世界的可持续、自足及补充,而非消费和灭绝。在我即将发表的文章《赎罪》(Atonement)中,我将讨论石牟三部作品英译本之间的关系以及从赎罪到与自然合为一体的转变,因此本文将只从一个角度探讨《天堂湖》。
故事发生在鬼节期间,这是一个祭祀祖先,集合亲人去扫墓的传统节日。这个节日在日本至少有500年的历史,据说是个儒家和道家合一的节日。尽管日本不同的地方习俗不同,一般来说节日的最后都要跳盆舞,也就是《天堂湖》的高潮部分。对石牟来说,这个节日不光是祭祀祖先,同时也是纪念远古的村落以及村落周围从河流到树木的环境风貌。在这本小说里,水库将远古的村落淹没,新建的大坝是日本众多耗费大量水泥浇筑广阔的土地、进而影响到几乎每一条主要水路的人造工程之一,这些工程试图刺激日本的消费经济,却徒劳无功。但是,尽管村落本身被淹没了,周围较高的地方仍具有环境的延续性,之前的村民会借以安慰他们的灵魂。环境音乐从某种意义上说,特定季节听到的循环往复的韵律节奏,即是这种延续的部分之一。比方说,真彦听到的自然的声音只有在一年的特定时间听起来才一样,因为在那个地方,植物和树木在特点的时间开花、生长、落叶、结果,因为昆虫、鸟类以及别的动物会回应果实的成熟、季节的变化,他们会用鸣叫和身体的蠕动来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些声音正是托马斯·里凯尔特所言的“世界与人之间基本的互利互惠”①,他发现这一观点在古希腊哲学中被称为“认识环境的力量”,用西塞罗(Cicero)的观点来说就是“空气本身‘与我们一起同视同闻”②。因此,这种非人声的环境修辞成为鬼节歌唱与舞蹈的一部分。小说中母亲Ohina和女儿Omomo将真彦邀请到这场歌舞中来。
小说开篇有两段对话,一段是老年女性Ohina的回忆。她头脑中放电影般地闪过自己的一生,从村庄中度过的年轻岁月一直到坐在水库旁老态龙钟的自己,年迈的她甚至将另一个开篇人物认成自己的祖父。也许,就主题而言,这一混淆是对延续性的伸张,是承诺的需要。毕竟,另一个角色是真彦。他一直在东京生活,这次回来是为了祭奠祖父,将他的骨灰送到家族墓地归葬。第二段对话发生在他和Ohina之间。由于舞蹈节奏与自然重建的需要,作为音乐家的真彦背上背着一支传统琵琶就不足为怪了。这些乐器原是他爷爷的,取材于他们家在Amazoko村的家族属地上的一棵桑树。如今这棵树也没入水中。这里很可能有多种暗示:一种是日本有关琵琶的传说,如弹琵琶的水神弁才天;另一种是能剧,如Zeami的《敦盛》,剧中敦盛的幽灵有时候变成割草的人,也吹笛子。但是,我缺乏必要的背景知识,无法在此详述。
与节日的佛教色彩及日本神道教的做法一致的是,水具有成为净化道具的潜力。尽管同在这一情节里,水先是被用来玷污、摧毁这个拥有众多神圣所在的地方,包括村庄的墓地;也被用来玷污、摧毁连同传统在内的生活方式。但是,水也不是唯一具有净化功能的元素,下面这一段落即是明证:
城市所有疯狂的噪音都在他心里停止了——汽车狂乱碰撞的声音,刹车的尖叫声,打开、合上百叶窗刺耳的噪声,这些都曾深深的嵌入他的骨髓。那永无休止的挖、填、拆毁都不见了。这是怎样一个世界啊……
他身体里的气流经久不息,仍在微弱地低语。③
值得注意的是,真彦不是说噪音从外部环境中消失,而是“在他心里停止了”。Amazoko村声景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是寂静无声,而是受到人以外自然因素主宰的另一个层次的人活动的声音。这种听觉的净化贯穿小说后面的其他部分,直到真彦又能创作出新的乐曲。工业社会刺耳的杂音成为小说批判的生态系统的缩影:“他的祖父是对的,横冲直撞的车辆踩踏、动摇着地球的轴心……他意识到他的祖父怀着矛盾的心情所指的‘敌人,是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吞噬着无论身处何地的每一个人。”④
除了城市生活的噪音,人们对土地人为的、武断的改造、再改造也让他对所有的自然秩序产生了一种位移感。这不是静态意义上的移位,而是指人与人以外自然环境之间有机的、发展的以及游行式的互动关系:“光脚站在水中,孤单地独自面对这个他无所依归的世界,真彦觉得他终于找到了一狭立足之地。”①这一刻他意识到他必须要想办法让自己继续下去:“我要恢复我的听觉。”②从外延来说,小说暗示的是人人都需要恢复,需要回归本真,以对自然深层次的、持久的尊重为基础,培养一种可持续的居住环境,这种回归最终将通向更高层面的自然的恢复。小说对水库将村庄淹没的谴责③,以及小说结尾处“日本诸岛已经成为一条巨大的运送水泥板的传输带,成群结队的车辆轰鸣而过”④,更清晰地表达了从自我净化到群体恢复的延伸。小说中真彦的恢复过程要求他超越听觉的治愈,从更高层次上与人或人以外本地自然环境相融合。石牟写道:“真彦的整个身体都成了耳朵。”⑤声音是石牟扩展提喻的主要感官,但是当真彦与树、植物、Amazoko的水接触时,感觉也是必需的。因此,声音与感觉交融在一起,聆听、体会这个世界的呼吸⑥,代表着全心投入与世界的重新联系。
也许理解《天堂湖》吹响再适应价值号角的最佳方式是将其视为一种世界政治。这一概念主要用于讨论与拉丁美洲土著居民有关的问题。但是,石牟的小说表现的不仅是土著居民,同时也包括所有强调与自己所在环境的居住关系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概念也是适用的。从这个角度,我们得以理解Ohina和其他留在Amazoko村的村民念念不忘的众神,其地位及概念功能。石牟的作品与土著居民斗争的世界政治联系,有助于我们理解:生计与可持续性概念并不是仅仅与所谓发展中国家的农民和流动人口有关,而是分析批判卡勒·拉森以及其他有识之士倡导的范式转型时用到的极其重要的概念。正如伊莎贝拉·斯唐格斯(Isabelle Stengers)所言:“客观公正的比较从来不会将一个范式打败,打败一个范式的往往是抱有共同利益的集团热衷的目的性比较,他们总是优先考虑一切新问题和尚有待商榷的结果。”⑦
玛丽索尔·德·拉·卡德纳(Marisol de la Cadena)在讨论拉丁美洲反采矿、反清场伐木力量的文章中提到“安第斯土著世界政治”⑧,这与石牟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们写的正是另一种描述人与人以外环境纠缠、相互共创、进化的范式,一种不被经济体系承认的范式,这种经济体系仅仅把我们的地球当成原材料的储藏室,把其他的动物仅仅当成食物、宠物或者害虫。她指出:“顺着认识体系来研读安第斯人种志,你会发现土地行为关系是当下盛行的将人与自然区分开来的本体论所不能解释的。”⑨要理解这样的土地行为,“首先要承认这个世界不只有一个社会自然结构;其次要在不改变多样世界各种维度的前提下,将这些多元性互相联系起来”⑩。
我在之前提到的弗兰克·沃特斯的小说《谷人》,表达的就是类似现在称之为“世界政治”的视角。主人公玛利亚试图解释白人移民不同于土著人的经济目标,如何让他们自己事业发达的同时,又逐渐取代谷中居民世代沿袭的种植业和畜牧业。首先,她注意到他们“具有某种冷酷的客观性,使他们能将自己和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人区别开来”①,这正是一个政府意识形态的问题所在,这样的政府能将整个村庄淹没,毫不顾忌当地居民的文化和精神损失,亦或是对传统和公众责任的损害。但是,除此之外,玛利亚同时对“心灵的力量”和“血缘的力量”作出了区分。对于后者,她认为:
有很多种土地,每一种都具有当地不可和解的精神。现在,人不就是这片土地吗?活着时,土地升而为墙,为其遮风避雨;死去时,土地降而为泥,将其接纳。吃着粮食,人生长出的血肉与土地无异,既有花岗岩的硬度,又不失柔软,富于弹性。就像每一片土地各不相同,人也迥然各异。所以,我了解我自己的土地,其他却一无所知。②
沃特斯在此拥护的正是我此前讨论过的地理心理,同时也是石牟真实感觉的主要特征(参见《更远的地方》(Farther Afield)③)。
《天堂湖》的世界是一个所有的居民、动物、树木、植物以及空气共同营造的世界,即在相互的共创中同呼吸。从“法国锯木厂”建成后所带来的自然灾害④、真彦感受到的来自周围山林的冰雹以及他选择用村民的方式而不是世俗主流的工业主义范式来了解人与人以外世界的联系,可以看出石牟提出的社会自然结构也包含一种世界政治。工业主义范式从肉体上淹没了整个村庄,从精神上淹没了所有的居民,全然不顾道义和责任,所谓的赔偿也仅仅是金钱而已。
四、小说比较:《天堂蒜薹之歌》与《狼图腾》
接下来我想要讨论两部中文小说,这两部小说关注的主题以及他们在经济角度和精神层面的区别与《火车》和《天堂湖》有着相似之处。一部是莫言的《天堂蒜薹之歌》,另一部是姜戎的《狼图腾》。
像《火车》一样,《天堂蒜薹之歌》并没有描述一副生计再适应的图景,而是对任由市场摆布的农业生产中唯利是图的单一农产品种植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对于种植者个人来说,市场的繁荣与萧条完全不受控制。为了追求剩余价值的利润最大化,农民放弃了通过种植多种农作物来满足生计需求;又由于供过于求和购买被控制着储藏设备和零售市场的人垄断,农民个人不得不遭受价格波动的损失。
正如莫言的其他作品如《檀香刑》《天堂蒜薹之歌》一样,如其标题所示,表演艺术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小说中的歌谣由一位双目失明的村民吟唱,一开始是唱赞歌,蒜薹这一当地历史上用来朝贡的主要作物,歌词的主要内容是会让每一个人在1986年致富的许诺。但接着,歌谣的重点转向对政府腐败和专制的反抗。第一章中写到县政府发生了一场暴动,几个高密县(莫言最喜欢的环境背景)的农民由于参与其中被逮捕了。
通过倒叙,莫言交代了决定小说人物命运轨迹的重要背景事件。读者很快从说书人张扣的唱词中得知,在邓小平时代,当地供销社鼓励人人种植蒜薹并承诺帮他们储藏,待市场需求增加时再拿出来卖,以赚取最大利益⑤。这样的计划造成了一种买方垄断,所有销售和分配的权利都交到供销社的领导手中,而这些人又与当地的党政官员紧密相关。高马与金菊的爱情作为小说重要的附属情节逐渐展开,更深层次地揭示了由来已久的由于贫富差异、阶级区别和性别压迫造成的不公平。尽管新中国成立将近40年了,为了家族和男性兄弟的利益,妇女仍像商品一样在换亲中用来交换①。尽管这种做法不合法,却被默许。法律也是有天壤之别的:有的法律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却得不到执行;只有那些确保政府控制、权利和税收的才会被执行。财产和政治统治压倒人权体现在小说中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②。
一场暴动推动了整个情节的发展。要保持蒜薹的新鲜,就需要从收获到价格上涨这段时间将蒜薹一直储藏在冷库里;但是,冷库的容量自然是有限的,最有钱的农民获得优先装库的权利。当最贫穷的农民意识到,由于冷库将他们拒之门外,他们在经济上将遭受灭顶之灾时,暴动爆发了。正如说书人在第六章开篇唱到:“您让俺种蒜俺就种蒜/不买俺蒜薹却为哪般。”③尽管一直以来蒜薹都是一种附属经济作物,要不直接出售,要不作为贡品或者赋税上缴;但是,现在对很多普通农民来说,蒜薹成了他们主要的作物,由于农作物种植的单一,维持生计的能力下降,农民们如今落得一贫如洗,连肚子都吃不饱了。书中对于田地的描写④,将自己所有六亩田都种上蒜薹的高马⑤,以及由于公社领导许诺涨价而种了三亩蒜薹的高羊都让读者感受到了种植的单一⑥。即便在高羊,干劲十足的时候,他的老婆仍提醒他:他们得缴税,同时政府也提高了肥料的价钱。她警告丈夫说:“在地里刨食的,万辈子也是穷。”⑦
这是对高羊,同时也是对高马的忠告。父权制传统让女儿们可以作为财产买卖以满足贪欲。与此同时,蒜薹成为了贪婪和一夜暴富幻想的加速剂。当高马幻想通过种蒜薹赚足钱,不让高家把金菊卖了而把她嫁给自己的时候,这二者联系到了一起⑧。不幸的是,高马参加过反政府暴动,当他东躲西藏躲避警察追捕的时候,金菊怀着他的孩子自杀了。金菊的尸体吊在门框上,高马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始腐烂了,正如屋檐下挂着的没有卖出去的行将腐烂的蒜薹⑨。
在小说的结尾,莫言向我们描述了对二高和其他被告的审判。其中一位被告的亲戚,一位年轻的人民解放军马列主义教员批评腐败的县政府官员是暴动的真正责任人,他说:“农村经济改革带给农民的好处,正在逐步被蚕食掉。”⑩莫言在聚焦政府、官员的腐败和女性家庭反动父权制的同时,也谴责了供销社的买方垄断以及农作物种植的单一化。在过去,是多种作物的种植让农民捱过经济起伏,丰年饥年。贪婪成为刺激官员、农民的推动力,让他们作出短视的、不理智的决定。正如《火车》中的债务消费经济,《天堂蒜薹之歌》向我们展示的是另外一种不正常的体制,这种体制不顾任何维持基本生存的标准,降低个人维持基本生存的能力。同时,两本小说都展示了两种经济对女性的不利影响。
姜戎的《狼图腾》跟《天堂湖》有着类似之处。在此,我想把对小说的两个补充解读结合起来。第一种是对自传式小说中内蒙古草原游牧民族传统生计经济,以及由于农业的畸形发展和当地政府土政策、汉族移民对资源的过度开发造成的对可持续经济体系破坏的字面表达。第二种也就是在中国引起巨大反响的转喻表达。草原代指被破坏的整个中国生态系统,片面的“现代化”步履疯狂,不顾地区特点、传统可持续性农业、林业以及资源的有限性。值得一提的是,小说选取内蒙古作为场景,这一地区位于长城以外,并非传统的汉族聚居区,这就给小说提供了第三种解读的角度,尽管这一角度很可能不是作者的初衷,即我在之前讨论过的中国土地的扩张和非洲及亚洲其他地区生计经济的畸形发展。第三种解读将《狼图腾》与许多后殖民小说联系起来,比如帕特丽夏·格蕾丝(Patricia Grace)的作品,尤其是她的《泊提可》(Potiki)和《狗边叙事》(Dogside Story)。但我在本文将着重讨论前两种解读。
对比《天堂湖》或者《天堂蒜薹之歌》,《狼图腾》更多地将社会生活中经济生态整体关系的具体描绘放在小说的中心。故事发生在“文化大革命”早期,与汉族男主人公陈阵一起生活的是内蒙古的牧民。正如杰瑞·凡萨瓦(Jerry Varsava)、孟乔(Meng Qiao)和诺利塔·奥玛(Noritah Omar)在他们各自的论文中指出的,贯穿牧民们文化、畜牧、狩猎的基本信仰总结起来就是:尽管脆弱,草原是“大命”,草原上的所有的“小命”,包括狼、人类、黄羊、土拨鼠、老鼠都依赖草原生存。因此,“游牧民族尽力保持草原的整体性和稳定性”①。凡萨瓦将此定义为“共生关系”②,因为狼和人似乎都清楚地意识到要避免过度捕猎,相互将对方尊为天敌③。通过描述游牧民族中男性同龄人对嘎斯迈的鼓励、支持和接纳,姜戎展现的是充满正能量的性别活力。嘎斯迈不仅像她周围的男性一样承担相同的义务和责任,同时也敢于直言指斥政府官员的短视④。游牧民族的生活艰辛,充满挑战,但同时也是以生计为基础,是可持续的,并且已经延续了好几个世纪。如果不是当地政府对土地的规划以及对土地生产潜力的臆想,这种生产方式是可以无限延续下去的。
如同《天堂蒜薹之歌》中的高密县一样,额仑草原也面临着一份快速致富的方案,工业化农业项目将不可避免地破坏人类群体和地区环境。蒙古人认为脆弱的土地要求保持动物与植物的微妙平衡,而某些官员看到的是取之不尽的资源,无限的农业潜能和完全的商品化,任何东西从野生芍药到天鹅到狼皮都有交换价值。这背后的意识形态通过引用毛泽东的话得到了合法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人的因素第一。”⑤但是陈阵意识到所有将人与自然对立起来的支持二元对立等级理论的荒谬之处:“天地人合一,人狗狼也无法断然分开。”⑥小说的情节强调人类的福祉建立在人类居住地环境的健康发展之上。在这里有必要重申一下我之前引述过的德·拉·卡德纳的话:“土地行为关系是当下盛行的将人与自然区分开来的本体论不能解释的。”⑦当陈阵一次又一次地误解狼群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于以人类为中心而不是以生态为中心来思考问题。
当陈阵一再表达自己对蒙古族社员战斗精神和生态伦理的欣赏,同时批评汉族社员的怯懦和小农意识的同时,他自己的行为也揭示了社会文化价值观及其经济基础对我们自身的影响是如此根深蒂固。凡萨瓦敏锐地注意到当地牧民靠的是实践智慧,而汉族社员靠的是技艺。前者是几辈人从历史环境关系中得来的实践经验,而后者是技术知识在适应过程中的普世化,在实践中的普遍化①。但是,凡萨瓦漏掉了一点,当陈阵试着驯养小狼崽又没能成功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反应与被他批评的汉族社员是一样的。当发现小狼已经无法回归荒野的时候,陈阵别无选择,只能将它杀掉,正如政府试图将大规模农业强加在草原上,最后导致生态系统的死亡。
生态女性主义视角在考虑特定区域的恰当经济形态时,需要的正是实践智慧。对于不同环境特殊性与多样性的关注将这一视角与环境争正义与后殖民运动联系起来。德·拉·卡德纳的另一评论同样也适用于此:“让许多人吃惊的是,2008年版《厄瓜多尔共和国宪法》第七章里写着:‘自然或者帕查玛玛②,生命在其中真实存在,繁衍生息,有权利作为一个整体被尊重,以保护其存在,使其能维持和再生其中的生命周期、结构、功能和进化过程。”③很明显,维持生计和可持续互惠的人类繁殖,草原牧民的生活方式就是这种“真实”的一部分。
凡萨瓦强调的另一观点同时也与小说的第二种解读相关,牧民们维持的动态平衡不光与内蒙古特定生态区域的当地生态有关,同时也关系到一个更大的生态:“有一天,陈阵会将这一视角称为‘草原逻辑,并且成为其忠实的拥护者,因为他认识到,没有草原,一场无可补救的土地沙漠化将可能席卷整个中国东北,随之而来的将是地区人类生态的破坏。”④小说尾声部分的环境破坏就是这一担忧的缩影,且在过去几年北京甚至威胁到生命的环境状况里得到了应验,除了雾霾还有肆虐的沙尘暴。
五、实践智慧与补给
《狼图腾》与《天堂湖》的相似之处在于,他们都强调用另一个角度来看世界,且同是精神的、哲学的、伦理的、实际的。两者都将实践智慧作为实现多样和谐的重要方面,试图唤起人们对于补给和重生必要性的关注。但是,作为醒世小说,《狼图腾》却是与《天堂湖》不同,更像《天堂蒜薹之歌》和《火车》,它呈现的是将眼前利益放在第一位,不顾人类和环境的需要与福祉,不可持续的、破坏性的经济活动。
在对上述四部小说的分析中,我用女性生态主义生计视角对经济关系进行了生态批评阐释。希望这样一种审视能唤起人们对社会、政治目标重新定向之必要性的认识。这一重新定向应从以利益最大化为基础的不可持续经济模式转向满足人类需要,重新引领人类欲望,维持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完整性的可持续经济模式。人们应当重新学习关注我们所有人的小命福祉所系的大命。
[本文选自墨菲著作《劝导性美学生态批评实践:气候变化、生存之道以及不确定的未来》(Persuasive Aesthetic Ecocritical Praxis:Climate Change, Subsistence,and Questionable Futures,Lexington Books,2015),翻译稿的发表已由墨菲教授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