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影自照舒汝娉婷
2016-07-04余轩宇宋婵媛
余轩宇 宋婵媛
摘 要:以“情”字为核心,从人情、爱情和诗情三个方面探讨李清照和舒婷的异同,从而使得这相隔千年的两位女性作家有了相似性,即:清影自照,舒汝娉婷。她们用自己的笔写出了最美的“自我”。
关键词:李清照 舒婷 人情 爱情 诗情
出生于1084年的李清照和出生于1952年的舒婷,唯一的联系之处也许就是晚了多个世纪的舒婷读过李清照的作品。但是,纵然如此,这两位女作家的经历和作品中却颇多相似之处。笔者以“情”字为核心,就两者之异同作粗略探讨。
一、生存体验:人情
曹雪芹《红楼梦》中有云:“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人活于世,明白世间道理,掌握事实规律,是大有学问的,若能恰当地处理事情,并总结出事物规律来,便是文章。笔者所指的“人情”,便是此意。
李清照,观其一生,似乎有其宿命。其父李格飞,是当时有名的学者和散文家。其母王氏,出身名门,知书善文。这让李清照生长在从物质到精神都能得到极大满足的家庭里,耳濡目染,少而多慧,长大后,工书善画,通晓音律,诗、词、文都造诣极高。然而,年纪小小的李清照固然已写得好文字,对于世事洞明和人情练达,却是远远不够的。这一份人情,还需要发展与成长。
李清照十八芳华之时嫁与赵明诚,哪怕就依现代的角度,亦是极其美满。但是,综观其一生,那短短的前期不过是后期的铺垫,只是这位有情之人所需要走过的一段路程。几年幸福的婚后生活,李清照便走向了她人生的转折点,国破,家亡,夫死,无子嗣,她竟是比平常人经历得更多更刻骨铭心。
清辉洒照,跨越千年之后,舒婷娉婷而至。“酒意诗情谁与共”,若知舒婷在,李清照必然会把她引为知己。而舒婷,则是把李清照当做知己的。从人情的角度看,她俩是那般地契合。只是,所谓知己者,知我却依然保有自己,舒婷不是李清照的翻版。
年少时候,舒婷亦有和乐美满的家庭,虽不富贵显赫,却也怡然。小学三年级,有了阅读能力时,她便把目光投向了大人的书柜,涉猎了五花八门的书籍。古今差异让舒婷有了更宽广的平台,也让她接受了更丰富的文学知识和更先进的思想。
不同于李清照的少而有名,舒婷是有蛰伏期的。1957年,舒婷的父亲因“反右”斗争被遣送边远山区,和美的家庭因而破裂,她自己也被卷入“上山下乡”的洪流,艰难独行。由此她的诗她的情受大环境所限,只隐隐存在于她与朋友的通信中。然而,正是这脉脉诗情的汇聚才能让她在如明珠闪耀之时写道:“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
1972年,舒婷最终从乡村走向城市,但是,不变的是依旧有苦难相跟随。她先后当过工人、统计员、染纱工和焊锡工等,直到1979年,她才正式发表诗歌作品,并于1980年调到福建省文联工作,开始从事专业写作。
站在今日去看,李清照和舒婷两人,不论在时代、身份,还是成长过程上,都存在差异,但是,却也不难看出二者的相似。可以说,舒婷和李清照一样,她们的情感来源于书本和生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乃是最重要的人情获得途径,无论古今。而且,也正是由于环境的改变,让她们都更广泛地接触了社会现实,才使我们能够看到她们在情感上的递进。若没有这些转变,李清照难免不会如“伤仲永”那般,而舒婷也许只能成为她自己笔下的“惠安女子”。
虽然,李清照的作品大多都是她闲愁的表现,“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但这毕竟让她通过有限的自由抒发而在文学上和精神上获得了成长。至于舒婷,她在没有夸赞和鼓励的日子里,一直坚持她的创作,诗变成她最有效的宣泄途径。然而,她的作品并不是向社会的控诉,她说“我决不申诉,我个人的遭遇”,是的,她只是用她的笔为自己为他人亮起一盏温暖的灯,指引着归航。
二、性别体验:爱情
爱情,一个亘古恒远的话题。历代人都在咀嚼着这个词,但归根结底主要还是男性的解读,诸如柳永、李商隐。就算温庭筠等以女子口吻而做婉约,但他终非女子。唐朝女子虽有如薛涛大胆开放之辈,却也因过于声色而少有真言。
李清照这个官宦小姐给了我们冬日之雷般的醒悟。首先是“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白描手法把少女的羞涩与大胆描绘得非常生动形象,准确说来,这是一份感情还没有上升为爱情之时的状态。稍后,“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影花移约重来”,此词写女子与心上人幽会,又写信相约其再会的情景。“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初嫁时节的娇羞依人,却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内心,此后甚至于更有开放之语,如“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
及至舒婷,“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这是与古代迥异的现代爱情表现,更为直率,大胆,明了。爱情的面目似乎为之一新。然,若仔细探究却会发现,舒婷与李清照的爱情不过是异树同花,两位女性在爱情上共同表达的呼声是:平等,自由。
数千年来,女性一直作为男性的依附而存在,连爱情都不由自己做主,拿什么来谈平等。所以,正是因为沉疴至此,舒婷《神女峰》中的最后一句才具有了最震撼人心的力量:“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苦一晚”。类似的诗句还有“如果你是火/我愿是炭”、“你在我的航线上/我你的视线里”,都体现出女性期盼平等的双向的关系。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李清照的词中包含一股无法排遣的哀愁,由于受时代的局限,她在爱情上寄予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这是一份无可避免的遗憾。但是,这个愿望却在舒婷那里得到了实现。“深刻的震动/使我们的目光相互回避/更强烈的反射/使我们的思想再次相遇”、“和鸽子一起来找我吧/在早晨来找我/你会从人们的爱情里/找到我/找到你的/会唱歌的鸢尾花”,独具人格魅力的舒婷在平等自由的基础上实现了自己的爱情。
娇羞依人也罢,黯然神伤也好,乃至朦胧含蓄,抑或发人深省,都是她们对自我世界的开拓。无论李清照还是舒婷,她们笔端的一字一句都在叙述着她们作为一个女性所感受到的一份生活,在把捉复杂细致的情感体验方面表现出了女性所独有的敏感,显示了男性写女性题材所难以达到的美学优势。
可以这么说,李清照和舒婷,这相距千年的两个女子,她们以她们的爱情和爱情表达而相联系起,她们对自己的爱情的彰显已穿越时空距离,直达彼此的灵魂,形成一种永远的相望。
三、个体体验:诗情
人情和爱情上的表达,这是所有人类共有的生存体验以及占据了人类二分之一的女性的性别体验。然而,李清照和舒婷之不寻常,还因为她们有着独特的个体体验。笔者将此用“诗情”来进行概括。作为诗情,最好的表现莫过于作者在诗歌中所使用的意象。
“花”是李清照笔下的一个常见意象。从少女时期开始,她就看到了花与人之间的相似命运,常常以花自喻,及至后来的“此花不与群花比”,是词人身处富贵名誉之中却仍能保持寒梅的气节,不茫然,不迷失,这已是一位有思想有智慧的女性形象。花光流转,我们能够看到李清照的成长以及她所历经的人世沧桑。
舒婷的常用意象却是“大海”。海,本身就是有着多义性的,同时,这个丰富的客体也负载了诗人个体的主观情绪。那海,不仅是真实的海,同时也是心灵的海、生命的海。时代与个人,理想与现实,怀疑与信念,光明与黑暗,借助于海的书写,得到了最好的表达。诗人自己也在海的意象里找到了自己独立的精神空间。透过对大海意象的解读,人们会被舒婷那种温婉却坚定的精神所折服。
李清照笔下的另一常见意象是“风雨”。相较于其他女子,她的环境宽松很多,由此她能更多地接触到大自然,她用女性细腻的笔调描述了自己感受到的大自然。只是,这风雨同样也伴随着命运的转变而显出不同的内涵,故而,风有斜风、细风、晚来风、九万里风等,雨则有疏雨、暖雨、暗雨、三更雨等。
舒婷的另一常用意象则是“土地”。土地养育万物,是真实而又可靠的,具有恒定性,它是物质的根本。对于土地,舒婷总是满含深情地进行歌唱。土地就在脚下,它是现实的具体的,只有最终融入土地,生命才有完整。于舒婷而言,从海走向土地,是从怀疑走向确信。
除此之外,这两位女性还有两个共同爱用的意象,那就是“梦”和“舟”。
李清照和舒婷皆是爱做梦的女子。“梦回山枕隐花钿”、“瑞脑香消魂梦断”、“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昨夜梦里听见你召唤我/像慈母呼唤久别的孩儿”、“我在我的纬度上,却做着候鸟的梦”、“我在海潮和绿荫之间,做着与风雪搏斗的梦”……众多的诗句标示着这两个女子做着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梦。梦境与梦醒间的差异让人们看到现实坎坷,然而,她们的梦却是希望的寄托,她们还是会期待着下一场梦的到来。
古今两位女性,她们都追求自由平等,但这追求在她们所处之时代是多么的微薄,她们都只能在变动中寻求短暂的安稳,舟船便仿佛是她们的心,寻求停泊。“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我们能够看到作者甘愿化身为舟的渴望和追求。“一只小船/不知什么缘故/倾斜地搁浅在/荒凉的礁岸上/油漆还没褪尽/风帆已经折断/既没有绿树垂荫/连青草都不肯生长”,船的现实就是作者的现实,但作者又不甘于此,“难道真挚的爱/将随着船板一起腐烂/难道飞翔的灵魂/将终身监禁在自由的门槛”。纵使现实摧毁了希望,依然不改,始终坚持着最初的那份本真。
我们可以看到,虽然两位作家都有着勇敢无畏的心,坚贞奋发的气节,但受历史时代所限,李清照终究只能自己给自己缥渺的希望,而舒婷则在抗争中找到出路。魂梦与君同,借舟以言志。
综上所述,笔者从人情、爱情和诗情三个方面,探讨了李清照和舒婷的异同。我们可以看到:这相隔千年的两位女性作家,清影自照,舒汝娉婷,她们用自己的笔写出了最美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