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老舍早期小说创作对康拉德的接受

刘宇

摘 要：老舍的小说创作与英国作家关系密切，他早期小说创作对康拉德的接受也是不争的事实。他阅读了康拉德的大量作品，目的之一是学习与借鉴，他承认从康拉德那里学习借鉴了很多东西，因此称康拉德为“我最爱的作家”。

关键词：老舍 康拉德 小说

在众多西方小说家中，狄更斯现实主义的作品，先启发老舍的小说创作，所以很多人都把注意放在同样写城市中的贫民生活的老舍与狄更斯的关系上，忽略了老舍与康拉德的关系研究。然而我们在老舍的自白中可以知道，他在1929年写《二马》时就已被康拉德的热带小说的魔力迷住了，而且老舍深受其小说的影响并给予康拉德非常高的评价。

康拉德是英国近代八大作家之一，并以其擅长的热带丛林和海洋类小说享誉世界文坛。作为英国文学史上一位非同凡响的传奇人物，他留下许多传世精品，最终被誉为英语文学中最杰出的作家之一。1935年老舍专门为康拉德写了一篇名为《一个近代最伟大的境界与人格的创造者》的评论文章。从老舍写这篇文章我们便能知道康拉德对老舍的影响之深，老舍对康拉德的评价之高。实际上康拉德敏锐的洞察力、超凡的想象力、对理想的追求、博大的胸怀、运用语言编织素材的天赋，都深深吸引了老舍。

老舍在多篇讨论小说创作技巧的论文以及回忆创作过程的文章中多次用康拉德的作品来作说明。1935年以后他几乎成了研究康拉德的专家，有以下几篇比较重要的文章为证：《一个近代最伟大的境界与人格的创造者》（副标题为《我最爱的作家——康拉德》1935）、《我怎样写〈二马〉》（1935）、《我怎样写〈小坡的生日〉》（1935）、《事实的运用》（1936）、《景物的描写》（1936）和《写与读》（1946）。老舍被康拉德字字推敲、句句思索的极为严谨的创作态度深深震动。康拉德在创作上的那种用心程度、努力和慎重，正是老舍喜爱他的一个重要因素，康拉德的那种严肃使老舍明白，文学创作中没有从天而降的灵感，没有投机取巧的捷径可走。作家应该以认真负责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作品和生活，因此，老舍与康拉德都非常重视创作前期的资料收集和准备工作，对创作十分认真严谨不会随意下笔，每次在写作之前，老舍必定先在心中把整部作品打好腹稿，待在头脑里谋篇布局好之后才开始写，所以他构思的时间一般比写作的时间还长。

在作品的创作技巧上，康拉德擅长立体生动的叙事方式。这样的表现技巧让老舍对康非常钦佩，而且还学习借鉴了康拉德作品中的表现手法、技巧和结构，他自己也承认从康拉德那里偷学了一些招数。老舍被康拉德小说的结构和方式吸引，在写《二马》时他开始尝试借鉴康拉德的结构方式。“……我不仅打算细写，而且要非常的细，要象康拉德那样把故事看成一个球，从任何地方起始它总会滚动的。”此外，老舍的小说还注重故事性，并且小说带有传奇性，从这些都可以看出老舍是受了康拉德的影响。康拉德的作品故事情节扣人心弦，擅于营造一种恐怖悬疑、神秘诡异的气氛常常将故事的最后一幕先写出来，先有了结局，故事的全盘设计自然已有了个大概，每篇作品都引人入胜。因此，老舍十分钦佩并称赞康拉德——“最会说故事的人”他读了康拉德的一些作品深深体会到要编排出好的故事情节不能只是靠想象，还要将想象与实际相结合。重视生活体验与前期资料的搜集。

以《骆驼祥子》的创作来说明，老舍曾与一位朋友闲聊时，听说了一个车夫买了三次车最后又卖掉，后来还被军队抓走了，又偷偷跑回来并且还牵回三匹骆驼的故事。老舍听了这个故事决定把这两个事情串在一起写成小说。他积极地去搜集材料，甚至打听骆驼的生活习惯，祥子的形象也不知道被他改过多多少回。为了把小说写好，老舍还辞去了山东大学的工作，这才安下心来 “把祥子写在纸上”。正是有了长时间思考和准备，老舍“一落笔便准确，不蔓不枝，没有什么敷衍的地方”。老舍对每一部作品都是非常用心和负责的。

由此可知，老舍对康拉德的接受是多方面的，不仅对老舍自我风格的形成有着积极的影响，还在创作形式、叙事技巧等方面都有促进作用，不愧是老舍“最爱的作家” 。

留英时期的生活经历，促使老舍阅读大量的西方小说从而激活了他在中国生活时的经验、知识和情感记忆，借鉴西方小说的表现手法来不断调整和完善自己的艺术创作。外国文学对老舍的艺术风格以及文学创作等都有重大影响，使他的创作技巧不断成熟，中西结合并形成自己独有的特色。

由以上我们可以看出，老舍受英国文学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受康拉德的影响也是不争的事实。在老舍许多回忆自己的创作的文章中，经常提到康拉德，在1935年老舍写了《一个近代最伟大的境界与人格的创造者》充分体现了他对康拉德的敬佩和了解。值得注意的是老舍从1949年以后就几乎没有再提过康拉德，1949年底，老舍从美国回到了已处于不同政治形态下的中国，这是老舍一生重要的转折点和分界线，他的人生和创作由此分为前后两期。在这两期中老舍的思想、艺术和政治态度都形成极为鲜明的对照，在许多方面都正好相反。

由于时局的变化和个人思想觉悟的“提高”，老舍在1949年以后，经常为他的旧作出版修订版本时，在序、跋中不断地作自我检讨，自贬其旧作，同时在大量谈论文艺问题的文章时，提出与1949年以前矛盾的意见和主张。老舍在《我怎样写<老张的哲学>》及其他许多文章中，承认写小说是因为在伦敦受西方小说的启发与影响，这个在前面我已经举例说明过。可是在老舍1949年以后写的文章中，他不敢再说他的真实写作经验，更不敢提起受过康拉德的影响。

一方面，康拉德、庞德、吉卜林等一些西方现代主义作家在1949年至80年代这一时期，被视为帝国主义和法西斯的代言人，他们遭到强烈的抨击甚至根本不愿提及。当时一些人认为康拉德的作品脱离现实，他只追求抽象的人性和单纯的人道主义，他作品中营造的神秘恐怖、诡异荒诞甚至认为只能算是“醉心于分析颓废心理的拙劣作品”。

另一方面，康拉德的作品大多探讨的是人性的分裂，社会的异化作用，以及社会的悲剧和时代的悲剧。在一些作品中对中国人的描述也存在贬低的态度，例如《台风》中对中国人的描写，不管是从外貌，精神状态，还是行为方式来看都体现出是一个愚昧无知的劣等民族。在整篇小说中，对中国人的描写没有一句褒义和肯定的话，不管是谈论下层苦力，还是谈到中国的高官等，都使人感觉持贬义。虽然康拉德这样的描写是为了凸显帝国主义对落后民族的压迫，是反殖民的。但在当时的新中国是难以被接受的。由此，老舍当然不敢再提他曾受过康拉德的影响。

受当时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老舍十分关心社会发展和政治时局。从1950年以后，将创作重心转移到曲艺和戏剧方面，由纯粹的职业作家变成了一位社会活动家，一方面是他从国外回到北京后发现，北京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新北京已不是他所熟悉的20年代的老北平，他现在储备的生活体验还不够创作小说；另一方面是老舍考虑到社会现实状况，曲艺和戏剧表演更适合广大劳动人民现有的文化水平，比阅读小说要容易接受和推广。除了写话剧外，老舍还创作了大量的曲艺作品和戏剧。此外，老舍回国后担任了一些职务，因此小说创作和体验生活的时间也被一些社会事务占据了。

从1950年后，受社会时局的影响老舍将创作转向戏剧，不再创作擅长的小说。这一时期老舍创作的源泉不再是生活的体验，写作的主要动机是为了追求时政效应。这一时期的作品大都表现为对新社会、新生活的歌颂和赞美。他曾说，在天坛进行的那次控诉恶霸的大会，让他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些语言清晰地表达了重新回到北京的老舍要与过去的文学创作划清界限，同时可以看出他希望探寻新的领域，不断完善自己、不断寻找自己新的突破点以迎接新时代的挑战。

老舍在前期接受康拉德影响的小说中流露的都是对人性探索、对国家苦难、对社会黑暗和民族困苦的忧虑和伤感。此后他的文学作品为配合当时政治时局的需要，转为追求抗战胜利、鼓舞民族士气等精神氛围的营造。这当中甚至有部分还是受委托写的，如创作出：《大地龙蛇》（受东方文化协会之托）、《张自忠》（军界友人委托）、《国家至上》（应回教救国会的委托）等这些积极配合当时政治时局发展走向的文学作品。

注释

① 老舍.我怎样写《二马》[A]//老舍文集（第十五卷）[Z].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173.

参考文献

[1] AA·安基波夫斯基.老舍早期创作与中国社会[M].宋永毅，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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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老舍.我的创作经验（讲演稿）[J].老舍文集（第十五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4] 舒乙.谈老舍著作与北京城[J].文史哲，1982（4）.

[5] 约瑟夫·康拉德.康拉德小说选[M].袁家骅，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6] 谢昭新.论老舍与康拉德[J].安庆师院：社科版，1996（4）.

[7] 孔占芳.大海和城市：生命的延展——老舍的《骆驼祥子》与康拉德[J].青海师范大学院学报，2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