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
2016-06-30邱振刚
邱振刚,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文学硕士,现任中国艺术报理论副刊部主任,以编辑为业,工余从事小说、散文、影视剧本创作,在《创作与评论》《中国作家》《小说月报原创版》《上海文学》《北京文学》《西湖》《飞天》《西部》《广州文艺》等发表上述作品多篇,作品曾转载于《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散文海外版》, 曾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多次获得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银奖、铜奖。
她终于不再挣扎了,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凶手弯下身子,倾听着从死者嘴角吐出的最后一丝气息,又站起身来,用手套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接着把高背纯鹿皮翻毛转椅转了九十度,轻轻抬起死者的头颅,又小心地调整好死者在转椅上的坐姿,让死者面朝自己。
凶手望着死者闭合的眼睑,但又迟疑着缓缓跪了下来,整张脸深埋进死者的膝间,缓慢而低声地倾诉着。
过了许久,凶手站了起来,把转椅转了回去,让死者朝向梳妆镜。凶手又从镜子里端详了一会儿死者,就退后几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的窗外,天际已经露出了晨曦,整座城市正醒了过来。
这个房间的另外一端,一处精致的室内苗圃里,几株兰花已经悄然绽放。那几朵色泽嫩黄的花瓣,修长的花茎,疏落的细叶,正在那一缕缕由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微晨光中,无声摇曳着。
这座小区名叫岭南花园,位于北京那个闻名全国的金融街旁边一条并不引人注意的小街上。小区的格局是由十幢六层高档公寓楼环绕着一座草木葱茏的花园。其中,每幢楼里的住宅都是复式结构。由于地处黄金地段,加之户型极大,这座小区房价高昂,能在这里买得起房子的业主基本都是那些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老总级人物。
这是一个似乎很普通的周一黄昏。初春季节,北京城里还是一片寒意。6号楼1单元顶层复式住宅里的保姆田小桃,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走进小区大门,匆匆向6号楼走去。
按照惯例,每两周就会有一个星期天是她的假期。于是,在前一天,也就是星期天早上,女主人孟茵给她放一天假。在准备好早饭,又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后,她就离开了孟茵家。而周一这样工作日的早午餐,孟茵都是在自己公司餐厅解决,这样,周一这天也就相当于田小桃额外享受一天假期。于是,在星期一下午的五点半,她走进了家门。
此时她不知道孟茵是否已经下班回家,进了家门后就战战兢兢地朝楼上喊了一声“孟姨”。没有人答应,她看了眼二楼孟茵的房间,门是关着的。她把购物袋放到厨房,就来到二楼,准备看孟茵是否在房间里睡着了。她到了孟茵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没人答应。她轻轻一推,打开了卧室门,里面的景象让她声嘶力竭地惊叫了一声,险些晕了过去。
孟茵是知名企业家,所以刑警队队长庄若海亲自出马侦破此案。站在死者卧室三米四高、七米五长的落地窗前,他想,这起案件当中的死者或许是自己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最富有的受害者。
这个发生命案的房间里,有摆满了红木壁柜,还有同样是红木质地、图案繁复精美的衣柜和床,地上铺着深红色的手织羊毛毯,房顶则悬垂着华贵的水晶吊灯。
而在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调出风口,周围也都装饰着精致花纹,此时正向房间中轻轻吐出柔和的暖风,那掺了花香的气息,令人有些轻微的晕眩。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个卧室的外飘窗前还有一个室内花圃,里面摆满珍贵花木,几盆他不知其名的花卉,在夕阳最后的光线中昂然绽放……
而女主人,仍然穿戴得整整齐齐,还系着一条鲜红的纱巾,坐在梳妆台前的坐椅上,表情像熟睡般安静,但嘴角的一缕鲜血,还是说明,她已经失去了生命。
庄若海简单环顾了一番命案现场,转身问报案人田小桃,“平时这里有什么客人吗?”
尽管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颤抖,田小桃脸色并没有好些,她把自己用女主人的大衣裹得紧了些。她哆嗦着回答说:“我来了两年多,这里就来过两个女的,一个姓吴,一个姓孙。这两个人和孟姐挺热乎的,就是挺好的,隔三岔五的来,上周末还来过呢。”
“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十三到十五个小时之前,也就是说今天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别的项目,容我明天下午出报告。”法医小曹凑过来小声说。
“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 庄若海点点头,接着继续问田小桃。
“不知道,就知道孟姐她特有钱。至于她的钱是怎么赚来的,我一个当保姆的,哪儿管得了这么多。”
在检查房间的时候,庄若海就已经从女主人卧室床头柜里面看到了几本杂志、一叠报纸。上面都有关于她的大幅报道。这些报道内容大致相同,就是描述这位国内最著名的豪华家具制造企业之一——茵梦家私有限公司的老板令人目眩的财富和传奇般的创业史。
庄若海查看了整栋房子里所有家具的商标,果然,清一色的“茵梦”牌。这时,女警员古翘走过来说,“头,楼道里电梯旁边发现一个纸团。”
庄若海和古翘走到门外,只见在电梯旁边的墙角处,扔着一个报纸攥成的纸团。庄若海戴上手套,把纸团轻轻拿在手里。这是一份外文报纸,根据他还依稀记得几个英文单词的英文水平,可以看出这不是英文报纸。在报纸下端,有一行用铅笔写下的字迹,把报纸拿到面前仔细看,原来是“青禾 015”。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但字迹工整,流畅,让人看起来非常舒服。
回到死者家中,庄若海告诉女警员古翘和在刑警队为毕业论文作调研的警官大学刑侦学研究生陈宴,让他们去死者的公司搜集材料,再分别向邻居、物业方面了解情况,当然,还要去了解关于“青禾”的意思和那份外文报纸的情况。最后,按照老习惯,在离开现场之前,他又独自一人,重新查看了一遍整套房子。
案发第二天下午三点,庄若海正在办公室里翻看着现场照片,古翘和陈宴一人拎着一个文件夹敲门进来。古翘刚要随手关门,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法医小曹又把门推开了。庄若海朝着这几个人扫了一眼,点点头说:“人齐了,开会吧。”于是,岭南花园入室杀人案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在刑警队专用会议室召开。
按老规矩,小曹先说。“死者是被人勒死的,死亡时间是周一凌晨三点半到五点半之间。她颈中所系纱巾的质地、形状都和她的伤痕吻合,因此可以确定凶器就是那条纱巾。
另外,从死者胃容物来看,她晚餐的内容是一盘水果沙拉和少量红酒,仅此而已。用餐时间大约是昨晚八点左右,午餐内容已经无法判断。根据尸检结果,死者生前没有受到过别的伤害。死者指甲里也没有发现任何残留物。”
轮到古翘介绍自己掌握的材料。她说:“在现场仅仅发现了死者的指纹。但现场有四种女性脚印。因为很明显,其中三种是高跟鞋印,其中一种是死者自己的,另外两种不详。还有一种是37号旅游鞋,其主人就是小保姆田小桃。现场还有一种男性脚印,43码,估计该男性身高在1米78左右。”
她很娴熟的打开电脑和投影仪,关了灯,握着一根细棍子指指点点地说了起来。
“死者孟茵,女,三十八岁,毕业于本市林业大学,生前系茵梦家私有限公司董事长,该公司创建于1999年,由于孟茵经营有方,该公司发展极快,已经成为国内高档家具制造业的龙头企业之一,孟茵占有该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股权,这家公司总市值大约二十多亿元,也就是说,孟茵的股权如果变现的话,能拿到的现金不少于十五亿元。另外,除了这套房子,她还在北京、上海、香港和美国、加拿大拥有多处房产,再连上她持有的各种证券,她的个人资产在二十亿左右。她于一九九四年结婚,一九九九年离婚,至今未再婚。和前夫育有一个儿子,这孩子在父母离婚后由孟茵抚养,现年十八岁,目前和死者的父母都居住在加拿大。”
“她前夫是谁?”陈宴插嘴说。
“一个三流导演,名叫张达非,离婚后就出国了,据说去了美国,目前在好莱坞打杂。离婚原因是孟茵在一个冬天的深夜,在外地出差时因为有急事临时返回北京,结果把这个姓张的和一个刚满十八岁的艺校女中专生堵在被窝里。”
古翘边说着,边轻巧移动着鼠标。马上,一个穿着皮夹克,头发长过了后颈的高个男人形象出现在投影屏幕上。
古翘继续说:“此人就是张达非。长得还蛮帅的,其实是个纯粹的人渣。尤其是在女人这方面,张达非早就劣迹斑斑了,孟茵当初大概是年幼无知,才上了这个人的当。或许是受得刺激太大,也正是在离婚后,孟茵从原单位辞职,下海经商,才干出了这么大的名堂。”
接着她开始介绍死者两个朋友的情况。“根据死者保姆田小桃介绍,死者本人社会关系简单,有两个交往比较多的朋友,都是读大学时住一间宿舍的,一个姓吴,一个姓孙。姓吴的叫吴珊珊,珊瑚的珊。吴珊珊研究生毕业后一直留在林业大学当老师,姓孙的叫孙宝燕,一开始和死者都在市园林局工作,后来差不多同时下海,在花鸟市场开了一家花卉盆景店。她们一般每周聚一次,有时在死者家中,有时在西餐厅,有时在游泳馆。最近一次是上周六,三个人去郊外钓鱼,死者开的车,钓完鱼又回到死者家中用餐。这是在死者家中搜集到的影集。”
她一边说着,一边移动鼠标,十多张照片陆续在投影仪屏幕上呈现出来。每张照片上都是固定的三个人,除了死者,另外两个人就是孙宝燕和吴珊珊。从背景看,有的是在酒吧,有的是在国内各种风景名胜,还有为数不少是在国外。“案发的时候,她们一个还在自己店里,一个在外地开会,都有时间证人。”
庄若海问:“你觉得死者那两个朋友和死者关系怎么样?”
古翘说:“我的感觉是,孙宝燕和死者的关系更好,哭得特伤心。那个当大学老师的吴珊珊呢,只是我一告诉她孟茵死讯的时候,显得非常惊讶,然后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也可能人家是高级知识分子,矜持。”
接下来,轮到陈宴介绍他所了解到的情况:
“死者公司是死者在一九九九年创办的,一直运行良好,目前这家公司日常事务由副总经理管着,死者父母已经知道了消息,大概很快就会回来了。死者在公司员工当中口碑也不错。其实这家公司人并不多,在金融街一座写字楼租了一层,大部分是设计和业务人员。这家公司没有自己的工厂,业务模式是对外发布自己的家具设计方案,接到客户订单后再到专门负责加工的家具厂做,做完了就贴上自己‘茵梦的商标卖出去。根据现在的行情,国内专做高档家具这一块的厂家还不多,市场还没开发完,所以也远远谈不上那种你死我活的竞争,也就没有什么生意上的仇家。”
“另外,根据我在死者公司了解的情况,死者是一个公和私分得很清楚的人,在死者那里,公司的经营管理和自己的私人生活之间保持着相当明显的距离。几乎所有公司职员对自己老板在公司以外的事情都一无所知。甚至就连和客户之间无法避免的一些应酬,都是如果在工作时间就在公司谈,工作时间以外的话自己从不出面,完全是副总经理和公关部主任去搞。除了她的秘书和司机,公司里没有一个人去过她家。”
“根据我在工商局了解的情况,本市有两家字号里面有‘青禾这两个字的企业。一个叫做青禾素菜馆,位于北四环的一处社区,另外一个叫做青禾无公害蔬菜培植中心,位于市郊的杨树屯乡,这两家企业的法人代表是同一个人,看来还是连锁经营,既种菜,又卖菜,自产自销,这个当老板的真算生财有道。”
“那张扔在电梯口的报纸是一份德文报纸,名字叫做‘科隆经济评论。案发现场外楼梯里的这份报纸是去年9月15日那一期。根据我在邮局了解的情况,北京市范围内一共订了17份这种报纸,这些订户大致是德资企业和一些高校、科研机构。目前我已经找到其中的9个订户,当天的报纸都没有丢失。”
“当然,也有可能是从出版到案发这段时间里有人从德国带来的。我在死者公司问过,该公司并没有订这份报纸,公司业务范围也和德国没关系。”
“死者现在有男朋友吗?”庄若海听完了陈宴说的,又问古翘。
“据小保姆所反映的情况,她自己在死者家里干了两年多,家里就来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孙宝燕的儿子偶尔回国,另外几个月前,有个男人来过几次,但最近这个男人一直没来过。她说自己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
“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了。你们去过现场,也和死者的社会关系人有过接触,你们谈谈自己的看法吧。”听完陈宴和古翘各自了解到的情况,坐在黑暗中的庄若海说。
陈宴点点头,说:“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就是纸团为什么会出现在楼梯上。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却随意丢弃纸团,更何况这是一份外文报纸,谁都知道这会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线索,所以纸团不大可能是随意丢弃的。我觉得,凶手一定是想用这个纸团对我们造成误导。”陈宴说。
“也有可能是我们高估了罪犯的智商,其实就是凶手离开时慌不择路给丢下的。”古翘说。
庄若海略一思考,说:“无论是哪种原因,这份报纸终究是一条重要线索,下一步你们根据那份报纸,继续了解一下这份报纸国内订户方面的情况,再到那家青禾素菜店了解下情况。”
青禾素菜馆位于一个很普通的住宅小区深处,门面设计成很古色古香的仿古风格,或许因为是素菜馆,看起来不像饭店,更像茶馆。古翘和陈宴走了进去,因为还没到进餐时间,几个服务员正挤在柜台内外聊天。陈宴拿着孟茵的一张照片,对一个身穿紫色旗袍的服务员说:“我们是公安局的,来查案。你见过这个人吗?”
“像见过,又像没见过。记不清了。”这个服务员说。
另外几个服务员闻声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穿浅绿色旗袍的服务员凑到照片前看了一眼后马上叫了起来,“哎呀,这个人真的来过这里,还来过好几次呢。阿芳,当时还是你接待的。你这个人哪,我早就说你看人不准,隔壁烤鸭店的那个小分头别看头发蛮亮面孔蛮斯文,这个人一定靠不住的,你不听我阿丽的话,你要真跟他处对象,以后有你吃苦头的地方……”,
古翘转而对她说:“你真的见过这个人吗?”
这个自称阿丽的服务员说:“我阿丽的眼睛你一百个放心。这个人半年前来过这里,吃过三次饭的。每次都是和一个男的,这两个人,喔呦,夫妻不像夫妻,同事不像同事,你们城里人啊,男男女女的关系都好乱的,不像我们乡下,一男一女要是走在一起,就肯定是夫妻两个,要不就是兄妹……”
古翘打断她说:“你知道015是什么意思吗?”
“那肯定是我们店里的15号套餐了。”
陈宴和古翘对视了一眼,陈宴说:“能看一下你们的菜单吗?”
和整个店面的风格一样,菜单给人的感觉也是很古雅。打开菜单,里面的内容和所有的饭店大同小异,前面几页是凉菜,中间是热炒,接下来是汤和酒水。不同之处就是每一道菜都是素的。菜单最后几页是套餐,其中015号套餐是当归炖莲藕、百合红豆粥,还有说明文字,称这一套餐适合30—50岁女士食用,“有补血养颜,益气润肤之功效”。
古翘把那张孟茵的照片放到这名服务员面前说:“你能肯定是这个人吗?”
“就是这个人,别看他们就来过那么三次,我阿丽可记得清清楚楚。这一男一女好奇怪的,每次来就点一样的饭菜,阿芳当时好心好意给他们推荐,他们还不听阿芳的。真不识好人心。不过他们点的东西倒也是还满准的,是那个男的教给那个女的的。那个男的气派蛮大,那女的像是傍大款,根本不懂点菜的,一看就好穷的,不过她年纪大了,样子还过得去,还会扭扭捏捏的,怪不得有男人要她,全身上下的首饰亮得晃眼,保准是假的。要在我们乡下,这样的女人就靠招男人过日子,屋里屋外的活计都不用自己干……”
本市最大的花鸟市场,坐落在南城一条普通的商业街上。庄若海把警车在路边停车位停放好,一走出车门,就感觉到这条街上的市民气息扑面而来。
路边的洗衣店门口,一个伙计打着哈欠,正把一张印着“机器维修暂停营业”字样的A4纸贴在玻璃门上;一家京味饭庄门口,几个工人正在从一辆小货车上卸下层层包裹在塑料膜里的冻羊肉;那家皮鞋养护店里,兼任工人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子,看脸型是南方人。他眼神空旷地望着外面的人行道,等待有人自家步入店中。
过了这几家店,庄若海在一栋三层老式建筑前停下了。这里是由一家倒闭了的百货商场改建而成的花鸟市场。孙宝燕的花店就开在里面。
这个市场里一般的店,都是同时经营盆景、金鱼什么的,只有这家店,只经营盆栽植物。只要踏进店门,花鸟市场内外的那种市民气息仿佛远在另一个世界,这里只有一片宁静。这里只有两三个顾客,还有一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在一株一人多高的巴西木旁边忙碌着。庄若海想,孟茵家里为数不少的盆栽植物,大概都源自这里。
孙宝燕穿着深灰色的长袖衬衫和黑色百褶长裙,一个简单的发髻在脑后挽着。衬衫的尺码略微大了些,却多少有了些晚礼服的感觉。
这是一个忧伤、感性的女人,而这种忧伤,并不来自于好友的意外身亡,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这是庄若海对孙宝燕的第一印象。他很难把她和一个生意人联系在一起,觉得她更应该是一个女作家之类,还是那种颇有些酸味,只关注爱情题材创作的女作家。
走进孙宝燕的办公室中,庄若海看到,这里陈列的家具都非常精美。看到庄若海在注意这些家具,孙宝燕说:“在我这里,能看到很多孟茵她公司的产品;在她的公司和家里,也能看到很多我的花。她卧室的那个室内花圃,采光、取暖、布局,都是一流的,就是我们店里郝师傅的杰作。我这里的家具,也都是她公司里最高端的产品。”
她一边说,一边把一杯茶端了过来,放在庄若海面前,“我和孟茵认识已经十五年了,既是同学又是同事,真没想到她的生命会用这种方式来结束。”
“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我们需要她说什么。” 庄若海想。
“孟茵家里很少去人,我和珊珊是去的最多的,先说说我自己吧,我知道你们肯定会问的。周日晚上,店里打烊后我和郝师傅就在盘点,一直到了大概凌晨一点左右。郝师傅年纪大了,辛苦到这么晚,我就又带他去吃了霄夜,这就差不多两点半了,然后我开车送郝师傅回家,郝师傅家在昌平的回龙观。到他家时大概是四点。这样我回到自己家就五点多了,回家后我洗完澡就睡了。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小时工来我家打扫完卫生。在家吃了午饭后,我就又来店里了。” 孙宝燕的双手很安稳的放在座椅靠手上,下巴微微挑起,神色安静地看着庄若海说。
庄若海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回龙观距离孟茵所在小区的车程超过了一小时,如果孙宝燕真的是在四点左右到了回龙观,她肯定无法在五点钟赶到岭南花园。
这时,孙宝燕的手机响了起来。“喂,哪一位?是郝师傅啊,你在医院啊……没关系,阿姨的病没事吧,你尽管在医院陪,医药费或者要给大夫打点的你别担心,缺多少都到店里来拿。”
听到孙宝燕在打私人电话,庄若海觉得不太方便听,就走出她办公室,来到花房慢悠悠地看着。因为整家花店都在室内,这里光线似乎不足,再加上初春寒意未退,他没有看到想象中繁花似锦的样子,有几株花期较早的花卉也仅仅是吐出了花苞。
庄若海耐心地在花房里缓缓步行,等待花店主人结束通话。过了三四分钟,孙宝燕关上手机,走了出来说:“是我们店里的郝师傅,上午正在上班,医院打电话说他爱人的病又有新情况了,他就赶紧往医院赶,刚打电话说要多请几天假。如果你们想再向他了解情况,恐怕只能去医院了。
或许孙宝燕不同于家庭妇女也不同于生意人的气质唤起了庄若海的好奇心,他说:“能问一下你先生在哪里任职吗?”
“关于‘先生的问题,我和孟茵的回答是一样的,我们都是离婚女人。我的前夫,我只听说他也在美国,别的一概不知。”
“你知道孟茵家里还有谁去过吗?”
“孟茵别看是个老板,生意场上要和许许多多的人打交道,但她真正的朋友就我和珊珊,如果我们不去,那么大的房子基本上就她和小保姆。啊,对了,大概半年前,孟茵曾告诉我,她好像遇到一个男人,两人相互很有好感。但后来,孟茵并没有再提起这个人。这,大概又是一个看中她的钱的人吧。”她带着无奈的笑容说着。
如果说孟茵的家是一个高档家具展览馆,吴珊珊的家就可以算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园艺类“图书馆”。庄若海在去向她了解情况之前,就已经知道她也在过着独身生活,但是和孟茵、孙宝燕不同的是,她没有过哪怕一天的婚姻史。
吴珊珊住的是一套林业大学校内的两居室,而过道和两个居室都摆满了书柜。至于主人休息的地方,只是在其中一个房间的角落里,摆着一个小小的老式单人床。床头的暖气片上,还摆着一小盆刚刚凋谢的水仙。
庄若海没有坐,站着看着吴珊珊递过来的名片,说:“你原来是副教授,等成了教授,连厨房大概都会被书占据。”
吴珊珊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教授不需要在家里放书,书柜是给我这样记忆力不佳的人准备的。”
“你和孟茵是好朋友吗?”
“从学生时代,我们就一起行动。按照现在年轻人的话,我们是死党、闺蜜。”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呢?”
“有时一家新的西餐厅开业,或者有新的美容产品上市,孟茵和宝燕总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后我们就会一起去。她们都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人,而我是一个落伍者。几个女人也免不了逛逛商场,在这种时候,我总是看的多,买的少。”吴珊珊微笑着说。
“除了你们,孟茵有别的朋友吗?”
“女的肯定是没有了,男的么……”
庄若海不露声色,仍然在倾听着。
“孟茵的前夫实在太对不起她了,所以她很久没有这方面的交往。但是,从半年前开始,在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经常接到电话然后就一个人离开。我问过她,但她不说,可是,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男人。”
“你怎么知道是一个男人?”
“我们是老朋友,知道她是董事长,却向来公私分明,从不在周末处理公务,而她又没有出我和孙宝燕之外的女性朋友。所以,能让她从我和宝燕这里离开的大概就只有男朋友了……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大概这两三个月以来,孟茵似乎再没接到过这样的电话。”
庄若海想,田小桃、吴珊珊、孙宝燕都提到,孟茵曾有个男性朋友,但最近似乎不再联系了。
回到办公室里,庄若海在继续思考着案情。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陈宴的号码。
“队长,找到一个有可能和本案有关的‘科隆经济评论订户。”手机里面传出了陈宴的声音。
“你详细了解一下这人的情况,然后回来开案情分析会。”
刑警队会议室里,陈宴站在笔记本电脑前,指着投影屏幕上一个正在挥动高尔夫球棒的中年男子说。
“荣威,男,45岁,本市户口,荣威纺织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这家公司主要业务是向德国、丹麦等国提供运动服装,因业务需要,该公司订有‘科隆经济评论。据青禾素菜馆服务员范爱丽回忆,此人曾多次和本案死者孟茵在该菜馆就餐。
请仔细看,这张照片上他所穿的皮鞋商标为世霸牌,而在死者家中发现的男性足迹就是来自于世霸牌男式皮鞋,该品牌在北京仅有一处销售场所,位于燕莎商城内。据该柜台售货员回忆,死者孟茵曾购买过该品牌皮鞋一双。因为该品牌属于地地道道的奢侈品,定价高昂,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所以售货员自称对曾经购买过这一品牌皮鞋的所有顾客的相貌都还有印象。
荣威纺织公司一直经营不善,亏损严重,但三个月前有一笔一千万的资金通过银行转账进入,银行交易记录显示这些钱的来源就是孟茵的账户。另外,荣威曾多次被举报诈骗,举报者都是年龄三十到四十多的女性,金额从三、四千到数万元不等,最后都因为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而无法起诉他。队长,凭这些能不能……”
“仅凭他和死者认识,他订有‘科隆经济评论,还不足逮捕他,死者买过的鞋就一定是送给他了吗?不过,这个人看来和这个案子有关。这样,明天我们直接去找这个人了解一下情况。”
第二天,庄若海、陈宴和古翘来到了荣威的公司。
荣威纺织公司远离高档写字楼林立的商业区,而是位于居民区中——也就是青禾素菜馆所在的小区,而且是在一条并不热闹的街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写字楼上。
荣威公司在四楼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是样品陈列室,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各种运动服装,另外一间是董事长办公室兼卧室。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此人身材瘦削,衣着整洁,下巴刮得异常干净。
他就是荣威。
庄若海他们走进办公室,只见办公桌上摆了一大堆服装类和体育类的杂志、报纸,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还有几枚烟蒂落了出来。当他们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听到沙发内部一阵生涩的吱吱呀呀的声音。这是一个不成功的商人的办公室,这就是这里给他们留下的第一印象。
“你认识孟茵吗? ”庄若海开门见山地问。
荣威正在抽屉里翻找茶叶,一听陈宴的所有动作都停住了,脸上一片僵硬。他没有马上回答,看得出,他在迅速思考,在考虑承认还是不承认当中的那一项更明智。
大约三秒钟后,他说:“我认识。”说完后,他小心翼翼的说:“孟茵是不是出事了?”
古翘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缓慢地说:“她死了。”
只见他眼中迅速掠过一丝复杂的眼神,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别人:“死了,她竟然死了,她怎么死的?”
古翘抬头望了望庄若海,接着重新把视线投到荣威脸上,说:“周一早上死在家中,是被谋杀的。”
这次荣威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说:“她那么有钱,生意那么大,难免会遭到妒忌。”
古翘的眉头皱了起来,说:“你怎么这么肯定是因为她的生意才被人杀的?”
荣威愣了一下,迟疑着说:”她这个人,生意圈之外认识的人不多……”
“那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
“我认识孟茵是半年前,那天我和一个朋友去奥林匹克公园锻炼,在保龄球馆遇到她,她和我那个朋友认识,但不太懂怎么玩保龄,我教了她几招,就这么认识了。”
“三个月前,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分手?”
荣威说:“我和她,本来相处得好好的,但有一天她忽然拿给我一封匿名信,上面说我是个伪君子,到处骗女人。因为这个,她就不再见我,也不接我的电话了。警官,三个月前我和她已经分开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任何联系了,你们不会觉得我和她的死有关吧?”
古翘没回答他,继续问着:“孟茵发现了你一个堂堂的总经理,竟然靠骗女人混饭吃,就和你分手。孟茵几十亿的身家,你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上周日你又去她家纠缠她,她不肯和你复合,所以你就杀了她,对不对?”
“真的不是,我都几个月没见过她了。”
“上个周日晚上到周一上午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这一个问题让他再一次陷入犹豫。他记得,那个时间他一直在这个房间看意大利足球甲级联赛比赛直播。虽然他知道如果这么回答,等于告诉警察自己没有时间证人,但他也只能说“上周日……我去三里屯的蓝星酒吧了,吃过晚饭去的,大约9点左右回来了,然后就一直在看电视。”
“九点钟之后你在哪里?”
“哪里也没去,就在这里。”
“有证人证明你说的话吗?”
“我回家前酒吧服务员都能证明,回来后就我自己了。”
庄若海说:“你订了‘科隆经济评论这份报纸了吗?”
“人民警察真是神通够大的,这你们都知道的。”
“请你把去年9月15日那一期找出来。”
看到他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准备找,古翘说:“还有一样东西也要找。孟茵曾经送给过你一双皮鞋吗?”
他点了点头,实际上,孟茵送给他的东西太多了,他只是觉得,在这些礼物当中肯定会有一双皮鞋。
“把这双鞋找出来。”古翘说。
但是,他翻箱倒柜半天,在他一摞“科隆经济评论”中,除了案发现场那一期,都很齐全。虽然荣威一直没有找到那份报纸,但还是把那双名牌休闲鞋很快找了出来。
古翘把那双鞋拍了照,三名警察刚要出来,古翘回过头来,从文件夹中撕下一张纸说:“你现在是本案的重大嫌疑人,你暂时不能离开本市。把你的电话写在上面,我们随时可能再次了解情况。”
一回到车上,古翘马上迫不及待地说:“我觉得,这个荣威有重大嫌疑,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荣威。首先,他订有‘科隆经济评论,而且偏偏和案发现场那一张一天的那一期不见了。这是我刚刚让他写的电话号码,你们看看,和报纸上留下的数字字迹一模一样。另外死者家里也有和他的皮鞋同样的脚印。他也没有时间证人,来证明案发当晚他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刚才一听到孟茵被谋杀的消息,他马上就说是被生意上的仇家杀的,明显是想转移我们的侦察视线。”
“凶手已经很小心地把房间里自己所有的痕迹都处理完,难道对这么明显的一张报纸就视而不见?”陈宴摇着头说,他完全不同意古翘的判断。
“我们不能把凶手想象得那么既冷静又细致,在当时那种杀完人后急于逃离现场,神经极端紧张的情况下他完全可能有疏漏。”古翘不服气地说。
陈宴说:“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仅仅靠推理,不,你这连推理都算不上,只能算推测,不要急于下结论。”
这天晚上,已经接近午夜了,陈宴从公安局电脑机房中慢慢走了出来,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劳累却颇有收获的夜晚。他的毕业论文又写出了三四千字。他觉得自己在越来越透彻着阐述其中的核心观点。
他认为,推理,已经不能在现代刑侦中承担主要作用,高科技的使用才能保证案件侦破的效果。即使是福尔摩斯那些依靠推理演绎而侦破的案件,如果放在今天,也可以用高技术手段在更短时间内侦破。
走到刑警队办公室外,他发现这里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只见古翘正趴在办公桌前攥着一支圆珠笔写写画画,她头戴耳机,皱着眉头,嘴里反复嘟囔着什么。
他轻轻走过去,只见她面前摆着一张本市交通图,另一张纸上写着一行行的字迹“凶手性别:男 年龄:不详 姓名:不详 身份:不详 动机:不详 线索:纱巾、外文报纸”,上面还画了一张现场的草图。
他知道,和自己的观点相反,古翘是一个非常热衷于推理的人,她就是因为受到福尔摩斯和阿加莎系列探案小说的影响,当初才报考的警官大学。而来到市刑警队工作,更是她多年来所一直希望的。原因是她知道,来到市刑警队,就意味着能在庄若海的手下工作。在市刑警队几十个人里面,几乎个个都有着自己的特长,有的枪法精湛,有的精于鉴定勘查,还有一位曾多次扮成卧底,打入犯罪集团内部。
而队长庄若海,则是一位推理高手。本市几起轰动全国的大案,都是他利用推理侦破的。来到刑警队实习后,陈宴曾经详细阅读了这几起案件的卷宗,对庄若海敏锐的头脑非常佩服。然而,他并没有因此放弃自己的观点,相反,他认为,如果在侦破过程中更多采用高科技手段,能够更快的破案。
陈宴看着愁眉苦脸的古翘,说:“警花推理了一晚上,推理出有价值线索了吗?”
古翘重重地“哼”了一声,拿圆珠笔捅了他一下,说:“你敢笑话我?”
“你是出了名的智慧与美貌并重,谁敢笑话你啊。”
“不是就好,交给你一项任务,明天和我到市交通队去一趟。”
“去交通队干什么,咱们这案子是入室杀人,又不是交通肇事。难道你怀疑是死者被人开车撞死又弃尸到死者卧室然后驾车逃逸?厉害啊,这条线索连队长都没发现……”
古翘站了起来,咬着牙在陈宴肩上掐了一把。陈宴惨叫道:“好好,去可以,你总得告诉我去干什么啊。”
古翘拍了拍陈宴肩膀上自己掐过的地方,又指着交通图说:“这还差不多。我觉得凶手不可能是步行出入岭南花园的,因为那样的话保安会对他长什么样有印象。既然凶手是乘车来的,那我们明天就去交通队查一下岭南花园这条街左右两个路口的监控录像,看案发时间有哪些车从案发现场出来后经过了这两个路口,然后……”
“然后我们按号码去查所有经过的车?”陈宴说。
“你放心,案发时间是凌晨,没有多少车经过。”
这时,庄若海从自己办公室走了出来,身边还有法医小曹。他对古翘和陈宴说:“交通队是不必去了。陈宴,微型录音机给我,明天上午……”他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接着说:“今天上午,我要去找一个关键人物。陈宴,你通知孙宝燕和吴珊珊,今天下午在孟茵的卧室,也就是案发现场等着,让荣威也去,但是不要让他进卧室,请他在卧室旁边的卫生间里先委屈会儿,他毕竟在这起案件中扮演了一个即使不算犯罪,也不光彩的角色。”
陈宴愣了,说:“头,你是说,你知道凶手是谁了?你也太神了吧。咱们现在好像还没有找到新的证据了吧?”
古翘的反应却很兴奋,跳了起来喊:“这就是推理!头,你说凶手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现在告诉你谁是凶手还太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再过十几个小时,我们就会知道凶手的身份。”
当天下午三点,死者孟茵的客厅。
孙宝燕和吴珊珊肩并肩手拉手坐在长沙发上,古翘从餐厅搬出了两把椅子,一把自己坐,一把放在面前,上面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和录音机。陈宴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手里握着刚刚买好的录音笔,已经做好在这一天结束后让自己论文主题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思想准备。小保姆田小桃则怯生生地倚着客厅门框,手里紧紧攥着抹布。
陈宴望着房间里的几个人,说:“在说出凶手的名字前,我先讲一个故事。有个单身女子,曾经离过婚,这次失败的婚姻给了她极大的伤害。后来,她开始经商,并且很成功,她变得富有了。但是,在生意场之外,她的生活仍然很孤单。后来,她遇到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成熟,潇洒,帅气,浑身散发着那种中年男人的魅力,这让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爱情。她把自己终生的幸福都押到了这个男人身上。但是,不久,她发现,这个男人又和自己一个更富有的好朋友走到了一起。这是她觉得无法忍受的。于是,她决定除掉这个朋友和那个男人。
和杀死两个人相比,杀死一个人,然后嫁祸给另一个人当然更安全,也更能感受到那种报复的快感。于是,她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在这起案件中,她既要让别人无法怀疑到自己,还要把线索引导到自己憎恨的那个男人身上。为了实现这一点,她煞费苦心。她知道,那个男人是‘科隆经济评论的订户,于是,她就要把这份报纸留在现场。
最后,当一切就绪之后,在她确信只有死者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来到死者家中。当时,或许死者正在为准备出门而化妆,也可能刚回到家正在卸妆,凶手一边和死者谈论着什么,一边紧握着凶器,慢慢的,她站到了死者的身后……”
在庄若海侃侃而谈的时候,吴珊珊就睁大了眼睛看着孙宝燕,然后一边听一边摇头。庄若海说完了,整个宽阔的客厅里陷入了一片安静,空气中仿佛布满了紧张的线条,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庄若海接下来将要说出的事情。
此时,孙宝燕还是一脸平静。
吴珊珊一直看着庄若海,过了十几秒,忽然语气坚决地说:“不可能,我们是好朋友。孟茵不是孙宝燕杀的。”孙宝燕也站了起来,走到飘窗前,在窗帘下慢条斯理地走了几步,忽然抬起头来说:“这真是一场精彩的推理,我感觉好像是看到了一位比福尔摩斯还要伟大的侦探站到了我的面前。但是,庄神探,好像还有一些东西我没有看到。”
她停了一下,眼睛望着庄若海,目光里充满了挑战的味道,她说:“证据呢?福尔摩斯好像每次战胜他的对手的时候,除了滔滔不绝的推理,都拿得出足够的证据。”
庄若海打开抽屉,拿出了一盒磁带,放进古翘面前的录音机,按下了按钮,只听里面一道嘶哑的声音在说:“孙老板给了我两万块钱,让我给你们说,那天晚上我们在店里面加班,其实,那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在店里,孙老板一直没有回来。我老婆病了,住院做手术吃药都要钱,孙老板出了好多钱,我老婆才能在医院里面住下去,才能请得起好大夫来给我老婆开刀。但是,我想,既然有警察来找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警察说假话……”
录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孙宝燕大声说:“这只能说明我那晚没有在店里,并不能证明我离开就是去杀人。我如果是去和情人约会呢?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这种可能。你说我要嫁祸于一个男人,我怎么会知道要被我嫁祸的人在案发的时候没有人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
庄若海说:”你当然知道荣威是一个足球迷,当晚有一场重要的球赛,荣威会在家里看球,而且,当晚你还专门打电话给他,问他的行踪。这就是说,你可以确信,他没有人来证明他当晚的去向.”
“荣威?荣威是谁?这是一个对我完全陌生的名字,我为什么要嫁祸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荣威走了出来,他望着孙宝燕说:“是警察让我今天来这里,把我和你,还有孟茵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你可别怪我。我早就知道孟茵有钱,所以那天,我才通过你在保龄球馆结识了孟茵。后来,我就在她身上下功夫。我教她打保龄,打高尔夫,喝咖啡,吃饭。那份你扔在楼梯上的报纸,警官给我看了,上面的字迹就是我和孟茵吃饭时,随手写的。那时候,她虽然有你们这两个朋友,但毕竟很寂寞,我和她很快就在一起了。后来,她接到一封匿名信,信里说我经常欺骗女人的钱和感情。我知道,这封信肯定是你写的。后来,她就找私家侦探调查我,再后来就不理我了……”
孙宝燕朝他瞥了一眼,对庄若海说:“我不认识这个人,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庄若海说:“我们已经查到,在案发当晚,你曾给这个你自称不认识的人打过电话。目的当然就是要确定他是否独自在家。”
荣威说:“燕子,我还记得,你那晚打电话给我,问我在干什么,当时我还以为你想和我复合。原来,你是要害我!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
孙宝燕望着荣威,咬着牙说:“骗子!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我真想掐死你!”
孙宝燕猛地转过头,对庄若海说:“你说得对。对于我,孟茵,还有这个男人的关系,你们了解得很详细,很准确,但是,还是刚才那个问题,证据呢?我杀孟茵的证据呢?”
庄若海朝上指了指孟茵卧室的方向,说:“楼上卧室飘窗前那一大片花枝招展的植物,就是证据。我确定你就是凶手后,就开始寻找你的犯罪证据。我想,在作案时穿的衣服,你会如何处理呢?我马上去了你花店和家周围的那家洗衣房。幸好,那家洗衣房因为机器出现故障,你送去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洗,我就把这些衣服带回化验,结果在上面发现了这些兰花的花粉成分。”
“这些植物,我的店里也有,所以花粉出现我的衣服上一点也不奇怪。”孙宝燕傲慢地说。
“你说的对,这个房间里的这些兰花都是你送给死者的,你的店里当然也会有同样品种的植物。但是,我在你的花房里看到,因为室温低,基本所有的花卉都没开花,只有几株在含苞待放而已。而这里,因为日照充足,加上中央空调带来的暖风,所以这个花圃里的花卉要比别处早几天开花。正如你所说,这得益于郝师傅的精心设计。郝师傅也承认这里的几种花卉,因为名贵,难种难养,平时根本无人问津。这一切,都说明你衣服上的花粉,只能来自于这里!”
“孟茵这里,我经常来,我还经常教给孟茵该怎么侍弄这些花花草草。所以,我衣服上有这些植物的花粉,也实属正常。”
庄若海叹了一口气,说:“想不到,我还有机会向一位花店老板普及花卉知识。你应该知道,案发现场花圃里的几株兰花,”他又朝卧室的方向一指,继续说:“是案发那天才开花的。田小桃也证明,她在案发前一天早上来打扫房间时,花圃里还没有任何一盆花开花。而案发后,这里是封锁的,也就是说,在案发那天,你肯定到过案发现场!”
孙宝燕沉默了,不再说什么,只是向吴珊珊投去歉意的目光。
吴珊珊瞪大眼睛,眼圈早已通红,她望向孙宝燕的眼神,复杂极了……
法警刚把孙宝燕带出门,古翘就迫不及待地说:“头儿,你到底是怎么猜到孙宝燕是凶手的?孙宝燕有不在现场的时间证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证人提供的是伪证呢?”
“这起案件看起来,荣威的嫌疑很大,但是,任何犯罪必然有一定的动机。那么,如果是荣威,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似乎是骗钱,但他如果要骗钱,他应该知道,孟茵的财产远远超过一千万,他应该继续下去,怎么会在初战告捷的时候自断财路?
这么一看,很明显,荣威是被人陷害的。那么是谁要陷害他?我在知道荣威和死者、孙宝燕三者之间的关系后,就明白了孙宝燕是有着杀人动机的。根据你们了解到的情况,也许就是在青禾素菜馆吃饭时,这张报纸从荣威手里到了孟茵手里。孙宝燕的杀机很可能就开始于她从孟茵那里看到这份报纸的时候。因为她马上就明白了荣威离开自己的原因,知道了他和孟茵的关系。在制定谋杀方案的时候,孙宝燕也就马上想到,可以利用这份报纸把线索引向荣威。”
“推理,在科学越来越发达的时候,竟然还这样有效果。”陈宴的语气里满是叹服和惊奇。
“其实,任何一个案发现场都有着无穷无尽的线索,有的案发现场,科学方法能为我们破案提供比较直接的证据,比如现在有了科学方法的帮助,通过指纹技术,DNA技术等等,有时我们可以迅速锁定罪犯。但在有的现场,则需要我们去发现隐藏在表象或者假象背后的东西。我们要尊重案发现场的一切,要用最合理的方式去使用现场的一切,这样,现场才会‘说话,才会告诉我们想要的东西。要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用推理破案或者是‘用高科技破案,而是破——案。”
两个月后。
这几天,全国公安系统刚刚结束了一场针对流窜作案的专项行动。在过去的一个月里,白天古翘整天一手提着警棍,一手拎着公文包,里面装有数十名被全国各地警方通缉的嫌疑人和在逃犯照片、资料,在火车站候车室和站台上转悠,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庄若海则被借调到部里,参加了专项行动总指挥组的工作,参与制定整体作战方案的规划。因为这项工作和陈宴的研究课题关系不大,局里就没有安排他参加。
在这场持续了一个月的行动当中,古翘真的抓住了几个在逃犯。这场专项行动结束了,公安部召开表彰大会,古翘也被授予二等功。会开完了,局里派车去把庄若海和古翘接回局里。陈宴急着想让庄若海多给自己谈一些在刑侦过程中运用推理方法的心得,也一起来到部里。
古翘刚一上车,跳到副驾驶位上还没坐好,马上对后排的庄若海问:“队长,我这个二等功,算是给局里争光添彩吧。局里有啥奖励吗,好让我继续进步。”
陈宴抢着说:“局里早就有规定,凡获得二等功以上的同志,均奖励住房一套,人民币十万元。”
古翘高兴的说:“真的?”
陈宴说:“还没完呢,局里还规定,凡荣立二等功以上的女同志,如未婚者,奖励老公一名,并可常年对老公使用家庭暴力,该老公不得反抗……”
“你找死呢——”,古翘重重掐了陈宴一把。
陈宴一边开车,一边把这一段时间里几场足球赛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庄若海,古翘则百无聊赖地翻着报纸。足球的“战况”说得差不多了,陈宴对古翘说:“怎么瞪起眼来了,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还是被哪条成功人士的征婚启事打动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瞪眼了。”
“你以为别人都是睁眼瞎啊,你的芳容在玻璃上映得一清二楚,报纸上说什么啦?”
“看这条新闻,‘金牌经理人入主茵梦家私,生前锦囊预留CEO人选,上面说孟茵的父母已经任命‘打工皇帝孔盛担任茵梦家私总经理,还说是孟茵早就决定的。”
庄若海说:“我看看怎么回事。”
这件新闻的内容是孟茵的父母是获得了茵梦家私公司的所有权后,任命了全国都很出名的一名职业经理人孔盛担任这家公司的CEO,并称这一任命是按照孟茵去世前三个月前时的意思做出的。
新闻中说,孟茵的父母透露,有一次孟茵给父母打越洋电话,说公司规模越来越大,自己不是学企业管理出身,渐渐觉得管理公司力不从心,准备聘请一位职业经理人当总经理,代替自己负责公司的日常业务。当时初选了几个人,还没有最终决定。
后来,孟茵又在一次电话中说,已经选定了怀揣美国斯坦福大学MBA学位,当时还在上海一家电脑公司当副总的孔盛。孟茵说当时已经和孔盛接触过,他已经答应了接任茵梦家私CEO,薪金、权限、分红等各方面还在谈着。
古翘感叹说:“孟茵还挺有现代观念的,懂得急流勇退。”她停了一下,又说,“不过说来也真怪,当时,孙宝燕在法庭上一句辩解都没有,认罪认得也太痛快了,好像有人跟她抢似的,看来杀人的决心很大啊。”
回到公安局,庄若海一边读那篇报道一边上楼,他心中还在沉思着。其实,这个案子虽然破了,罪犯也认罪,但让他始终感觉有些奇怪的是,当初在预审当中,孙宝燕基本没有为自己辩护。虽然那一份花粉残留检验报告能有力地证明她在当晚到过案发现场,但她一副不做辩护听天由命的姿态也很令人意外。
孙宝燕心里,是否还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带着这些疑惑,庄若海走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刚想开门,忽然一个念头闯进了脑海,这是一个从未考虑过的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整个案情将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加快了开门的动作,迅速走到内线电话旁,刚拿起话筒,转念一想,还是把话筒放下,连电梯也来不及等,通过步行楼梯来到了五楼的法医检验中心。打开门,法医小曹正在一本厚厚的书上做着笔记,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死者是否患病能在尸检中查出吗?”
小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楞了一下,缓了一下神,说:“法医学上的尸检和医院的全面体检不同,尸检主要是为破案提供线索,首先查的是死因,然后针对死因进行详细检查,然后检查可能提供线索的地方,比如检查胃容物之类。一般情况下,尸体如果有明显死因的话,那死者生前的慢性病就不在检查范围了。”
“你能举几个例子吗,假设死者为女性,就说上次那个被人用纱巾勒死的。”
“那个尸体看起来是被勒死的,但我们会全面检查死者真正的死因,比如是否是心脑血管疾病发作,是否有击打痕迹等。我已经检查过是否心脏病发作,结论是——NO。”
“如果那个死者在真正的死亡原因之外,真的患有某种慢性疾病呢?”
“如果死者患有慢性病,只要没引起非常明显的外部体征变化,比如化疗引发的脱发,是一般的尸检所查不出来的。”
“这起案子的死者尸体还在吗?”
“规定是一般在尸检结束后,尸体就可以交付给死者家属火化。但这个案件由于死者家属并不在国内,情况可能有些特殊,我问一下吧。”小曹站起来,拨了一个电话。
放下话筒后,他说:“尸体还在,因为死者家属一直在向有关部门要求把尸体带到死者老家土葬,就始终没火化,现在死者家属已经打算明天火化。”
庄若海说:“我这就通知殡仪馆暂停火化,你请几位这方面的专家重新全面检查一下孟茵的尸体。一有结果,马上通知我。”
三天后,在办公室里,庄若海接到了小曹从医院打来的电话。接着,他放下电话,对古翘说:“小古,我们需要和检察官联系,对于岭南花园入室杀人案的侦破,我们在很关键的地方弄错了,恐怕我们要说服他们撤回起诉重新补充侦查了.”
古翘说:“难道孙宝燕不是凶手吗?这可是她自己承认的,咱们又没刑讯逼供。”
“孙宝燕是凶手,但不是一般的凶手。”他停顿了几秒钟,望着陈宴、古翘和刑警队办公室另外几名刑警诧异的眼睛,又凝重的说,“她是一个征得了死者同意的凶手。”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寂静,每个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庄若海缓缓地说:“这起案件的侦查工作虽然已经结束,凶手的杀人罪证也确凿无疑,但我刚刚发现,现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疑点,被我们忽略掉了。
当时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死者就是在梳妆镜前遇害的。但是,小古坐在汽车里看报纸,小陈可以在车窗玻璃上看到小古脸上的表情变化。同样,对于凶手来说,当孟茵坐在梳妆镜前的时候下手,这其实是一个并不聪明的选择。凶手在动手前,难道不担心被死者从镜子里发现吗?
而且,你们想,当死者发现一条纱巾勒紧了自己的喉咙,又能从镜子里看到凶手,会是什么表情?但是,我们从死者脸上看不到任何惊恐的表情,这就意味着,对于死者来说,凶手的行为并不恐惧、意外。甚至可以说,凶手在抽出纱巾来勒住死者颈部的时候,根本不担心死者会发觉、反抗。
另外,现场只有死者的指纹,并没有凶手的指纹,这说明什么?如果是凶手在离开前清理了现场,擦掉指纹的话,死者的指纹也不会留下。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一直是戴着手套。而如果不是经过了主人的同意,谁会始终在别人的卧室里戴着手套呢?
在案发现场,我们发现了世霸皮鞋的脚印,后来我们就曾经因此怀疑荣威是凶手。在燕莎商场,我们曾经调查过的那名售货员说过,任何一个购买这种皮鞋的顾客她都会有印象。我让画像师根据售货员的描述,画出了所有顾客的模样,拿到孟茵公司去问了问,果然有名员工和其中一张画像一模一样。但他在大约三个多月前辞职了。我找到了他,他说当时孟茵让他去买一双世霸皮鞋,买完后就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
古翘的神色还是不太相信,说:“队长,你是说,孟茵是让孙宝燕杀了自己,来嫁祸荣威。如果孟茵要害荣威,她有很多种选择,为什么要让孙宝燕参与进来呢?”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态,你想想看,对于死者孟茵而言,她对孙宝燕怀有着很深的愧疚,她和孙宝燕是多年的知心朋友,而荣威又是她通过孙宝燕认识的。她在知道荣威是在欺骗、利用自己的时候,当然很痛苦,同时也就明白了当孙宝燕知道荣威只是把她当成跳板时所承受的痛苦,所以,让自己的生命在孙宝燕手中结束,对她而言也算是一种赎罪了。”
古翘说:“为了让荣威承担杀人的罪名,不惜自杀,这种代价也太巨大了吧。”
庄若海说:“小曹刚刚打来的电话,就能够很好的解答你的问题。四个月前,孟茵曾经用化名在市医院进行了一次体检,结果检查出患有晚期淋巴癌。市医院一位老大夫认出了孟茵的照片,他说,自己是孟茵的主治医师,当时根据孟茵的病情,她最多只能活一个月。本来,已经给孟茵安排了住院,化疗手术的时间也安排好了,但孟茵知道自己身患绝症,即使化疗也活不了多久后,就执意要出院。”
“但是,队长,你是怎么想到去医院查孟茵的病情呢?”
“因为在孟茵死亡的三个月前,她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向荣威转账巨款、立遗嘱、选择职业经理人、替她买鞋的员工辞职等,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个时间,单就每件事来看,都有合理性,但这些事同时发生,就不是巧合这么简单了。那么,在那个时间,一定发生了一件对孟茵很重要的事情。当时,她公司和家人的情况,我们了解了,都没有异常。问题只能出在她自己身上。”
“那孙宝燕为什么不为自己辩护呢?”
“当初在审讯时,她所说过的一些话,就可以作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把当初的录像放一下。”
古翘打开了电脑,在屏幕上,戴着手铐的孙宝燕没有丝毫的恐惧,在她的脸上,甚至可以看到一抹解脱后的轻松和喜悦,她毫不退缩地说:“孟茵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并不是让她死,而是让她解脱。世界上有一种人,是为了爱而活着的,当她知道自己所爱的其实是一个不值得爱的人的时候,就等于生命已经到达终点。”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眼中流出了泪水,她仰起头,接着说:“对于这种人,挣到了多少钱,拥有多少财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有一个中意的男人在爱着自己。孟茵是这样的女人,我也是。更何况,她终究会死的,不对吗?”
录像的结尾是古翘把手中的笔向桌上一拍,对面前的孙宝燕说:“人终究会死的,这就是你夺去别人生命的理由吗?”
看到这里,古翘微笑了一下,陈宴说:“看来你对自个儿的义愤填膺很满意。”
古翘说:“那当然,本警花一贯疾恶如仇。”
陈宴转而对庄若海说:“队长,你的意思是,录像上看,孙宝燕对人生已经极度失望,她说的这些,看起来说的是死者,其实也是在说自己。”
庄若海说:“是的,根据以上这些,可以推断,死者在发现荣威在欺骗自己后,又发现自己身患不治之症,再加上对好朋友的愧疚之情,于是,她作出了让孙宝燕来结束自己生命,并嫁祸给荣威的决定。从这一刻起,两个人开始了一场赌博,而赌注就是孟茵已经为期不长的生命。
当然,要避免让孙宝燕成为赌博的牺牲品,两个人从此开始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其实,我们没有抓错人,孙宝燕的确是杀人凶手,但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凶手,不管死者是否同意,任何人都无权结束别人的生命。但是,案情毕竟发生了变化,尽管她犯下了故意杀人罪的罪名不会改变,但根据我们刚刚发现的案情,她所要受到的惩罚,也就是法官的量刑,将发生变化。
我一直在想,孟茵为什么选择在梳妆镜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她之所以选择佩戴着昂贵的首饰,在盛妆之后死去,就是因为她希望能够在自己最美丽的时刻离开这个世界。”
“这就是女人。”古翘嘴里轻轻地说着,抬起脸来,眼神复杂地看着这间办公室里的两个男人。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庄若海对古翘和陈宴说:“走吧,我们一起去见局长,把新的案情汇报给局长,并请局长就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做出指示。”
三个人走出了办公室,而古翘的电脑里正在播放的音乐,正通过她的耳机轻轻地流淌出来。那,是梅艳芳充满了哀伤的嗓音——
女人花,
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
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