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伯的扁担
2016-06-30张卓帆
张卓帆
哑伯是外地来的上门女婿,不识字,不说话。他的身世在村里人眼里是一个谜。他总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默默地劳动,生活。尤其是他的岳父岳母和女人去世后,无儿无女的他沉默得几乎被人们遗忘。
其实,哑伯并不老,年龄和父亲相仿,只因他脸上那一丛又黑又密的络腮胡,便被小孩们“哑伯”“哑伯”地叫开了。而他,也不生气。
那些年,村里人口骤增,夏天空出地来种西瓜的人家不多。哑伯却种西瓜,他的西瓜总是又大又甜,可他又从不在瓜地放狗、藏锋利的铁铗。自然,他的瓜地成为我们觊觎的对象。那时,还未上学的我和小甬正是淘气的时候。
那年夏天,瓜分外诱人。于是,哑伯瓜地旁边的小水渠边便常常出现我们“漫不经心”的身影。终于,挨到了一个赶墟的日子。
那天,我们早早地在哑伯瓜地边转悠。孰料,瓜地久久不见动静。夏日酷热炎炎,更添几分焦灼。许久之后,我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小甬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等等,再等等……说不定,他早发现我们要偷……”话还没说完,小甬突然兴奋起来:“快,快看,那根黑得发亮的扁担不见了,平日他不老喜欢把它挂在棚口吗?没看见了,没看见了,哈哈……”他边说着,边拽着我摸进了瓜地。
少了狗的威吓,少了对哑伯的顾虑,我们一进瓜地,乐颠了,东敲敲,西拍拍,最后小甬一把摘下那个最大、拍起来最响的翠皮西瓜。待小甬抱上瓜,我们急欲撤退。突然,背后传来几声急促的狗吠声。我心一惊,想跑。不料,小甬一慌,手一松,西瓜从他怀里径直滚下来,正好砸在我来不及抽开的右脚踝上。顿时,我捂住脚,猫在原地,疼得直哭。小甬更慌了,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一个身影从瓜棚里飞奔出来。我和小甬张大了嘴巴,是哑伯!那一瞬间,我忘了哭。只见他二话没说,麻利地把我抱入瓜棚,从他的酒壶里狠狠吸了一大口酒用力喷洒在我脚踝上,使劲地帮我搓起来……
后來,终于知道,那狗不过是凑巧打那经过,“路见不平”罢了;
后来,终于知道,哑伯其实早就发现我们“心怀不轨”;
后来,哑伯不仅让我们大饱口福,还用扁担把我俩挑回了家,一人坐一筐,一人抱一个大西瓜;
再后来,常常在赶墟的路上,人们能看见一个男人挑着一担瓜,扁担头、扁担尾都跟着一小孩。小孩们又唱又说,男人憨憨地笑……
除了种瓜,农闲时哑伯也闲不住。村里通向学校的那条三、四里长的土路,没人修没人管,一路坑坑洼洼,一到下雨,有几段很难走,村里上学的小孩就不得不绕着田埂过,常常有绕道走的小孩一不小心滑进田里,摔得满身是泥。一闲下来,哑伯就扛着那根黑得发亮的扁担到处找废砖头、石块、小石子——默默修整那条土路。
后来,一条平平整整的土路,通向了学校;
后来,我们这一群在这条土路上奔跑的小孩走出了小村……
但直到现在,我仍能从遥远的记忆中想起那穿着朴素、肩胛腋下浮一层白汗斑的沉默的哑伯,想起他和他那根黑得发亮的扁担的故事。
学校:湖南郴州市第一中学
导师:黄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