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2016-06-30黄思川
黄思川
窗开着,他心里却沉闷极了:他巴不得这秋风尽早吹来些什么。
“文杏裁为梁,香茅洁为字。”他兀自坐在桌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窗外,手里攥着那支早已磨损了的笔。他出了神似的在纸上硬生生地划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转念又想起昨儿在书店里见到的《鲁迅全集》。增订本,精装的,价格却让他顿觉拥有的希望渺茫。
今早房东又让他交房租了,催命似的。一向温文尔雅的他用手推了推眼镜,竟不耐烦地回了几句。此刻的他脑子像是塞满杂物又仿佛空荡荡的。等不下去了——他的耐心也已经花光了。他摸出手机,清了清嗓子,拨通了那个在心里百转千回的电话号码。
“滴——嘀——”他不由自主地减缓了呼吸,心却分明提到了嗓子眼上。
“喂?”
“刘编辑,我是叶朔……我……我给您寄的几篇文章能刊登吗?”脆得就像一碰即碎的秋叶,他也不知道自己忌惮什么,说话的时候好像在出卖什么。
“得了吧,初审都没通过。”电话那端的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们的杂志是大众杂志,迎合的是大众的口味。你写的那种文章有人看吗?”
男人笑了几声,继续说道:“我看你应该投给研究所,别抛给我们杂志社。年轻人,我奉劝你几句:想发表,就得放低身段;多些‘料,才有受众。这世道,当个纯粹的作家你就坐在家里吧!”
他的心倏地坠落,耳边分明喧闹起来。“著书都为稻粱谋”,他拾起那支笔,又狠狠地摔在桌上。秋风吹得他心冷,他合上窗户,摘下眼镜,伏臥在桌前,呕心沥血写出的文章一字一句地从眼前掠过。
代价太大了——他似乎已领悟了这个道理。恍惚间他挺起身,拾起笔,摸索着戴上眼镜;读过的经史子集尽皆抛到了脑后。摊开稿纸,他的心愈加逼仄,又好像越发宽广——笔在纸上游走,他先前觉着恶心的情节大段大段地泼在纸上。
三天后,他收到了杂志社发来的用稿通知。
拿到稿费,他兴冲冲地奔去书店,捧回了那套日思夜想的书。坐定,翻开——他又喜又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仿佛鲁迅的目光直逼着自己,能榨出灵魂中的小我来。
蓦地,窗户被风推开,他满脑子都飘着那些恶俗的情节。他想叫,心像被撕裂揉搓了一般。
他边擦拭着眼镜边想,背叛了当初,背离了夙愿,覆水还能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