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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之上,飞天有另一种“活法”

2016-06-21沈佳音

看天下 2016年16期
关键词:陈勇线描敦煌研究院

沈佳音

一千六百五十年前,大漠深处,无数无名画工细细勾勒飞天曼妙的身姿,再用朱砂、石黄为其敷以重彩,创造了绚烂的艺术世界。

而今,你也可以如古人一般,创造一个自己的敦煌世界:只要带上一本敦煌涂色书,将半透明的纸覆在敦煌壁画的高清图像上,执笔勾线,涂抹上色,宛如当年画匠。

这本敦煌涂色书是敦煌研究院唯一授权的半手工书,也是他们第一次尝试与市场结合,用大众流行的方式,让更多人接触到敦煌文化。在敦煌研究院院长王旭东看来,“如果中国的年轻人自己都不再能读懂祖先如此灿烂的文明,我们就算留住了有形的石窟,也失掉了文化的根基。”

做一回敦煌画工

去年8月,敦煌旅游的最旺季,互联网创业人士陈勇与一群朋友来到这里,却发现已经买不到票了——莫高窟参观自2014年开始预约售票,每天限流6000人。

辗转进去观摩后,陈勇深受震撼,又意犹未尽。脑中不断闪回的壁画图像,让他想起了正在刷爆朋友圈的涂色书,“敦煌艺术图案线条流畅、色彩丰富、底蕴深厚,是涂色书的绝妙素材”。这年夏天,以《秘密花园》为代表的成人涂色书在中国甫一亮相,便引发了全民狂欢,被都市白领引为“减压利器”。

彼时,王旭东刚刚履新,成为敦煌研究院的第四任院长。2015年10月的一个凌晨,陈勇把做敦煌涂色书的建议发到了王旭东邮箱,他写道:“在涂色过程中,了解和熟悉敦煌艺术,学以致用。”

这正中王旭东的下怀:“敦煌研究院是一个专业的学术机构,但我们还得把学术成果推广出去,让大众接触敦煌艺术。有接触才能喜爱。”早上八点多,王旭东给素未谋面的陈勇回了电话,表示愿意合作,并派丁小胜负责对接此事——作为敦煌研究院下属企业负责人,他从事的正是文物数字化技术与成果推广应用工作。

做书对陈勇来说其实是第一次。他找到了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编辑袁靖亚。此时的袁靖亚已经成功引进过一些国外涂色书,正想做一些中国题材,敦煌是其理想之选。

初次接触的三方就在磕磕碰碰中开始了合作。

2015年12月15日,敦煌零下15度。陈勇和袁靖亚飞到敦煌商量设计方案。“我一开始想得挺简单,一两个月就能做出来。不就是一本给敦煌石窟上色的书吗?壁画是老祖宗画的,高清图是研究院拍的,从中提取线描稿就行了。”袁靖亚说。然而第一册书就做了203天。

敦煌是佛国圣地,袁靖亚想用藏经洞里的经文做成长卷放在起始页。最终,他们选用的是藏经洞大唐景龙二年的《金刚经》墨迹残卷,距今有一千三百零八年的历史,收藏在国家图书馆。敦煌研究院从国图借出来,翻拍,再提线描,又整整修了一星期。“因为古人抄经都是小字,要放大之后才能填色。”袁靖亚解释道,“交到出版社后,设计师又修了三天,这才达到可以印刷的品相要求。”

“我们这一路都是吵着过来的。”事过境迁,他们都笑嘻嘻地说。而当日分歧之一便是关于书中对照图的来源:到底是采用研究院拍摄的高清图像,还是选取画家的临摹作品。临摹作品更清晰,高清图像则难免有些斑驳的痕迹。但袁靖亚觉得,无论后人怎么临摹,终究跟文物仿制一样,永远仿不出它原有的格局,“用行话讲,就是火气味太重,而原作有岁月的浸染,给人宁静的感觉。”

“敦煌数字化的成果为图书的出版提供了基础。”丁小胜说,“这一次为了出涂色书,要用软件从图像中提取线描稿,再进行手动修复。”

最后终于要印刷了,丁小胜又和同事飞到北京,亲自在印刷机旁做最后的颜色调校,他们要找到最接近敦煌的颜色。“这个没法量化,就是我在敦煌十五年积累的感受。”

“那些普通人看不到的图”

与其它仅有黑白线描稿的涂色书不太一样,敦煌涂色书的每幅涂色页面都附有对照页:左手页是一张敦煌斑驳真实的高清图像,右手页是与之对应的,从千年壁画中直接提取的黑白线描稿。用敦煌研究院院长王旭东的话来说,“左手是历史,右手是当下;左手是文化,右手是传承”。

敦煌涂色书目前出版的第一册以“飞天”为主题,名为《这盛世如飞天所愿》。因为飞天是敦煌莫高窟的名片,有着浓厚的民族特色,又属于工笔人物画的范畴,以线描为主,敷以重彩。

袁靖亚倾向于都选择唐代的飞天,因为那时候的审美跟现在更接近;如果找一个北魏时期的飞天,动作僵硬,虽有史学意义,但不一定为大众所接受。可是研究院专家却说,那才是精品啊,一千五百多年了。他们希望按朝代遴选图像以呈现史学价值。陈勇在出版社和研究院之间来回沟通。为了这套面向大众的读物,他的天平最终倒向了出版社。

敦煌涂色书的第二本和第三本也在制作之中了,分别叫《愿作菩萨那朵莲》和《云想衣裳花想容》。25岁的袁靖亚一年四季都穿旗袍,一寸长的红指甲微微翘起,她执意要把第三本的主题定为敦煌服饰。“我就想知道西晋的姑娘,穿什么样的裙子?汉代的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耳环?唐朝的姑娘,爱梳什么样的发型?我这本书的读者定位就是女性。”

至于现有的第一册,主打的是神秘牌:内含31张敦煌壁画的高清图像,大部分都来自未开放的洞窟。“莫高窟充满神秘感。在旺季时,游客花钱也不能进到特窟里看,更别说那些没有开放的洞窟。所以在选图片时,我特意尽量选择了那些普通人看不到的图。”袁靖亚得意地说。

敦煌艺术是美丽而脆弱的。王旭东来敦煌工作已经二十五年了,有些地方用肉眼就能看出色彩淡了,如果再对比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照片,就会发现有些地方真的消失了。所以,敦煌的每一步开放都十分谨慎。目前开放洞窟的只有70个,不到总数的八分之一,如果从占地面积算的话,能达到五分之一到六分之一,大部分洞窟和珍品,是公众看不到的。“而数字敦煌和涂色书,都是希望能让游客更亲近敦煌。”王旭东说。

今年,敦煌研究院成立了文化创意研究中心,来对接社会资源。“我们内部也有一些想法,总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如果跟别人合作我们是不是收益少了。我们是什么都能做,但是最终拿出来的东西市场不认可。我们一定要跟市场接起来,要接地气。”王旭东倡导开放式办院。

五月份,王旭东出访长期合作的美国盖蒂中心,除了带去了敦煌的瑰宝,也带去了涂色书。“很受欢迎,很多人都说要买一本拿回去给孩子玩,还有人说要涂一本,收藏一本。”

供养人“膨胀”了

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关于推动文化文物单位文化创意产品开发的若干意见》。涂色书目前得到的各方反馈让王旭东很兴奋,这只是一个开始。

王旭东与前任院长樊锦诗把敦煌精品课程开进了北京大学、山东大学等多所高校,他自己也去各地演讲,传播敦煌文化。王旭东说,“将敦煌留下来,不仅仅在于有形的石窟保护,还在于无形的敦煌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比如,他会给听众介绍壁画上供养人的演变——所有的洞窟都是供养人开凿的,因此都会画他们的形象——早期的供养人非常小,甚至只有0.18米;五代以后,供养人往往在壁画上非常高大,和真人一样高,佛已经变得比他们小了。“因为人的理性已经占据了整个内心。人越来越膨胀,各种欲望的膨胀,神变得很渺小。当一个人没有了敬畏之心,就以自己为大了,精神上会很痛苦。”

人像尚且有不同时代的差异,佛像的变化又该会有多大呢?在涂色书接近完工的时候,一位老师提出应该给每幅壁画配一段注释。他们请敦煌的专家,用最浅显易懂的语言,在200字的篇幅内,告诉读者壁画里的是谁,来自哪个石窟和朝代。后来,为了让注释更加有趣易读,他们打算把注释写成诗词。通过读几句小诗,读者不仅可以知道飞天梳什么发髻,拿什么器物,在做什么,还能感受到古老而典雅的韵脚。至于为什么在一本涂色书里做这样有难度的工作,他们的解释很简单:总不能让读者花2小时涂一张壁画作品,也不知道在画什么呀,不解释文化内容,那涂色就真的变成一张“皮”了。

敦煌研究院院长王旭东

因为做书,袁靖亚接触到敦煌文化和敦煌人,这让她比普通游客对敦煌有了更多感性认识。

她喜欢彩墨一笔一画给《金刚经》断句上色,希望借此感受古人抄经时的心情,因为它的笔触,书法,线条,都来自唐人的真实墨迹,那真是“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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