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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福会》中母女会话含义的语用分析

2016-06-21徐莎莎

现代语文 2016年5期
关键词:语言特征语用功能喜福会

摘 要:本文基于语用学研究,从《喜福会》中母女会话的语言特征展开分析,探讨会话含义产生的语用功能,以期在微观层面剖析小说主题和语用之间的联系。研究发现,《喜福会》透过语言和会话的语用特征传递出小说的文化主题,有利于读者准确理解小说内容和主旨,对读者思考中西文化冲突形成的原因和母女关系的变化、品味作品的创作风格也起到了积极作用。

关键词:《喜福会》 语言特征 会话含义 语用功能

一、引言

美籍华裔作家谭恩美的《喜福会》聚焦了四个中国移民家庭,细腻地刻画了四位母亲移居美国的前后经历以及与各自女儿间深沉执著的骨肉亲情和无可奈何的隔膜怨恨,展示了在两种文化与价值观的冲撞下各自的心路历程。

目前对《喜福会》的研究多从小说主题和创作背景展开。学界重点分析作品的内容,程爱民(2001)、吕代珍(2009)从女性主义理论出发分析女性话语和母女关系问题;郎芳(2009)、李力(2011)基于东方主义研究家庭价值观和饮食文化问题;另有魏赟(2010)、荣伟(2012)从后殖民主义角度出发探讨故事反映的文化冲突、身份构建等主题。国内研究大多数从宏观层面出发,侧重于文化研究等宽语境研究,而对该作品在文体特征方面的语言文字、语篇功能的研究有所忽视。本文基于语用功能视角,从微观层面入手分析《喜福会》母女会话中的语言特征和会话含义,以期探究会话含义对塑造人物性格和呈现作品主题所发挥的作用。

二、合作原则和会话含义

合作原则和会话含义最早是由格莱斯提出来的。合作原则有数量、质量、关系和方式准则四条分细则,格莱斯认为言语交际的双方在某种层面上会因共同的交际目标而具有一定的合作性,并遵循一定的“会话与合作原则”,即在合作的前提下,会话双方中的一方故意违反了合作的某一条原则,但同时他又表明是在合作的基础之上,这时他的话语就传递了超越文字符号所表达的意义,而这份需要推导出来的超额意义就被称为会话含义。(王松林,2001)

在《喜福会》中,谭恩美通过大量隐喻性话语来揭示话语双方的交际意图、人物关系及性格特征,同时传递彼此的文化观和价值观。本章聚焦于分析小说中母女会话含义的语用机制,试析母女在对话中如何使用语言来表达思想、理解实际传达的内容和刻意表达的言语行为,以及语境在意义推断中所起的作用。

(一)违反数量准则的会话含义

数量准则的核心在于交际双方提供的话语信息量要能够满足交际目的所需(王佐良,丁往道,2010)。在“道道重门——二十六道凶门”一章中母亲琳达出于对女儿安全的考虑,告诫七岁的女儿微弗莱不要沿着墙角骑自行车,但叛逆的女儿对母亲来自中文书《二十六道凶门》的解释表示不服,甚至鄙夷,不断追问母亲何为“二十六道”凶门。母亲的沉默不语,使得女儿赌气跳上自行车朝墙角驶去,但未拐到墙角便连人带车摔了下来。以下是微弗莱与琳达的争执:

“Do not ride your bicycle around the corner.”the mother had told the daughter when she was seven.

“Why not!”protested the girl.

“It is in a book,The Twenty-Six Malignant Gates,all the bad things that can happen to you outside the protection of this house.”

“I dont believe you.Let me see the book.”

“It is written in Chinese.You cannot understand it.That is why you must listen to me.”

But the mother sat knitting in silence.

“What twenty-six!”Shouted the girl.

The mother still did not answer her.

“You cant tell me because you dont know! You dont know anything!”And the girl ran outside,jumped on her bicycle,and in her hurry to get away,she fell before she even reached the corner.

从女儿频繁使用感叹号可以感受到她质问母亲时的激动和不服,而“protested”“demanded”和“shouted”等动词则表现出她的无理,对母亲善意的劝诫表示怀疑,暗示着母女冲突的形成。母亲在回应女儿的质疑时仅仅提及了女儿未曾接触过的中文说法,却并未具体地解释“二十六扇凶门”的文化含义,而是以“It is written in Chinese.You cannot understand it.”来要求女儿必须听从告诫。对在美国文化下长大的女儿来说,直接具体的解释才具有说服力,显然母亲违反了数量准则,回答的信息量远远不及交际所需。事实上,母亲的内心是充满矛盾的,她想要表达对女儿的关爱,却担心深受美国文化影响的女儿无法接受中国文化。对正值青春叛逆期接受西方文化教育的女儿来说难以接受母亲如此简洁、含糊且命令式的回答。母亲考虑到女儿年幼,无法准确理解中国文化,因而打消了向女儿传递中国古老的传说的意图,冷淡地选择拒绝回答,甚至专断地命令女儿服从却不做出解释,这体现出中国家庭在教育子女时的专制思想。但在美国,往往会激化母女间的冲突,导致母亲善意的告诫与关爱女儿的意图背道而驰,冰冷的回答和沉默只会导致女儿的无理反抗。

在琳达和微弗莱母女的对话中,我们感受到了美式家庭教育和中式家庭教育的不同之处。可以说,母女关系的紧张与两者接受的不同文化思想密切相关,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母亲和代表美国现代文化的女儿之间的矛盾正是中美文化冲突的现实写照。母亲在解释问题时违反数量准则,没有给出女儿满意的答案,反映了中国家庭教育中长辈的权威性;而女儿咄咄逼人的质疑则反映了美式家庭教育中父母与子女在平等的基础上自由对话的特点。作者正是通过这样巧妙的对话安排,将母女矛盾上升到中美文化冲突的主题上来,可谓匠心独运。

(二)违反质量准则的会话含义

质量准则要求说话人提供的信息真实有据(王佐良,丁往道,2010)。格莱斯认为,常用的间接礼貌策略如讽刺、比喻、夸张及反语均属此类。在“美国女婿拜见中国丈母娘”章节中,薇弗莱在厨房看母亲做饭,等待时机告诉母亲她与里奇结婚的计划。最后,她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问母亲琳达对里奇的看法:

“So what do you think of Rich?”I finally asked,holding my breath.

She tossed the eggplant in the hot oil and it made a loud,angry hissing sound,“So many spots on his face.”she said.

I could feel the pinpricks on my back.“Theyre freckles.Freckles are good luck,you know.”I said a bit too heartedly in trying to raise my voice above the din of the kitchen.

“Oh?”she said innocently.

“Yes,the more spots the better.Everybody knows that.”

She considered this a moment and then smiled and spoke in Chinese:“Maybe this is true.When you were young,you got the chicken pox. So many spots, you had to stay home for ten days.So lucky,you thought.”

薇弗莱满怀希望地想从母亲那里听到对里奇的肯定,但母亲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冷冷地说斑斑点点可真多。薇弗莱解释说斑点越多人越有福气,母亲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顺着薇弗莱的话,说里奇真是太幸运了能有这么多雀斑。在中国文化中,雀斑的多少并不代表福气的兴旺,但母亲为了避免和女儿发生正面冲突,没有直接地对“雀斑代表福气”这一美式说法发出质疑,而是选择默认的方式就着“雀斑”这个话题和女儿说理,隐晦地表达对里奇的厌恶之感。事实上,母女俩关于“脸上长满雀斑”的审美观念是南辕北辙的。美国白人脸上长雀斑是司空见惯的,被视作是“福相”,是能够被人们接受并得到夸奖的。但在中国文化中,脸上光洁无瑕,干净清爽才是美丽的表现。代表各自一方的文化,母女俩的审美冲突暗潮汹涌。但顾及到女儿的面子问题,母亲才做出此番言不由衷的回答。一方面保护了女儿对美国文化的认同之心,另一方面也巧妙地传达出自身对美国女婿的不满。这样的回应虽然违反了质量准则,但也含蓄地表明母亲并没有承认里奇的雀斑是好福气的表现,同时自然而又巧妙地流露出心中强烈的不满与无奈的接受,是一种委婉反驳的会话策略。

正是通过母亲违反质量准则维护女儿面子的回答,作者让我们感受到中美文化下不同的审美观,同时幽默深刻地揭示了由于文化观不同而横亘在母女之间的鸿沟。文章通过描述母女俩对美国女婿的不同审美感受,衬托出中美文化在价值观上的差异,进一步说明文化冲突对母女关系的负面影响。

(三)违反关联准则的会话含义

关联准则要求人们说出的话语之间要有关联性。某些场合中,说话者出于某种原因有意错置话语关系或提供缺乏联系的话语信息,就会传递出某种“言外之意”(王佐良,丁往道,2010)。在“丈夫”一章中,母亲顾迎迎发现女儿结婚后,家里所有的支出都是AA制,包括女儿从不吃的冰激凌。这原本在美国很普遍的做法在传统的中国母亲看来却是不可思议、难以忍受的。以下是在餐后哈罗德开启冰箱问谁要甜点的时候,三人间的一段对话:

“Whos ready for dessert?”he asks,reaching into the freezer.

“Im full.”I say.

“Lena cannot eat ice cream.”says my mother.

“So it seems.Shes always on a diet.”

“No,she never eats it.She doesnt like.”

And now Harold smiles and looked at me puzzled,expecting me to translate what my mother has said.

“Its true,”I say evenly.“Ive hated ice cream almost all my life.”

母亲得知女儿家里所有的费用都要均摊,甚至是女儿从来不吃的冰激凌,心里十分难过。源于对女儿深沉的爱以及对哈罗德的强烈不满,母亲要为女儿的权益奋起一争。但出于礼貌原则,母亲还是没有直接说丽娜不该为冰激凌付费,而是故意绕过一些难堪的话题,说与主题无关的话,并以“母亲的身份”权威地向哈罗德传达“女儿丽娜从小到大都是不喜欢吃冰淇淋”的事实,以此委婉地提醒女儿、女婿家庭费用AA制存在着的漏洞。母亲暗示哈罗德平摊冰淇淋费用的不合理之处,希望他反省夫妻在家庭支出分配上的问题,这样的会话策略既不威胁到哈罗德的消极面子又维护了女儿的积极面子。

一开始,母亲对女儿和女婿在家庭费用上的AA制表示不解和惊讶,因为中国家庭中的经济收支素来不需要如此直观;但在美国文化中夫妻AA制是十分普遍自然的现象,是男女在家庭经济地位平等的体现。因此母亲也只能无奈接受这种分配制,不正面提出制度内部存在的不公平之处。出于对美国文化的尊重和对女儿、女婿在家庭制度上的认同,母亲在会话中礼貌地违反关联准则,委婉地指出其中的不公平之处,希望女婿能够更加客观地考虑费用分担问题,实现夫妻之间真正的平等。从这一对话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家庭观在中美文化下的差异,母亲担心女儿、女婿之间经济的平摊约定会影响夫妻之间的亲密关系,破坏家庭和谐,因而隐晦地指出家庭支出AA制存在的问题,这也是中美文化存在冲突的表现之一。

(四)违反方式准则的会话含义

方式准则是要求话语的表达要清晰,简洁有序,要避免含混不清与歧义。过于拖沓冗长或简洁,或过于晦涩的话语都会严重违反方式准则中简短清晰的要求而产生丰富的会话含义(王佐良,丁往道,2010)。同样在“丈夫”一章中,当丽娜和哈罗德正在为他们的婚姻争吵不休时,突然听到楼上有玻璃碎裂的声音,丽娜连忙上去一看究竟,并问道:

“Ma?”

“Fallen down.”she says simply.She doesnt apologize.

“It doesnt matter.”I say,and I start to pick up the broken glass shards. “I knew it would happen.”

“Then why you dont stop it?”asks my mother.

话语的表面意思是丽娜知道母亲会打破花瓶,而母亲顺势指责女儿为什么不防患于未然。事实上,丽娜和母亲都理解对方话里的弦外之音。母女俩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在讨论女儿的婚姻,两人都意识到丽娜的婚姻就像那只没放安稳的花瓶。尽管丽娜一开始便注意到了婚姻的问题,也清楚地预感到结局,但她拒绝采取措施挽救,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婚姻陷于无望。母亲痛心地问为什么不阻止,其深层含义是为什么不采取措施捍卫婚姻,挽救濒临崩溃的夫妻关系。然而丽娜却无言以对。在四句模糊简洁但含义深刻的问答间,我们清晰地看到母亲面对女儿不幸婚姻时的心疼和忧虑,尽管女儿处于女性意识高涨的时代,不必承受母亲曾经历的父权与夫权的压迫,但美国盛行的自我中心主义又驱使着女儿不甘放弃自己的尊严先向丈夫伸出橄榄枝,宁可接受破碎的婚姻也拒绝低头。

母亲看着女儿为婚姻的破裂心力交瘁,既焦急又心痛,但为了安慰女儿受伤的心,她在劝说女儿时违反了方式准则,采取的是温和平静的方式含蓄地向女儿提出自己的建议和看法,鼓励女儿主动让步挽回婚姻,重获幸福。母亲从小生活在中国文化思想下,深受传统封建思想对女子“三从四德,遵守妇道”的影响,因此教育女儿为人妻要贤良淑德,顺从丈夫,万事以和为贵。但在美国文化下,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并不遵从中国文化所倡导的“温逊”的思想。对在美国长大的女儿来说,婚后是难以做到万事都听从丈夫的安排,更不用说首先向丈夫妥协、服从。

《喜福会》中会话含义的分析揭示了母亲因刻意违反合作原则而试图传递的交际意图,以及女儿如何依靠思维推理和语境去积极地捕捉话语的隐含意义和言外之意。上述语料中特殊会话含义实现了模糊、反讽、夸张、委婉等语用功能。在与女儿们的对话中,母亲们总是倾向于刻意违反合作原则,一方面是因为她们意识到中美文化间存在着的冲突,必须采用间接隐晦地会话策略来表示对文化差异的尊重;另一方面是因为她们希望在美国文化下成长的女儿们能够理解中国文化,不忘本,因此不时向女儿们婉转地传输她们的思想。可见,产生会话含义不仅推动了母女关系的和平发展,也进一步突显了小说反映的中美文化碰撞和交融的主题。

三、结语

《喜福会》中四位母亲在中国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心灵创伤,虽然到美国后她们重新建立了家庭,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这些创伤性的记忆始终是她们心灵的一块伤疤。随着女儿们的逐渐长大以及由于不同文化背景所呈现出的对中国文化的疏离感,母亲们不得不重新揭开记忆的伤疤,重新反思自己的过去,反思女儿们的现在和未来,反思自己与女儿之间的关系。对于这些习惯于含蓄和隐忍的中国母亲来说,心灵创伤是难以用直接和流畅的语言来表达。考虑到母亲复杂的经历和庞杂的感受,普通语言在传达精神层面内涵存在局限性,谭恩美意识到语言在表达精神层面感受的匮乏和苍白,因而其小说在语言表达和会话交流方面都试图创设一种隐喻式的、间接式的方法来传达一定的弦外之音。

通过《喜福会》的会话含义研究,本文分析了母女交流中的语言特征对会话含义的语用意义,发现母亲违反合作原则传递的会话含义,表现了中美文化在教育观、审美观、家庭观和婚姻观上的思想差异。可见,通过对小说会话含义的解读来分析人物关系和性格,以及对话中的交流意图,不仅可以帮助读者条分缕析地透视作品的主题思想,感受中美文化下不同价值观念的冲突和交融,也有助于读者品味小说的语言魅力和会话艺术。

参考文献:

[1]程爱民.论谭恩美小说中的母亲形象及母女关系的文化内涵[J].

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4):107-113.

[2]郎芳.《喜福会》的后殖民女性主义解读[J].湖北师范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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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李力.自我东方主义与反东方主义——谭恩美长篇小说中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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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吕代珍.觉醒·解构·建构——从后殖民女性主义的视角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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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荣伟.从沉默到发声——对《喜福会》的后殖民女性主义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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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佐良,丁往道.英语文体学引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

版社,2010.

[8]魏赟.双重边缘化华裔女性的身份构建——后殖民女性主义视角

下对《喜福会》的解读[J].甘肃联合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6):2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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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莎莎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 31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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