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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特殊名词的非量化研究

2016-06-21张文庭

现代语文 2016年5期

摘 要:从原型范畴理论出发,在汉语名词系统中,各成员在受数量短语修饰这一分布特征上的表现呈现出连续统特征。因此,非量名词的存在具有绝对的合理性。相对于普通名词而言,特殊名词(即方位名词、处所名词、时间名词)的非量化原因较为单一,呈现出较强的一致性。即主要因为其相对存在性导致其所指唯一性,又因其所指唯一性而使之无需被个体化,因其相对存在性带来的确定性促使其无需被量化,从而成为非量名词的一部分。

关键词:特殊名词 非量化 相对空间义 相对时间义

一、引言

汉语名词的语法特征之一是可以受数量短语的修饰,除专有名词外,一般名词都具有这一特点。近些年来,一些语法工作者通过对大量名词的考察,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名词都可以和数量短语构成定中结构,汉语中有一部分名词是无法受任何数量短语修饰的。我们把这一类词称作非量名词:不可前加任何数量短语,即不能被任何数量短语修饰的名词。这里的量词包括所有的名量词和动量词。例如,我们不能说“一个百货、两个宾主、一种甘苦、三个九泉。”

刘学敏、邓崇谟(1989)[1]较早注意到汉语中有些名词不能受数量短语修饰。并列出约460多个“无量词搭配”的名词。彭睿(1996)[2]首次提出了“非量名词”这一概念,同时列举了265个非量名词。此后,方绪军(2000)[3]、郭锐(2002)[4]等都有关注过此类现象。俞士汶、王惠、朱学锋(1998)[5]、王珏(2004)[6]、杨娜(2004)[7]等学者相继从不同角度对非量名词进行了分类。周丽萍(2002)[8]则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此作了较为详尽的解释。

非量名词的内部分类极为复杂,其非量化原因也各有不同,因此,求全就难免会泛泛而谈。故本文主要以现代汉语中名词的特殊类别①为考察对象,在详尽分析的基础上,以期为其他类别非量名词的研究打下基础。

二、特殊名词的非量化特征及其表现

(一)方位名词的非量化特征及其表现

现代汉语中方位名词是一个封闭的类,其语法特征主要是后置性与黏着性。周丽萍(2002)[8]曾提出“相对空间义名词”这一概念,认为当名词的所指和空间义相关,且是相对意义上的空间时,这类名词就是相对空间义名词,这里的相对空间义名词包括方位名词和处所名词。正是因为这类词语在空间上的相对性而抵消了个体的计数性,只是为了空间义的对比而存在,其本身的空间性也因此变得微弱模糊而难以量化。所以方位名词不可以被量化的原因是这些词具有相对空间义②,导致其在具体语境中都是确指的。所有的方位名词几乎都属于非量名词。例如:

A组:上、下、左、右、前、后、内、外、里、中、间、旁、东、南、西、北

B组:上头、下头、前头、后头、东头、西头、外头、里头、上边、下边、前边、后边、左边、右边、东边、南边、西边、北边、外边、里边、旁边、上面、下面,前面、后面、左面、右面、东面、南面、西面、北面、外面、里面、东部、西部、南部、北部、中部、内部、外部、上方、下方、南方、北方、左侧、右侧、东侧、南侧、西侧、北侧、旁侧、上层、下层、内层、外层、里层、中层

(二)处所名词的非量化特征及其表现

处所名词是表示方位、地域、地点的名词。汉语中的处所词要不要单独分为一类,学界一直存在分歧。朱德熙(1962)[9]、袁毓林(1995)[10]都把处所词处理为独立的词类,因为它具有与普通名词不同的句法功能。郭锐(2002)[4]、储泽祥(2000)[11]也认为应该把处所词从名词中独立出来,同时还提出了相应的区分标准。当然,也有些学者不同意这种做法,像史有为(1992)[12]、陆俭明(2004)[13]等。郭锐(2002)[4]认为古汉语中,实体和位置是合一的,实体名词可以直接放在处所介词后面表示位置,后来由于实体范畴和位置范畴的分化,位置词得以从名词中独立出来。这种分化虽萌芽于先秦时期,但是直到现代汉语,仍未彻底完成。这主要表现在现代汉语中的实体名词大都需要后附方位词才能放在处所介词之后,如:在凳子上/*在凳子,在书本上/*在书本等。还有些名词同时具有实体和位置的功能,如“房间、医院、超市”等。因此这两个范畴的分化不是截然对立的,而是形成了一个连续统。按照其分化程度可以排列如下:

实体 实体/位置 位置

凳子 房间、医院、超市 门口、以后、下面

鉴于此,郭锐(2002)提出划分处所词与名词的标准,“在……”“……上/里/中/以南,能进入前者并且不能进入后者的为处所名词,不能进入前者或者可以进入后者的则为名词。这样就把“凳子、房间、医院、超市”归入普通名词,“门口、以后、下面”归入处所名词、时间词和方位词。除此之外,储泽祥(2006)[11]认为立类应该建立在典型成员的基础上,提出典型的处所词可以直接作状语,不受数量短语修饰,而典型的普通名词则不能直接作状语,可以受数量短语修饰。

根据上述标准,在对《现代汉语词典》中所有的处所名词进行考察后,我们将其中无法量化的处所名词做了如下分类:

A组:暗地里、暗里、暗下、暗中、暗处、私下、背地里、背后2、明里、明处、坊间、民间、人间、人世间、世俗2③、尘俗2、尘世、尘寰、凡尘、人寰、人世、阳世、世间、世上、西天、下界、凡间、闾巷、方外2

B组:华东、华南、华西、华北、华中、中南、化外、淮北、淮南、江北、江东、江南、口北、口外、岭南、塞北、塞外、阳间、阴间、阴司、北半球、北国、南半球、南国、西半球、天方、西天、西洋、远东、关东、关外、关内、关中、方外1

C1组:背后1、敌后、跟前、骨子里、露天、市郊、郊外、郊野、脚下、街面儿上、局外、空中、高空、低空、半空、半山腰、半中腰、空际、天边、天际、天上、天底下、天外、天下、天涯、天宇、地下、邻里1、路上、半路1、半途1、半道儿、中道、幕后、排头、排尾、内里、内中、身上、手底下、田间、地头、街头、街心、尽头、头里、外间2、闾里、乡间、乡里、乡下、乡井、心里、心间、梓里、心底、眼底下、眼前1、眼底、膝下、箱底1、间壁、隔壁、业内、业外、震中、把角儿、把口儿、边疆、边鄙、侧面、侧翼、翼侧、城关、当道(路中间)、当腰(中间)、当心2、当央、当院、二线、附近、一带、一溜儿、侧近、左近、客场、主场、门口、沿岸、沿街、沿海、沿江、沿路、沿途、沿线、近海、近郊、近前、近旁、远方、远郊、远门、远海、远洋、内地、内部、内里、内陆、内线、内中、前敌、前线、前沿、前方、前头、前列、上层、上风、上空、上水、上游、上流、上江、中游、下游、外部、外层、外地、外海、外围、外间、外首、外乡、外县、外省、外国、外域、下层、下风、下江、中道、中途、中心、末尾、排头、排尾、梢头、身边、手边、手头、先头、阳面、阴面、一头、一隅、一端、一面、右手2、右首、左手2、左首、里手、正面、正方、对岸、对脸、对门、对过儿、别处、别家、他乡、异地、异国、异乡、异邦、异城、异域、途中、海内、海外、化外

C2组:本埠、本部、本地、彼岸、此岸、此地、此间、当地、舍间

D组:满堂、四边、四处、四外、四海、四旁、四近、四郊、四方、四周、四围、四至、四下里、周边、周身、周围、周缘、周遭

我们知道,名词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其空间性,上文周丽萍(2002)[8]所说的相对空间义名词是以所有具有空间义的名词为对象划分出来的,因此同样适合于具有典型空间义的处所名词。A组的词语相对性最强,这部分处所词本身就具有相对性,相对的两个词语互为参照物。如“暗处”是相对于“明处”而言的,这一相对性不会随着具体语境的改变而改变;B组中的词语相对于A组则相对性稍弱,这部分处所词并不是与其他词语相对存在,而是以某一具体事物或处所为参照点,与A组相同的是,它们也不会因为具体语境的改变而变化,其参照物是固定不变的。如“南半球”和“北半球”就是以赤道为参照点的,赤道以南为南半球、以北为北半球,根据方经民(1999)[14]从方位词性质的角度对方位参照的分类来看,A组和B组大多属于绝对参照;C1组中词语的相对性则相对更弱,在不同的语境中,这类词语的参照物是在不断变化的。如“内部”,语境不同,“内部”所指代的对象也就不同;C2组与C1组其实相差不大,所不同的是C1组中的词语都是指别,而C2组中的词语是自指。D组的词语是相对性最弱的,这部分词语同样也是以某一地点或事物为参照点,同时这一参照点会随着具体语境的改变而产生变化。以“四周”为例:

(1)加勒比海的四周几乎被中南美洲大陆和大、小安的列斯群岛所包围,西北通过尤卡坦海峡与墨西哥湾相接。(《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2)日月潭四周青山环抱,山峦层叠,水映着山,湖面宛似一个巨大的碧玉盘。远远望去,潭中的美丽小岛——珠仔岛,却像玉盘托着的一颗珠子。(《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例(1)和例(2)中,“四周”所指的范围并不相同,例(1)是相对于加勒比海来说的,例(2)是相对于日月潭来说的。之所以说D组词语的相对性最弱,是因为C组的词语除了是相对于某一参照物而存在以外,彼此之间同时还具有相对性。以长江的“上游、中游、下游”为例,其参照物为长江,但是它们彼此之间也是相对而存在的,没有“上游”就无所谓“中游、下游”,反之亦然。因此,这几类词语的方位参照大多属于相对参照。D组的词本身大都带有计量的数字或者能表量的字,如“满、周”,并且基本表示全量,因此其相对性就更弱。

综上所述,这类词语在相对空间性这一特征上的表现并不是均匀的,而是呈现出强弱上的不同,具体表现为:A组>B组>C组>D组。然而,虽然其相对空间性在强弱上有所差别,但其非量化的原因都是相同的。与方位名词一样,正是因为其相对空间义而抵消了个体的计数性,只是为了空间义的对比而存在,其本身的空间性也因此变得微弱模糊而难以量化。

(三)时间名词的非量化特征及其表现

时间名词,顾名思义,就是表示时间的名词。方绪军(2000)[3]认为大多数时间名词都是可以被量词短语修饰的,如:一个夏天、两个晚上、四个周末等等,只有部分时间名词是非量名词,如:今天、明天、昨天、前期、后期、古代、从前等等。李宇明(1999)[15]认为在已知的人类语言中,时间的表达大多是借助于空间的语言表达形式,可以说时间是空间的隐喻,汉语的时间也多使用空间隐喻。其具体表现则为“上、下、左、右”等词语在表时间上的使用。所以我们不难发现,有一部分时间名词具有同处所名词和方位名词一样的相对性。

周丽萍(2002)[8]从相对时间义的角度,对部分不能受量词短语修饰的时间名词作出了进一步的解释。她认为,时间名词大多是非量化的相对时间义名词,而另外一些没有相对性或者相对性很弱的时间名词则可以被量化。相对时间义名词所表示的时间都是与其他时间互为参照,相对存在。它们互相之间形成一个周期,在这个周期内,每一个时间名词都只能出现一次,所以没有“几个”或者“多少”之分。以“昨天、今天、明天”为例,它们三个之间相对存在的,没有“今天”,就无所谓“昨天”或“明天”,并且它们在时间轴上都只能循环一次。比如,今天是星期四,但是过了今天,星期四就不是今天,而变成昨天了。本文赞同上述观点,并在其研究基础上对时间名词做更为具体的分析。

陆俭明、沈阳(2004)[16]在研究时间词连用的情况时,从时间排列顺序的角度对其作了如下分类:

所谓相对时间词就是说时间词的所指是变动不定的,随时间的推移而推移。比如说“现在”,在一点钟说就是指一点的时候,在两点钟说就是指两点的时候,“现在”所表示的时间是在不断变化的。相对时间名词与上文周丽萍所说的相对时间义名词是相同的,属于非量名词。而所谓绝对时间词是说这类时间词的所指是固定不变的,而且构成循环序列。这其中又分成周期不连续的和周期连续的,二者之间的差别就在于前者每个周期之间有时间间隔而后者没有。同理,元素不连续的与元素连续的之间的区别就是前者各元素之间有时间间隔,而后者没有。根据这个分类我们发现,并不是所有的绝对时间词都是可量名词,也有一些是非量名词,比如“上旬、中旬、下旬”等元素连续的绝对时间名词。

首先,对于相对时间词而言,它们都属于非量名词,都不可以量化。原因就在于其相对性和不确定性,它们彼此之间相对存在,因此具有唯一性,再加上其所指又在不断变化,故无法量化。“现在”是相对时间词,“现在”过了之后就不是“现在”,而是“刚才”了;或者也可以说“现在”过了之后还是“现在”,只是这两个“现在”并不一样,它们之间有一定的时间间隔,这个间隔可长可短。相对时间词的内部也不是均匀的,其相对性也是存在差异的。下面我们将分类讨论。

第一类是“此刻”类,该类词的相对性最强,表现为不仅与同类时间词相对存在,其变体之间也是截然不同的。其特征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首先是与其相对的是同类的时间词而不是一个具体的时间。其次是所指的时间量不会产生变化,即不会增加或减少。但是其具体所指则会被完全替代。以“今天”为例,“今天”是相对于“昨天”或者“后天”而言,其所指的时间量是24个小时,这一时间量不会随“今天”的变化而变化。假设“今天”指的是“星期五”,那么,它的下一个变体指的就不再是“星期五”了,而是完全不同的“星期六”。此外,这类词的内部也有一些差异,即a组的时间词与其下一个变体之间的间隔非常短,如“现在”“此刻”;b组的时间词与其下一个变体之间的间隔适中,如“今天”“今年”;c组的时间词与其下一个变体之间的间隔比较长,如“现代”“今生”,具体情况如下:

a组:此刻、此前、此时、方才、刚才、才刚、现在

b组:亭午、当日、次日、今天、大后天、大前天、大后年、大前年、后年、后儿、后天、今年、今儿、今日、今天、来年、明后天、明儿、明日、明天、前年、前儿、前天、头天、前日、前夜、前夕、去年、去岁、转年、现如今、如今、于今、前半天、前半夜、后半天、后半夜、上半天、上半夜、下半天、下半夜

c组:当代、当世、今生、今世、现世、今朝、来生、来世、目今、前生、前世、现代、再世、下辈子、上辈子、上世

第二类是“过去”类。相比于第一类时间词,这类时间词的相对性要弱一些。因为其变化不是被另一个变体替代,所以它们之间不是截然相对的。但是当它用在不同的语境中,所表示的时间就可能完全不同。以时间发展顺序为标准,随着时间的前移或者后退,有些时间词的所指范围会扩大或缩小。如“将来”,今天的“将来”比明天的“将来”范围大。有些时间词并不是以同类的时间词为参照点,而是以具体的时间或事件为参照的,如“以后”“以前”等等。该类词主要有以下这些:

既往、旧日、旧时、每常、古代、古昔、过去、去日、既往、往常、往年、往日、往时、往昔、往后、昔年、昔日、今后、将来、来日、后代、后世、日后、以后、以还、往后、近代、上古、太古、近古、近世、晚世、晚近、近来、近期、近世、比来、比年、比岁、日前、日来、日内、日后、日间、日中、当前、目前、目下、当今、方今、如今、目今、现今、现时、现下、眼前2、眼下、佛晓、今朝、从前、从先、当年、当时、当年、当日、当晚、当夜、当月、过后、后来、一向、开初、起初、开始、平常、平时、平素、平日、平昔、平身2、素常、素日、起始、起首、起先、头天、他日、他年、以来、以前、头里3、头前、以往、已往、原来、原初、起初、开初、原先、早年、早先、事先、事后、事前、早日、最初、最后、最近、最终、异日、历代、历世、历年

其次,根据陆俭明、沈阳(2002)[16]的分类,我们发现现代汉语中还有很多绝对时间词是非量名词。

第一类是周期不连续的绝对时间词。这类词主要有:

初伏、头伏、中伏、二伏、末伏、终伏、午前、午间、午后

这类时间词比较少,以“三伏”为例,三伏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期,这个周期每年只有一次,每个周期间隔一年。这类词语虽然属于绝对时间名词,但仍具有一定的相对性,在三伏天的内部,它们是相对存在的。在具体的语境中,它们的所指是确定的,因而无法也无需被量化。

第二类是周期连续的绝对时间词,这又分成下面两组。a组是元素不连续的绝对时间词,b组是元素连续的时间词。

a组: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早春、早秋、初春、初夏、初秋、初冬、仲春、仲夏、仲秋、仲冬、季春、季夏、季秋、季冬、暮春、暮秋、晚春、晚秋;初年、末年、初岁、初夜、期中、期末、期终、末代、末世、中叶、末叶、末期、末年、季世、年初、年来、年间、年中、年底、年根、年关、年末、年下、年终、岁初、岁首、岁末、岁暮、岁杪、暮岁、月初、月半、月中、月底、月杪、月末、月终

b组:上旬、中旬、下旬、子时、丑时、寅时、卯时、辰时、巳时、午时、未时、申时、酉时、戌时、亥时、零点

a组中的时间词分别以每月、每学期、每年、每世纪为一个循环周期,在这个周期内,各元素之间有一定的时间间隔,或长或短。二十四节气分别代表二十四个具体的日期,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不需要量化,例如我们不会说“一个一月一日”或者“两个二月四日”。其余的时间词则是在同一个周期内具有一定的相对性,相对而存在,因而在具体周期中具有确定性,也不可以被量化。b组中的古十二时辰制类似于现在的二十四小时制。虽然古代的每一个时辰等于现在的两个小时,如“辰时”等于现在的上午七点到九点,但是说话者所强调的并不是随便的两个小时,而是特指上午七点到九点的两个小时,因此是确定的,不可以量化。对b组中的“上旬、中旬、下旬”,我们会联想到“上午、中午、下午”。为什么后者可以量化而前者不可以?我们认为有以下几点原因,以“上午、上旬”为例:

(3)今天上午我要去一趟北京。

(4)下个星期我要去一趟北京。

(5)五月上旬我要去一趟北京。

例(3)、(4)、(5)都可以说,这里的“上午、星期、上旬”在具体的语境中强调的并不是它们所代表的时间量,而是其具体所指的时间。如“上午”强调的是中午之前的这段时间,其相对性很强。说话者想强调的是上午,而不是中午和下午,所以在这里我们不能说“今天一个上午我要去一趟北京”或者“一个今天上午我要去一趟北京”。同理,“五月上旬”强调的是五月一号到五月十号这段时间,而不是十天的时间量,所以不能也不需要被量化。

(6)复习这次期末考试,我只花了一个上午。

(7)复习这次期末考试,我只花了一个星期。

*(8)复习这次期末考试,我只花了一个上旬。

例(6)、(7)都可以说,但例(8)却不能说。因为这里“一个上午”强调的是“上午”所代表的时间量,而不是和“下午”相对的时间范围。“一个上午”体现的是词义的模糊性,它可以是6点到11点,也可以是7点到12点,还可以是时间量更短的6点到10点。同理,“一个星期”强调的是七天的时间,而不一定是从星期一到星期天这个时间范围。“一个星期”也可以是从星期二到下个星期一这段时间,它不是固定不变的,只要有七天的时间量,都可以说是一个星期。这里的“上午”或“星期”都没有相对性或者说相对性很弱,因此它们都是可以量化的。然而,“一个上旬”之所以不能说,是因为它代表的不是任意的十天时间,而一定是某个月的一号到十号的这十天。“上旬”就类似于一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我们不会说“做某事花了我这个月的一个第一个星期一”,也不会说“做某事花了我一个上旬”。所以,这里“上旬”的相对性仍然很强,也不可以被量化。此外,我们认为“上午”的相对性变弱可能是由于“一个星期、一个月”等的类推作用导致的。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做某件事花费一个上午的时间很正常,发生频率很高,因为一年有365或366个上午,做一件事情花费十天的概率也不低,因为一年有35.6或35.7个十天。而做某件事正好花费上旬所代表的十天,这个概率就很低,一年只有十二次机会。所以,我们判断“上午”类词语的高频使用,也是导致其受“一个星期”等类推作用比较大的原因之一。正因为“上午”所代表的是一个模糊的时间量,每个人心目中的“一个上午”所代表的时间量都不同,而交际表达中也经常需要这种模糊量,正常人大都不会说“我等了你五个小时四十九分钟”,而会倾向于用“一个上午”之类的表达。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这类词语的高频使用,对其相对性的弱化也起到了促进作用。

还有一些类时间词与陆俭明、沈阳(2002)[16]的分类中的相对时间词和绝对时间词都不同。首先,该类词在一个具体的周期中是固定不变的,其次,它们并不形成循环序列,其完成就代表着一个周期的结束,并不同时开始下一个周期。其相对性主要体现在:在一个周期内,各个时间词之间是相对的。如在一个事物的发展周期内,可以分成“前期、中期、后期”,它们在这个发展周期中的所指是固定不变的,但是彼此相对而存在,没有“前期”就无所谓“中期”或“后期”了。上文的时间词是因为其相对存在而具有唯一性,所以不可以被量化,而这类词语则是因为其固定性而具有唯一性,也因此在具体的语境中都是确指的,没有第二种可能,因此也不可以被量化。这类词主要有:

初期、末期、初始、末后、初时、早期、先期、前期、中期、后期、晚期、期间、身后、生前、太古、荒古、上古、中古、中世纪、半路2、半途、中道、中途、上半场、下半场、上半时、下半时

综上所述,绝对时间词并不是完全绝对的,其内部成员中仍有一些具有一定的相对性,如“上旬、中旬、下旬”。我们认为,时间名词能否被量化,在于其相对性的强弱,相对性强的固然不可以被量化,但在具体周期内具有相对性的时间词也不可以被量化。只有那些相对性弱的或者完全没有相对性的时间词才可以被量化。例如“上午”更多的是强调“上午”所代表的时间,而不是与“中午、下午”相对的一个时间。

四、结语

大河内康宪(1988)[17]认为量词的作用是使名词个体化,宗守云(2010)[18]认为汉语的量词是一种分类词,Grinevald(2000)[19]认为分类词是名词范畴化的语法手段之一,而汉语中之所以存在极其丰富的量词,是因为汉语中的绝大多数名词都是指类名词,需要通过量词使其个体化之后才能进行计量。而无论是方位名词、处所名词还是时间名词,其非量化的原因都与其相对存在性有关,正因为其相对存在性导致其所指唯一性,也因此无需再用量词使其个体化。所以,更准确地说,现代汉语中非量化的特殊名词并非不能被量化,而是因为其所指唯一性,故不需要被个体化,因为其相对存在的确定性而无需被量化。

此外,汉语中并非所有的表示处所的名词都属于处所名词,有很多属于普通名词,可以表示实体,或者兼表实体和位置,如“眉头、发际、鼻尖、肩头、牙花、牙床”等;汉语中并非所有表时间的词语都可以归入时间名词,如“残生、此前、此刻”等,但其非量化的原因都与相对存在性有关。汉语中还有一部分表示相对关系义的名词,也是因为这种相对性导致其无法量化,这还涉及到距离隐喻(李宇明,1999)[15],例如“对方、原主、原职”等,所有这些则有待进一步研究。

(本项研究受上海市教委“优青”项目“现代汉语非量名词研究”资助,在此表示感谢。)

注释:

①不同的学者对名词的次类划分持有不同的观点,本文以张斌先生

在《现代汉语描写语法》中的分类为准,即本文所说的特殊名词指的是方位名词、处所名词和时间名词。

②方位名词除了表示空间义以外,还可以表示范围义与时间义等,

本文只讨论了其空间义。方位名词表范围义、时间义等都是由于隐喻机制的作用,而隐喻只是使其表达的语义从一个概念域投射到另一个概念域,只是改变了语义,而没有改变其本质层面的相对存在性。范围义和时间义指的依然是相对存在的,依然是非量化的。

③词语下标表示的是该词在字典中的义项,如“世俗2”代表的就

是“世俗”这个词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第二个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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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庭 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 201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