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渠民歌《放牛娃儿盼红军》的艺术特色
2016-06-17陈国志
陈国志
(四川文理学院音乐与演艺学院,四川达州635000)
巴渠民歌《放牛娃儿盼红军》的艺术特色
陈国志
(四川文理学院音乐与演艺学院,四川达州635000)
摘要:巴渠之地音乐文化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特别是民歌资源丰富,特色鲜明。形成并广泛传唱于1932-1935年间川陕革命根据地时期的民歌《放牛娃儿盼红军》,不仅具有特定的历史意义和丰富的人文内涵,而且在旋律的材料发展、音调结构、调式特征和歌词的内容、结构、韵律等方面都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和独特的艺术魅力,成为巴渠地区难得的艺术精品。
关键词:《放牛娃儿盼红军》;诞生背景;旋律特征;歌词特征
巴渠之地音乐文化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特别是民歌藏量丰富,形式多样,极富特色。在上世纪80年代由政府主导的民歌收集活动中,收集到有近两万首民歌,其藏量蔚为可观。在这些众多的巴渠民歌中,诞生于1932-1935年间川陕革命根据地时期的革命历史歌曲又因其特定的历史意义和丰富的人文内涵而成为巴渠之地得天独厚的艺术珍品。《放牛娃儿盼红军》就是这类民歌的典型代表,其短小精干的结构、富有地方特色的音调结构与旋法、以及歌词与旋律的完美结合共同塑造出的音乐形象和表现出的音乐内容等方面都散发出独特的艺术魅力。
一、《放牛娃儿盼红军》的诞生背景
1932年12月,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由鄂豫皖根据地转战进入陕南、川北及川东北,开辟了川陕革命根据地,并迅速建设成为仅次于中央苏区的第二大苏区。在鄂豫皖苏区时,红四方面军就曾在当地创作和传播了大量的红色歌谣,他们“根据农民大多不识字、受传统影响喜欢唱歌的现实,利用当地传统民歌曲牌改编出许多革命歌曲,来宣传鼓动农民”。[1]转移到川陕苏区后,红军政治部领导及广大文艺工作者们充分利用巴渠地区深厚的民歌传统和丰富的民歌资源,发挥他们丰富的创编红色歌谣的经验,成立专门的创作、宣传队伍进行红色歌谣及歌曲的创编及传播工作,组织歌唱队“三五人一组,深入村落、场镇走街串巷,利用当地群众喜闻乐见的花鼓、莲花落、钱架子等表演形式,向群众演唱、教唱红色歌谣”。[2]轰轰烈烈的文艺宣传活动激发起川陕苏区军民的广泛参与,“甚至苏区许多革命领导人如徐向前、王树声、许世友等,也曾编写民歌或运用传统民歌曲调填上新词,宣传革命,动员群众参加革命战争”。[3]这些红色歌谣的大量诞生与传播不仅为川陕苏区的壮大和革命斗争的胜利发挥了巨大作用,也为今天的巴渠人民留下了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
在这些红色革命歌曲中,既有红军部队的文艺宣传工作者们直接将在其他苏区创作、改编、流传过的一血红色歌谣在巴渠地区继续推广,使得巴渠地区的民歌与湖北、安徽、江西等地的音乐文化有了进一步的交融;同时也有大量红色歌谣是根据巴渠地区的音乐文化特点,利用巴渠地区人民熟悉的音乐形式和曲调,重新填词或改编、加入一些新的宣传革命思想和鼓动人们参加革命的歌词而成。综观这些革命历史歌曲,有些明显是用现代手法创编的、具有大调性质的歌曲,其体裁形式也多为进行曲或颂歌体,如《赤色苏俄国际歌》《领导工农闹革命》《帝国主义我们要推翻》等;有些是根据古曲、学堂乐歌或其它地方民歌曲牌填词的,如《青年妇女歌》、《打倒土豪劣绅歌》等。但最有特色、最有艺术价值的还是根据巴渠地方民歌音调填词或改编的一些民歌,这类民歌众多,如《尖尖山》《我随红军闹革命》等。《放牛娃儿盼红军》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并成为这类民歌的典型代表。
二、《放牛娃儿盼红军》的旋律特征
该民歌旋律为aabb的四句式上、下片结构,每个乐句均为三小节,形成非方整、对称性的乐段。其中上片只用了羽、宫、商、角四个音,运用巴渠民歌典型的la-do-re窄羽声韵音调结构发展旋律,角音只是辅助性地在高音区出现两次。第二句是第一句原样重复(歌词不同),进一步加深主题。(见谱例一)
谱例一:
上片乐句的起始音调是宫—羽下行、平均八分音符时值的两次陈述,这种小三度结构也被认为是巴渠民歌音调结构的胚胎。[4]第二小节通过纯五度跳进旋法使音区升高,情绪上扬,同时引入切分节奏与前后形成对比;第三小节的缩减再现仅为宫—羽下行小三度的一次陈述并休止一拍,犹如深深的叹息、悲伤和无奈。整个乐句显示出呈示—对比—再现的三部性材料发展手法。这种手法无论在专业创作还是在民间音乐中都被广泛运用,但仅用于一个乐句的内部却并不多见,其材料构成方法与另一首陕北民歌《绣金匾》的第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这首民歌由于结构及音调缩减的变化再现,更多了一份悲伤和欲哭无泪的情绪;后者则由于变化再现的时值扩大和音调的波浪式进行,使其更具有抒情性。(见谱例二)
谱例二:
该民歌旋律的下片为词、曲相同的完全重复。与上片一样,每个乐句仍为三小节的规模,同时通过模进、转调等手法与上片形成对比的同时,又保持着风格、情绪的逻辑统一。第一小节为上片“鱼咬尾”式的承接,将前一句中具有骨干音作用的切分音商音承接过来并迂回装饰进行到宫音上停住形成一个乐汇结构;第二小节从上片乐句的落音羽音开始,将上片乐句第二小节作下行五度的严格模进;第三小节为乐句的收束处,虽说也是前面的继续模进,但由于偏音清角的引入造成突然向下属调转调的色彩,让人觉得“别有一番滋味”。这种转调手法在中国传统音乐中被认为是“转入了明亮开阔向上的正调,民间叫扬调”。[5]因而在这首民歌中,此处的转调既给人新鲜的感觉,也带来情绪风格的变化,象征着对命运的抗争,对红军的盼望和歌颂。同时,在该民歌中只是结束时用了一次清角偏音,使其调式性质变成模糊的“亦商亦羽、非商非羽”。这种转调手法在巴渠民歌中既特殊也非常具有代表性。[4](见谱例三)
谱例三:
总的来看,该民歌旋律简洁,结构短小,节奏自由,既具有山歌即兴、自由抒发内心感情的的特征,也具有儿歌的朗朗上口、易于演唱的特征。同时,这种半说半唱的宣叙演唱风格,也是与巴渠地区的语言音调紧密相关,具有浓浓的地方特色。在巴渠地区的其它民歌中我们还可找到这首民歌的影子,可证明其音调的来源:如流传于南江县的《天水下雨雨稀稀》,其开始音调及结束时的转调手法都与此歌极其相似;流传于巴渠地区的很多放牛歌如《清早起来去割草》《久不唱歌忘了歌》等,其音调都有与此民歌相似的地方。同时,还有一些革命歌曲也使用了该旋律音调再略加变化、填上新词形成新的革命民歌,如《建立三县苏维埃》《红军游击四川省》等。
三、《放牛娃儿盼红军》的歌词特征
该民歌为分节歌形式,一共六段歌词,具有明确的叙事性。①每段歌词四句,第四句为第三句的原样重复。歌词如下(重复的第四句略):
1.放牛娃儿好(啊)伤心(哪),家中没钱去(啊)帮人(哪),爹妈们也不忍心(哪)。
2.清早起来天(啊)未明(哪),双手打开牛(啊)圈门(哪),把牛儿放在山林(哪)。
3.放到下午才(啊)回还(哪),一家老小饭(啊)吃完(哪),酸萝卜剩下一盘(哪)。
4.帮人帮到三(啊)四年(哪),每年回家都(啊)没钱(哪),回家去没衣裳穿(哪)。
5.地主穿得厚(啊)敦敦(哪),我们冬天穿(啊)一层(哪),脚后跟鲜(啊)血淋(哪)。
6.放牛娃儿盼(啊)红军(哪),红军来了天(啊)放晴(哪),穷苦人才得翻身(哪)。
歌词看似朴实无华、平淡无奇,但细酌起来,却也精致玲珑、别有情致,有着较高的艺术性。从内容上看,歌词讲述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因家境贫困被迫到地主家当长工、每天从早到晚给地主家放牛、但却受到地主的残酷剥削、直到红军来了领导人们闹革命、穷苦人民才得以翻身、放牛娃儿又跟随红军闹革命这样一个故事。所用的文学修辞手法也很简单,没有比喻、夸张,主要用“赋”的写实手法,朴实、简单地陈述出放牛娃儿的悲惨遭遇和要跟随红军进行反抗斗争闹革命的渴望之情。在第五段中用了对比衬托的手法,即“地主穿得厚敦敦,我们冬天穿一层,脚后跟鲜血淋”,衬托出地主的残酷无情和放牛娃儿内心的愤懑不平。最后一段歌词,笔锋一转引入放牛娃儿盼到红军来终于得翻身,表达了对红军的热切期盼和由衷赞美。
从结构上看,该歌词以七字句为主,而每一段前两句为“四加三”格式,后两句却改用“三加四”格式。这种上下片的外同内不同的句式结构不仅读起来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味,同时也让人感受到下片看似补充、实则具有“画龙点睛”、不可或缺的作用。六段歌词的韵律布局也特别有意思:一、二段歌词均为“人辰”韵,三、四段歌词转向“言前”韵,第五六段歌词又回到“人辰”韵。全部歌词韵律形成三部性的既对比又统一,这种韵律的变化,“带来了多样的色彩与情绪,颇有艺术效果。”[7]同时,下片的两句采用词、曲都原样重复的手法,既加强了语气,协调了韵律,也使得上下片的结构得以均衡对称。
衬词的灵活运用是巴渠民歌的一大特点,这与巴渠人民的语言腔调和巴渠民歌的衬词运用传统密切相关。上片在第五字后和以“啊”、第七字后和以“哪”两个虚词;第五字正是全曲的最高音位置,而紧随其后的衬词位置则正处于旋律骨干音的切分音位置。将衬词(字)放在这样的关键位置,使音乐情绪更具有呼喊、控诉的味道。下片仅在第七字结束才和以“哪”语气助词的衬词,更多地具有拖腔、叹息的意味。这些衬词的运用,既很好地配合了旋律的进行,充分表达了歌者的情感,也更体现出于即兴自由、半说半唱的音乐风格。总的来看,该民歌的歌词是在巴渠地方民歌语言的基础上、再加进一些革命词汇而形成的具有新型意义的民歌。
结语
从以上分析可看出,该首民歌在旋律的材料发展、音调结构、调式特征和歌词的内容、结构、韵律等方面都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和独特的艺术魅力。它是在普通巴渠地方民歌的基础上注入了新的革命词汇变成红色革命歌曲后,思想性、艺术性得以进一步提高,先是在民间广为传唱以活态的方式传承,建国后在几次大型的民歌收集整理活动中得以文本的方式很好地保存而流传至今的民歌,也得以让今人可以再度审视和感受其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同时,它的诞生与流传既是巴渠人民自古“俗喜歌舞”传统的一脉相承,也与红军的大力宣传、巴渠老百姓对苏维埃革命政权的认同和热爱紧密相关,因为“随着革命斗争的深入,老百姓对革命的认识不断高涨,对红军的感情日益加深,歌谣就逐渐成为群众自觉地表情达意的最好渠道。”[8]因此,巴渠民歌《放牛娃儿盼红军》以及巴渠地区其它类似革命民歌是巴渠人民和红军部队共同创作的艺术结晶,是老百姓和革命军队鱼水情深的直接体现。
注释:
① 该民歌实际歌词很长,在第六段歌词后还有更多的关于盼红军、跟随红军闹革命等部分,但现在大多文献都只记录了此六段歌词。
参考文献:
[1] 王传富.鄂豫皖苏区宣传鼓动的多样化形式[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1):133-137.
[2] 吴晓川.川陕苏区红色文化的歌谣建构与传播[J].文艺争鸣,2010(10):101-103.
[3] 李敏,沈婷婷.川陕苏区民众政治心理解读[J].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2(1):62-65.
[4] 陈国志.巴渠民歌调式与音调结构特征研究[J].四川戏剧,2013(9):118-120.
[5] 刘正维.中国民族音乐形态学[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33.
[7] 方智诺.歌曲分析与写作[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7.
[8] 姚莉萍.湘鄂西苏区红色歌谣生成原因探析[J].吉首大学学报:社科版,2009(6):112-113.
[责任编辑范藻]
The Artistic Features of "Cowherds Awaiting Red Army" from Baqu Folk Songs
CHEN Guozhi
(Music and Performance School of Sichu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 Dazhou Sichuan 635000, China)
Abstract:The music in Baqu has a long history and a heavy deposition, especially its folk songs are rich and unique. Among the songs, "Cowherds Awaiting Red Army" can be called the classic. The song was composed and popularized in the years from 1932 to 1935, which not only represented a specific time but also embodied a fertile human spirit. Besides, it has a vividly local features and an individual art charm as to its rhythm, tone, mode and content, etc.
Key words:"Cowherds Await Red Army"; composition background; rhythm; lyric
收稿日期:2015-10-15
基金项目:四川文理学院校级教改项目“地方民间音乐文化融入高校音乐专业教学的实践与研究”(2013JY28)
作者简介:陈国志(1970—),男,四川达州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民族音乐学与作曲技术理论研究。
中图分类号:J60-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5248(2016)01-00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