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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然录(六首)

2016-06-16陈亮

四川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诗刊社胶州木偶

遗忘

村子里来了一个飞贼,后半夜

村里的狗全部叫了起来

天亮后,很多人都觉得失盗了

就骂骂咧咧地跑出来

大街上,遗落下很多盗贼

仓皇丢下的东西,很多人

惊讶地认出了自己

丢失多年的戒指

手镯、头发、内衣、木偶、玻璃珠—

还有人找到了一罐早年

藏下的空气,试着

摇一摇打开,很多人的眼睛

顿时呆滞了,却怎么也记不起

这是哪一年的空气了

整个村子顿时在这个早晨

被卡住,陷入一场集体的回忆

尾巴

他突然发现自己长了一条尾巴

开始短短的,后来越来越长

害怕极了,整天在遮掩中度日

这样过了好久,终于

在洞房之夜被新娘发现

并毅然举报了他

亢奋的眼睛发红的人们

把他视作异端捆绑起来

带上高高的纸帽子

被骡马拽着游街,受尽了折磨

而他的尾巴却怎么割也割不掉

他就成了一个夹着尾巴的人

直到有一天,村里所有人

都长出尾巴,村子成了尾巴村

我记得你的好

你在向一棵树吹气

树冠顿时膨大起来

开满了花朵

照相时,你摆出了飞的姿势

鸟鸣雨点般倾泻过来

闭上眼睛

溪水在未知处流动

渐渐有了灵魂的声音

这是春天

蝴蝶自发卡上还魂

大地变得更加纯净

从一滴泪中望去

世界更像一个巨大的幻觉

可我相信这是真的

人满为患的人间

依然值得我们去爱—

伏 天

无数的蝉是尾部发烫

而爆裂的剃须刀

无辜的树木飘出糊味

人,从路上蒸发

有两个木偶

在同一张席上躺着

仿佛不相识,终于

左木偶的眼睛电影慢镜头样

慢慢向上翻出白幕

另一个却没有哀容

世界仿佛掉下一根针

也会溅起火星

到处都在流行火灾

却没有足够的消防员

而雷总是响在事故之后

雨,却总是下在了尾声

春 丧

堆在墙角的木头窜出了满身的叶芽

仿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

村庄在沉睡,一只陌生的鸟在叫

撕开了那么多的白布条

天突然亮起来,一个影子从村口

弓着腰踉跄着飘过来

泥塑的鼓手们夸张地响了

胡同、大街、墙头、树杈上

顿时长满了黑鸦的人—

妖 精

每天,妖精都会驾着化工厂的烟雾

来到低矮的杏核村

青面獠牙,红眼绿指甲地

威逼村民给它供奉新鲜的心肝

后来,一部分有本事的村民

想办法飞走了,另一部分

用血书去告状

可妖怪们并没有因此被打走

她们从此化装成仙女

或者提供虚幻的财宝

继续骗取村民们的心肝

多少年过去

村民大多成了空心人

直到今天,我来的时候

杏核村已经是高楼崛起,大厦林立

村名也改成幸福村

妖精成了慈善家,据说经常免费

给可怜的村民安装人造心肝

陈亮,1975年生,山东胶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岛文联签约作家。诗歌作品发表于各种文学刊物,并入选几十种诗歌选本,曾获2014年度华文青年诗人奖,诗刊社首届李叔同诗歌奖,“中国十大农民诗人”称号,第二届全国诗歌大奖赛银奖,第八届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等。曾出席诗刊社第30届青春诗会。著有诗集《乡间书》等。现居胶州北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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