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格兹《弯刀》的暴力奇观

蔡军艳 李文璐

[摘要]在当今这个“读图时代”，每个信息接收者都受到视觉图像的狂轰滥炸，在以视觉为主要叙事媒介的电影中更是如此。观众对图像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审美疲劳，要在这种情况下激起观众的观影欲望，唯有提供在视觉上奇特少见或者雄伟壮丽的景观。罗伯特·罗德里格兹是一个风格化十足的导演，其执导的《弯刀》将暴力推向了极致，片中的暴力堪称奇观。文章从暴力的形式、暴力的功能、暴力的美学三方面，分析《弯刀》中的暴力奇观。

[关键词]罗伯特·罗德里格兹；《弯刀》；暴力奇观

在当今这个“读图时代”，每个信息接收者都受到视觉图像的狂轰滥炸，在以视觉为主要叙事媒介的电影中更是如此。观众对图像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审美疲劳，要在这种情况下激起观众的观影欲望，唯有提供在视觉上奇特少见或者雄伟壮丽的景观。当然，这类影片足够吸引观众，回顾那些被影迷津津乐道的影片，如《阿凡达》《复仇者联盟》《变形金刚》《星球大战》等，无不是在视觉效果上下足了工夫。罗伯特·罗德里格兹是一个风格化十足的导演，在他的电影中，凌厉的视觉效果已经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从早期的《杀人三步曲》到《墨西哥往事》以及备受推崇的《罪恶之城》，罗德里格兹的电影对暴力的展示不遗余力，暴力已经成为其影片视觉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而2010年上映的《弯刀》，则将暴力推向了一个极致，片中的暴力堪称奇观。文章从暴力的形式、暴力的功能、暴力的美学三方面，分析《弯刀》中的暴力奇观。

一、暴力的形式

电影是一门深受消费文化影响的艺术，大众的意识形态与审美标准对于电影视觉风格有着极为重要的导向作用，而在20世纪，大众思潮与审美经历了不断的建构与解构，电影的影像风格也注定呈现出一个变化并且加速变化的过程，对暴力的呈现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首先，在《弯刀》中，暴力贯穿影片始终，可以说暴力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从空间上看，片中的暴力可以在任何地方发生。影片开头，就在毒枭托瑞兹的老巢上演了弯刀与匪徒的暴力火并。暴力可以发生在治病救人的医院：弯刀大战前来寻仇的布斯的手下；暴力可以发生在汽车内：参议院麦克劳夫林在车内开枪杀死了布斯；暴力可以发生在私人住所：弯刀在鲁兹家以及萨尔塔娜·里韦拉都与追捕者发生了大战；暴力可以发生在荒野：边境巡逻队的头目范·杰克逊在国境线的荒野杀死了试图偷渡的墨西哥人；暴力甚至可以发生在教堂这样象征着平和的神圣场所：神父与布斯的手下发生了惨烈的枪战。暴力无处不在的同时，其在影片中出现的间隔也极短，可以说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如，当布斯接到女儿艾普利尔的电话后，知道了女儿又在和人鬼混。他二话不说，直接驱车到艾普利尔的落脚点。布斯敲了几下门，一个人满脸狐疑地打开了门，布斯一枪将开门人爆头，然后走进寓所内见人就杀。这一杀戮事先并无征兆，着实带给观众一定的惊诧。暴力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密集出现，使观众沉浸在暴力的氛围中，但观众并不会感觉到丝毫的违和感，足见罗德里格兹对暴力画面的掌控能力。

其次，片中的暴力实施者不分性别、身份，而他们同样也在承受着暴力的侵害。影片中，道貌岸然的参议员可以举枪杀人，而最终他也死于别人的枪杀；导人向善的神父也会杀人，只是其杀人是迫于无奈的；而毒枭、匪徒等的暴力行为，更是成为常态。在性别上，以往的影片中施暴者多数是男性，而这里，女性也是无差别的。如，警察萨尔塔娜、网络的领导者鲁兹、布斯的女儿艾普利尔、医院的护士等，这些女性在暴力的实施过程中也毫不手软。影片结尾处的墨西哥人与边境巡逻队之间的大战中，不仅这两股势力登场，参议员、毒枭、警察等皆参与其中，形成了暴力的大乱斗场景。在这个场景中，所有人参与的是暴力的狂欢，不分性别、年龄、身份的人都参与其中，享受暴力带来的快感。边境巡逻队的大院仿佛成了屠宰场，血浆和肢体在这里横飞，火光和烟雾不断腾起。罗德里格兹向观众展现了暴力的极致景观。

二、暴力的功能

对政治的讽喻是影片的主题之一，影片中的暴力奇观，正是为这一主题服务的。影片中，边境巡逻队与偷渡客蛇头联手控制边境，而参议员收到布斯的政治贿赂，布斯则勾结毒枭从事毒品交易，整个德克萨斯州的政治生态非常恶劣。同时，作为原联邦探员的弯刀，之所以沦落为没有身份的人，也是源于其上司与毒枭的勾结。而墨西哥源源不断涌入德克萨斯的偷渡客，其实都是为了逃离当地糟糕政治生态的难民。影片的暴力奇观，可以说就是对政治污浊混乱的讽喻。当依靠正常的法律途径无法维护公平正义，那么只有靠暴力来解决问题了。罗德里格兹借助片中角色布斯之口，表达了“本以为政治会更加平和一点，实际上政治、暴力都一样”的观点。当然，罗德里格兹无意将弯刀只塑造成一个复仇天使。因为这样的电影由于其故事极为单一，无非是主人公克服种种困难后终于成功，让观众产生了厌倦感。而且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能够通过个人的不懈奋斗而取得成功的毕竟是少数，并且这少数人也需要经历长时间的努力，而电影只有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长限制，往往又会使得主人公的奋斗历程流于表面化、形式化，或是充满奇遇和偶然，从而让观众难以感同身受。导演也不想将弯刀塑造成美国的超级英雄，因为英雄背负了太多的期待和无奈。如，蝙蝠侠并不想成为一个执行私刑的杀手，而希望继续维护法律的尊严，然而在黑暗笼罩的哥潭市，蝙蝠侠在有高科技武装自己的同时，他的对手一样也是高科技的受益人，要惩治罪恶，蝙蝠侠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弯刀的抗争，从本质上来说，是导演罗德里格兹快意恩仇的一种表现，他所要表明的，无非是当法律无法带来正义，那就让暴力杀出一片天空吧！这是他特有的狂野、浪漫的表达方式。

暴力奇观不仅有助于彰显影片主题，而且可以辅助影片叙事。影片开头，抓捕毒枭的弯刀被上司陷害，落入了托瑞兹之手，而他的妻儿也惨死在托瑞兹手上。暴力使弯刀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自己的身份，死里逃生的他偷渡到美国，寻找着报仇的机会。可见，影片的叙事基点就在于暴力对男主角的加害。而布斯找到弯刀，雇用其击杀参议员，使弯刀又掉入了另一个阴谋之中。同样，这个陷阱使弯刀又一次饱受暴力而徘徊在生命的边缘。施加在弯刀身上的暴力，也招致了弯刀的抗争，而这抗争成为偷渡的墨西哥人与边境巡逻队、毒枭等人冲突的导火索，地下网络背后众多的墨西哥人成了弯刀的支撑，使其可以反戈一击，这也导致了最终大战的爆发。影片中，每一个重要的情节节点都会出现暴力。暴力促使情节发生、发展，暴力是叙事的动力，暴力有时又是情节本身。如，在网络组织的医院，布斯的手下前来追杀弯刀。弯刀利用氧气瓶和医疗推车为掩护，展开了一场杀戮。在充满欢快的旋律中，弯刀用绑在绳子上的手术刀将数人杀死，甚至还拉出一条匪徒的肠子作为绳索，完成了破窗而出的降落。这个桥段，完全是暴力的狂欢，暴力构成了情节本身。

三、暴力的美学

任何电影都是创作主体经过精神生产以后呈现的产品，其中必然隐含着创作主体的某种目的或指向性。《弯刀》中的暴力，并不是为暴力而暴力，在暴力背后，隐藏着导演秉承的存在主义美学。

暴力奇观背后是罗德里格兹的存在主义美学。萌芽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崛起于二战后的存在主义，其成长的土壤就是对人类自我的反思。它不断地追问个人生活自由的形态，尤其在工业文明和科学如此发达以后，何以会出现屠杀、抑郁、苦闷、无聊等失常的社会现状？在电影领域，在二战之前产生的与都市犯罪抑或暴力等主题有关的影片，由于没有存在主义打下的哲学基础，无法表现出受害人与施害人在被异化后孤独、扭曲、荒诞的存在状态，以及在这种普遍状态下人类欲望的萌生、压抑与释放，也就无法探讨二者的关系。在《弯刀》中，暴力奇观集中体现了世界的荒诞，而荒诞正是存在主义美学的重要特质。[4]片中，任何可以拿在手中的东西，似乎都可以用来当作武器，枪支、板斧、棍棒自不必说，铁锹、镐头、割草机等园艺工具也还算称手，而红酒开瓶器、高跟鞋、平底锅等也变成了武器，就很有些荒诞的意味了。同时，片中大量具有荒诞性的暴力情节，也是对世界荒诞性的展示。毒枭被弯刀刺穿身体仍旧谈笑风生，最后似乎是良心发现，又颇有几分莫名其妙地自杀了，其荒诞性可见一斑。影片的荒诞性还体现在奇迹的不断复现。弯刀被布斯的手下用狙击枪打中头部却没有死掉，其原因竟是头部之内本来就有一颗子弹，而这发子弹成了盾牌，反弹了要射杀他的狙击枪子弹。而鲁兹被边境巡逻队头目范·杰克逊一枪击中右眼倒地，仍旧奇迹般生还，导演甚至懒得交代为什么她可以躲过一劫。实际上，这种超越常理的奇迹，在现代影片中大多是作为情节逆转的铺垫。因此，类似的设计一次便已足够。而在罗德里格兹的电影中，这种生命的奇迹却能够反复地、“理所当然”地出现。这种荒诞和夸张已经超越了服务于情节的局限，而成为独立的审美客体。这使得罗德里格兹的暴力美学具有独特的表现张力。

此外，罗德里格兹在暴力中杂糅了幽默，使暴力带给观众的不适得到了缓解。而幽默则是黑色幽默，服务于影片的主题。任何观众都无法容忍一部影片从头到尾只有暴力，因此，导演在影片中多次用幽默来化解暴力的血腥与残忍。如，当布斯手下找到鲁兹家时，弯刀正在这里落脚。小头目指挥手下去敲门，而敲门的匪徒刚刚掏出枪，一把刀已经穿透其头颅，这一镜头突然而且骇人，但小头目的表情瞬间将观众的紧张感化解了，他只是无奈地张了张嘴，又指挥手下继续向前冲。而此时背景中播放着欢快的歌剧，则加剧了这一场景的荒诞性。再如，当弯刀带领众多墨西哥人发起总攻时，其中的黑色幽默桥段更是数不胜数。弯刀的拥护者开着颜色鲜艳的汽车堵在边境巡逻队的大院墙外，这些车子如同人舞蹈一样，在不停地上下大幅度颠簸，仿佛车底安装了弹簧；蜂拥而上的墨西哥人中，甚至有一人单手拿枪，同时还推着售货车；在混战中，弯刀在车头上安装上机关枪，骑着摩托车在爆炸的火焰中从天而降，瞬间将敌人全歼。黑色幽默使暴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消解，也令观众有机会沉思暴力背后的悲剧。实际上，片中的悲剧或是来自于有缺陷的性格，或是来自于纷乱的社会，或是其悲剧结局早已镌刻在了命运之中。墨西哥偷渡客饱尝苦涩与悲凉，他们所拥有的选择余地极小，甚至常常被置于某种极端环境之下。沉重的主题与轻松风格的搭配，使得观众既能切身体会到小人物的悲剧性命运，又使整部影片不显沉闷和压抑。

电影作为一门视听结合的艺术形式，主要通过直观的视觉画面来讲述故事。罗伯特·罗德里格兹的《弯刀》中，暴力作为一种奇观，既辅助影片叙事，同时也是影片中形而上的美学内容。研究其对暴力的呈现方式，有助于我们加深了解罗德里格兹的创作方法，也有助于对影视暴力美学理论做进一步的完善。

[参考文献]

[1] 周宪.论奇观电影与视觉文化[J].文艺研究，2005（03）.

[2] 张中锋.从化恶为丑到欲望表现——论审丑之所以可能的转换机制[J].文史哲，2008（03）.

[3] 伏爱华.萨特存在主义美学思想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07.

[4] 李庚香.人及其超越性——雅斯贝尔斯的存在主义美学[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