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伦理学视角下的《超能查派》
2016-06-14张琳
张琳
[摘要]布洛姆坎普执导的《超能查派》通过一个机器人的成长历程,将生态伦理、科技伦理以及家庭伦理等命题引入人们的视野。因此,叙事伦理学是考察影片审美特质的最佳角度之一。以此角度去考察影片的艺术价值可分两个方面,一是其中所蕴含的伦理内容,二是创作者如何通过一定的叙事形式进行传达。影片的叙事伦理也可根据这两点进行探讨。文章从生态伦理、科技伦理、家庭伦理出发,分析影片中的叙事伦理内容以及表现形式。
[关键词]叙事伦理学;《超能查派》;伦理内容;叙事形式
《超能查派》是美国导演尼尔·布洛姆坎普继《第九区》《极乐空间》后,于2015年推出的第三部科幻影片。影片故事背景设定在并不久远的未来世界。机器警察时代的来临,使得相关研发公司能够获得大笔的资金,这催生了人工智能的进一步发展。影片以查派为主人公,反观人类社会,通过一个机器人的成长历程,将科技伦理、现代社会的生态伦理与家庭伦理命题引入人们的视野。因此,叙事伦理学是考察影片审美特质的最佳角度之一。
虽然文学中所探讨的命题始终与生存伦理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但将伦理学与叙事学联系在一起,却是近年的事情。叙事伦理这一术语显示了道德伦理视野对小说独特性的关注,它力图在关注小说作为叙事艺术的内在特质前提下,重建伦理批评的有效性。[1]由此可见,从叙事伦理学角度去考察,一部影片的艺术价值可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其中所蕴含的伦理内容,二是创作者如何通过一定的叙事形式进行传达。因此,布洛姆坎普《超能查派》的叙事伦理也可据此进行探讨。本文从生态伦理、社会伦理以及家庭伦理三个角度出发,分析了这部影片中的叙事伦理内容,以及电影创作者以怎样的叙事形式来表现这些命题。
一、《超能查派》中的生态叙事伦理
在《超能查派》中,布洛姆坎普仍将视角聚焦在科幻这一主题上。科幻电影虽然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观众的现实生活以及对生命的认知,但却并非完全脱离于现实世界,而是对现实的一种反映形式。特别是当代西方的科幻影片,如《后天》《侏罗纪公园》《地心引力》《猩球崛起》等,对人类生存方式的反思,对人类未来命运的担忧,都是其核心命题。[2]布洛姆坎普也是如此,迄今为止,其拍摄的三部科幻长片都具有鲜明的批判色彩。在《超能查派》中,观众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一点,而生态伦理内容是影片展现批判性的重要一点。
影片以人物之间的对立关系,揭示了现代社会生态的失衡性。并且,这种对立关系是绝对的。影片中迪恩与文森特这两个人物之间的矛盾冲突便是其表象。实际上,整部影片都是以两者之间的冲突对抗为核心展开叙事的。叙事伦理强调个体生存和社会发展的有序性与合理性。迪恩与文森特的矛盾不在于对秩序的肯定与否,而是实现秩序的具体路径如何。文森特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人格化表现。这种二元对立的伦理观念长期以来在社会中占据着统治地位,它将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对立起来。这种极端的生存哲学与现代社会自然危机、人的异化之间有着本质的联系。影片中的文森特崇尚以暴制暴,具有极强的征服欲和权力欲。这正是人类中心主义所一直遵循的生存信条。他认为镇压和消灭是引领社会进步,个人实现自我的不二法则。军人出身的文森特研制大型杀伤性武器,以武力夺取密匙,最后驾驶着自己的机器去消灭迪恩和查派。
查派的发明者迪恩与文森特的想法截然不同,他的秩序思想不是建立在征服之上,而是以平等为基础。其研制的机器人警察的使命,不是镇压犯罪,而是维护秩序。在对待查派的态度上,他教育查派,在迪恩眼里机器与人是平等的,不像文森特所认为的,机器人只是无生命的机器零件组合体,只具有工具属性。这些是人类感性、和谐生命观的体现,是对二元对立的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抗。在《超能查派》中,导演向观众抛下了这样的悖论。无论是文森特,还是迪恩,他们以自己的方式体现出关于秩序的思想,其最后的结果都是导致秩序的混乱。文森特在以暴力解决问题的同时,是对秩序的破坏。因此,在影片中,他的行为有着很强的悖论性。以秩序为起点,其结果却是对秩序的彻底颠覆和自身的毁灭。迪恩也是如此,他对人工智能的狂热,直接导致了查派身份的分裂。查派作为有生命感受的机器人,既与从前的身份彻底决裂,又难以在人类社会获得认同。迪恩最后的命运也是如此,成了具有人类意识的钢铁之躯。这对他来说,既是新生,也是毁灭。迪恩的秩序思想,其结果也是走向秩序的混乱。他那关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平等,生命得到尊重的愿景,更是缥缈至极。
可见,对于影片中所涉及的生态伦理命题,布罗姆坎普更关注的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失衡。这一方面体现在人与人之间的绝对对立,及其导致的人与人之间缺少平等、相互尊重,生命尊严的被剥夺;另一方面体现在人与人的关系以利益冲突为核心。实际上,他的几部科幻长片中,对现代社会这种失衡伦理关系的揭示是一以贯之的。
二、《超能查派》中的科技叙事伦理
影片中,迪恩通过人类最顶尖的科技——人工智能实现了自己的设计理想——有情感、高智商的机器人查派。查派将如何在现实世界求得生存?面对人类“父亲”的不同指引,他将如何选择?查派的出现又将对人类产生怎样的影响?影片在这一系列疑问中展开叙事。实际上,这些疑问也正是人工智能逐步发展的今天,人类所共同面临的问题。科技叙事伦理也顺理成章地成为《超能查派》的又一主题。科技的进步对于推动社会前进的作用是巨大的。但科技发展的同时,也造成了诸多社会问题。特别是在现代社会,科技对生活的改变无处不在,社会的规范、道德和伦理秩序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为科技发展的方向与速度所控制。《超能查派》正是出现在这样一个社会背景之下。
叙事伦理学讲述个人经历的生命故事, 通过个人经历的叙事提供关于生命的感觉问题,营构具体的道德意识和伦理诉求。[3]导演以机器人查派的生命故事和关于生命的感觉,传达了影片的科技伦理诉求。查派既是主人公,也是反观人类的一面镜子。电影创作者巧妙地利用这一纽带,将不同的人物联系在一起。迪恩、文森特、武器公司老板、劫匪、查派等人物,分别构成同事、上司与下属、夫妻、父子、朋友等关系。这些几乎涵盖了社会关系的全貌,而其中心则是人工智能机器人查派。布洛姆坎普在影片中对查派的塑造,反映了其对科技伦理的诉求,虽然影片也展现了文森特等反面形象对科技的滥用,但整体而言,导演是认同科技带给人类社会的巨大进步的。布洛姆坎普塑造查派时,运用了颇为浪漫主义的手法。如查派刚刚苏醒时如同小动物般见到周围的人都非常害怕;查派喜欢看动画片《希曼》并模仿其中的动作;查派喜欢画画等。影片中,查派带上金链子打劫的桥段,可以说是全片浪漫主义的高潮所在。查派从最初的打坏奔驰车,到与劫匪合作抢劫,最后单独抢劫到豪车,其搞笑的抢劫过程令观众捧腹。显然,布洛姆坎普没有批判智能机器人查派的意图。而在影片末尾,只有一个机器人躯体的情况下,查派让出了自己复活的机会,而令迪恩复活,这可以看作是布洛姆坎普对科技的最大肯定。
在肯定科技带来进步的同时,布洛姆坎普也反思了对科技滥用的结果。这集中反映在两点,其一就是片中各种势力对待智能机器人的态度。在机器人制造商的眼里,机器人是用来实现利益的工具。公司老板研发投资的选择,对下属的态度,完全是以经济利益进行权衡的。迪恩比文森特之所以更受重视,不是因为他关于人工智能的理想,而是他研发的产品更畅销。因此,当他向老板推销会写诗的机器人时,得到的是否定与讥诮。机器警察在不同人的眼中,有着不同的价值。警察视其为维护治安的工具,商人用他们赚钱,武器设计者文森特通过他实现权力欲,劫匪则想利用其抢劫钞票。不同的人虽然出发点不同,但都是以个人的利益为核心。在查派被创造出来后,除了其创造者迪恩,没有人关心和尊重他的主体性。其二,科技自身的先进并不能带来社会道德的提高,甚至可能加速道德的沦丧。现代社会中人类对科技的过分依赖一方面导致了人的主体性的丧失,另一方面则导致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和精神上的孤独。影片的开场便是一幕幕暴力场景,新闻主播们在电视荧屏中讲述城市的种种暴力犯罪。南非的约翰内斯堡每天都有300起谋杀案。画内与画外之间快速切换,镜头晃动,画面中是混乱的城市、中枪死亡的警察、一地的鲜血。虽然机器警察的运用暂时降低了犯罪率,但这种高压只会导致反抗的强度更激烈。影片向人们展现了运用高科技来制造暴力机器对社会中的反抗力量进行镇压,并不能带来长治久安。
三、《超能查派》中的家庭叙事伦理
一般意义上的家庭伦理,包括夫妻、亲子、兄弟、姐妹等关系,这也是观众最熟悉的伦理层面。[4]其对个人的影响,要远超生态伦理和科技伦理。不论是文学作品或是电影,都将家庭伦理置于重要的位置,其原因就在于家庭对个体的影响巨大,甚至可以决定个体的人生走向。严格来说,《超能查派》中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家庭,男劫匪“忍者”与女劫匪“约兰迪”之间是男女朋友,而查派的加入使“三人”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家庭。而迪恩则是查派的创造者,将其定义为查派的“父亲”可能更符合观众的日常生活经验。
首先来看忍者、约兰迪与查派组成的“三人”家庭。由于查派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因此“家庭”给他怎样的教育,他就会成为这种教育的结果。在三人家庭中,忍者是父亲,约兰迪是母亲,两者对作为孩子的查派都有引导作用。约兰迪虽然身为劫匪,但很大程度上是被逼无奈,她对查派循循善诱,可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在这个家庭中,作为父亲的忍者是绝对的权威,他可以对家庭中其他两个成员呼来喝去,尤其是对查派,他千方百计地把查派教育成他实施打劫的帮手。如,忍者在发现迪恩教查派绘画时,愤怒地冲上前去推倒迪恩,并扬言他要的只是杀人机器,从这一点而言,忍者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布洛姆坎普对劫匪忍者也没有一味地批判,在他的身上,同样可以找到人性的闪光点,而这正体现了家庭伦理中的夫妻之爱。片中,为了保护约兰迪,忍者甘愿牺牲自己来吸引文森特的注意。而约兰迪在自己已经安全的情况下,仍冲下车拿起枪向战争机器人射出愤怒的子弹,完全是出于对忍者的爱。从这一角度而言,忍者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对妻子的爱也得到了对方的回报。
其次是查派和迪恩构成的家庭伦理关系。迪恩是查派的创造者,同时也是查派向善的引导者。迪恩在制造查派时,其初衷是创造一台具有思维能力的机器,但当他面对自己创造的成果时,他将查派当成了人来对待。他告诉查派“不许沾染毒品、不许抢劫、不许犯罪”,就像教育自己的孩子一样对查派循循善诱,并希望查派形成积极的生命观。他教查派看书绘画,他甚至在看到忍者强迫查派成为抢劫机器时,对忍者大喊:“我要告你虐童。”可见,迪恩对待查派的感情是真切的。而影片最后,查派也完成了对迪恩的拯救,两者之间构建的“父子亲情”可以说更加牢不可破。
综上,叙事伦理学是在现代性语境中提出的,也是对现代性文学艺术的一种反思。用叙事伦理学来观照电影《超能查派》,可以看到布洛姆坎普对当代社会中的生态伦理、科技伦理以及家庭伦理的反思。影片最后,虽然迪恩和约兰迪通过对机器人导入意识的方法死而复生,从而满足了观众的情感预期,但这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充满温暖的结局。迪恩和约兰迪拥有机器的身体以及人的意识,这对不可调和的矛盾揭开了社会混乱、人与机器在一个缺乏秩序的空间并存的序幕,布洛姆坎普也以这样的方式向现代社会敲响了警钟。
[参考文献]
[1] 刘玉平,杨红旗.从文艺伦理学到叙事伦理——兼论文艺学的知识生成[J].兰州学刊,2009(08).
[2] 江晓原.好莱坞科幻电影主题分析[J].自然辩证法通讯,2007(05).
[3] 刘小枫.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M].北京:华夏出版社, 2004:3.
[4] 晏辉.守望家园——家庭伦理的当代境遇[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