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西诗学的连接点

2016-06-08黄显洋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5期

黄显洋

摘 要:痖弦被誉为台湾现代派十大诗人之一,其诗歌具有鲜明的特点,既吸收了大量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技法、形式,又有意识地向古国古典诗歌婉丽典雅的语言艺术复归,为中与西、古与今的诗歌间搭建了连接的桥梁,在台湾现代诗发展史上有着极为重要的价值。本文将以痖弦早期的名作《秋歌——给暖暖》为例,分析诗歌中对中、西诗歌的兼收并包,从而管中窥豹地研究痖弦诗歌的艺术价值。

关键词:痖弦 秋歌——给暖暖 兼收并包

痖弦创作诗歌的时间很短,仅有十余年的时间,作品量也不丰,作者编入选集的只有87首,但正是凭借这87首诗歌,使痖弦被誉为台湾十大诗人之一,被称为台湾现代主义诗歌创作“三驾马车”之一,成为首届“新诗界国际奖”的候选人,不得不说是台湾诗界的泰山北斗。其创作的成就与他对中、西诗歌的兼收并包是分不开的,沈玲认为:“从本质上说, 痖弦是地道的现代派诗人, 但其诗歌思想和风格经历了一个从‘传统到‘西方,由‘西方回归‘东方的发展过程。”[1]

一、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借鉴

新诗以白话作为基本语言手段,而白话则以信息传递为主要功能,在美学价值上有着天生的缺陷,如何弥补这一缺陷,成为了现代诗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痖弦出生于河南,自幼有着良好的古典诗歌修养,在其写作生涯的早期,症弦提出了“新民族诗型”的观点,主张追求形象第一,意境至上;强调中国风与东方味。[2]力图通过学习古典诗歌艺术手法来解决这一问题,而《秋歌——给暖暖》正是这一时期的作品,此观点在诗歌中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意象与意境的塑造。本诗题曰《秋歌》,自然是描写秋天中的意象,痖弦故意挑选了古典诗歌中著名且在情感趋向上相接近的秋天意象,在现代诗中尝试对经典古诗的复现。诗歌首句的落叶意象便能令人想到古代悲秋情怀的发轫之作——屈原《九歌》中的“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之句。随后荻花意象也曾在《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中出现。砧声意象更是在杜甫《秋兴八首》“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后成为游子羁旅思乡的经典意象,更不用说出现率更高的“秋雁”等意象了。

诗歌选择的意象大多是秋天色彩浓厚,最后消逝、凋零的意象,这本来只是普通的景物,但是在历史的沉淀下,汉语诗歌语境有其独特的自明性,这些景物被渗入了古人诗歌中所表达的悲凉、萧瑟情感并借相同意象将读者的记忆印象唤醒,回想起代代相传的悲秋记忆,无一悲字而却处处生悲,表现出传统诗歌常有的悲秋情感,作为对中国古典诗歌的传承。随后的南国、山径、寺院等意象虽然并不属于秋天独有的意象,但在仍作为经典意象出现在《相思》、《江南春》等主旋律为伤感的诗歌中,同样也带有悲伤的情感。我们甚至可以把诗歌前三节的内容浓缩成古典诗句,即“叶落雁归去,花凋歌亦残。”可见痖弦利用古典诗歌的常用手法,将相同情感色彩的意象连缀从而形成整体统一的悲秋意境,利用景物而非直白的文字营造情感氛围。

(二)古诗的艺术手法。本诗前两个诗节末单独成句的“暖暖”,从形式上来说极为像《诗经》中重章叠句的艺术手法。《诗经》中“采薇采薇”、“硕鼠硕鼠”等诗句在不同诗节的反复出现的用法,在内容上能够达到余音绕梁,反复渲染的效果,起强调作用;在艺术上一咏三叹,增强音乐美并使得诗歌节奏舒缓。本诗中的作用与其极为相似,对暖暖多次强调,突出暖暖这一核心意象,并将秋天的景物相割裂,使诗歌节奏舒缓。“只留下一个暖暖//只留下一个暖暖”两句相顶,在古典诗歌技法上被称为顶真或叫蝉联。通过文字的环环紧扣,使上下承接、因果相接,令肃杀的秋天与暖暖直接对抗,收束前文的情感线索,令诗歌过渡自然。

二、对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借鉴

痖弦在台湾现代诗发展史上的重要,主要在于他起到了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历史作用,他的诗一方面传承了中国古典诗词和五四以来新诗传统的香火,另一方面又取经于西方现代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在诗的语言技巧、手法、格调上具有相当的“前卫性”,是台湾诗坛承受欧美风潮的先驱人物。[3]在本诗中,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修饰词的运用。万登学指出,痖弦善于对客观的事物,主观地进行描摹,使用大量形容词,营造出的是情韵悠长,清纯明朗的艺术氛围。[4]对于形容词的大量运用,是现代诗歌的典型特征,白话诗突破了古诗格律的限制,可以自由地对意象进行描绘,即在意象之外, 加入诗人在声光色等方面对事物的渲染,使描述的意象更加具体,增强诗歌的感染力。最典型的莫过于艾青此用法被艾青、徐志摩等人发扬光大后在现代诗歌中得到了广泛地运用。

这在本诗中得到了充分地表现,全诗共出现9个“的”字,是出现频率最多的字,并且在每个诗句中最多只出现一个,使“的”字分散在全诗之中,读起来“的”字如波涛,回环复沓,形成排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构成形容词的荡漾,表现诗歌的音乐美。在内容上通过“最后”、“辽夐”等丰富的形容词使的意象更加具体、更加具有美感,大大地增加了诗歌的美学价值。

(二)戏剧性结构。痖弦早年多次出演话剧,将大量西方戏剧的艺术手法融入诗歌创作之中,郭小聪指出:“在各家的诗论之中, 尤其是戏剧性的表现手法, 历来已被当成是痖弦诗作特色的一个共识。”[5]本诗呈现戏剧式的延宕,诗歌的叙事语言是秋——暖暖——秋——暖暖——秋交替进行,暖暖对悲秋意境的形成起到延宕效果,在叙事结构上一波三折、跌宕起伏,如同戏剧般张弛有度。从内容上来,全诗矛盾鲜明,凉与暖交替出现,对比尖锐。一个“留”字是矛盾的中心,诗歌先通过对秋天进行细致的描写,借由树叶凋零、荻花衰亡、飞雁南行等具体可感的景物消逝表现秋天让一切都留不住的力量,后再通过描写渺小、朦胧的“暖暖”使一切再次留下构成一组力量冲突,并借由冲突去建构诗歌的结构,这也与戏剧对矛盾冲突的处理十分相似。最后,诗歌的结尾颇具戏剧性,在之前的对比中,“暖暖”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就是这样的“暖暖”却战胜了秋天,完成了情节的反转,达到对“暖暖”欲扬先抑的效果。

(三)陌生化与神秘化。痖弦运用西方现代主义诗歌常用的陌生化,神秘化手法,对“暖暖”这一核心意象进行处理。陌生化理论由俄国形式主义评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即在诗歌编码程序中对各个语言成分可以自由地进行调度和重构,强调艺术的超越常境性,是现代主义诗歌的重要理论。从人们的日常经验来讲,“暖”并非那种单独即可构成语义单位的词素,而是作为形容词或动词使用,不能作为意象,更别说是独立成句了。而痖弦却将“暖”字连用形成叠词,生造出“暖暖”这一意象,不加描绘、不加修饰,强行将人人熟悉的词变为物,达到陌生化的效果。并且,通过两次独立成句反复渲染,给读者一种新奇之感,使“暖暖”与“悲秋”的对比更加突兀。

现代派诗歌与古典诗歌一样十分重视意象,但其表现却远不像传统汉语诗歌那样沉静、明澈, 而充满了一种荒诞性、跳跃性。大量象征、隐喻手法的运用, 造成了意象的繁复、迷离。[1] 本诗也是如此,运用陌生化的手法将“暖暖”与读者常识中“暖”相剥离后,痖弦为“暖暖”赋予了象征色彩,使这一意象神秘化。对于“暖暖”的象征含义,一直有多种解读,这是痖弦有意而为之的。标题的“给”字令读者自然而然地认为“暖暖”是个人,之后连续两次单独成行更是颇有呼告的味道,但“暖暖”二字又不符合日常取名的规则,并且“留下暖暖”又给人一种“暖暖”是物的感觉,甚至痖弦自己也曾说“这个世界已经够冷,让我们以彼此的体温取暖。”如此理解“暖暖”又是一种情感。而诗歌竟对“暖暖”惜字如金,未加一句描述,这使得“暖暖”的含义更加扑朔迷离。如同庞德笔下的“面孔”、波尔莱尔笔下的“信天翁”一样,存在多种解读,这是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典型特征。

三、结语

陈纯洁指出:“痖弦诗歌表现出历史记忆与诗学记忆相互关联的鲜明特点,具有民族风格的作品经过现代主义技巧处理,获得了打通历史时空的阐释张力。”[6]这正是痖弦的难能可贵之处,不仅仅是一位单纯的诗人,更是一位民族诗歌记忆的保存者、民族诗歌未来的开拓者,他的诗歌兼收并包,不仅具有巨大的美学价值,更具有连通中西、古今的诗歌史意义。

参考文献

[1] 沈玲.论痖弦诗歌的意象建构[J].徐州师范大学学报,2006,4(32):30.

[2] 易彬.“一切便都留下了——痖弦诗《秋歌——给暖暖》简析[J].扬子江诗刊,2005.3

[3] 熊国华.论痖弦的诗[J].广东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学版,1994,4:68

[4] 万登学.论痖弦的诗[J].南都学坛,1994(2):84.

[5] 郭小聪.台湾当代诗人痖弦诗歌艺术与电影因素[J].国际关系学院学报,2009,1:73

[6] 陈纯洁.记忆的诗学——论痖弦诗歌时空记忆的艺术张力[J].华文文学,2012,2(10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