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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镜像

2016-06-08温雅红

速读·下旬 2016年6期

温雅红

摘 要:新世纪的文化消费中,“新草根”形象成为众多影片青睐的主角,在温情的叙事背后是后工业社会消费化图景中被遮蔽的阶级分化的现实,底层百姓在唐吉坷德式的奇遇中完成想象性代偿;而精英阶层同样在新草根书写的文化策略中完成对权力的不彻底反抗和艺术理想的追求,在草根电影畅销的镜城之中隐现的是大众、精英与官方在不其然间达成的一种妥协与共谋。

关键词:底层人物;新草根;文化策略

上世纪90年代,新写实小说以零度叙事手法呈现底层小人物的琐屑人生,对80年代历史宏大叙事构成一种反叛姿态,开启文学创作的新向度。作为视觉化文学的电影行业亦同期发生变革,初登影坛的第六代导演因教育背景和成长环境不同,他们更多处于一种文化边缘人的困境,因而底层现实成为他们表现最多的内容。如果说九十年代电影还局限于精英阶层自我艺术实验,那么到新世纪,电影则在全球消费浪潮的裹挟下成为大众娱乐的主要方式,电影呈爆棚式增长,并渐趋类型化,其中略带温情谐谑的草根小人物成为电影必不可少的元素。

2015年新上映的电影《我是路人甲》首次全部采用群众演员拍摄,按照他们的现实生活本色出演,讲述了一批漂泊在横店的群众演员的故事。影片虽然成本投入少但却获得不俗的口碑。与之类似,《人在囧途》、《泰囧》、《钢的琴》等影片均采用小人物奇遇式的叙事模式,主人公是百分百的底层草根,但却对生活充满热情,凭着近乎执拗的拼搏精神和幸运的贵人帮扶不可思议地实现了理想,书写了一段草根传奇。影片采用温情的叙事节奏,巧妙设置引发观众泪点的情节,主人公在观众的同情叹惋之中以戏仿的悲壮历经人生百态。这种草根是不同于早期第六代导演作品中底层小人物的“新草根”形象,他们身上更多地带有一种小市民的隐忍与平和,不具有鲜明的反抗姿态和异于俗世的锋芒。

一、镜城幻景中想象代偿

90年代改革拉开市场经济的序幕,一批勇于下海者成为先富起来的一代,与之伴随的是国有企业改制,大批工人下岗,贫富差距的表象之下是阶级日益分化的现实,曾经基数庞大的工人阶级骤然间滑入社会的底层构成现代中国社会的新主体,代际繁衍又加固了阶层现实,于是构成社会绝大多数的是中下层百姓以及他们的子女~自嘲为“屌丝”的一代,而他们恰恰是电影市场庞大的隐性消费者,成为导演主动投合的对象。加之底层故事拍摄小成本投入,运营的简单易行促使众多导演投入其中。对于普通大众而言,草根故事是残酷现实中的一抹亮色,为挣扎在绝望边缘的青年带来现实的希望,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进入代入式情境,在与影片人物悲戚相谐中做着白日梦的憧憬,抒发现实生活中压抑的欲望。《我是路人甲》中万国鹏凭借不服输打不倒的草根精神,上演一场屌丝逆袭的胜利,从富二代手中追回女友王婷。观众与其说是被人物故事所感动,不如说是在不其然之间完成了一次想象性代偿。《人在囧途》中结尾牛耿和李成功头等舱中相遇一幕隐现的温情令观众会心一笑,牛耿的善良唤起精于算计的老板李成功本性的纯真,老板的善举成就了一个小人物的理想,观众在牛耿的故事中绰约看到镜城风景中自我。中国草根特有的比较心理产生优越感和精神满足,影片主人公此时又成为了被消费的对象。因而,无论哪一种草根,逐层递增的受众阶级都在对草根人物的想象性代偿和围观消费的主被动角色之间转换,但无论处于何种位置草根人物都是被大众欣然笑纳的。

二、反抗策略中暧昧与妥协

新世纪导演多生于六七十年代,没有经历过文革的冲击,所受教育更多元,思想也更开放,他们有自我的价值追求,正如戴锦华所言“第六代影人面临着双重文化反抗,既反抗主流意识形态的压迫,又反抗帝国主义文化霸权的阐释。” 因而,他们拒绝主流话语确认,拒绝承袭第五代导演的家国隐喻和政治书写,事实上他们也早已失去时代共名的背景和生逢其时的幸运,他们将影片视作个人话语的表达,因而他们把视角转向能够实现其现实主义追求的底层小人物,在无意义中建构意义。如果从原初目的而言,第六代导演以致后期加入的新世纪导演有独立的价值追求的,他们在商业、娱乐大片席卷的时代仍坚守自己的立场~关注易被忽略的底层小人物,但是这一自觉的艺术追求却在商业化社会处于一种暧昧的境地。与其说是在现行电影审核制度下以退为进的文化策略,毋宁说是一次不彻底的反抗甚至是妥协。早期第六代导演特立独行的文化反叛的高昂激情下等待他们的是被禁播的命运,于是近乎零度感情介入地呈现新草根人物便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文化策略,借用喜闻乐见的“新草根”人物披露社会无情的阴暗面,人为强加的大团圆结局背后是草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钢的琴》中父亲陈桂林为女儿打造钢琴的温情叙事下是工人下岗妻子改嫁的无奈现实,曾经不容置喙的父之子~处于领导地位的工人阶级~而今却无奈地成为时代的注脚,丧失了昔日权威乃至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造琴亦即重寻尊严,然而女儿的一句“爸,你做的这个钢琴,能出声吗?”打破影片的浪漫主义梦境,虽然导演仍旧让钢的琴发了声,但现实的答案无疑已在我们心中。早期第六代影人管虎感叹说:“我已经变成了20年前自己曾经最为厌恶的那类人”如果说曾经的智识分子已经在商业化大潮的裹挟下丧失了个体独立性转而迎合市场、妥协于官方,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在诸种社会现实面前不得已而采取的文化策略,但在娱乐至死的年代又有多少人能体悟其中真谛呢?

一个未死方生的时代,一个狂欢化的娱乐时代,在消费与娱乐的形式中,电影行业不断地以五花八门的拼贴方式博得众人的眼球,“新草根”电影却在政治规范和个人话语的夹缝之间找到生存的空间,精英阶层在与官方、大众的和解之中,进行着一次并不彻底的反抗,“每一次自觉的反抗,间或成就一次不自觉的臣服;每一次对‘主流与权力之轭的突围,间或成为始料不及的陷落”。 也许这就是新世纪(第六代)导演在现实中必然遭遇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