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苦的达观
2016-06-08邱伊彤
邱伊彤
摘 要:著名现代派诗人戴望舒在前期爱情诗创作中呈现出一种“孤苦的达观”的情感特征,这与诗人坎坷的感情经历密切相关。以诗作《残叶之歌》为代表,用文本细读的方式深入赏析戴望舒诗歌的情感结构,能够加深对戴望舒诗歌情感特征的理解,为其诗歌的解读提供一点有益的思考。
关键词:戴望舒;爱情诗;情感;孤苦的达观
戴望舒是我国现代新诗乃至现代文学史上一位重要的开拓者,他的诗歌,尤其是爱情诗历来为人称道。如他的代表作《雨巷》中那“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已成为诗歌史上的经典形象,读者跟随他的诗情仿似就能步入那一条细雨朦胧的古巷中,哀婉叹息,如痴如醉。
不仅是《雨巷》,在诗人早期的爱情诗创作中,大都流露出一份哀愁、孤独与忧郁之情,如《生涯》中“欢乐只是一幻梦,/孤苦却待我生挨!”的感慨,此不赘举。诗人作品中的忧郁和痛苦均有迹可循,那就是他爱恋上施蛰存的妹妹施绛年,对她苦苦追求却终不可得的情感流露。诗集《我的记忆》和《望舒草》中都收录了许多这一时期的作品。因此,在戴望舒的诗作中,我们既可以看到他对恋人刻苦的思念:“独自对银灯,/悲思从中起。/无奈若个人儿,/盈盈隔秋水。”(《夜坐》);也能看到在遭受冷遇后悲由心生的诗人形象:“怀着热望来相见,/希冀从头细说,/偏你冷冷无言;/我只合踏着残叶/远去了,自家伤感。”(《自家伤感》);以及诗人对来自恋人的爱的热切盼望:“回来啊,来一抚我伤痕/用盈盈的微笑或轻轻的一吻。”(《回了心儿吧》)。
诗人在最初的爱情诗中更多流露出来的就是这样一种单恋者的孤苦、忧郁和悲哀,这也是同时期,即与施绛年相恋8年间(1927-1935)诗人爱情诗的主调。戴望舒的孤苦就这样随着施绛年情感态度的冷淡而不断加深,或许在这中间两人的情感一度升温,但施绛年对诗人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是让诗人深深感到绝望和痛苦。爱情的失意给诗人带来的痛苦是巨大的:“你看我啊,你看我伤碎的心,/我惨白的脸,我哭红的眼睛!”(《回了心儿吧》),甚至让诗人产生了死亡的想法:“我颓唐地挨度这迟迟的朝夕,/我是个疲倦的人儿,我等待着安息。”。正是在这种难以排遣的、厚重的绝望气息中,诗人进而衍生出了一种特殊的情感——孤苦的达观。
为什么我认为在诗人这一时期诗歌创作的情感表达中有达观的成分呢?这是我通过细读文本所看到的,或许稍显牵强附会,但还是希望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一些补充看法以求教于方家。
在这里我想重点关注诗人于1929年4月初发表的《残叶之歌》(载自《我的记忆》)。这是一首男女相应和的爱情诗,诗歌语言煽情而优美,结构自由,情感表达自然。诗中还使用了多个意象,如雨珠、残叶、枝头、微风、小鸟等,而且在男子和女子诉说的前两句诗中,诗人都分别在后面补充了一句隐藏在意象之下的双方内心的真情对白,这种形式在诗人的其他诗作中是较为少见的。首先是男子的告白:“你看,湿了雨珠的残叶/静静地停在枝头,/(湿了珠泪的微心/轻轻地贴在你心头。)”在这里,男子将自己的心比为“残叶”,而将女子的心比为“枝头”,两颗心靠在一起,犹如残叶停在枝头,为何?因为“它踌躇着怕那微风/吹它到飘渺的长空。”男子竭尽全身气力,只为了与女子长相厮守,但这份摇摇欲坠的感情能否经得起来自微风的考验?也就是说,通过分析残叶和枝头的关系,我们能感受到诗人对这段爱情的根基不稳固这一现实是有着较为清醒和理智的认识的。
接下来是女子的诉说:“你看,那小鸟曾经恋过枝叶,/如今却要飘忽无迹。/(我底心儿和残叶一样,/你啊,忍心人,你要去他方。)”女子说自己的心是残叶,自己是被小鸟恋过的枝叶,可如今小鸟飞走了,也就是女子所爱之人离开了,他是个抛弃了女子的忍心人。于是,“它可怜地等待着微风,/要依风去追逐爱者底行踪。”这里的爱者显然就是指忍心人。
我们暂且再接着看男子的告白。在听到女子的诉说后,男子呼号道:“那么,你是叶儿,我是那微风,/我曾爱你在枝上,也爱你在街中。”我们可以发现,在这里出现了意象间的转换。原本男子说自己的心是残叶,但在女子说自己的心和残叶一样之后,男子也改口说“你是叶儿”。残叶这个意象本身就含有残败、微弱的意味,在这里也可以理解为恋爱中的男女希求爱情时卑微的姿态,这说明在爱情面前,每个人都是抱着卑微的心态的,男子可能也了解到了这一点,他也渐渐理解女子的爱情。在这一小节中,我们可以看见男子的心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原本男子是害怕微风的,但知道了女子的心意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小鸟身上之后,他便甘愿成为了微风!这便是男子身上体现出的包容的爱,达观的爱!而微风也从原来爱情破坏者的形象转而成为了爱情促成者的形象,这又是一个意象的转换。男子深情地唤道:“我曾爱你在枝上/也曾爱你在街中。”也就是说,无论女子是枝上那个陪伴自己的恋人,抑或是街中那个离开自己、追寻她的幸福的人,男子都对她一往情深。无论你爱我与否,我都同样地爱你,包容你的全部,祝福你的爱情。这就是我所读到的深情款款,包容达观的戴望舒,他不同于以往忧郁孤苦的形象,而是微笑地祝福自己的爱人,只因为他对她爱得深!
于是,女子的呼唤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来吧,你把你微风吹起,/我将我残叶底生命还你。”全诗到这里便结束了。我们可以看到,在戴望舒前期的爱情诗中,流露的情感并不是一味的孤苦和忧郁,也蕴含了达观的一面。
但我想说的是,这种达观并非真正的积极乐观精神的表现,而是一株诞生于孤苦与绝望的土壤之中的无果花,并不能产生实质性的效力。当我们深入探讨下去时,就会发现诗人的达观,生根于孤苦,并在一次又一次被拒绝后的挫败感中逐渐养成。男子最后的撒手,源于对女子深深的爱,却也是濒临绝望之际最无奈的放手。因此,必须在达观前加上孤苦这一定语才足以准确表达出戴望舒的情感。
孤苦的达观,虽也是达观的一种形式,却让我感受到了一份更为沉重的悲哀。
参考文献:
[1]戴望舒.戴望舒作品精选[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3.
[2]曾鸣.戴望舒和3位“丁香”姑娘的恋情——写在戴望舒诞生100周年之际[N/OL].湖南在线,2005-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