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题元理论对汉语“V1+V2+N”结构的生成解读
2016-06-06吴京
摘 要:“V1+V2+N”是汉语动补结构中的一种特殊的构式,是语法研究的热点之一。围绕该结构的句法生成机制,学者们从传统句法学、生成语法、认知语法等角度进行了描述,做出了许多精辟深入的分析。本文在梳理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出一些疑问,并尝试采用题元理论重新探讨“V1+V2+N”句式的生成路径。通过对此类结构的句法推导,明确这类结构的句法生成,证实了它与同义句式之间的同源关系,以期更好地认识这种语言现象。
关键词:题元理论 重新分析 句法生成
一、引言
“V1+V2+N”在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中都是一种十分有特点的结构模式。受语言经济性原则影响,人们日常生活中频繁使用这一结构。这一句法结构是汉语特有的,且使用频率高。因此,早就引起了语法学者的关注,特别是上世纪80年代以来,成了语法研究的热点(蔺璜,1998)。有人将其称为“双动共宾”,有人称其为“双音化”,也有人将其归为动结式的一种类型。其结构复杂,类型多样,到底该如何理解“V1+V2+N”构式,学者们的研究一直存在争议。研究的焦点之一便是其历史来源和发展过程。
储泽祥(2012)认为,“V1+V2+N”为一种动补式复合词。石毓智(2005)引用李讷和Thompson的英文著作《语法讲话》,提出“两个成分构成的动词复合词性质,两个成分之间具有动作和结果的关系”。
由此看来,“V1+V2+N”构式的第一个动词是主要动词,而第二个动词具有辅助修饰第一个动词的作用。由第一个动词动作的发出致使了第二个动词动作的结果。二者具有动作和结果的关系。汉语中这样的句子比比皆是,例如:
(1)a.她看懂了这幅图。
焦点之二便是该结构的生成机制问题,也是本文的研究重点。下文将简要评述已有的几种分析,并力求在探讨其生成机制的同时一并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
二、前人的研究
综观前人研究,学者们对“V1+V2+N”构式的生成机制各抒己见。黄正德(1992)、Sybesma(1999)等从生成语法角度对该结构进行了细致的研究,黄正德使用了轻动词理论,Sybesma使用结果补语小句理论,通过转换动词和名词的位置探讨该结构的生成。但是,目前语法学界并未达成共识。现在我们就来简要评述已有的几种分析。
轻动词概念最早由Jersperson于1954年提出,为探索述谓结构内的成分移位以及由此生成的自然语言词序提供了新的技术手段。黄正德(1992)利用轻动词理论对“张三哭湿了手绢”做了深层结构的分析。
“哭湿了”作为一个V经过重新分析形成Vo,然后整体上移到“手绢”前面的位置,形成正确的词序“张三哭湿了手绢”。黄正德在文中所提到的“哭湿了”前移的位置,也就是现在一般认为的轻动词v的位置。表面上看,只要将“哭湿了”和“手绢”位置移动便可生成句子。但是,黄正德没有解释“哭”和“湿了”是因为什么原因、通过什么过程、遵循什么原则融合到一起的,为什么可以这样分的原因他也没有讲明,这不禁让读者深感疑惑:难道对于句法原则的使用,是可以任意合并的吗?
三、结果补语小句理论对“V1+V2+N”的生成解读
Li Yafei(1990:205-206)认为,动结式不可能是在句法层面形成的,因为“V1”与“V2”之间不存在明显的选择关系。Sybesma(1999)对其提出质疑并运用生成语法中的结果补语小句理论对汉语“V1+V2+N”句式的生成做了研究。他用树形图来表达了“张三哭湿了手绢”的生成过程。
该图中包含了vP壳设计和一个补语小句。vP壳设计的是一个中心语为轻动词的动词短语。上述句子包含了一个轻动词投射,“张三”在[Spec vP]的位置生成。轻动词“v”的补足语是“VP”,“VP”的中心语“哭”,其补足语是一个小句“手绢湿了”。小句谓语“湿了”首先移动到动词“哭”的位置上,与其融合成“哭湿了”,然后移动到轻动词“v”的位置。小句主语“手绢”移动到[Spec VP]位置,取得宾格,就生成了“张三哭湿了手绢”。这样的处理方法有效解决了这句话中两个谓语动词“哭”“湿”和主语“张三”以及宾语“手绢”关系,使读者清晰认识到这两个动词是如何在句子中转换生成句子的。然而,我们却发现这个过程中也存在着一些问题。
(2)a.张三哭湿了手绢。
b.张三哭。
c.手绢湿了。
按图中分析,可以将例(2)a分解,得到例(2)b和(2)c。这样一来,两个动词之间紧密的联系被拆分了。句子本来所隐含着“张三哭”致使“湿了手绢”的意义被掩盖,而且“手绢”本来作为“工具”,又变成了“施事”。这样是不是就违反了题元准则,亦或是题元准则存在疑问?而且,小句理论认为“主句动词和小句主语没有必然的题元关系,而只和整个补语小句有选择关系”,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在分析句子的过程中可以不考虑题元关系?
我们再来看下面这个句子。
(3)a.马凤山惹恼了他二叔。
例(3)a中,“二叔”是“惹”的受事,同时又是“恼”的施事。即,“二叔”担当了双重题元角色。高明乐(2003)提出“现代汉语的动补结构往往一个论元被指派了两个题元角色”,他还认为“一个论元只能被指派一个题元角色的观点并不符合语言事实”。这样理解显然是存在巨大争议的。下面将通过题元理论的发展,以“张三哭湿了手绢”为例,来解释“V1+V2+N”类构式的生成机制。
四、基于题元理论解释“V1+V2+N”的生成机制
题元,又叫论元或主目语,是指与动词在语义上有强制性关系的名词性成分。题元承担的角色就叫做题元角色,是由管辖语指派给被管辖论元的语义角色,主要有“施事”“受事”“经事”“目标”“方位”“受益者”等。20世纪80年代初,Chomsky提出的“管辖与约束理论”对题元理论的引进促使了该理论在语言分析应用方面的进一步发展。在生成语法中,关于题元角色分派的理论就是题元理论,主目语承担的角色称为“题元角色”(梅德明,2008)。Chomsky把逻辑学命题中的谓词和个体词的关系用θ(题元)来表示,称为“题元关系”,并提出“题元准则”,即:1.每个主目语都必须充当一个题元角色;2.每个题元角色都必须分派给一个主目语,即句中动词的每一个题元角色都必须与主目语一一对应。
“V1+V2+N”这类结构在汉语中被广泛运用。例如:“你需要降低音量”“爷爷撕碎了报纸”。这样子的句子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比比皆是,但其到底是如何生成的?
本文在结合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张三哭湿了手绢”为分析对象,给出自己的解释。首先,我们从“D”结构和“S”结构对这句话进行解读。
(4)a.张三哭湿了手绢。(S结构)
b.张三(用)手绢哭。(D结构)
c.张三(把)手绢哭湿了。(D结构)
如例(4)b和(4)c,添入“用”和“把”两个字,使这句话的意思更加清晰明了。实际上,我们可以理解为“张三用手绢哭”的原因,导致了“手绢湿了”这个结果。这样就引入一个新的概念——“致使”。普遍的语言学家认为,在传统题元等级中,致使者是最不具争议的、最显著的题元,只要动词题元结构中有致使者这一角色,总是将该角色映射为句法最高位的论元。由此,需考虑这句话的题元结构。句子中只有一个题元,以“张三”和“手绢”为论元的动词构成的题元:“哭”。“张三”理解为“施事”,“手绢”理解为“工具”。而“湿”则理解为由于“哭”而致使所产生的一个补语动词,它可以通过移位同题元动词“哭”合并。Chomsky(1995)在最简方案中指出外论元若在[Spec,v]的位置上,vP壳可以用来表示外部论元的施事或致使角色。就是说,v有两个语义特征:达到和致使。下面的推断就巧妙地通过移位,使“哭”“湿”合并,使其具有“致使”的语义特征。
“张三哭湿了手绢”的合并和移动生成步骤如下:首先,从词库中提取出“手绢”落于NP的位置上,“湿”和“手绢”合并成V2P,接着将词库中取出的V1动词“湿”和V2动词“哭”合并移位到“V”的位置上,它们之所以可以合并,是因为动词“哭”和完成意义轻动词合并,但其中轻动词还具有“致使”的语义特征,这样我们就有了下一步的移位,“哭”和“湿”合并后成了带有“致使”义的动词“哭湿”,再将“哭湿”移动到“了”的位置生成“哭湿了”,V′和空的指示语[Spec]合并成VP。VP和轻动词V合并成V′,“哭湿了”移动到轻动词V的位置。这样,才生成了最终的顺序“张三哭湿了手绢”。
Borer(1994)认为,应该从事件结构中推导出题元结构,动词在句法上具有合并的功能,语类决定了动词在不同事件中论元的实现方式。“手绢”一直处于NP的位置上,一直是处于动词“湿”的宾语位置,整句话中,只有一个题元“哭”,与其主目语“张三”对应。而“手绢”只是“工具”,“湿”只是补语,补充说明“哭”的程度,哭到手绢都湿了。这样处理就避免陷入将“手绢”理解为“施事”的误区。本文认为,这个准则的要求是完全正确的。不能在没有将句子结构分析清楚的情况下,就轻易将已经存在的一些准则推翻,这样的做法显然是有失公平的。同样,例如“马凤山惹恼了他二叔”这样的句子,我们也可以通过句法推导,得出主目语与题元一一对应的结论。
五、结语
“V1+V2+N”这样的构式是汉语所独有的。本文借鉴题元理论,针对这一特殊句式的生成机制,以“张三哭湿了手绢”为例,对句子进行分析,从而明确了“V1+V2+N”这一类结构的句法生成。“哭”能够使得结果谓词“湿”得到提升并与之结合,发生词化;接着“哭+湿”和“CAUS”义特征合并。这样理解很好地避免了将“手绢”同时理解为“施事”和“工具”,担任双重题元角色的误区。但由于研究水平和研究时间的限制,对理论运用分析得不够深入,没能更好地为理解“V1+V2+N”这一类结构进行深入研究,同时用题元理论确定题元的原则解释此句话时,研究不够深入。笔者希望在以后的研究中能对此问题进行更深入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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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京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外语学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