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时期的僧人书法家
2016-06-06洪丕谟
洪丕谟
隋唐时期的僧人书法家
洪丕谟
唐代是我国书法发展的全盛时期,因此僧人书法亦多可观。
隋唐时期我国佛教高度发展,高僧辈出。他们除了对佛教典籍有所研究、阐述以外,于书法一道,也多能手。如隋代的智楷、智永、智果,唐代的释怀仁、齐己、大雅、怀素、高闲、亚栖、贯休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智永是陈、隋时著名书法家,名法极,俗姓王。关于他的书法活动,唐李绰在《尚书故实》中谈得较详细:“右军孙智永禅师,自临(集王羲之《千字文》)八百本,散于人间。江南诸寺,各留一本。永住吴兴永福(欣)寺,积年学书,秃笔头十瓮,每瓮皆数石。人来觅书,并请题头(题写匾额)者如市。所居户限为之穿穴,乃用铁叶裹之,人谓为‘铁门限’。后取笔头瘗之,号为‘退笔冢’,自制铭志。”智永是王羲之的第七代孙,据说他在吴兴永欣寺学习书法,曾经登楼三十年不下,克嗣家法,为我们留下了铁限笔冢的佳话。现在我们看到的他所留下的真、草《千字文》墨迹(亦有认为是唐临本的),写得温柔敦厚,很有韵味,是历来为艺林所推许的珍品。此外,关于智永的书迹,据米芾《宝章待访录》所载,尚有真草书《归田赋》一种。此迹明代只存片段行书六行,藏吴廷家,刻入《馀清斋帖》,其后又被刻入《秀餐轩帖》。记得清朝末年的杨守敬氏曾对此帖有过“《文皇哀册》,出自此赋”的说法。说到智永的书风,苏轼比况得妙,认为“骨气深隐,体兼众妙;精能之至,返造疏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缓不收,反复不已,乃识奇趣”,可称入木之评。
智永之外,他的哥哥智楷也工于书。唐代书法理论家张怀瓘在《书断》中曾经说过:“(智永)兄智楷亦工草,丁觇亦善隶书。时人云:‘丁真楷草。’”此后,“丁真楷草”就成了一句用来褒美人们书法的成语了。
智果是隋代的另一书僧,他生活在隋仁寿年间,会稽(今属浙江)人。除了爱好文学之外,他在书法上也很有一些造诣。据说他曾因为隋炀帝写《上太子东巡颂》而被召居慧日道场。对于他的书法,隋炀帝曾有过“智永得右军肉,智果得右军骨”之评,可见他的书法是以骨力坚劲著称的。可贵的是,智果和尚除了书法实践之外,还为我们留下了《心成颂》一篇。《心成颂》虽说篇幅不长,但是对字体的结构却分析得很是入理,以至于流传到了千百年后的今天,仍为人们所称道和取法。
唐代是我国书法发展的全盛时期,因此僧人书法亦多可观。怀仁是唐太宗时长安(今西安)弘福寺的和尚,《宣和书谱》说他“积年学王羲之书,其合处几得意味”。唐太宗制《圣教序》时,他受都城诸释的委托,化了大约二十年左右的时间,将内府的王羲之遗墨集成《圣教序》一碑,可见工程之大。我们现在看怀仁所集的王羲之《圣教序》,写得龙飞凤舞,上下贯气,自然而又流畅,好似一手写下来似的,一点也看不出凑合的痕迹,这自然要归功于怀仁二十年来呕心沥血的精心安排了。关于他的书迹,宋代宣和御府曾藏有行书《圣教序》及草书《临晋王羲之〈往还〉等帖》各一件。在这以后,开元时期的兴福寺僧大雅也曾在开元九年(721)有过集字成碑之举,他把王羲之的书迹集成墓志一通,由于其后不久此碑被埋入土中,直至明末万历时因浚西安城濠,始重新出土,其时上半已佚,仅存下半,因此碑名已不可考,也有称它为《半截碑》的。明末的安世凤在《墨林快事》中曾对此碑有过评述,他说:“大雅乃兴福寺僧,故谓之《兴福帖》。其集王字,顾独得其精神筋力,俨如生动,不比怀仁,只得其形模,并其古淡之趣而已,是以书家重之。”评价也是很高的。以上二位僧人虽说是集字成碑,但如果本人不通书法的话,根本不可能有此作为。
智永《真草千字文》(局部)
齐己是唐代的著名诗僧,因他颈上生了个大瘤,因此人们打趣称之为“诗囊”。他本姓胡,自号衡岳沙门,益阳(今湖南益阳)人。早年舍俗入大沩山,晚年作荆州僧正。《宣和书谱》说他“戒律之外,颇好吟咏,亦留心书翰,传布四方,人以其诗并传,逮今多有存者”;又说“笔迹洒落,得行字法,望之知非寻常释子所书也”。
由于齐己操行高洁,不肯随便拜谒侯门大族以求高攀,所以极为人们所称道。
当时宣和御府曾藏有他的书迹九件,其中包括《拟嵇康〈绝交书〉》等行书墨迹七件,《庐岳诗》等正书墨迹两件。
高闲《千字文》(局部)
有唐一代在书法上最有造就的僧人,自然要数怀素和尚了。他俗姓钱,字藏真,长沙(今属湖南省)人。据说他学习书法非常刻苦,以致秃笔成冢。又由于家贫买不起很多的纸来供其挥洒,于是他就在居处附近广植芭蕉,然后用蕉叶代纸来练习书法。可这还不够,他又漆了一只盘和一块板,书之再三,盘、板皆穿,可见用力之勤。此外,他又有观夏云随风变幻而顿悟笔法,自称得“草书三昧”的故事。对于和尚来说,酒是五戒之一,是绝对吃不得的,但他写草书还要借酒助兴。他的草书写得极为狂逸不羁,同比他稍前的大草书家张旭共开狂草一派,而张肥素瘦,又各有风格,对后世草书的发展影响极为深远。《宣和书谱》说他:“当时名流如李白、戴叔伦、窦臮、钱起之徒,举皆有诗美之,状其势以为若惊蛇走虺,骤雨狂风,人不以为过论。又评者谓张长史(旭)为颠,怀素为狂。以狂继颠,孰谓不可?”宋徽宗御府收藏他的书迹如《孝经》《自叙》等,竟有一百零一帖,可见书迹流传之多,以至于今天我们所能看到的他的书迹,亦尚有《自叙帖》《苦笋帖》《论书帖》《食鱼帖》《千字文》《圣母帖》《律公、脚气帖》《藏真帖》等多种。
唐宣宗时的乌程(今浙江湖州)人高闲上人,寓湖州开元寺。其书源出张旭,在当时也很有名气,韩愈曾写有散文《送高闲上人序》一篇,序中称他的书法“得天象之然”,评价是很高的。据文献记载,他喜欢在霅川白纻上写真、草书,又曾经在楮纸上写过《千字文》。而此《千字文》宋米芾在《宝章待访录》中亦曾有所记载,并说在“承议郎李熙处”,其墨迹残本至今尚传于世。又有书《令狐楚诗》一种,亦见载于米芾的《宝章待访录》,今未见。
延至晚唐,洛阳又出了个名字叫做亚栖的僧人书法家。《宣和书谱》说他于“昭宗光化中,对殿庭草书,两赐紫袍”,可见恩宠之盛。关于他的书风,《宣和书谱》也有“得张颠笔意”的记载。平时亚栖经常谈到张旭说:“世徒知张颠,而不知实非颠也。”这也是他眼力过人的地方。明代的李日华在《六研斋二笔》中说:“亚栖书开元寺壁,笔势浓郁,古帖有之,亦是晚唐奇迹。”徽宗御府曾藏有他的草书书迹十五件。《论书》一篇,是亚栖为我们留下的书法理论著作。论中强调推陈出新,提出了“凡书通即变”,“若不变纵能入木三分,亦被号为奴书”的著名论点。这个论点,直到今天,仍对我们有所启发帮助。
有人曾把亚栖的书法和晚唐另一书僧蛩光比较,认为“骨气不及蛩光,而遒媚过之。二人俱应制,其踪海内皆盛。”蛩光是江南人,《宣和书谱》说他“潜心草字,名重一时”。唐末吴融赠以歌说:“忽时飞动更惊人,一声霹雳龙蛇活。”司空图也曾为他作歌道:“看师逸迹两师宜,高适歌行李白诗。”宣和御府曾经藏有他的草书《赠登第》等诗及《千字文》等两件。
最后,还值得一提的是出生于晚唐文宗大和六年(832)的诗人兼书画家贯休和尚。贯休除了精擅诗画以外,在书法上,篆、隶、行、草诸体皆能,而尤以草书为最擅长。《宣和书谱》说他:“作字尤奇崛,至草书益胜,崭峻之状,可以想见其人。喜书《千文》,世多传其本,虽不可比迹智永,要自不凡。”《宣和画谱》则说时人把他的书法“比之怀素”,这也是可信的。因为在他的《禅月集》中,亦曾写有《观怀素草书歌》一首,可见他对怀素的草书是很感兴趣的。由于被诗名、画名所掩,所以他的书迹流传较少。然而,在《七修类稿》卷二十六,却载有《米字法贯休》一条说:“米字逸宕可爱,近多效之,原米法贯休也,有石刻《弥勒赞》可证。”这至少说明,贯休的书法在北宋时期尚有一定影响,并且很是倾动了一些大名家的。
有趣的是,昔刘泾曾经作《书诂》,“以怀素比玉,蛩光比珠,高闲比金,贯休比玻璃,亚栖比水晶”云云。此外,据《宣和书谱》所载,唐代僧人之善书者,尚有善写篆书的释元雅,善写正书的释昙林,善写行书的释行敦,善写草书的释景云、释梦龟、释文楚,善写八分书的释灵该等,只是因为影响不大,就从略了。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两点:一是隋唐僧人书家有成就的人数众多,这里所举仅仅只是其中较为著名的一部分而已;二是他们大多精擅草书。前一个原因是时代风尚相扇,影响所及,僧人也就自然多通书法;第二个原因一时还很难说清,但据《宣和书谱》分析,认为是智永、怀素开了个头,其后僧人多受影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