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福利支出、失业率与经济增长

谭秀阁,王　珏

(西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9)



【经济研究】

公共福利支出、失业率与经济增长

谭秀阁,王珏

(西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710069)

摘要：应用Hanson门槛面板模型,考察1990—2014年间40个国家的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并以各国失业率作为门槛变量,将样本划分为三个梯队。研究结果发现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效果依赖于各国失业率是否超过某一特定门槛值而不同:在低失业率的国家中,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会提升经济增长,二者存在显著的正向关系,但在中、高失业率的国家中,二者的关系即变为不显著。

关键词：公共福利支出;失业率;经济增长;门槛效应

建立和完善全社会的公共福利保障体系，切实提高全体公民的经济福利水平关乎国计民生。合适的公共福利水平无论是对一国的经济增长还是社会发展都有很大的裨益。公共福利支出水平应立足于本国的经济结构、经济规模这一现实条件,并与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阶段、发展速度相适应,忽视这一点,难免落入“高福利水平陷阱”。“欧洲债务危机”爆发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高福利制度,欧盟国家将大约一半的财政支出用于社会福利，这种高福利制度不仅减弱财政支出流动性、增加劳动力成本,同时也使得欧洲人变得“懒惰”。如欧债危机中仅希腊一国的债务就高达2 940亿欧元,按希腊人口1 100万左右计算,人均负债2.67万欧元左右,如此高的负债就来源于希腊非理性的公共福利支出。

公共福利支出过低或过高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公共福利支出若与一国总体经济实力相适应的话,则会对经济增长产生协同驱动效应；若公共福利支出过高,超越了经济增长承受能力,反而会拖累经济的发展,成为阻碍经济增长的一种负担,“欧洲债务危机”就是前车之鉴。我国在制订公共福利政策的过程中应当吸取欧洲的教训,降低“高福利水平陷阱”以及非理性公共福利制度引发的道德风险和福利欺诈出现的可能性。

近十多年来,公共福利支出和经济增长的关系在国际经济学界的研究中再掀热潮,但针对两者的关系并没有一致的认知。持正面看法的学者认为,扩大社会福利支出有助于投资环境的稳定和边际生产力的提高,并且通过乘数效应增加产出;持反面看法的学者则认为,扩大社会福利支出会抑制储蓄、降低劳动供给意愿,并且产生挤出效应。在已有的实证研究中,研究人员在这一问题上也形成了不同的观点。同时,研究者们也对社会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提出了一些有待回答的问题。如公共福利支出是通过什么途径影响经济增长的?在财政资源有限的约束下,政府应如何实现社会福利政策与经济增长的双重目标?在公共福利支出影响经济增长的这一传导机制中,能否通过添加一个中介变量来打开二者关系的“潘多拉魔盒”?有没有一个与国家经济发展阶段相适应的最佳公共福利支出水平？上面这些问题正是本文所要研究的。

一、文献述评

凯恩斯(Keynes)在《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一书中,主张通过国家干预来达到充分就业目标,他认为政府用于公共福利支出方面的财政支出是扩大消费需求的有效途径,消费需求的增加又可以刺激经济的增长,这不仅成为“福利国家论”的主要内容,也为“福利国家论”提供了相关理论依据。20世纪80年代，新经济增长理论开始将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内生化到经济增长模型中。Turnovsky(1996)在不考虑生产性政府福利支出对经济增长影响的情况下,用内生增长模型在理论上证明了消费性政府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具有负相关关系[1]。这为政府公共福利支出的经济效应提供了理论依据,也为“福利国家论”提供了新的经济理论基础。

公共福利支出在政府支出的种类中属于转移性支出,通常由政府以无偿或极低的代价将资源转移至低收入群体,因此可能排挤原本可带来经济增长的资本性支出,从而导致产出的减少。有学者指出过多的公共福利支出会抑制居民储蓄,不利于资本积累和经济增长[2]。亦有学者利用跨国横截面数据回归分析发现,政府的公共福利政策中诸如救助金、津贴、补贴等转移性支出是具有生产效能的公共产品,有利于经济增长[3]。因此，从这些角度来看,公共福利支出并不仅仅是转移性的补贴支出,反而能对经济增长产生促进作用。然而,Kunze(2012)认为经济增长对社会保障水平的影响不明显,而社会保障水平能够通过增加人均收入水平促进经济增长[4]。由此可见,公共福利支出是否可以促进经济增长,至今仍具争议,尚无定论。虽然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间的关系不明确,但制定出有效的公共福利政策,也是政府不可推卸的责任。世界银行(World Bank,2012)曾指出,构建完善的医疗卫生、教育投资、就业保障等政府公共福利体系可以有效地消除贫穷,增进人民健康,提高生产力[5]。

国内研究经济增长与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关系的文献很多,但绝大多数都将研究范围局限在国内,缺少与其他国家之间的横向比较。如许晓茵和韩丽妙(2006)通过考察我国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的社会保障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地区差异,发现养老金支出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存在显著的地区差异性[6]。靳春平(2007)运用VAR模型分别分析了东、中、西部地区的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与其经济增长的长期均衡关系,结果发现经济发展水平较低地区的公共福利支出的增长效应大于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区[7]。雷冬霞和胡适耕(2007)建立一个随机内生增长模型考察经济增长与社会福利的关系,证明了“提高经济增长率将减少公共福利支出,反过来，增加公共福利支出将降低经济增长率”[8]。陈思霞(2013)通过实证分析了福利性公共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认为公共福利支出通过促进就业和投资间接促进了经济增长[9]。匡桂林(2013)采用广义最小二乘法进行实证研究发现,社会福利支出对经济增长的间接效应具有结构性、差异性和适度性,而直接效应却表现出负面影响[10]。林义和陈加旭(2013)认为福利水平的高低与一国宏观经济发展不存在直接联系,但是福利模式与政策导向可以影响一国经济发展[11]。张晓娣和石磊(2014)基于Markov状态转换模型，利用中国1980—2012年季度数据，研究发现福利支出扩张导致经济增长减速；反之，福利支出减少会促进经济增速提高。经济增长拐点与公共福利政策调整有关[12]。国内的相关研究缺乏关于公共福利支出对经济增长率影响机制的分析,更多停留在现象层面的描述和总结。

本文假定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具有生产力,公共福利支出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基于以下几个原因:一是公共福利支出的提高会延长人们的生命预期,从而产生储蓄效应[13],促进经济增长。一般而言,发展中国家的生命预期较短且公共福利支出可有效地用来对抗死亡,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增加不仅使生命延长，而且也会使经济快速增长[14]；相反,发达国家由于生命预期已经比较高,公共福利支出难以再扩增,同时老龄化加剧了公共福利支出的刚性,脱离了经济发展约束的福利制度会制约国家的经济增长[15]。二是公共福利支出的提高对一国的失业率有两种不同的影响,当公共福利支出在较低水平时,提高福利支出会降低一国的失业率,进而促进经济增长；当公共福利支出在较高水平时,福利支出的提高会阻碍一国失业率的下降,甚至促使失业率的飙升,这是因为公共福利支出增加一方面会提升人们的消费需求,从而引致劳动力需求的提高；另一方面，公共福利支出增加会使得人们劳动力供给意愿减弱,这也是为什么发展中国家公共福利支出的提高会导致失业率下降,而发达国家公共福利支出则只会使得失业率上升。另外,公共福利支出的增加能够提高人力资本的积累,促进经济增长。

本文的主要目的是考察各国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是否存在非线性关系,这在福利经济学中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议题,许多发达国家也因为这个问题,担心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会拖垮经济发展。以经济学的直觉而言,由于公共福利资本生产函数的边际报酬递减,而公共福利支出是公共福利资本生产函数的投入,因此，二者原本即是非线性关系。以往探讨经济增长与政府公共福利支出的文献,是以实证居多,其背后大多缺乏一个完整的理论模型作为支撑。因此,本文通过内嵌一个增长理论模型来理清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

二、实证模型

本研究应用Reinhart(1999)[16]内生增长模型来分析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非线性关系，即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由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对失业率的反映程度来决定,当模型条件成立时,表示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会促进经济增长；反之,若条件不成立,则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反而会降低经济增长。研究过程中以各国失业率作为门槛变量,将样本划分为三个梯队*其中梯队I、II以发达国家为主体,梯队III以发展中国家为主体。。由于直接研究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比较困难,我们可以把失业率作为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两个变量的“中介”, 进而研究公共福利支出—失业率—经济增长间的关系。在理论模型的基础上,本文考察了1990—2014年间,40个典型国家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平衡面板数据。针对少数国家存在的数据遗漏,本文以内插法处理*内插法是利用已知的两组数据,来求出两组数据的中间值。。采用面板数据研究不仅增加自由度且可控制遗漏变量误差,降低共线性问题,因而增加参数估计的正确性[17]。研究资料取自世界银行资料库(World Development Indicators;WDI)。

(一)线性模型

本研究依据内生增长模型来构建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动态面板数据模型。模型设定如下:

(1)

本研究同时利用广义矩估计方法将模型取差分:

i=1,2…N,t=1,2，…，T

(2)

其中,各国i在t年的人均收入为yit,sit表示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占GDP的比例,各国资本投入占GDP的比例为kit,uit为残差项,Δ表示一阶差分,p为残差无序列相关的滞后期数。

(二)非线性模型

本文应用Hanson(1999)所推导的静态门槛面板模型，此模型被广泛应用于金融和经济的非线性模型研究中。门槛面板模型主要运用门槛变量来决定两个或两个以上区间的分区点,进而以门槛变量的观察值来估计出适合的门槛值。本文同时利用GMM进一步估计在不同门槛水平下各国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这里的非线性模型设定如下:

(3)

其中,门槛变量为失业率，用uit表示,γ为门槛值,方程式下标p表示滞后期数。以两阶段最小平方法来检验面板数据的门槛效应,步骤如下:

3.计算回归系数在求得门槛值后,利用门槛值分区求算各个梯队的回归系数,并进行因果关系分析。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线性因果关系检验

本文采用GMM广义矩估计方法来解决变量内生性问题,并且进一步检验因果关系*Caner和Hansen(2004)用工具变量估计法,构建内生门槛模型,但仅适用于横截面(cross-section)。。我们以Wald test决定模型最适滞后期数(m=1)。至于模型检验方面,本文应用Sargan test检验GMM工具变量与残差项间的相关性,即模型是否存在过度识别,其原假设是：选择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工具变量。表1整理了各变量因果关系的实证结果,我们发现模型最适滞后期数为1，且检验显示残差项不存在序列相关。由Sargan test检验发现工具变量和残差项不存在任何关系,显示模型匹配无系统性误差；另外通过Wald test长期因果关系检验,发现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不存在长期因果关系。由结果不难发现各国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并不显著,相对而言,投资反能带动各国提升经济增长。本文所采用的线性模型基于这样的假设：无论各国经济发展程度如何,对经济增长皆有相同的影响效果,如果假设不成立,则把数据混合在一起估计,将可能导致错误的结果而与理论模型不吻合,因而无法捕捉到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较明确的关系。为此,本文进一步以非线性门槛模型来检验二者间的关系。

(二)门槛效应估计与检验

表2为门槛效应估计与检验结果,我们发现序列存在显著双门槛效应,意味着各国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之间存在一种非线性关系,且上、下门槛值分别为5%和10%,本文依上、下门槛值将样本划分为低失业率(梯队Ⅰ,u<5%)、中失业率(梯队Ⅱ,5%≤u≤10%)以及高失业率(梯队Ⅲ,u>10%)(详见附录)。表3为各国非线性门槛模型的估计结果,当失业率低于5%时,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上升1%将导致经济增长上升约0.453 5%,即低失业率国家的公共福利支出能够提升经济增长这一假说成立,二者存在显著的正向关系。相对而言,当失业率介于5%与10%之间或高于10%时,本文无法证明此关系存在,即无法支持公共福利支出促进经济增长的假说,但这些国家的资本投入能显著提升经济增长。对40个国家进一步分析发现,属于低失业率的国家有12国,其中以亚洲国家居多,且多属于发展中国家,这些国家人均收入与生活水平均低于其他中、高失业率的国家,经济增长来自于经济开放程度的贡献相对较弱,如贸易出口大于贸易进口、资本流入大于资本流出,然而公共福利支出确实对经济增长有相当大的贡献。中、高失业率国家大部分属于欧美发达国家,拥有多元经济活动项目和跨国企业组织,这些国家的人均所得和经济开放程度相比低失业率国家高,因此,公共福利支出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并不显著,甚至还可能阻碍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综上所述,本研究主要依据理论模型,验证各国政府公共福利支出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这一影响要依据失业率是否超过某一特定门槛值而定，换言之,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因果关系由各国失业率大小来决定。低失业率国家的公共福利支出会促进其经济增长,而中、高失业率国家的公共福利支出对其经济增长的影响相当有限。

表1　GMM估计与线性因果关系

注:*表示在10%显著水平下的估计值。

表2　门槛效应估计与检验

注:***表示在1%显著水平下的估计值。LM检验的原假设依次为无门槛效应、单门槛效应以及双门槛效应。

表3　非线性门槛模型估计

注:***、**分别表示在1%和5%显著水平下的估计值。

四、结论与建议

本文主要以内生增长模型为基础,利用门槛面板模型来检验不同门槛水平下各国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事实上,探究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关系有其政策上的重要意义,当两者关系不是很密切时,政府应采取保守稳健的公共福利支出政策。相反的,当公共福利支出是促使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时,政府应致力于公共福利支出的有效提供。本文研究发现发展中国家失业率较低,公共福利支出会降低失业率,有助于促进经济增长,二者呈现正向关系；相对而言,发达国家的失业率较高,公共福利支出对经济增长的效果并不显著,表示没有影响,但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得益于资本投入的贡献,从而有助于解释公共福利支出无法促进这些国家经济增长的原因。同时,非线性模型能捕捉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也验证了理论模型的观点。低失业率或中高失业率国家的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具有截然不同的政策含义,换言之,判断各国属于何种失业率,有助于建议积极或保守的公共福利支出政策。此外,由于各国公共福利制度迥然不同,各国经济发展程度也不同。但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公共福利支出持续上涨是普遍趋势,一方面表示公共福利支出在整个经济体系的重要性与日俱增,且为全球性的共同趋势；另一方面不论各国的公共福利制度和经济发展程度有多大的差异,对于公共福利支出的控制永远是各国政府在社会福利政策上的重要课题。

通过深入探讨代表性国家政府公共福利支出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不仅能为其他国家提供相关比较和参考,更可作为政府制定政策的重要依据。此外,本文在研究过程中也存在一些不足之处,如没有对一国经济发展阶段相适应的公共福利支出水平进行计量分析。同时，由于公共福利支出必须考虑各国之间医疗制度与医疗技术、健康保险和失业救济等相关变量,这些应明确纳入模型中,但在目前的相关文献中,受限于数据资料的取得,跨国之间比较尚未有进一步分析,此部分为后续研究者的努力方向。

附录　40个国家依失业率高低所划分的三个梯队

参考文献：

[1] TURNOVSKY S. Optimal Tax, Debt and Expenditure Policies in a Growing Economy[J]. 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 1996，(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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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HSIAO.Analysis of Panel Data[M].2nd Edition.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责任编辑卫玲]

Public Welfare Spending, Unemployment Rate and Economic Growth

TAN Xiu-ge,WANG Jue

(SchoolofEconomicsandManagement,NorthwestUniversity,Xi′an710069,China)

Abstract:With the application of Hanson (1999) threshold panel model,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mechanism of government public welfare spending and economic growth in 40 countries from 1990 to 2014. In this paper, the national unemployment was adopted as a threshold variable, the sample is divided into three echelons. We found that:In the different stages of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effect of the government′s public welfare expenditures on economic growth depends on the countries unemployment rate exceeding a certain threshold value. With a low unemployment rate in the country, the government′s public welfare expenditures will contribute to economic growth. Both the existence of a significant positive correlation, in contrast with a unemployment rate in the country, and the correlation between the two are not significant.

Key words:public welfare spending; unemployment; economic growth; threshold effects

收稿日期：2016-02-25

基金项目：西北大学研究生自主创新基金项目(YZZ13049)

作者简介：谭秀阁，女，河北唐山人，西北大学博士生，从事世界经济研究。

中图分类号：F061.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152/j.cnki.xdxbsk.2016-03-015